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節(jié)
九娘如遭雷擊,心慌不已,立刻微微后仰了一些,卻蹭到了不知什么異軍突起之物,她渾身一僵,嚇得不敢再動,腦中一片空白。 趙栩被她不知死活地一蹭,唇齒間溢出一聲怎么也壓不住的呻吟,就要低頭親上去,見她神色一僵,猛然警醒過來,咬了咬自己的舌頭,手上用力,將九娘拉著坐到床沿邊,嘶聲道:“不選就算了?!毙此砷_她的手,自行側(cè)身轉(zhuǎn)朝床里,想要清醒清醒冷靜冷靜,偏偏方才的畫面和觸感,在他腦中卻越發(fā)清晰敏銳起來。 九娘縮回雙手,眼睛沒地方擱,手也沒地方擱,面紅耳赤,借著拭淚索性以寬袖掩住了臉面,想起身離去卻又怕趙栩太過尷尬。半晌后她輕輕放下袖子,才意識到發(fā)生了這等羞人的事,自己竟連一絲自責反省的念頭都沒有。她這是怎么了? 身后傳來趙栩還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九娘看著面前的風雨水石屏,只覺得窄小空間里纏綿著一股曖昧旖旎的氣息,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如夢似幻,很是熟悉。 “殿下——下官進來換藥了?!蓖忸^傳來方紹樸的聲音。 九娘一驚,立刻跳了起來,低聲道:“我先回隔壁去了,今晚——我有話同爹爹說,還請六哥自己用膳罷。明早我再來?!彼曇粼秸f越輕,臉上越來越燙,話音未落已匆匆逃了出去,和方紹樸在門口還撞了一下。 趙栩翻過身來,和方紹樸面面相覷。 “殿下——是又上火了?”方紹樸皺起眉頭伸出手背要去探一探趙栩的額頭。 趙栩橫眉冷目瞪了他一眼。 “呀,燒——燒得厲害?!狈浇B樸認真地看著他。自己這醫(yī)者之心,多不易啊。 *** 關(guān)中平原,永興軍路京兆府,昔日的唐朝舊都長安,南有連綿的秦嶺,北有北山,東倚崤山,西接汧山隴山,更有涇水、渭水、灞水、浐水、灃水、滈水、潏水和澇水八水繞長安,素有“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之稱。 黃昏落日如血,籠罩在年歲并不久遠的新城城墻上。陳青一身銀色甲胄,站在順義門城墻的女墻之上,不動如山。身旁是白發(fā)蒼蒼身披輕甲的天波府穆老太君,王之純等眾將均以他二人為首,一字排開在他們身后。 空中傳來一聲鷹唳,驚空遏云。眾人抬頭看去,一只雄鷹從一個小黑點,瞬間已可見展開的御風雙翅。陳青身后一個褐衣漢子站了出來,將手放入口中,發(fā)出古怪的呼喚之聲,他伸出戴著皮護臂的手,高高舉起。那黑鷹盤旋著撲了下來。王之純等人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陳青接過鷹奴手中的細長卷條,展了開來。他轉(zhuǎn)過身,刀刻斧鑿般的線條更加嚴峻了一些。 “今夜子時,利州軍將夜襲鳳翔。”陳青沉聲道:“穆老太君,之純兄,漢臣今夜欲率大軍殺入西夏大營,與利州軍會師鳳翔,如何?” 穆老太君頓了頓手中的紅纓銀槍,聲音蒼老卻異常堅定:“好,老身在此替漢臣壓陣,你只管放心殺去。” 王之純看著陳青,胸口熱血澎湃,大笑道:“十六年了,還能和漢臣再次并肩作戰(zhàn),我王之純無憾!這一路戰(zhàn)得王某十分憋屈,且用夏軍的血來祭我大趙帥旗——” 陳青冰山般的面容緩緩展開了笑意,如春回大地,萬物解凍。他看向眾將,有和他一同浴血奮戰(zhàn)過的往日同袍,也有正當青壯時的年輕將領(lǐng),每個人臉上都躍躍欲試慷慨激昂。 “關(guān)中平原,不缺我等男兒熱血。陳某有幸,能和諸位同赴生死——陳青點了點頭:“必和各位兄弟生死不離!” “生死不離——生死不離!” 順義門的眾守城將士齊聲高呼起來,旌旗招展,夕陽如金。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還不膩? 注: 1、紫草:主治涼血,活血,解毒透疹。用于血熱毒盛,斑疹紫黑,麻疹不透,瘡瘍,濕疹,水火燙傷。紫草是北宋大名府上貢四大物品之一,其他三樣都是紡織品。 2、新城:長安自唐代末期戰(zhàn)亂頻繁,毀壞嚴重,后由韓建重建長安城。只有原來長安的十六分之一大小。北宋改稱京兆府后,呂大防的石刻《長安圖》是憶昔日唐朝的長安,并非京兆府。但商業(yè)也十分繁華,人口密度極高,依舊是軍事重地。 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名府仁義巷, 還差一個時辰就五更天, 正是城中夜深人靜時。 盧家十分考究, 外院客房里冰盆充足, 廊下窗下的銅盆里悠悠熏著驅(qū)蚊的藥草, 紙帳內(nèi)熏了安息香。