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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深(庶能生巧)在線閱讀 - 第309節(jié)

第309節(jié)

    趙栩心底一樂, 眉頭舒展開來,眼底含笑地看著她水淋淋的小臉。原來受傷還有這等好事!他這片刻間已經(jīng)想了十幾種法子,卻都沒法帶著阿妧安然從高似和阮玉郎這當(dāng)世兩大高手眼皮子底下脫身。但有高似這個(gè)護(hù)身盾在,他和阿妧暫時(shí)倒無性命之憂。

    方才高似一拳一掌的威力,他看在眼底,看阮玉郎的樣子,心脈應(yīng)該受了傷。趙栩暗自揣摩著怎么再激怒阮玉郎對自己出手,好讓高似和阮玉郎能斗起來。他手指輕動,在九娘掌心寫了個(gè)“高”字,寫了第二遍時(shí),九娘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船很快過了東水門。阮玉郎站起身對高似道:“先去我那里歇息,夜里我陪你入宮接人?!?/br>
    高似點(diǎn)了點(diǎn)頭,蹲下身扶起趙栩,他一貫戒心很重,極少和人攀談交往,只低聲問了句:“可走得路?”

    趙栩站起來,看他右臂傷口還在流血,忽然柔聲道:“我沒事,你的傷要不要緊?”

    高似手一頓,放開了他,背過身走向船尾:“我——也沒事!”他高大的身影在大雨中挺了一挺。

    阮玉郎盯著趙栩和九娘,冷聲道:“惺惺作態(tài),別有用心,快走?!边@個(gè)趙栩,狡詐多計(jì),鉆營人心,留不得。

    九娘轉(zhuǎn)頭看著他:“你怎么死不了?”聲音卻也柔和動聽。

    阮玉郎瞇起眼冷哼了一聲:“你這小沒良心的,沒有我,你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他朝九娘舉了舉寬袖,上頭滿是劃痕和小洞。方才高似沖進(jìn)來,要不是自己遮住了她頭臉,這如花似玉的小臉早就劃花了。

    九娘嗤笑道:“敢情是我求你救我的?你沒拿劍劈我沒拿我擋劍?”她抬了抬下巴,翻了個(gè)白眼,被趙栩牽著往船尾走去。既然趙栩定下了計(jì)策,他對高似懷柔,她就想辦法激怒阮玉郎,亂中方能求生!

    阮玉郎跟在他二人身后,看著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不怒反笑。他自籌謀天下以來,所識之人,無不對他俯首帖耳,就是高似這樣的人,相交數(shù)次就也心甘情愿為他所用。只要他想,這世間還沒有他收不了的心,留不下的人。阮玉郎伸手拍了拍桅桿,抖落一帆的水,他甩了甩寬袖,昂然下了船。

    立刻有人上了船,接過鶯素手中長篙,撐離岸邊。

    水茫茫,斷云遠(yuǎn),一葉扁舟輕帆卷,往東面隋堤煙柳而去。

    一輛馬車早就候著,鶯素挑開車簾。車廂里極寬大,蘭香幽幽。一旁的架子上,幾件干衣早就備好,案幾上放著幾色素點(diǎn)心。z.為您整理制作

    趙栩伸手拎起一件淡雪青色的寬袖褙子,將九娘緊緊裹了,看向阮玉郎:“茶呢?可有熱的?”

    阮玉郎脫下身上道袍,丟進(jìn)車廂角落的一個(gè)大木桶中。鶯素取過旁邊的藥箱:“郎君,容奴為您包扎傷口。”

    阮玉郎抬起眼:“你替客人們倒茶罷?!彼浇枪雌穑Φ溃骸熬拍?,我背上兩處傷都是拜你所賜,還不過來替我包扎?”說話間已解開身上中衣。

    趙栩卻沒發(fā)火,哈哈笑道:“簪子是我送給她的,劍傷也是我刺的,我來?!?/br>
    九娘眉一挑就要反唇相譏,卻聽阮玉郎柔聲道:“你好好聽話,今夜孟六娘就不會有事。”

    高似身手按住了趙栩:“六郎,你胸腹間傷口不小,我先替你上藥吧?!彼⌒囊硪淼?,猶豫著要不要去脫趙栩身上濕乎乎皺巴巴的涼衫。

    九娘反手握了握趙栩,將簪子塞入他手中:“好,我來。”她看向高似:“還請你照顧六郎?!?/br>
    馬車行得不快,卻極罕見地異常平穩(wěn)。鶯素替他們四人倒了熱茶,將藥箱打開。

    阮玉郎胸前袒露出的肌膚泛著玉色,濕透的烏黑長發(fā)披散其上,幾十條水痕順勢落入他腹間。九娘不去看他,跪坐到他身后,撈起他的長發(fā),絞出一灘水,落在鶯素舉起的干帕子上。她把手中長發(fā)繞了幾圈,結(jié)成一個(gè)發(fā)髻。

    鶯素遞給她一根紫竹簪。九娘接過來插入阮玉郎發(fā)髻之中。

    “這根簪子和你身上的褙子是一套?!比钣窭砷e閑地說道:“你向來喜愛這些淺顏色,這褙子的顏色叫紫花泡桐,四川可有這樹?在青神的時(shí)候你為何最愛飛來鳳花?”

