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蘇老夫人道:“讓他們都過來說話!來得好,來得好!” 蘇瞻蘇矚和孟建剛進了垂花門,里面程氏已一頭撞在王瓔懷里哭道:“你喜歡你姐夫,趁著jiejie尸骨未寒,你就在靈前送茶遞水眉來眼去。你們青神王氏庶出的娘子都這般不要臉?專盯著有婦之夫往上貼?你一個不夠,還要把你堂妹往我家里塞?!天下男人都死絕了不是?” 蘇瞻掀開簾子,沉聲喝道:“住口!” 作者有話要說: 太晚了不多說了。 謝謝大家。 成宗外室告御狀案有個典故,參考書不在手邊。人在外地,要下周補上。 最后程氏那段話有借鑒曹公《石頭記》鳳姐罵尤氏。 第114章 蘇瞻的一喝,把孟建嚇了一跳。程氏沒想到蘇瞻他們回來得這么快,原本存心要大鬧一番,一見到蘇瞻的清冷面容,寒光四射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忽地xiele氣,松開王瓔訕訕地收了聲。 十一郎瞪大了眼睛,他頭一回見到讓嫡母都害怕的人,這個宰相表舅,個子真高。九娘垂眸看著自己繡鞋上的彩蝶,姨娘的手還真巧,做的觸須像真的一樣,微微卷曲。程氏憑著胸口一個勇字,恐怕也只能鬧到這里了。 蘇瞻靜靜環(huán)視了一圈,正屋里悄無聲息。他微微側過頭:“二弟,你帶陳衙內他們幾個小郎去外書房坐坐。如是禮部來了人,知會我一聲。” 他又看向史氏:“還勞煩弟媳帶孟家?guī)孜荒镒雍臀耗镒尤ノ骰◤d里喝茶。呂夫人,稍晚宮里的人來,恐怕要和我弟媳說上幾句閑話,你進宮次數多,還請多提點提點?!彼还笆郑嫔蠋Я松僭S笑意,姿態(tài)如仙。呂氏點點頭,同情地看了看程氏,和杜氏、魏氏魚貫而出。 一眾服侍的人也趕緊退了出去,恨不得自己沒有長耳朵,不曾聽到那樣可怕的話才是。 九娘牽著十一郎的手慢慢走到程氏身邊,扶住了她,四只水盈盈大眼看向父親孟建。 孟建入了門一看王環(huán)抱著十二郎含淚站在一邊瑟瑟發(fā)抖,程氏正拽著王瓔罵,那一直懸著的鍘刀終于陡然從空中落下,把他斬了個兩段,只剩下魂靈頭飄飄蕩蕩。等他清醒過來,看著九娘和十一郎的兩張小臉,既羞又慚,手足無措。 蘇瞻這才轉向孟建:“進來,坐下,好好說話?!?/br> 他上前給母親行過禮,徑直在左下首坐了:“程氏,你仗著是我表妹,如此恣意當眾辱罵從三品的郡夫人,目無法紀;污蔑兄嫂清名,目無尊長,可知按律該當如何?” 程氏翕了翕嘴唇,一肚子的話全沒了頭緒。 九娘斜斜跨出幾步,朝蘇瞻一福:“表舅教訓的是,請恕九娘不敬之罪。我娘一向心直口快,理當受罰。” “阿妧!”程氏氣得不行,虧她還想著讓九娘做記名嫡女,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從小就知道巴結蘇家! 九娘帶著微笑道:“表舅,我娘她目無法紀,理應報開封府才好,說一說郡夫人好心送堂妹給夫家的表妹夫做外室,竟然遭表妹辱罵,不知該按哪條律法如何處置?或者稍后宮中來人,稟告太后娘娘和圣人,榮國夫人、郡夫人所在的青神王氏,出了甘愿做姻親外室的王氏女,被正室辱罵,要對正室做何種申斥處罰?還有,我娘她目無尊長,請問是要用蘇家的家法處置,還是要送回孟家請孟家的家法處置?” 九娘依舊帶著微笑,回過頭看向孟建:“又或者父親已然停妻再娶,是給母親準備好了休書一封還是和離文書?梅姑,快派人請我程家舅舅來接我母親大歸罷?!?/br> 蘇瞻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個就是阿昉幾次說到的孟九娘?伶牙俐齒! 九娘不待蘇瞻開口,又退到程氏身邊:“娘,表舅說您污蔑他夫妻清名,這個你倒是能在婆婆面前申訴一番。是黑是白,一清二楚。若您錯了,此刻就趕緊向表舅表舅母好生賠不是,自家親戚,想來表舅宰相肚里能撐船,不會和您計較。” 王瓔艱難地開口道:“算了,自家表親,何必弄成這樣難看?” 蘇瞻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蘇昉,冷眼看向程氏。他問心無愧,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倒是擔心剛才那樣污糟的話入了阿昉的耳被他上了心不好。想到最近由于阮玉郎一案,阿昉和自己剛剛親近了不少,便道:“程氏,你把話說清楚,誰同誰在阿玞靈前怎么眉來眼去了?你要敢信口雌黃,無論是去開封府還是請圣人申斥,我都不怕麻煩,總要治治你這張嘴。” 程氏捏著九娘的手,深吸了幾口氣。蘇老夫人知道蘇瞻說一是一的性子,便哽咽著問:“阿程,事關你表哥清名,你可不能胡亂猜測污蔑他和十七娘?!彼m然不喜歡王瓔,奈何程氏那幾句話太過驚心。 孟建上前拉了拉程氏的袖子:“娘子向表哥賠個不是,隨我回家去吧,我們的事回去再說。別誤了禮部和宮中來宣詔的大事?!?/br> 程氏甩開他的手,她不愿!一個多月來她過的是什么日子,心如死灰還是心如刀絞?