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值夜的婆子提燈經(jīng)過，遠(yuǎn)遠(yuǎn)的來，又遠(yuǎn)遠(yuǎn)的去了。

    綠綺閣的琉璃燈下，九娘手中拿著六娘那本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列女傳》，久久也沒有翻動一頁。

    作者有話要說：　　1、造禰（讀迷字音）：出征前皇帝告祭于太廟。

    2、趙太宗五個兒子，只活了一個。靈感原型來自宋真宗趙恒，六個兒子只活了宋仁宗一個。

    3、元禧太子，原型取自宋太宗的二兒子昭慶太子趙元僖。太宗的長子趙元佐因?yàn)樘谒牡苴w廷美被冤謀反受屈而死一事發(fā)瘋了。好吧，不相信報應(yīng)的人大概會改變主意？昭慶太子趙元僖二十七歲，早上還好好在上朝，忽然不舒服，回到家里就暴斃了。簡直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無人生還》的劇本啊。然后才輪到老三宋真宗趙恒上位。

    4、以前也說過，宋朝的皇子，命不好，能存活長大的好少。宋神宗同學(xué)，也就是歷史上高太后的兒子，向皇后的老公，后宮生了十四個兒子，活了六個，算存活率很高的了。而且老六是哲宗，老十一是徽宗。為啥不是老九繼承皇位呢？很不幸，老九是位盲人。唉。所以，各位可以想象一下。比起宋朝，滿族的烏那拉那氏女同學(xué)也不算啥啊。

    5、現(xiàn)在說說風(fēng)流才子皇帝徽宗吧，雖然我很愛他的才華，不過呵呵呵。這位種馬皇帝有多少個兒子呢，親，別害怕。他生了三十八個兒子、二十九個女兒，有幾位甚至都沒上玉碟，名字都不知道。由于數(shù)量極大，所以存活的倒很多，可惜靖康之難一鍋端。女兒們最慘。柔福帝姬還被拍成過電視吧。不過想想也是，好好的公主，多好的稱號，非要在他手里改成帝姬！皇帝的女兒去姬妾？因有讀者把打趣的這句話解讀為正史意思。解釋一下，姬當(dāng)然不是姬妾的意思。但宋朝出了這個事情后，歷朝歷代都沒有貴族皇族使用這個姬作為封號了。所以趙構(gòu)同學(xué)一當(dāng)家，也趕緊改回公主了。

    6、趙構(gòu)同學(xué)好歹保住了半壁江山，在臨安做起了皇帝，可是這位更慘，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宋孝宗也是被過繼的，而且，孝宗還是太祖一脈的。至于趙構(gòu)為啥突然喪失生育能力呢？咳咳。百家講壇說是被嚇壞的。不過我個人不認(rèn)同。他能從金營里逃出來，就不至于因?yàn)榻鸨鴣砉コ菄樀糜谰眯躁栁?/br>
    7、香冷金猊，取自李清照《鳳凰臺上憶吹簫》。

    第76章

    申正時分，會寧閣里外已經(jīng)簇?fù)頋M了伺候的人。

    宮中尚書內(nèi)省的正五品林尚儀，帶著司贊、司賓兩位女史早就等候在階下，不慌不忙地看著旁邊一臉焦躁的周尚服。

    周尚服嘴里前兩天已經(jīng)燎了兩個大泡，這時候更是疼得厲害。申時不到，她就和禮部的官員、入內(nèi)內(nèi)侍省的西頭供奉官一起等在閣外了。那邊的吳王早就穿戴好祭服了。這邊的燕王竟然還在沐??！

    這會寧閣的司設(shè)和司飾都當(dāng)?shù)氖裁床?！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女史！竟然由得燕王殿下自己沐浴，還已經(jīng)好些年了！敢情這位王司正身為司寢女官，只是口頭說說就算當(dāng)好差了？被她腹謗不已的王司正，在一側(cè)垂首斂目肅立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周尚服忍不住提裙走上兩層臺階。王司正畢竟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實(shí)在也不忍心多加斥責(zé)。分在燕王殿下這里的人，眼里只有燕王的話才是宮規(guī)。整個皇城誰都知道這個不能明說的規(guī)矩。