各院門口上夜的仆從護衛(wèi)也沒一個打瞌睡的。因知道燕王殿下駕臨, 更是卯足了精神來回巡視。 九娘一路以來, 每夜幾乎都是頭沾到枕頭就能睡得昏天黑地。今夜不知為何卻一直睡不著。過了子時, 守夜的惜蘭輕手輕腳地進來了兩回。九娘放緩了呼吸, 由得惜蘭替她搭了一條薄薄的絲被在身上。慢慢地,她能聽見屏風外的羅漢榻那邊傳來惜蘭悠長的呼吸聲。 梆子敲過一回又一回,她越急著想睡著, 越是睡不著。連瓷枕都被她烘熱了, 她只能時不時輕輕挪動一下,換到那冰涼的半邊,才覺得舒服些。待寅時梆子聲敲響的時候,九娘輕輕舒出一口長氣,眼巴巴地盯著紙帳上隱隱約約的山水圖, 那山水圖卻也幻化作了趙栩的眉眼,越靠越近, 眼角泛著桃花色, 神色急切又顯然在極力克制著。九娘不禁越發(fā)燥熱起來, 一時臉紅,一時心跳極快。她伸手到枕邊去摸紈扇,摸了兩下卻沒摸到, 不知是不是被惜蘭收走了,倒覺得胸口那兩團隱隱作痛。 九娘躺平了,伸手輕輕按了按兩邊胸脯,疼得整個人一抽。夜里惜蘭說了好幾回,不能再束得那么平了??梢呀?jīng)束得那般平,為何趙栩還會—— 絲被猛然被九娘一把拉了上去,蒙住了頭臉,半晌又猛然拉了下來。九娘探身看了看床尾腳踏下頭的冰盆,忍不住輕輕往外挪了挪身子,伸出腿慢慢往下探去,玉白軟嫩的腳趾很快就碰到了銀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冰,只是比瓷枕更沁涼一些,慢慢的她把腳掌心輕輕壓在了盆邊上。 前世的有些事,她重生后幾乎從來不去想,此時卻隨著冰盆的涼氣,慢慢浮了上來,如今卻不會繼續(xù)刻意回避了。她對床笫之事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懼意,經(jīng)過田莊被追殺的那一夜,她雖然不愿意去想,卻也隱約明白是那懼意從何而來。 當年嫁給蘇瞻時,她忍著極大的痛楚承受著整個人被劈開的感覺,即便痛得無以復(fù)加,心底依然有種說不出的甜蜜。后來她懷孕生子,待去了杭州才和蘇瞻夫妻團聚。蘇瞻并非流連床笫之人,加上幾回之后她還是疼得厲害,夫妻同床共枕倒常常變成徹夜說話。她后來索性將阿昉移到自己身邊睡,夜里替他打扇蓋被,心里還更加踏實舒坦。她有時候半夜里醒來,看著蘇瞻和阿昉熟睡的面孔,總會禁不住偷偷笑起來,天下最好看的兩個男子,都是她王玞的,他們誰也離不開她。 回京后不久就出了蘇五娘的事,她神傷之下,想起往事,原來只是她自作多情又自以為是,樁樁件件的甜都變成了苦,可悲又可笑,她自然不愿意再被蘇瞻親近。蘇瞻卻寧可睡在腳踏上也不肯搬去外書房。她不想被家里人知道,更不愿被阿昉覺察到什么,便由得他去。人前她和他依然是恩愛夫妻神仙眷侶,但半夜里蘇瞻若是伸手來摟她,她定會背過身去不理不睬。 直到阿姑委婉地跟當著她的面同蘇瞻說,長房這些年只有阿昉一個人甚是孤單,該趁著兩人還年輕,給阿昉添個弟弟才好?;氐椒坷?,蘇瞻斬釘截鐵地同她說,即便她一輩子也不讓他親近,他也不會納妾,更不會給阿昉添庶弟庶妹。那夜他將她摟入懷中時她沒有再推拒。 九娘輕輕嘆了口氣,縮回有些涼的腳趾頭,腳尖觸到腳踏上的地毯,軟軟的,毛茸茸的有些癢。 她心里明白,她還是害怕那種事。怕疼,也不喜歡那種被侵入的感覺。九娘打了個寒顫,心里的燥熱慢慢平息了下來。她心悅趙栩,喜歡看著他,喜歡聽他說話,甚至喜歡他突如其來的放肆,不然為何會因那件事而難以入眠—— 在她心底頭,似乎還藏著一絲隱隱的期待。九娘捏緊了身上的絲被,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期待什么?她卻不敢再想下去了。 隔壁院子里突然傳來幾聲悶響和呵斥之聲。九娘猛地驚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摸枕下,才想起趙栩那柄短劍早被阮玉郎搶走了。 “娘子勿怕?!毕m手持短劍,進了屏風里頭:“殿下早有部署,想來是擒住賊人了?!?/br> 她話音剛落,兩人就聽到成墨在外頭輕聲喚道:“惜蘭——” 惜蘭看向九娘,九娘揚聲道:“成墨,殿下可好?” “我很好,阿妧你好不好?”門外傳來的卻是趙栩的聲音。 九娘匆匆披上惜蘭手中展開的道服,顧不得長發(fā)披散著,赤著腳就往外跑。房門一開,就見趙栩正坐在輪椅上笑盈盈地看著她:“今夜無月,星河倒是璀璨,守株待兔已等到了兔子。阿妧既然一直睡不著,可要出來賞一賞星星,審一審?fù)米???/br> 九娘一呆。他怎么知道自己一直沒睡著? 成墨幾步退到院子里,偷偷抬眼瞄了瞄星空。殿下已經(jīng)守在這里看了一整夜星星了,還沒看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