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2017就要來了,祝大家健康,開心。晚安。 第83章 后罩房里還沒收拾過,靠著墻角四五個匣子翻在地上,一些泥塑碎濺開來。九娘將燈放好,細細看了看。那幾個陳太初最早送的內造黃胖和趙栩每年七夕送來的磨喝樂都摔壞了。九娘撿起那個趙栩親手做的小燈籠,在燈下看了看,幸好這個倒沒摔壞。她將燈籠收到荷包里,將地上的匣子一個個擺回櫥上,又將那些黃胖和磨喝樂放回匣子里。 四個磨喝樂,都是胖嘟嘟的小娘子,梳著丫髻,姨娘和慈姑都說像她?,F(xiàn)在都缺胳膊少腿了,有一個胖臉蛋也摔裂開來,原來自己小時候真的很胖啊。 九娘蹲在地上,手指掠過彩泥碎屑,這些都是她極喜愛的。可有人一念之間,就毀了它們。姨娘的臉,是姨娘極珍愛的,那么美的一張面容,可有人舉手之間,就毀了她。而這樣的一念惡意,卻源自滿心的愛意。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她們兩個卻甘愿糾纏在這上頭,害己,甚至害人。 前世也是這樣啊。 有些嬸娘,會背后嘀咕她娘親善妒,害得王氏嫡系無子。還有些堂姐,會說她高傲無禮。有些堂妹堂弟,拿著她送的糖果蜜餞回家,會被嬸娘扔在地上。她們恨她,只是因為她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出女兒。他們恨爹爹,只是因為他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長子。她們嫉恨娘親,是因為娘親有著她們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夫君一心一意的愛。 那些人的恨,只是因為你有,他沒有而已。 他們用祖宗來壓爹爹,用家法來壓爹爹,用全宗族的力量來壓爹爹。他們要謀長房的子嗣,要謀長房的財產。即便爹爹讓出族長的位子,還不夠。他們活在泥里,看不得別人干凈,看不得別人任何地方比他們好。這不只是自私和嫉妒。這就是壞啊。 爹爹說的對,這世界上,除了聰明人和蠢人之分,還有好人和壞人之分。那些平時看起來像好人的壞人,才是最可惡的。因為來不及防范,來不及躲閃。所以娘才會不能再生養(yǎng),所以娘才會自請下堂,所以爹爹才會放棄做族長甚至寧愿長房絕戶。爹爹臨終的時候告訴她:“阿玞,為了大義,爹爹這也是不擇手段了,恐怕對阿昉不利,還請你不要怪爹爹。你以后不要擔負青神王氏這四個字了,你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去?!?/br> 爹爹的大義,是對和錯,是與非,清與濁,黑與白。 她舍不得啊,她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女啊。青神王氏,不只有那些活在泥里的人,還是有那些慈祥的小婆婆們疼愛她爹娘,憐愛她,每次過年都給她和爹娘送來親手做的鞋子。還是有那田莊里的十五翁,十九翁,十六叔,二十七叔,教她辨認各種作物,帶她下河摸魚捉蝦。還是有那收到她送去的字帖和紙筆愛不釋手的族弟族妹,他們會悄悄地裝一籃子擦得很干凈的雞蛋鴨蛋鴿蛋鵝蛋,送到書院門口。還是有許多的善意伴隨過她,同樣也是青神王氏啊。爹爹也一定是因為他們,才沒有離開宗族,才沒有離開青神吧。 所以她還是愿意珍惜王氏家族里任何一點點的善意,所以她待二叔二嬸和十七娘真心誠意??墒撬刑K瞻,十七娘沒有。所以她最終還是只能失望了。 那些人所做的,只是因為你有的,她沒有而已。 爹爹一直在舍棄,在退讓,就算是最后的抗爭,還是舍棄,舍棄了整個長房。她自己呢?她兩世都和爹爹一樣。君子何嘗去小人,小人如草去還生。但令鼓舞心歸化,不必區(qū)區(qū)務力爭。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這些,根深蒂固,在她心里,沒法去除。 倘若爹爹知道她和蘇瞻夫妻情分不過那樣,會不會一早就放棄了蘇王嫡系聯(lián)姻之約,帶著娘和她離開宗族,會不會一家三口就是海闊天空了呢? 爹爹因為她,才退守書院,為她營造一方平安地一方快樂地。爹爹和娘都做到了。她要是想守護姨娘,守護十一郎,又能退到哪里去? 九娘細細將碎片都撿起來放到匣子里,又將那些被隨意翻開的蓋子一一蓋好。