夜夜看著孟建,才覺得什么都不對了。過去的十幾年,她出錢出力出人,竟被枕邊人辜負至此。她派人跟著他,四處打探,竟然是青神王氏,又是青神王氏!她不甘心。要有十七娘撐腰,這個外室她還怎么收拾! 程氏上前朝蘇老夫人一拜,哭道:“姑母,阿程不敢。當年阿玞表嫂去了,表哥連喪貼都沒給我一張。是我想著阿玞自來汴京就一直照應著我和家里的孩子們,硬是厚著臉皮跟著大嫂來拜祭。那會我也剛沒了十二郎,心里也苦,在靈前哭暈了,被扶到帳幔后頭歇著,親眼所見另一邊的帳幔后,十七娘湊上去給表哥遞茶倒水,溫言軟語。若有一字虛言,天打雷劈!阿玞啊,你在天之靈肯定看到了吧?對,阿昉也看見了!阿昉是不是?”她轉過頭看向不遠處靜立著的蘇昉。 帳幔下她見到的那雙小腳,赤腳穿著麻鞋,雖然很快不見了,只可能是蘇昉。 蘇瞻怒不可遏:“你簡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謂!當時阿玞的喪事是岳母和十七娘在打理,十七娘給我送一盞茶竟被你說得這般不堪,你該問問自己心里為何如此齷齪才是!”他冷冷看了一眼九娘,對孟建道:“你將她們都帶回去。”他無比后悔當年一時心軟,讓程氏夫婦進了這個門。 “表姑沒有說錯,我是看見了?!?/br> 眾人一驚,驟然都沒了聲音。 蘇昉的面容上覆著一層寒霜,聲音更冰冷。他慢慢走到堂中,緩緩地問王瓔:“我是看見了。十七姨母,你關心我爹爹沒什么,送茶水也沒什么,我爹爹接了你送的茶水并沒什么,可是姨母你為何會高興呢?你的眼睛在笑。”蘇昉一字一句地問道:“是因為你假托我娘的話,對我爹爹說我娘把爹爹和我托付給了你?還是因為蘇王兩家定下了你嫁給我爹爹?還是因為你能成為宰相夫人?又或者你高興我娘終于逝世了?” “阿昉!”蘇瞻霍地站了起來。蘇昉已一掀下擺,跪了下來:“兒子忤逆不孝,不敬長輩,目無尊長,甘領家法。但還請姨母替阿昉拔了這七年多的心頭刺,好讓阿昉心安?!?/br> 王瓔這幾年本就過得郁郁,不得夫君愛重,不得阿姑親昵,連親生女兒都有些怕她,聽到蘇昉這一連串問,句句敲在她心里最害怕的地方,說破了那些最見不得人的隱秘,一個急喘,已軟軟倒了下去。九娘幾步上前,用力扶住了她,秋水瀲滟的雙眸似乎看盡她的心思:“表舅母,您還是別暈過去的好?!彼χ噶酥割^上的翡翠喜鵲登梅簪:“這個戳人中,疼得很,容易見血?!?/br> 程氏兩眼放光,原先那一肚子的話又回來了。原來她冤枉阿妧了,好孩子! 蘇瞻緩步走到蘇昉面前,心中酸楚難當,卻一個字也難說出口。阿玞去了,靈前卻生出了阿昉的心頭刺?他以為十七娘才是最合適照顧阿昉的人,四年前阿昉的言語似乎又在耳邊回響。“我娘親絕不會想看見您續(xù)娶十七姨……” 可他明明問過阿玞的。 “阿玞,讓十七娘照顧阿昉,你放心嗎?”他問過的。十七娘熟悉阿昉,性子溫順,二房和其他各房也沒什么來往。是,他內心深處還有不能說出來的原因,十七娘有一些像早逝的蘇五娘??伤]有起過什么不當的心思,只是平時待十七娘更溫和一些而已。 阿玞當時咳得厲害,半天才合上眼告訴他:“你放心就好。” 你放心就好。你放心就好。不是他想的這個意思嗎?不是讓他放心她的安排嗎? 蘇昉抬起雨后遠山般的面容,靜靜和父親對視:“父親要如何處置兒子,兒子都甘領責罰。只是王氏五房因何緣故要將女兒送給表姑父,還請父親留意查問?!?/br> 蘇瞻伸手把蘇昉扶了起來:“阿昉起來說話。你心里有事,說出來就好了。”他看了看王瓔:“你十七姨心存憐惜,送茶水時流露一二,惹得你和你表姑誤會了。但我們清清白白,從無茍且。這個爹爹也能對著你娘發(fā)誓?!?/br> 他轉向九娘扶著的王瓔:“十七娘,五房的這個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變成孟建的外室,你可知道?” 王瓔面如死灰,緩緩搖了搖頭:“我也能發(fā)誓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十四娘上次來,和我說了,我才知道,也嚇了一跳。我不敢告訴郎君,不敢告訴你們。我真的不知道!我哪丟得起這個臉!我又怎么會送二十四娘給表妹夫做外室?青神王氏怎么丟得起這個臉!”她掩面痛哭起來。 她愛慕蘇瞻有什么錯,他竟然一點都不維護她?她等了他三年孝期,難產生下女兒,做夫妻快五年了,可他呢?他心里只有九娘和蘇昉。他要對著王玞發(fā)誓他清清白白?他對她笑如春風,那么溫柔的眼神,難不成都是她的誤會? 蘇瞻看了看懷抱兒子哭得不行的王環(huán),轉向孟建:“你來說?!?/br> 孟建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白一塊,頭大如斗,老老實實道:“表哥,四年前你讓我去青神辦事,有一夜,王家的五叔就送了二十四娘來,說來服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