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蘇昉看著眾人吃驚的模樣,特意解釋道:“我娘習慣自己裝幀札記,不論厚薄,每年四本。熙寧二年我娘病得厲害,沒有記札記,所以最后兩本就是熙寧元年秋冬天的?!?/br> 九娘低聲問:“阿昉哥哥你可仔細找過了?”她明明記得秋天的那本還是她親手裝幀過的!還夾了好幾片紅似火的楓葉! 蘇昉點點頭:“絕對不會錯的,因為王婆婆今年曬書時數的札記總數量和我這幾天點出來的一模一樣。所以應該是我搬來莊子前就丟了!” 孟彥弼趕緊問:“搬來之前放在哪里的?” 蘇昉無奈地嘆了口氣:“都和我娘的遺物堆放在一間后罩房里?!彼纯刺K昕和九娘:“對,就是我家暖房酒那天,你們躲著偷聽我姨母說話的那間。” 孟彥弼想到炭張家的事,立刻張嘴就問:“會不會你娘早就發(fā)現你姨母和你爹那個?記在了札記上,所以才被害死了?札記也被毀尸滅跡了?”陳太初尷尬地趕緊捂住他的嘴,向蘇昉致歉。趙淺予和六娘都目瞪口呆地看向蘇昉,又看向翻著白眼看天的蘇昕。 蘇昉面色蒼白,抿唇不語。 九娘心中一動,壓低聲音問蘇昉:“阿昉哥哥,你剛才說你娘最后幾個月病得厲害,沒有記札記,那札記是她自己裝幀的還是別人幫她裝幀的?” 蘇昉一震。 “熙寧元年冬天,我娘陪著太后去鞏義祭掃皇陵了。我娘最后一本札記,一直疊在她書案上頭。那最后的一疊,是我娘去了以后,她的兩個女使收拾遺物時,代為裝幀的——”蘇昉口齒間都覺得艱澀起來。 陳太初霍然抬頭。 蘇昉看著陳太初,一字一字地說:“晚詩和晚詞兩位jiejie正是替我娘收拾遺物的人?!?/br> “然后她們就被誣陷成偷盜主家財物,從而趕出了蘇家?變?yōu)榱速v籍?”陳太初接口道。 “那就肯定不是丟了,而是被偷了!”孟彥弼弓起身子低低地說:“阿昉,你娘一定記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者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蘇昉吸了口氣,勉強笑道:“算了,我娘過世已久,札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彼呀浵氲侥锏牟『腿ナ罆粫埠瓦@不翼而飛的兩本札記有關了。還有被張子厚收留的晚詞,還在不在汴京?她們有沒有看到過什么?但這不是桃源社的事,和阮玉郎案無關,無需拿出來和他們商討。 陳太初溫和地道:“阿昉,當初我們結識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娘往日的女史。不只是孟家的事、阮玉郎的事才是事。二哥的親事也是我們的事。六郎的家事也是我們的事。你的事、你娘的事,自然也是我們桃源社一眾兄弟姐妹的事。你要是有什么猜度和線索,盡管說出來,我們人多,可以一起幫著你想。若是需要找那個晚詞或者張子厚,我和六郎也能幫得上忙?!?/br> 蘇昉看著陳太初片刻,用力點了點頭,想了會兒,忽地壓低了嗓子湊近陳太初說:“其實我有些懷疑高似——噓!他聽力極佳,我們輕些說?!?/br>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湊過頭來。 “當初我娘的藥,爹爹說不可能有問題,因為有高似暗中盯著??晌铱匆棠傅纳袂?,分明是極有問題的。所以我不相信高似。這次阮玉郎的事我告訴爹爹后,才知道高似四年前就在查阮玉郎這個人了,而且還查出了泉州案??善珱]有什么大的收獲。”蘇昉以更低的聲音道:“錢!主犯!都不見了。我總覺得我爹爹太過信任他了,我們都能想得到阮玉郎的錢流去何處,他那么厲害的人,怎么會四年里毫無所察?” 陳太初想了想:“他當年就不讓你和晚詞接觸,在相國寺攔過你!” 孟彥弼壓低了嗓子道:“小李廣帶御器械高似啊——我打不過他。太初?我們兩個能把他拿下嗎?對了,要不趁著表叔在這里,直接拿下審吧,太可疑了。萬一他再和阮玉郎有什么關系,我們可被他一鍋端了!” 蘇昕看看這個孟二哥:“如果他和阮玉郎有關系,我大伯該死了幾百幾千次了吧?!” 蘇昉和陳太初面面相覷。蘇昕的話難聽,卻也有道理。 六娘和趙淺予屏息以待,幾乎不敢出聲,聽了蘇昕的話,都看向九娘。 九娘卻在苦苦思索著,熙寧元年的秋冬天,她到底記下了什么?