    高似和趙栩都猛然抬頭看向阮玉郎。

    青神?飛來鳳花!高似只覺得被雷電劈了一下,指尖發(fā)麻。

    趙栩皺起眉頭,阮玉郎知道榮國夫人魂靈跟著阿妧的事!他立刻想起了阮婆婆和趙元永。阮玉郎這是把阿妧全然當(dāng)成了榮國夫人?他看向高似,若有所思。以阿妧的智謀,若能借榮國夫人的往事好好利用高似,激怒阮玉郎,他們勝算更大。

    九娘神情自如,將阮玉郎身上半開的中衣除下,見他雪白背上卻刺了一只猙獰的毒蛇,正朝著她吐著信子,倒嚇了一跳。她接過鶯素手中的濕帕子,去擦拭那兩處傷口,干脆利落地答道:“花非花,霧非霧。隨你怎么說。你又不是念舊的人,裝成這般模樣又是為何?”

    看這毒蛇的模樣,該是兒時(shí)就刺上去的,自然不可能是阮玉郎自己所刺,想到他幼時(shí)經(jīng)歷,九娘手中又輕了幾分,手中帕子忍不住蓋住了那令人作嘔的文身。

    阮玉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然道:“被那文身嚇到了?那畜生最愛在小童身上刺繡,越是哭他就刺得越多,越是興奮,不免還要多行幾回那腌攢事,一個(gè)月里總有三四個(gè)活生生被折磨死了?!庇X察到九娘手上一顫,他垂眸道:“若是不哭不求饒,不過是受一回罪,多挨幾鞭子??上夷菚r(shí)候太小,殺他的時(shí)候殺得太快了。阿玞,你當(dāng)年殺王家的畜生,我還贊你來著,你可還記得?”

    明明知道阮玉郎也在行攻心之術(shù),九娘替他敷上藥粉,還是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想他雖是阮玉真所出,母子倆卻是元禧太子深愛之人,他作為大趙東宮唯一的孩子,自小深受寵愛,卻陰差陽錯落到那般境地。若是阿昉——九娘打了個(gè)寒顫,她想也不敢想,恐怕她也會像阮玉郎這般要覆滅世間毀滅一切。

    高似忽然蹭地站了起來,一頭撞在車頂,不可思議地喊道:“九娘——?九娘!阿玞妹子!”說不出的歉疚,震驚駭然,手上的傷藥抖落了趙栩滿懷。

    高似稱榮國夫人為阿玞妹子?!趙栩留意到阮玉郎嘴角極細(xì)微地一抽。

    九娘抬起頭和趙栩交換了個(gè)心照不宣的眼神,才看著高似嘆道:“高大哥,阮玉郎使人砸了鹿家包子鋪,打傷了鹿娘子,你竟然不管?”她語氣驟變,帶著蒼涼和失望,一口川音。

    那“大哥”兩個(gè)字聽起來好似“大鍋”,卻是以前在蘇家,她托高似買鱔魚包子時(shí)的戲稱。

    趙栩見高似面上神情詭異至極,阮玉郎卻微微皺了皺眉,更是踏實(shí),他垂首摸了一把藥粉,敷在自己傷口上頭。

    高似頹然跌坐,雙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或者,我該稱你耶律大哥?”九娘替阮玉郎纏上紗布,換成汴京官話,淡然道:“你隱姓埋名,藏身在蘇家,我有哪里對你不???你要幫著阮玉郎,幫著王瓔害死我?”

    高似急急搖頭道:“九娘!我沒有——當(dāng)真沒有!你要信我!我怎么會害你——!”

    九娘側(cè)身將紗布打了結(jié),看向阮玉郎:“那便是你了?你救我一回,殺我一回,如今又對我說那些話讓我可憐你,是何用意?”

    阮玉郎看著她,笑道:“我自己救的人,從來不殺。你自己識人不清,引狼入室。若是怪我讓你好受些,我倒不在意?!?/br>
    九娘接過小銀剪,將多余的紗布剪了,抬頭看著阮玉郎:“那是太皇太后把我當(dāng)成了你meimei趙毓下了手?而你樂見其成,是因?yàn)槲易惨娏擞腊擦甑拇插螅俊?/br>
    阮玉郎略動了動背,懶懶地道:“你的病,的確是高氏所為。我令你的病小有反復(fù),不過是想略施懲戒,讓你改一改愛管閑事的壞毛病。只可惜晚詩晚詞錯估了你的底子——”

    九娘眼神澄清,嘴角微翹:“晚詩晚詞的心倒是rou長的,一直待我甚好。你若推到她們身上能好受些,我也不在意。只是二房有什么能耐往宮中告密?又怎會知道太皇太后的心頭刺?你當(dāng)年來青神,取走那卷宗時(shí),不就已經(jīng)收買了二房?”

    高似一驚,怔怔地出了神,細(xì)細(xì)回憶起往年事來。

    阮玉郎瞇起眼,女人太過聰明,真是麻煩啊。他眼風(fēng)掃過趙栩,見那少年郎好像充耳不聞,正專心給自己包扎傷口,對趙栩的殺意更濃。

    九娘嗤笑道:“阮玉郎,你還有敢做不敢認(rèn)的時(shí)候?因?yàn)槲业幕乙饫洳辉冈佥o助你禍亂天下,你就想利用二房,好隨時(shí)對我爹娘略施懲戒?!彼又亓寺允徒渌膫€(gè)字,柔聲道:“你固然命運(yùn)多舛,卻喜歡天下人陪著你苦。你為何硬要把自己變成害了你的那一類人?你現(xiàn)在所為,和曹皇后,和那虐待你的人,又有什么差別?”

    阮玉郎抿唇凝視著九娘,沉聲道:“二房早就隨了我不假,告密卻不是我授意——”察覺自己語氣中帶了三分怒意,他不由得苦笑起來,他為何要解釋這個(gè)!他竟然想辯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