原來趙栩和陳太初這四年里送了這許多東西給自己了。她很少來細看,來也是翻找字帖或經書。 這些心意她無以為報,但珍惜點滴。為了大義,當然可以不擇手段。她的大義也是對和錯,是與非,清與濁,黑與白。她重活一世,已經多了她要守護的人了,不只是阿昉。 *** 慈姑和玉簪辦好事回到東暖閣,卻不見九娘的蹤影,問了侍女才知道她獨自去了后罩房,又見綠綺閣六娘體貼地讓人送了她的晚飯過來。兩人就提了燈籠,往后罩房來找九娘,正遇到九娘在鎖門。 “六娘子將飯菜都送過來了,今晚在房里用還是?”玉簪問九娘。 九娘笑著說:“拿去東小院,好像好些日子都沒和姨娘十一弟一起用晚飯了?!?/br> 慈姑接過九娘手里的燈:“明日再來清理吧。” 九娘點點頭,垂首往外走去。 慈姑跟在后頭舉起了燈,只疑心自己看錯了。九娘自從送走痘娘娘后,就從來沒哭過,四年前從木樨院回東暖閣的春夜里,廡廊下那雙水潤盈盈的眼睛,似乎方才又有波光蕩漾。 九娘進了房,徑自到床上枕邊,捧出那越發(fā)舊了的盒子,打開來,舊舊的少了一只手臂卻穿著新衣服的黃胖邊上,躺著一只傀儡兒。它們倆中間,是一只流光四溢的翡翠喜鵲登梅釵。 燈下的銅鏡中,一個少女微微側過芙蓉面,抬起手,將發(fā)釵斜斜插入發(fā)髻。她定定地看著鏡中半晌,才悠然轉身離去。 銅鏡默然,翡翠藻輕花,流蘇媚浮影。它只管記著浮光掠影而已,至于何時風隨少女至,虹共美人歸,就不是它的事了。 *** 慈姑上前扣響家廟院門上的黑油鐵環(huán)。 “錢婆婆安好?!本拍锴バ卸Y:“我來看看七姐?!?/br> 錢婆婆屈膝還了半禮:“記得不可帶吃食?!?/br> 九娘點頭應是。 中元節(jié)祭祖時的熱鬧早已不復在,夜間略顯得陰森,遠遠看見一個人跪在正堂上。 錢婆婆引路到院子里就問:“你可是要和她說話?給你一刻鐘可夠?” 九娘屈膝謝過,讓慈姑和玉簪在外候著。 七娘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一看,又羞又慚又悔又恨。 九娘走到她身邊,恭恭敬敬地給祖宗牌位先上了香。 “阿妧——?”七娘低聲下氣地輕聲喚她:“我真的是一時糊涂,真的是不小心的——” 九娘在蒲團上自顧自磕完頭,站起身來,看著七娘。 七娘抬頭說:“阿妧,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姨娘的——你頭上插的是——?” 九娘略微偏過頭給她看真切:“你是為了這個才闖庫傷人的,現(xiàn)在看見了嗎?” “你?”七娘一時回不過神,只盯著那發(fā)釵盡頭雕琢得極美的綠萼梅發(fā)呆。 九娘嘆了口氣:“七姐,我且問你,若殿下這禮是送給六姐的,你可敢去綠綺閣私闖六姐的庫房?可敢傷了六姐的乳母和女使?若殿下這禮是送給張蕊珠的,你可敢去張蕊珠家里翻騰,可敢傷了她的家人?就是這禮是送去聽香閣西暖閣的,你可又敢去闖四姐的庫房,可敢傷了阮姨娘?” 九娘一句比一句問得重,口氣越來越嚴厲,直敲在七娘耳中和心里。 七娘看著她發(fā)髻上的翡翠釵,喃喃地說不出話,哭不出來。 九娘淡淡地道:“你不過仗著自己是三房的嫡女,不過仗著我是林姨娘所出,沒人在我們身后撐著罷了。你不過仗著我平日待你和善罷了。你欺軟怕硬,不過是自以為有爹爹娘親疼愛你,我拿你沒法子罷了。你這等行徑,不只是面目可憎,更是可恥可恨啊。禮義廉恥你都不要了,倒還想著能得到燕王殿下的青睞?” 七娘頭一次見到九娘言辭如刀,一層層被她剖開來,羞憤交加,無地自容,偏偏一句也駁不回,只淚眼模糊地死命掐著自己的手,咬著牙,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九娘笑了笑:“四姐喜歡陳太初,你喜歡燕王。只因他們和我親近些,他們對我好,你們就要恨我?若是我也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你們是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呢?在你們心中,原本就沒有姐妹,沒有情義,沒有骨rou吧,你們只想著逞一己私欲。你們這樣的人,又怎么配得上清風明月般的他們?你們竟然也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