    她輕輕嘆了口氣，這燕王殿下怕是早就知了人事，面子薄，不好意思給女史內(nèi)侍們知曉才這么別扭的。魯王十四歲時，吳賢妃就奏請圣人，賜了侍寢宮人。去年夏天，太后娘娘親自選了四位侍寢宮人賜給了吳王。這皇子們通曉人事，乃人倫天理，有什么好別扭和好害臊的！

    只有這位燕王殿下??！年初圣人親自過問，特地選了四位侍寢宮人，豐滿者有之，纖瘦者有之，艷麗的有，清秀的也有?？申愭兼s說不急，過幾年再說，硬是回絕了圣人的好意。那原本被選中的四個宮人別提多失望多傷心了。過幾年？還過幾年再說？過幾年有兩個都該到了出宮的年紀(jì)了。

    周尚服忍不住朝會寧閣緊閉的大門多張望了幾眼。這樣的才華，這樣的容貌，若不是這樣的脾氣，年輕點(diǎn)的女官哪里把持得??！想到這件事以后，燕王殿下甚至去圣人那里，把會寧閣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史和宮女都換成了內(nèi)侍。難怪李尚宮都擔(dān)憂燕王殿下由于過于美貌有那個傾向了。真是可惜??！

    終于，會寧閣的門大開。兩個內(nèi)侍奔了出來：“王司正！殿下好了，快請進(jìn)來。”

    林尚儀的眼風(fēng)跟刀子一樣劃過去。兩個內(nèi)侍立刻肅容斂目，垂首靜立不語。

    周尚服來不及理會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匆匆?guī)е跛菊M(jìn)去監(jiān)督宮人們?yōu)檠嗤醮┲婪恕?/br>
    會寧閣里的趙栩自己沐浴完，身著白羅中單，頭發(fā)也已經(jīng)由宮女熏干束起。正堂之上，林尚儀親自引導(dǎo)他焚香。焚香完畢后，周尚服指導(dǎo)宮人們趕緊給他穿上繡著山、龍、 雉、火、虎蜼五章圖案的青衣，前三幅后四幅，親自上前為他仔細(xì)整理好。再著緋色繡了藻、粉米、黼、黻四章的六幅羅裳，宮女將羅裳下擺小心翼翼地對齊，讓之垂落下來。周尚服接過緋色繡山、火二章的蔽膝，替他系好。王司正趕緊為他束上緋白羅大帶，謹(jǐn)記千萬千萬不能碰到燕王殿下的身子！又系上以金涂銀的革帶，佩戴上玉佩和錦綬、青絲網(wǎng)雙玉環(huán)，還有玉裝劍。再穿好緋羅襪，套上黑色鑲朱色滾條的木底高靴。

    最后趙栩坐正了，由周尚服親自為他戴上涂了金銀花額的九旒冕，插上犀、玳瑁簪導(dǎo)。

    周尚服退后兩步，仔細(xì)打量過以后，行禮道：“祭服已經(jīng)穿著好了，請殿下移駕。”

    眾人見趙栩身穿祭服，那不似世中人的姿容，軒軒如朝霞舉，不由得紛紛五體投地，心悅誠服。這樣的絕世風(fēng)姿，才配代官家前往太廟告禰??！

    太廟門口早早被禁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各色旗幟招展，庶民士子皆遠(yuǎn)遠(yuǎn)避讓。

    蘇瞻身穿朱衣朱裳的祭服，戴貂蟬冠，佩瑞草地毬路文芳團(tuán)帶，系金魚袋，穿黑色鑲朱色滾條的木底高靴，手捧牙笏，站在眾臣的最前方，身后是一片身穿緋服的重臣們，靜待吉時。

    吉時一到，贊禮唱：“有司謹(jǐn)具！請行事！”

    太祝穿祭服沿街而上，開始迎神。他身后跟著祠部的十二位祭師扛著特牲往太廟中敬獻(xiàn)。再有十二位身著褐色祭服的旗手，高舉五方旗肅然跟隨。二十位手持竹帛，身穿朱色祭服的國子監(jiān)上舍學(xué)子依次上前，立于兩側(cè)。

    太樂一百三十位樂工，奏吹起各自的樂器。另有一百三十人隨著太祝高唱迎神樂曲《靜安》：“鐘石既作，俎豆在前。云旗飛揚(yáng)，神光肅然……”鼓樂聲恢弘，歌聲傳出極遠(yuǎn)。