秋天節(jié)日多,立秋、秋社、中秋、重陽、天寧節(jié)、太后壽辰,她常出入宮,受過趙栩娘親的特意感謝,也聽到了郭太妃的秘事。然后冬天最大的事莫過于她陪著太后去鞏義祭掃皇陵,五帝六陵,十幾座皇后陵,百座親王宗室墓,名將勛臣墓,連著十多天,方圓六十里,車駕人馬不停,祭掃香火不斷,人人都精疲力竭。她有些什么感慨,也只是稍作記錄而已,但她就是從鞏義回京后才生病的。這兩本札記和她的病有無關系?和二房前來“幫忙”又有無關系?晚詩和晚詞又因此遭殃。 九娘現在絕不會認為那兩本札記是“丟”了??赡芸吹剿浀模瑧撝挥屑依锏娜?。 九娘轉過頭,想起剛才書房門口似鐵塔一般的高大身影。高似,當時已經是家里的人吧?想起當年蘇瞻所說的高似入獄的原因,九娘柔聲問蘇昉:“阿昉哥哥,不知可方便讓阿妧翻閱一下表舅母的札記?” 蘇昉略一思忖:“阿妧你隨我來?!?/br> *** 蘇瞻帶著陳青進了書房。陳青背著手,細細在書房里轉了幾圈,點了點頭:“和重你還有這樣一個好地方,真是讓我羨慕不已。你這院子、仆從、這間書房,都剛剛好,待我解甲歸田,無非也就是想有一處桃花源而已。” 蘇瞻苦笑道:“慚愧,這里都是阿昉他娘以前帶著人打理的,多虧了幾位忠仆得力。這些年我也只來過幾次?!?/br> 兩人落座后直奔主題。 “高似明日就出發(fā)去女真部幫忙,只要契丹一亂,無暇挑釁,漢臣兄你只需專注掌控西夏戰(zhàn)事即可?!碧K瞻坦然相告:“阮玉郎一案,太過驚世駭俗,高似暫時不在,還請漢臣兄派兩個親信可用之人給我。” 陳青點頭:“我有個可用之人,叫章叔夜,已經下令讓他從杭州趕回來。只是和重,你這般挑起女真和契丹的戰(zhàn)事,可千萬要謹慎,畢竟契丹是我大趙的盟國,這等毀諾之事” 蘇瞻端起茶盞:“壽昌帝年歲已高,契丹南院大王北院大王都是雄心勃勃之人?;侍珜O雖然入宮撫養(yǎng),卻始終未明確繼位之人。這兩年榷場爭端也多,為了契丹馬,出了好幾條人命,都硬壓下去了。虎狼在側,蘇某只能未雨綢繆不擇手段了?!?/br> 陳青嘆了口氣:“阮玉郎的身份,待六郎去了上京,應該就能推斷出來了?!?/br> “對了,高似明日北上,正好可以先護送燕王殿下去青州?!?/br> 陳青點點頭:“我也派了些親兵護送他,有高似在,自然更是穩(wěn)妥。和重兄可想過和張子厚攜手——?” 蘇瞻笑著搖搖頭:“他和我,私怨頗深,如今政見也不同。但我自然還是希望燕王殿下能把他平安帶回來。不瞞漢臣兄,和重私心頗重,推薦孟在去北軍,建議你交出兵權,也是希望順遂了太后的心,緩解一下太后和官家兩宮之間最近越來越尖銳的矛盾。實際上,你退,燕王也才有一爭之力?!?/br> 陳青抬起眼,笑了:“我記得你是上書擁立吳王的。” 蘇瞻也笑了:“現在我也還是擁立吳王,以后也是?!?/br> 陳青不語。 “昔日太祖雪夜問策,太宗三請趙相,德宗對寇相、包龍圖言聽計從。漢臣兄,吳王他日不會左右二府文武國策,可你外甥燕王,卻是眼高于頂桀驁不馴的人哪?!碧K瞻坦然相告:“今日和重雖和漢臣攜手相商,若漢臣執(zhí)意要為燕王鋪路,他日難免各走各路?!?/br> 陳青站起身,撣了撣袖角,笑道:“無妨,且走且看,且想且定吧。也許有朝一日,你會變了主意。六郎的性子,若是你所說的這樣,那八個孩子恐怕結不成社。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清楚,你家大郎只怕也比你清楚。反正我陳漢臣是不可能改主意的。我這個人呢,愛護短,燕王是我外甥,他想做什么就做,想爭什么就爭,我這個舅舅總會幫他到底!今日我們叨擾了,告辭!” 蘇瞻沒想到陳青為了趙栩竟然一言不合就拔腿走人,剛要出言挽留。陳青卻已走到門口,笑著回頭道:“還有什么事,咱們到都堂說就行。” 蘇瞻才發(fā)現,陳青這人,真不好搞。 作者有話要說: 早晨打開窗簾,看到極其濃厚的霧霾,只能默默拿出口罩、帽子。 到了老作者這個年齡,會不斷體驗身邊人的生和死??v然已經淡然待之,心情還是不免會受到影響。 希望自己和每一位朋友,每一個看文的天使,都愛護自己,嗯,就不說多喝水了。 謝謝林中飛行的小劇場和你熱心的營養(yǎng)水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