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失望地嘆了口氣，眼眶更紅了：“四姐？要不讓九妹隨便湊個數(shù)吧？”

    四娘搖搖頭：“湊數(shù)有什么用？能隨便湊數(shù)的人可不少。三日后我們贏不了蔡氏女學(xué)，就只有你那張jiejie一個人能去御前和公主們一起捶丸了。”

    七娘垂頭喪氣：“四姐你怎么也和娘一個口氣！”

    四娘嘆息道：“能跟著公主捶丸的，一共只有四個人。兩家女學(xué)爭，贏的去三個，輸?shù)娜ヒ粋€。去年就輸給了蔡氏女學(xué)，今年我們連甲班都沒有，能贏嗎？你想想，我們現(xiàn)在打得最好的是六娘，她被你一棒子敲暈了，三日后我們之間那個能拿到籌牌最多的人，可不就是張蕊珠了？你還想著贏？人家想的就是輸！”她越說越氣，平時的小意溫柔也顧不得了：“連九妹都看出她對我們不懷好意，上回她那樣問九妹，不就是想坐實了孟家小娘子走丟在街市這事？這次好端端地她沖到你跟前，嚇得你撲棒半途改了方向，打到六娘。你還替她說話！”

    七娘也臉紅脖子粗起來：“四姐！張jiejie一直不理你，你生她的氣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胡說八道啊。今天明明是我沒弄好發(fā)球臺，她才沖過來幫忙的，要不是她托了我的手一把，我那撲棒就打在六姐臉上了！她就覺得你心思太重才不愿和你來往的，你看看你！又被張jiejie說中了！”

    四娘氣結(jié)，她知道七娘是個最固執(zhí)蠢笨的，兒時在她跟前說九娘討人嫌，她就盡欺負九娘，入了學(xué)她被張蕊珠收攏了心，就盡捧她的臭腳。四娘恨恨地說：“隨便你！反正我的籌牌總在第四第五，本來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多什么事！你自去和你的張jiejie好吧?！?/br>
    七娘卻更大聲了：“我就知道你一直嫉妒她什么都比你強！難道我只能同你好，不能同旁人好了？”四娘一停步，隨即一跺腳，更快地走了。

    七娘看看一直默不作聲的九娘，也垂肩耷腦地走了。

    捶丸？每年三月初一開了金明池后，月中官家駕幸寶津樓，諸軍呈百戲的大場面不亞于元宵節(jié)宣德樓前的盛會。宮里的公主帶著勛貴宗室和民間甄選出的小娘子們，組成兩個五個人的小會在御前表演一場捶丸賽。原來民間甄選，是從汴京兩大女學(xué)蔡氏族學(xué)和孟氏族學(xué)里選。

    捶丸，以棒擊球入xue。全大趙沒有不會玩的人，同蹴鞠一樣老少男女都會，可玩得好的，卻不多。九娘沉思著，她是會捶丸，就是這具小身子，原來的孟九娘，也會一點?？伤F(xiàn)在，沒有這個心情陪她們玩。

    ***

    皇城禁中，天已將黒，各處宮燈廊燈立燈都已點亮。趙栩滿不在乎地從內(nèi)諸司的翰林醫(yī)官局上了藥晃蕩出來，正準備回會寧閣去，看看自己手里拿著的兩個白玉圓藥盒，想了一想，卻又掉頭往曹門附近的禁中軍營而去。

    兩個小黃門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六郎！陳娘子差人來問了幾趟了！四公主也親自來找過您，說無論如何讓您要去一下雪香閣，她有要緊的事。咱們還是快回吧。”小祖宗啊，這要是讓官家、圣人和陳娘子看到六郎受了這傷，還傷在臉上，他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啊。

    趙栩不耐煩地擺擺手：“別煩，夜里我自會去請安，和你們一點干系都沒！”還真疼，胖冬瓜的牙可真夠硬的，想起走的時候那伶牙俐齒的小嘴又青又紫腫成那樣，趙栩很是幸災(zāi)樂禍，沒了三顆牙，真丑！

