第450節(jié)
緊跟著又丟過來幾個酒杯。 宋問打開封蓋,倒了一杯,蹲下身遞給唐毅。 那囚車搖晃不止,宋問舉在手里,溢出去不少。 唐毅湊過去,將酒杯接過,一飲而盡。 那酒是苦的。他甚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的手抖,沒將酒喝進(jìn)嘴里。 宋問又給他倒了一杯。 這樣接連喝了三杯,唐毅終于倒了。 這是一個沒有酒量的人。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fēng)塵。” 宋問捧著剩下的酒,點頭道:“真好。唐毅,真好?!?/br> 她拎起酒壺,跟著一飲而盡。 眾人一路追隨囚車到了大理寺。唐毅與南王暫時被關(guān)押在此,等候?qū)徲崱?/br> 眾臣回宮稟報戰(zhàn)況。宋問留了下來。 唐毅醉了,關(guān)卿派獄丞照顧他。 她去重新領(lǐng)了一壺酒,前去看一眼南王。 南王已經(jīng)安靜了許多。他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別無選擇。 他一個人坐在牢獄里,兩手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個人透出一種蕭瑟而哀傷的氣場。 南王睜開眼,看著她走進(jìn)來,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一個位置。 獄丞走開。留下他們二人交流。 宋問將酒給他,他喝了一杯,第二杯就握在手里,轉(zhuǎn)著圈,看著它流動。 宋問以為他要說唐毅的事情,結(jié)果南王開口道:“我要敬敬我的幾位老友?!?/br> 他舉起酒杯,澆到了地上。緩緩道:“第一杯,敬張曦云。他最后因我而死,擔(dān)下罵名,死不得其所。我對不起他?!?/br> 南王嘆了口氣,抬頭看著上面的小孔處的光亮。 說著似乎是有久遠(yuǎn)的事情。 “當(dāng)年,梁國內(nèi)亂,我父親無治國之能,空有婦人之仁。老來昏聵,叫佞臣當(dāng)?shù)?。后纏綿病榻數(shù)年,更是無心國事?!?/br> “那時候宋太傅還遠(yuǎn)沒有如今的地位。在朝堂上,也不如現(xiàn)在舉足輕重。那時候的朝廷,是另外一副模樣。” 南王回憶著,有些酸澀道:“那一年外敵內(nèi)侵,林青山的兵馬就守在邊關(guān),等著開戰(zhàn)。但是父親和幾位臣子卻想要談和,他們不想打戰(zhàn)。可若是談和,朝廷根本出不起那樣的銀子。蠻夷開的條件何其苛刻?而林將軍回稟朝廷,他與將士以必死之心,請求朝廷下令應(yīng)戰(zhàn)?!?/br> 宋問只靜靜的聽著。 南王默默搖頭道:“那時候長安窮,其他的地方更窮。有錢的人卻很有錢。達(dá)官顯貴,身著錦衣,肆意殺虐。殘忍的向窮人掠財征稅。若要談和,朝廷沒錢,只能征稅??墒悄睦镞€征得起稅?你沒見到,街上餓死凍死的人,有多么多。誰人皆動惻隱之心。當(dāng)時我年少,也如你一般熱血?!?/br> “二弟沒有膽量,縮頭不出?!?/br> 南王泛起一個淺笑?;貞浀酵?,雖然夾著痛苦,但也帶著他們曾經(jīng)的輝煌。 “張曦云與我,我們兩人,就半夜一家家一戶戶的去敲門,試圖說服那些官員同意開戰(zhàn)。 那時候寒冬臘月,白雪飄飄,風(fēng)仿佛能吹到骨子里。 他就穿著一件破洞的大襖,里面著一件單衣。我們在街頭相遇,然后坐在旁邊的屋檐下休息?!?/br> 南王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 晃動著手腕,透過那一杯薄酒,仿佛能看見當(dāng)年的風(fēng)雪。 那一場風(fēng)雪,已經(jīng)深深烙在他們的靈魂里。一回憶起,連那股寒冷都如影隨至。 “我問他,你為何要選擇二弟輔佐,我實在是看不起二弟。他說,只有二弟需要他,信任他。 當(dāng)時我們旁邊還躺著一個人,他蜷縮成一團(tuán)一直未動。過半夜的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他被凍死了。 我二人合力把他丟到了亂葬崗。張曦云就跟我說,這戰(zhàn)一定要打。不打,大家都完了。我們都要在這個世道凍死。” “我們威逼利誘,不擇手段。讓他們同意了開戰(zhàn)。 這就是后來著名的北漠之戰(zhàn)。林將軍擊退蠻夷,搶到了戰(zhàn)利品,帶回京城。 大梁兵力,第一次開始強(qiáng)盛。整個長安,死氣盡去。當(dāng)年的林將軍,就是我大梁的希望。你不明白,那場捷報傳到京城的時候,那種死而復(fù)生的感覺。” 南王看著她道:“你別以為他只會裝神弄鬼。他不是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張家偏遠(yuǎn)的旁系,貧苦出身,最明白世道的艱難。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們有多難。你不明白?!?/br> 宋問的確不明白。 所以她對每一位從苦難中掙扎過來的人,都保持敬意。而那些在深淵中勇于反抗的人,更是應(yīng)該投以欽佩。 南王繼續(xù)灑下第二杯酒。 “第二杯,敬我大哥。安王?!?/br> 宋問是第一次聽他說起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