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他慢慢抬起頭,他不能亂,他不能亂!這里還有這么多人在。阿玞的清名,絕不允許毀于這個毒婦之口。 蘇瞻環(huán)視了一圈堂上眾人,目光從孟建程氏九娘十一郎臉上掃過:“阿玞十五歲嫁給和重,清白之軀,天地可鑒。不容這瘋婦詆毀。表妹謹記在心就好?!?/br> 孟建和程氏趕緊點頭,垂首不語。比起王十七娘因嫉恨竟然在蘇瞻眼皮底下害死王九娘,他們屋里這外室的事算什么。程氏忽然一個激靈,她當年也收到過表哥送的蜜餞、茶葉,收到過他寫的賀芳辰,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對表哥最初的愛慕之情是不是和十七娘一樣,因為他溫和笑語,因為他殷勤體貼。后來她看到表哥對蘇五娘的笑,才明白不一樣在哪里,她哭了又哭,也因此做過混賬事,她常夢見蘇五娘,她害怕。程氏不敢再看十七娘,也不想再看蜷縮在旁的二十四娘,只抓緊九娘不放手。 “來人。”蘇瞻輕喚。外面守著的章叔夜帶人進來行禮。 “將她送進后院的家廟,派兩個婆子看著?!碧K瞻指了指地上地二十四娘。 他又冷聲對孟建道:“叔常,你們一家先去西花廳稍作歇息?!?/br> 九娘掙了掙,她看著地上一個笑一個哭的兩個女子,都是前世她的堂妹。她還是被程氏拖著去了。她回頭看蘇昉,蘇昉正看著王瓔出神。 正堂上再沒了外人。 蘇瞻朝蘇老夫人深深一揖:“十七娘已瘋,還請母親代和重教養(yǎng)二娘,兒子不孝,有眼無珠,被她蒙騙多年,害死阿玞,悔恨不已,只恨無回天之術(shù)。只能勞煩母親了?!碧K老夫人掩面哭了起來:“阿玞死得太冤了——和重你也太苦了!” 蘇瞻慢慢轉(zhuǎn)向蘇昉:“阿昉,爹爹錯了。是爹爹錯了。你要報官便報官,都由你定就是。我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br> 娘說得對,阿玞太冤,他太苦。阿昉更苦!他竟糊涂成這樣,他信了十七娘,四年前又信了她一次,是真信還是不得不信?他不敢不信!他不敢相信一個十多歲的小娘子會因妒忌因情愛去害自己已經(jīng)垂危的家人,他把所有的相信都寄托在高似身上。無毒,少藥,怪不得高似都查不出,怪不得阿玞時好時壞,怪不得他毫無所察。他和害死自己最心愛之人的兇手竟然做了近八年的夫妻,還生育了一個女兒! 阿玞!魂歸來兮!你回來!阿玞你回來啊,求你魂歸來兮!打我罵我唾棄我嘲笑我吧。 蘇瞻合上眼,渾身顫抖著跌坐至椅中:“是我害死了阿玞!我萬死難辭其咎。阿昉,是爹爹錯了?!?/br> “爹爹縱橫朝堂,恐怕忽略了呂雉之妒,武后之毒……”四年前蘇昉還略帶稚氣的聲音在蘇瞻耳邊振聾發(fā)聵,似滾滾雷聲。 芳魂已渺,徒留悔恨。 蘇昉看著瞬間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強作鎮(zhèn)定的語氣掩不住他悲痛欲絕悔恨交加。他再看看依舊在癡笑的王瓔,哭泣的祖母,黯然道:“母親沉冤得雪,在天之靈恐怕也不愿看到蘇家因此蒙羞。阿昉也不愿母親的清名淪為坊間茶余飯后的談資。她既然已經(jīng)瘋了,還是爹爹看著處置吧。我不打算報官?!?/br> 蘇昉深深行了一禮,昂首往外走去。母親的死因終于水落石出,害死她的人也已瘋癲??墒悄赣H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父親他,此生也再也回不去了。他,蘇昉,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和那個meimei。 淚水終于洶涌而出。蘇昉站在廊下,抬起頭,天上藍天依舊晴朗,白云依舊悠悠,廊下的畫眉鳥依舊婉轉(zhuǎn)吟唱著。 云就是云,泥就是泥。阿昉,挺直腰往前走,不要被泥里的人絆住。 好,娘,沒有什么能絆住我。 我要去四川去眉州去青神。拿回外翁送給我的中巖書院,去找找那里究竟藏了什么,讓那許多心懷叵測之輩不肯罷手。我要去看看。外翁,你留下了什么? 大門處的鞭炮響了起來。禮部官員和宮中天使到了。 百家巷蘇府敞開大門,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已然翻云覆雨,物是人非。 正堂上,被押走的王瓔,笑聲依然繞梁。蘇老夫人看著蘇瞻一步步走近,緩緩跪在自己膝邊,一雙多情溫柔眼中無盡悔恨。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鬢發(fā),這幾年已經(jīng)飛了星點寒霜。 “不怪你,和重。不怪你?!碧K老夫人低聲道:“你別太傷心了。事已至此,得好好和阿昉說清楚才是。娘知道你的,后宅陰私防不勝防,不怪你?!?/br> 蘇瞻木然搖頭:“不,娘,怪我,是我剛愎自用,是我偏信則暗,是我有眼無珠,是我自以為是,都是我的錯。我沒臉對阿昉,更沒臉死后去見阿玞,我當黃紙覆面,稻糠塞口,披發(fā)赤足——!” 蘇老夫人一把抱住他哭了起來:“你胡說什么!你胡說什么!阿玞一直愛你敬你助你幫襯你,怎會怪你!你好好的,和重,你要好好的!還有阿昉呢。” 章叔夜沉穩(wěn)地聲音在屋外響起:“稟告相公,宮中又來了天使。官家急召您入宮。西夏兩浙路的兩份急報一個時辰前剛剛快馬送入都堂。” 蘇瞻挺直了腰,拍了拍母親的手臂:“兒子先進宮去。娘,家中還請您多看顧一些?!彼麚哿藫劬p色公服微皺的下擺,理了理寬袖,往外而去。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苦。人皆有之。不缺他蘇瞻一個??嗪o邊,回頭無岸。如果這就是他蘇瞻的命,他受著,他只能受著。 作者有話要說: 從張子厚延伸到地域男性陋習討論。子厚恐怕想不到。 我也有些吃驚。不過很贊同書友彭彭的話,女性自身強大是王道。 我們和原生家庭分離徹底,擁有獨立人格和魅力,能養(yǎng)活自己,能自由選擇,足夠精彩。男人永遠是錦上添花,就不會太傷心太被動。 不負責任狗糧一把: 我對戶主說:你對我的好,是那種我殺了人你也會幫忙埋尸體的好啊!戶主想了想:也不是,是你殺了我,半截的我還會自己走到自己幫你挖的坑里的那種。然后他得意洋洋問我有沒有日本式的暴力血腥美感……我頓時就沒有感動了。 剛剛回到魔都不久,已經(jīng)有過年的氛圍,堵。其實每年春節(jié)都喜歡在馬路上轉(zhuǎn)悠,因為車少人少聲音也少了。感覺想一座空城。 太快了,竟然要過年了。進入寒假期的人都沒有時間概念。只能混一天樂一天是一天。 晚安各位天使。最近的書評太給力,很開心。謝謝你們!還沒摸到電腦…… 第117章 九月底的趙夏之戰(zhàn),傳來渭州大捷。 太尉陳青之子陳元初率領(lǐng)三千騎兵,從秦州突至,夜襲西夏大軍后營,一桿銀槍三進三出,殺入西夏中軍,連殺七將,重創(chuàng)夏乾帝本人。 西夏三天退兵一百里,梁皇后垂簾聽政,上書求和。十幾日后剩下的西夏五萬大軍已乖乖退回了韋州。官家大喜,召陳元初進京封賞。 十月中旬,陳元初入京當日,萬人空巷。他一身銀色軟甲,頸系紅巾,不戴頭盔,一頭烏黑長發(fā)隨意用一根紅布扎著,隨風而舞。一張無瑕的俊臉和他父親陳太尉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卻眼角含情,雙眸帶水,嘴角帶笑,春色無邊。汴京城的男女老少十幾年都沒見到過陳太尉和燕王殿下一絲笑容,哪里禁得起他這般春風撩人。不過幾霎,這支進京受封的秦鳳路兩百多員精兵強將,就差點被路邊紛紛投擲來的香包熏暈了。 陳元初來者不拒,甚至隨手解下身上紅色披風,策馬靠邊,笑著兜了一披風的女孩兒心意,倜儻風流得不行,有兩個小娘子激動得差點當場暈了過去。他還朝著小娘子們頻頻招手。 一條御街還沒走到州橋,太初社東閣社的小娘子們已經(jīng)合在一起成立了元初社。陳元初前腳剛進宮,外頭那“汴京四美”的座次已經(jīng)塵埃落定:陳元初、趙栩、陳太初、蘇昉四人,當以元初為魁首。官媒們更是紛紛摩拳擦掌,誓要拿下陳元初這門親事給自己長臉。 陳元初受封了四品上輕車都尉、秦鳳路禁軍副都指揮使。官家特地留他在汴京過完年再回秦州。他跟那海邊颶風似的,幾天就把汴京城刮得一片凌亂。走到哪里身后的貴女、世家女、小娘子們都是百來號人跟著。 以為京城女子總會比西北女子更加矜持的陳元初,沒幾天就領(lǐng)教了厲害,又被陳青沉著臉打了好幾板子,再也不敢招蜂惹蝶,干脆跟著魏氏去福田院幫忙,去孟家見親戚,又去蘇家走動。 這位天魔星長得好看,嘴還甜,說起西北的土話趣事幾籮筐幾籮筐的,又全然沒有汴京郎君們的矯揉造作之態(tài)。梁老夫人愛得不行,心里只怪陳青夫妻為何不早點想辦法把這個寶貝弄回來,這是個多好的孫女婿啊,六娘那樣的性子,就得陳元初這樣的哄著才好。 陳元初和孟彥弼一見如故,兩兄弟好些天一起混跡勾欄瓦舍夜市茶坊。孟彥弼十一月底的婚禮又多了一位“御”。杜氏高興得不行,全汴京城娶新婦的都沒有比她更有面子的了。只看看陳元初陳太初蘇昉和趙栩四位“御”,誰家能有這樣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