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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深(庶能生巧)在線閱讀 - 第348節(jié)

第348節(jié)

    將自己放空,意守丹田。不留一絲余地,一絲不留。

    上方又傳來了腳步聲,陳元初立刻將自己擺成了癱瘓不能動的模樣。

    月色泄在半壁上頭,清清冷冷。

    一個身影緣繩而下,落在他面前。

    四道刀光閃過,鎖鏈沉重地墜落在地上。

    “還能動嗎?”李穆桃的聲音冰冷。

    陳元初慢慢抬起頭。黑暗中她的眸光比方才的刀光更冷。

    “上來?!备咛粜揲L的身軀在他面前矮了下去。

    “還是我來吧?”上方傳來悶悶的喝問聲。

    “上來?!崩钅绿也焕頃l(wèi)慕元燾:“陳太初在等你?!?/br>
    一雙手臂搭上她的肩,身體如偶人一樣僵硬,還帶著被暑氣蒸烤過的熱度。

    李穆桃反手把陳元初的兩條腿提了起來,盤在自己腰間,一手托住他的臀,一手拽進了長繩:“起——”

    月色仍照九州,故人早已面目全非。

    四匹通體全黑的夏馬拖著馬車慢慢往紀城而去,蓋板轟然又落下。過往巡邏的軍士視若無睹。

    李穆桃面無表情,取過車上準備好的帕子,在溫水里投了投,替陳元初擦干凈面上已結(jié)了塊的血污:“忍著點?!?/br>
    陳元初躺在車廂中,睜著眼睛看著車頂,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看。

    李穆桃把他的頭挪到自己腿上,用水打濕他頭發(fā),又從懷里取出一把犀角梳,一下一下替他把夾雜著亂草的長發(fā)梳通,挽了一個發(fā)髻,扎上艷紅發(fā)帶,將那掉落的亂發(fā)和雜草順手丟到車外。

    衛(wèi)慕元燾朝車窗內(nèi)張了一張,沒作聲。城門口的軍士見到他,肅然行禮。

    李穆桃把陳元初身上已看不出原先顏色的中衣褻衣褻褲也剪開除了下來,極快地替他把手腕腳踝處的傷口清洗上藥包扎妥當,似乎面前赤身裸體的男子是一個嬰孩,又像是她的孩子。她神情自若,手下又快又穩(wěn)。陳元初任由她擺布,似一個毫無生命的人偶,無動于衷。

    換上一身布衣的陳元初被李穆桃扶著半靠了起來。

    兩人靜默不語,馬車上了石板路,馬蹄聲陡然清脆了起來。

    客棧的門外的街道上,站滿了上千軍士,弓箭手在三周引弓待命,如臨大敵。

    吳掌柜匆匆進了門:“來了,是長公主的車駕。”

    陳太初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口。月光投在他側(cè)臉上,似乎蒙上一層寒霜。穆辛夷輕輕走進他的影子里,瞬間有一念:如果能躲進他的影子里該有多好。

    馬車車簾掀開。

    陳太初疾步過去,在車轅邊輕聲喊道:“大哥?!?/br>
    陳元初卻寂然無聲。

    李穆桃冷聲道:“阿辛呢?”

    “阿姊——”一張小臉一雙大眼從陳太初背后探了出來。

    雖然聽衛(wèi)慕元燾說阿辛不傻了,親眼見到時,李穆桃還是怔了一怔,這雙眼這么靈動,盈盈含著淚,似喜還悲。這是她的阿辛嗎?

    衛(wèi)慕元燾看了看四周,揮了揮手。弓箭手們放下了弓。

    “快上來。阿辛過來?!边@時李穆桃的聲音才有了溫度。

    陳太初和種麟、穆辛夷上了車。種麟看見陳元初手足包扎著,眼眶發(fā)紅:“元初——”

    陳太初已跪在陳元初身邊替他檢查起傷勢來,又低聲詢問中毒的癥狀。陳元初眼珠動了動,落在陳太初臉上,卻依然一言不發(fā)。

    馬車緩緩又往前行,要從紀城往伏羲城出秦州。李穆桃低聲詢問著穆辛夷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時抬眼看看陳太初。

    剛進了伏羲城城門,遠處就見燈火和兵馬疾馳而來,呼喊聲不斷。

    “司主——夕陽鎮(zhèn)遭趙軍突襲,應是利州路的趙軍,有兩三千人!”來人丟盔棄甲,身上血汗混雜,顯然剛從戰(zhàn)場回來。夕陽鎮(zhèn)在秦州西,過了夕陽鎮(zhèn)就是渭水,越過鳥鼠山就是洮水,再越過馬銜山就抵達卓啰和南軍司的大本營蘭州。夕陽鎮(zhèn)和定西寨同在秦州西邊,互為犄角,夕陽鎮(zhèn)遭襲,定西寨恐怕也危險。秦州四周還有永寧寨、威遠寨、三都谷。因人馬不足,他留守的主力全在秦州,周邊鎮(zhèn)寨都只留了四五百軍士而已。

    衛(wèi)慕元燾利索地勒韁停馬,皺起眉頭,下意識看了馬車一眼。這么巧?但他的人看守陳太初等人十分嚴密,趙軍二十天前就從利州出發(fā),按理應該直達東北方向的京兆府,如今竟然朝西北走經(jīng)岷州到了秦州城外。但行軍路線也不可能是這短短幾日或因為陳太初就定得下來的。這時拿下陳太初一行人,總好過放他們走。

    馬車車簾唰地掀了開來。李穆桃一雙眸子寒光凌冽:“利州路趙軍必然是前來攻打秦州的,為的是將我大軍切成兩截,好斷了京兆府攻城大軍的糧草。表哥你趕緊去州衙,準備應戰(zhàn)。我送他們出城,稍后即返。”

    陳太初輕輕捏了捏陳元初的手心。穆辛夷緊張地看著他們。種麟掀開車窗簾朝外望了望,不遠處就是飛將巷。

    馬車繼續(xù)前行,衛(wèi)慕元燾拍馬轉(zhuǎn)頭往州衙而去。

    伏羲城的西吊橋緩緩而落,轟然親吻了地面,黑暗中不起眼的塵土飛揚了寸許,歸于沉寂。沉重的城門緩緩地打了開來。馬車駛了出來,護城河上的吊橋咯吱咯吱響了起來。

    種麟背起陳元初,跟著陳太初下了馬車。他們隨行的幾十人被軍士們跟著押了出來。

    穆辛夷死死揪著車簾,看著陳太初的身影,眼淚像滾珠一樣連綿而落。

    “我們回去了,阿辛乖?!崩钅绿腋牟贿^來對她的語氣,還是哄小孩一樣地柔聲道。

    種麟背著陳元初越走越快,很快暗夜之中,隱約只能見一團黑影。

    陳太初帶著那幾十個赤手空拳的種家軍精兵,走出去五十多步,齊齊停下了腳,轉(zhuǎn)過身來。

    李穆桃的馬車正駛上吊橋。城樓女墻上突然響起了鑼鼓聲。西夏軍士大驚。此處看不到另外四城的情景,但秦州城中的火光已淹沒了一城月光。

    李穆桃掀開車簾,躍上馬背,提起弓箭:“起吊橋——快!”陳太初好算計,算準了從紀城出城,她必然會走距離最短耗時最少的伏羲城西城門。利州路只怕早就和他聯(lián)絡上了。她要代替梁氏掌權(quán),卻不能傷及大軍根本。當下只有一條路:戰(zhàn)!

    再戰(zhàn)秦州,只是攻守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