    禁中軍營，軍頭司里上八班的散都頭們剛剛散了值，看見常來常往的趙栩，都笑瞇瞇恭謹?shù)匦袀€禮問安，也有膽子肥的，想問問他這嘴上這是怎么了，一見兩個小黃門手掌朝脖子上一筆劃，也都歇了這心，趕緊指給他招箭班的林都頭在哪里。

    林都頭一臉納悶地拿著手中一個小小的白玉圓盒子：“明日將這個交給孟二？”

    趙栩點點頭：“嗯，讓他拿回家，就說給那沒牙的人用。你說一遍我聽聽?！?/br>
    林都頭認真重復(fù)一遍：“孟二，六郎讓你拿回家給那沒牙的人用?！?/br>
    趙栩略微一頓：“讓他再加一句，記得這藥可是我趙六給的?！?/br>
    林都頭十分知機地認真地重復(fù)：“記得這藥可是您趙六郎給的?！?/br>
    趙栩滿意了，揮揮手，身邊的小黃門趕緊送上一個小荷包，臨行又叮囑：“讓他散了值趕緊回家，別去瓦子耍，那女相撲有什么可看的，丑得要死?！?/br>
    林都頭趕緊笑著應(yīng)了，心想，那女相撲好看的地方，可不是相撲，六郎你年紀尚幼，領(lǐng)會不到呢。他看了看手里的藥，仔細收到懷里。

    趙栩出了軍頭司，覺得自己真是太大方了，不但沒和胖冬瓜計較，還好心地給她送去一盒子御醫(yī)院的祛疤珍品玉容膏。她要再敢給別人用，哼！對了，親meimei還在等著呢，還是要去一趟的。

    亥正時分，趙栩才回到會寧閣的書房里，剛坐到書案前，忽地又想起一事，從懷里掏出一樣?xùn)|西放在案上，在燈下看了看，皺起眉頭。

    那案上，放著九娘那顆被撞落的小牙，帶著血污，有些臟，很臟。趙栩伸出食指，猶豫了半天，點了一下，用拇指搓了搓，沒什么痕跡。

    他忍不住又點了一下。

    想起四妹的請求，趙栩出了一下神：教meimei捶丸？六歲的小娘子，能學(xué)什么？忽然想到，如果九娘捶丸，不知道是胖冬瓜捶丸，還是別人捶胖冬瓜？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分享的注解比較多，有興趣的小天使不妨耐心看完：

    1、捶丸：宋朝和蹴鞠齊名的體育運動。就是高爾夫球的前身?！睹餍谛袠穲D》中有10個洞，兩者都所用的球杖基本相同；場地選擇極為相似。高爾夫運動有球童服務(wù)，捶丸角斗也侍從跟隨服務(wù)。不難看出，從形制上看，捶丸球杖同高爾夫球杖有著驚人的相似，二者顯然具有源流關(guān)系。元朝人有一本《丸經(jīng)》，從禮儀、器具、規(guī)則、輸贏各方面進行了全面的闡述。要在室外，有地勢差別，有不同類型的球桿，撲棒單手（打飛行球的）、杓棒（站立擊球）、攛棒（打地滾球）、鷹嘴球桿。對位置姿勢有不同要求。我大宋人民誠會玩兒啊。我微博上放了配圖，微博名小麥麥麥，大家無聊就去翻翻古代高爾夫啥樣子。宋朝女士們特別愛玩這個。

    2、小會：玩捶丸，兩人稱為單對。三四人為一朋，五六人叫做小會。七八人叫中會。九、十個人叫做大會。雙數(shù)可以分，單數(shù)不可分（四人不能分）。本文里新放出來的公主帶的隊是五人的小會。

    3、籌牌：每場捶丸賽的判定勝負的依據(jù)，根據(jù)參賽人數(shù)的多少來定。五人制小會賽叫小籌，每人十張籌牌。中會十五，大會二十。最后按照規(guī)則，計算整個團隊的籌牌和個人手中的籌牌。呵呵，在宋代，這是賭博哦。每次捶丸賽都是有很厲害的財物作為賞金的。還有一日不三會的規(guī)定。也就是說賭博一天不能超過三次。關(guān)于捶丸還會出現(xiàn)的專用名詞，下幾章再做詳細注解吧。