    六皇子燕王趙栩，一步一步登上高階。

    太祝取玉幣放到篚中，將玉帛交給趙栩。趙栩躬身接過玉帛，高舉于頭頂。

    趙栩轉(zhuǎn)身面對階下眾人，朗聲高誦：“桓桓勖軍旅，將將御英豪。神武誠無敵，天威詎可逃。王師宣利澤，霈若沃春膏……”。

    趙栩讀完祝文，將出征一事敬告祖先，行大禮。在場眾人全都隨著贊禮高喊“拜——興——拜——興——平身！”行跪拜大禮。

    趙栩上香進(jìn)酒，焚祝文，最后接過贊禮手中的祭酒，一飲而盡。他轉(zhuǎn)過身來，睥睨階下眾人。九旒冕下的少年面容，燦若朝霞，意氣風(fēng)發(fā)。

    蘇瞻垂目，率眾臣再行大禮。心道難怪張子厚和老定王，都主張擁立燕王。比起魯王或吳王，他的確有王者之氣，奈何太過棱角分明，為人君，恐日后很難君臣相得。大趙出過兩位過于霸氣的官家，結(jié)局都很悲劇，幾乎是國家的災(zāi)難啊。如今官家身體正在好轉(zhuǎn)，更為信重自己，疏遠(yuǎn)了蔡佑，如果官家提出要立燕王為皇太子，自己該如何說服官家呢。

    禮畢，眾臣簇?fù)碇w栩出太廟，往宣德樓去會合陳青和吳王。

    ***

    這日早間，孟府的牛車駛往族學(xué)的路上，平日熙熙攘攘的觀音廟前，卻攤販稀少。九娘掀開車簾，凌娘子夫婦的餛飩攤竟然也沒有擺出來。四個小娘子面面相覷，嘆了口氣。想來明日陳青率軍出征，民眾們恐怕大多都去旗纛街等著看今日陳青和皇子們祭旗的典禮了。

    到了學(xué)里，請假多日的張蕊珠倒是早早來了，正在和甲班的其他幾位小娘子在議論今日的幾大祭禮。見孟家四姐妹到了，眾人紛紛問安，又說起年底的考核來。這一年里，張蕊珠和六娘的幾次考核都不分上下，眼看可以雙雙進(jìn)宮做公主侍讀。

    七娘被程氏指點(diǎn)明白后，也不屑于參加她們的議論，心里又十分苦惱。想著六娘既然已經(jīng)是太后娘娘看中要入宮的人，為何不能將這個考核名額讓給自己呢。她看看九娘，覺得只有讓九娘去說服六娘，自己才能有入宮的機(jī)會。

    不一會兒，尚儀先生孫娘子笑著進(jìn)來說：“汴京城幾十年沒有行過軍禮，正好丙班魏先生家的包子鋪就在旗纛街上，今日也不開張。館長說讓我們甲班的小娘子們都去魏先生家中，看一看祃祭。免得每次說到五禮，你們也只能靠自己想?！?/br>
    不少小娘子就歡呼起來。九娘心中卻暗嘆，這兵禍之苦，不在自己身上，百姓哪里能夠感同身受。兩浙路的事，似乎離汴京城還有千里之遠(yuǎn)。她們所高興的是能夠看見陳太尉和兩位親王各位宰執(zhí)重臣，是能夠親眼目睹難得一見的祃祭。哪里想到今日出征去的軍士有多少人會戰(zhàn)死沙場，又有多少人埋骨他鄉(xiāng)。六娘拍拍九娘的手，也嘆了口氣。但是看，還是都要去看的。

    女學(xué)的幾輛牛車載著甲班的小娘子們，往城西的旗纛街而去。

    ***

    御街兩側(cè)的步道上，黑壓壓同樣擠滿了百姓。

    宣德樓前，一千身穿黑漆瀕順?biāo)阶骤F甲的京畿禁軍騎兵，陣列在場。后面還有一千身穿步人甲的步軍精兵。旌旗蔽空，兵刃寒光使觀者遍體生涼。

    一身金甲的陳青跪在高太后身前。

    高太后將金印、虎符、持節(jié)、斧鉞一一鄭重地授給陳青。陳青一一接過。

    高太后殷殷相托：“就仰仗太尉剿滅反賊了！他日凱旋。官家必會城外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