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jié)
高似!就在十步以外。她方才所有的信心籌謀,在這個高大魁梧目光如電的男子面前,剎那煙消云散。廳里被一種壓抑的沉重籠罩著,她幾乎呼不出氣,手腳發(fā)麻,甚至想按照先前安排的兩個最簡單的字都問不出口。 高似緩緩收起手刀,鐵塔一般的身軀站在廳中,擋住了大半燈光。他看了四娘一眼,目光投向榻后的八扇雨中聽荷落地大繡屏。 四娘肌膚上滲出雞皮疙瘩,一片一片。 “是——你?”她死死掐著羅漢榻上的藤席,指甲劇痛,終于勉強問出這兩個字。 “不是你?!?/br> 三個字說得并不響,甚至很隨意。四娘卻被震得回不過神來。他說什么了?誰不是? 廳中的空氣像被突然吸進一個漩渦,四娘險些被掀下羅漢榻,魂飛魄散。 暗黑的刀影自上而下,自遠而近,帶著奔雷之聲,撲面而來。 八扇繡屏從中裂開,連著羅漢榻也被砍成了兩段。通向后室的槅扇門震動不已。 后室燈火亮了起來,里頭的床、屏、桌椅早已撤走,烏泱泱全是人。趙昪只盼著太皇太后等人還沒明白高似那三個字背后的含義,趕緊道:“二位娘娘!請帶官家先退避?!备咚莆渌噷嵲谔^驚世駭俗。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們個個都覺得那女子肖似陳氏,高似卻只一眼一句話就認了出來。若無私情,作何解釋?” 一室死寂。六娘慢慢將顫抖的右手離開了太皇太后手肘,忍不住側(cè)目看向另一邊的趙棣。 趙棣垂眸看向地面,強壓住興奮和歡喜。先生神機妙算!誰能想得到孟四娘的真正用處?除了他,連孟四娘自己也不知道,要不然那楚楚可憐的纖纖弱質(zhì),又怎么敢在高似刀下假冒陳氏!除了死還是死,可惜可憐。 正如先生所料,憑高似大趙第一神箭手的本事,百步外的蚊子他都能分得清公母,這么近定能看出心上人的真?zhèn)?。只要他看破了孟氏,看破了后室伏兵,就已?jīng)坐實了他和陳氏的關(guān)系。也只有先生這般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算準了太皇太后和相公們這些聰明人的心思,才能助他通天。 聰明人,總會更相信復(fù)雜的辦法,總是想得更多,總要自己一眼看出旁人看不出的才肯認定。 向太后萬般無奈地喟嘆了一聲,看向陳素。 陳素拼命搖頭道:“妾身不知!委實不知原因!妾身愿同他當面對質(zhì)!”她聲音顫抖,全身顫抖,死死抓著趙淺予。 高似垂目看著抖如篩糠的四娘,皺了皺眉,并沒有取她性命。他一步躍上羅漢榻,踢開四娘,起手又是一刀,槅扇門斷成四截,咣啷墜地,三尺進深的過道露了出來,里頭兩個半人高的大花瓶也倒在地上,暗夜里看不清里頭插著什么花,碎了一地。 盡頭處后堂的大門緊閉,里面已亮了燈火。 陳素你在哪里?可有性命之憂?高似如一頭獵食中的猛獅,直撲向通道。 “護駕——護駕!”后屋內(nèi)燈火驟亮,有人高呼出聲。 大門轟然斷裂,木屑四濺。 高似橫刀站在昏暗的門外,這幾刀后,肋間傷處疼得厲害,但他沒有退路。 他一人,和朝廷內(nèi)外宗親宰執(zhí)們對峙。他一人,和整個大趙朝廷對峙,面無懼色。 陳素不顧頸中橫著帶御器械的利刃,往前掙了一掙:“你為何要陷害我!” 他陷害她?高似肋間更疼了。她還身穿喪服,趙璟大祥還沒過,那身衣裳真是刺眼。