    4、金明池：汴京八景之一，宋朝皇家園林，每年三月初一到四月初五對外開放，老百姓們在里面設(shè)攤游樂，是一個巨大的狂歡派對，賭博非常普遍。開金明池賞瓊林苑，是北宋人民歡樂假期的重要組成部分。

    5、寶津樓：金明池里的重要建筑物，皇帝每年都會駕幸寶津樓，與民同樂，如果說元宵節(jié)宣德樓前的盛大演出是民間藝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寶津樓的“諸軍呈百戲”，是官方聯(lián)歡會大展演兼閱兵儀式。參加的人數(shù)千人，馬匹也數(shù)千。

    6、官家、圣人、陳娘子：官家指皇帝。圣人指皇后，宮中可以成為娘娘。只有皇后能被叫做娘娘，其他的妃子，只能稱作娘子。太后？不好意思，太后叫做大娘娘，太妃叫做小娘娘。哈哈哈哈。還蠻好玩的。

    7、小黃門：內(nèi)侍里低等級的。相當于小太監(jiān)，跑腿看門。

    8、會寧閣、雪香閣：由于汴梁的皇宮，真的很小，皇子皇女們都住的閣，包括妃子們。木有殿住，更木有宮住。所以不可能有后妃自稱“本宮”。呵呵呵?；屎笞±幍?，好幾任宋朝皇帝都喜歡在福寧殿居住和辦公。太后，在慈寧殿。本文這兩個閣，名字取自延福宮的閣名。

    9、翰林院：包括了天文院、書藝院、畫院、御醫(yī)院。屬于內(nèi)諸司，管轄的頭領(lǐng)，一般是宦官。和翰林學(xué)士院兩個概念。學(xué)士院屬于天子近臣。

    10、軍頭司：所有禁中的軍隊，都在軍頭司。和內(nèi)諸司比較近。

    11、瓦子：23章注解過，是巨型市民娛樂場所，不是色情場所。

    12、女相撲：宋朝很著名的相撲運動的熱場表演。女性穿得清涼，表演相撲運動。還有很多很著名的女相撲運動員很受歡迎。宋仁宗很愛看，還賞過她們。被宰相嚴肅批評了。

    第30章

    翌日一早，孟家牛車里。四娘才想起來問起九娘：“你的嘴傷成這樣為何不在家歇上幾天？”

    九娘沒了三顆牙，嘴唇皮又青紫紅腫，虧得玉簪手巧，連夜做了個小巧的帷帽，那薄紗上頭挖空露出眼睛，鼻子以下朦朦朧朧看不出傷來。她實在不想開口，只搖搖頭表示沒事。三個人都各懷心事，無精打采。

    乙班女學(xué)課舍中，小娘子們卻依舊朝氣蓬勃說笑依舊，眼看著沒幾天皇家園林金明池就要開了，全汴京的人們都盼著呢。秦小娘子幾個笑著談?wù)撊ツ晁冶荣惖氖r，說到水秋千、水球的驚險有趣處，引起不少尖叫驚嘆。

    張蕊珠一看見七娘她們就迎上來，十分關(guān)切地詢問：“六娘她沒事吧？九娘這是怎么了？這個帷帽這么古怪？”

    七娘其實擔心了一整夜，愁眉不展地說：“我六姐昨夜吐了兩回，頭暈得厲害，得臥床七八天。九妹摔了一跤，掉了一顆牙，嘴也腫了，她嫌丑就遮起來。”

    張蕊珠松了口氣：“皮外傷就沒事。阿姍你別太自責了，六娘休養(yǎng)得好，說不定三日后的比賽還能參加?！?/br>
    九娘冷眼旁觀，忽然覺得張蕊珠這樣的神情，有些眼熟，前世在王瓔臉上好像也看到過?？此剖謶n心，實則，那眼神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是安心，甚至有一點點高興。她以前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是因為那是親近的人才被忽略了？

    七娘搖搖頭，泄氣道：“六姐要是不在，我們就缺一個人了，張jiejie問過了嗎？還有沒有人愿意去捶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