更刺眼的是大開著的每扇窗后冰冷精鐵箭頭。 侍衛(wèi)親軍們團團護住了室內(nèi)眾人。謝相朱相對視一眼,驚覺這小小后室里的人手不一定能擋得住高似,兩人看向太皇太后身側(cè)的四位帶御器械。 趙棣斜斜擋在太皇太后身前,喊道:“高似你速速棄刀就擒!不然陳太妃性命不?!???” 一刀天外飛來,直撲向趙棣面門。兩位帶御器械立即飛身迎上。 “殺了陳氏!”太皇太后厲聲下令:“傳旨,捉拿燕王趙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耐心等待。 第223章 “不許殺——”向太后大喊。 “不許殺?!?nbsp;趙梣稚嫩的聲音立刻跟著響了起來, 陳太妃是很好的小娘娘, 這個不用大娘娘說, 他早就明白。 “誰敢傷陳太妃!”張子厚的怒吼從東窗外頭傳了進來。 帶御器械手中佩刀一收又立刻一放, 陳素頸間已傷, 她顧不得, 六郎呢?六郎你千萬別來! “護住官家!”謝相等人簇擁著太皇太后向太后趙梣退向樓梯口。趙昪暗暗叫苦不迭, 誰想出來的這餿主意, 雪香閣后室并不寬敞, 眾多禁軍在內(nèi),反而施展不開,連個可退的后門都沒有, 完全不顧兩宮和官家的安危。只有高似一人就這么忙亂, 阮玉郎再來,一個不慎,大趙朝廷內(nèi)外上下就被一鍋端了。他眼皮一跳,看向趙棣,蹊蹺之事, 出自蹊蹺之人。 無比混亂的一瞬,弓矢離弦聲不斷, 沒有依依不舍纏綿悱惻, 十分緊湊沉悶。如此近距離, 箭全部是直線飛出,把高似方才所站立的地方扎得密密麻麻,一片箭林。 高似再度退回前廳, 前廳里早涌入殿前司金槍班的禁軍,長槍斜指,密密麻麻,無路可退。 有伏兵,被趙栩說中了。他不該來,也被趙栩說中了。他不是不明白,就是不甘心。 高似手中刀擋住身前潮水般攻來的十幾桿金槍,再退回前廳后室之間的夾道。孟在獨自橫槍站在箭林之前,面容冷峻:“阮玉郎已死于地道毒煙烈火,高似,可敢和孟某一戰(zhàn)?” 阮玉郎假死,還是被趙栩說中了。陳素記得他,依然記得他,開口卻問他為何陷害她和六郎。 肋下的傷口越來越疼,還有許多地方也在疼,有刺痛,有抽痛,越來越痛。高似很多年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他幼時早就習慣忘記“疼痛”這種感覺,還真的做到了。時隔幾十年,今夜終于忘記的疼悉數(shù)回來到他的身體內(nèi),排山倒海。 太皇太后蒼老憤怒的聲音傳來:“還不動手殺了陳氏?!你們都糊涂了不成?陳氏身為先帝宮妃,和契丹賊人有染,玷污大趙后宮,混淆皇家血脈——”她的話已經(jīng)不算話了?竟然個個敢反駁敢不當回事! 咣啷一聲,高似棄刀于地,走近孟在,雙膝跪地:“在下實乃女真二太子完顏似,今夜不得已擅闖大趙皇宮,為求見貴國太皇太后、太后、皇帝陛下,有秘事稟報!” 他聲如雷鳴,震得前廳后室所有人耳朵嗡嗡響,甚至雪香閣院墻外嚴陣以待的將士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趙棣一呆,這是怎么回事,先生可沒有提起過! *** 趙栩一瘸一拐趕到雪香閣的時候,處處依然是激戰(zhàn)后的痕跡。大理寺的胥吏從方紹樸手中接過他,小聲將先前發(fā)生的事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