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節(jié)
穆辛夷側頭想了想:“我是九月初六生日,先謝謝你了?!?/br> 九娘一呆:“九月初六——?!彼睦锇l(fā)酸,阿昕是正月里的生日,全然對不上了。這個阿辛只是穆辛夷。 蘇昉剝了一些荔枝,將小碗放到九娘手里:“九月里小魚應該回西夏了。我們也差不多要回京了?!?/br> 穆辛夷笑了起來:“等不打仗了,你們來西夏玩好不好?我?guī)銈內ヲT駱駝?!?/br> 想到趙栩他們正在商議征伐西夏之事,九娘看著穆辛夷全無雜質的雙眸,心中有一點難過,輕輕點了點頭:“好?!?/br> 穆辛夷認真地道:“我知道燕王和太初想要攻打我們西夏?!?/br> 蘇昉和九娘都一驚。 穆辛夷抬頭看著夜空:“我阿姊和我都是在秦州長大的,阿姊不想和大趙為敵。九娘你說有什么法子能不打仗嗎?” “你jiejie興平長公主若能取代梁太后,歸還熙州,誠心和談,自然就能令雙方百姓免遭兵災?!本拍锏溃骸耙来筅w百年來從未主動侵犯過鄰里,即便和契丹為了收復燕云而戰(zhàn),最終還是用錢帛消弭兵禍。這次和談也是大趙發(fā)起的,六哥他身中劇毒不良于行,依然千里奔波,為的也是天下百姓少受苦。就算最終談不攏真的要打,也是為了以戰(zhàn)止戰(zhàn)?!?/br> 穆辛夷低頭喃喃道:“以戰(zhàn)止戰(zhàn)?” 九娘握住她的手:“不到萬不得已,誰愿見生靈涂炭?我大趙子民是人,契丹和西夏的子民也是人。你既有惻隱之心,為何不勸說長公主取而代之?兩國交好,百姓安寧,功在當代。” “可是我阿姊眼下還打不過梁太后。”穆辛夷想起李穆桃和衛(wèi)慕元燾的商議,搖了搖頭無奈地道。 蘇昉笑道:“若加上大趙和契丹都支持長公主,你阿姊可有勝算?” 穆辛夷眼睛一亮:“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可是怕元初大哥和燕王不肯。” 九娘奇道:“太初呢?” 穆辛夷突然笑了開來,大聲喊道:“太初——” 章叔夜推著趙栩的輪椅,陳元初和陳太初在低聲說著什么,往樹下走來。 待三人坐定,蘇昉將方才的話說了,看向趙栩。 趙栩面無表情地看向穆辛夷:“你jiejie的野心就比梁氏小么?她冒充元初,陷陳家于不義,何以取信于我?與其養(yǎng)一頭狼,還不如掃平西域,一概并入我大趙版圖,方是一勞永逸之計。你就算到了中京告訴李穆桃此事,又能如何?” 穆辛夷眨眨眼,搖了搖頭,有點喪氣:“不能如何。可我阿姊不是狼——” “狼子野心你懂么?”趙栩冷笑道:“你的心機也不淺,和李穆桃一唱一和一軟一硬,挾了送藥的恩義,就想借刀殺人,這算盤倒也打得不錯?!?/br> 穆辛夷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你想殺我對不對?” 趙栩唇角微勾:“我確有此意?!?/br> “六郎——” “六哥——” 陳太初皺起眉頭和九娘同時出聲。陳元初老神在在地繼續(xù)剝著荔枝,蘇昉卻頗有興味地看著毫無懼色的穆辛夷。 第268章 穆辛夷看著趙栩搖了搖頭:“前兩段話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不信我阿姊, 我也沒法子??赡阆霘⑽? 卻是因為你很生氣, 便遷怒于我, 偏偏想殺又不能殺也殺不了我, 倒像在發(fā)小孩子脾氣。我不和你計較?!?/br> 趙栩抿唇不語, 目光更加冰冷。眼前這個女子真的傻了十幾年?怎可能一朝之間就變得如此聰慧機敏不遜于阿妧…… 穆辛夷側頭看了看九娘:“原來燕王殿下不可怕, 還挺好玩的。怪不得你會喜歡他?!彼宦仿犃嗽S多關于他們幾個的事。太初每次說到九娘, 特別溫柔,像輕云像春風像細雨。原來她的太初心里裝的不是那個逝去的阿昕,而是這個陪在六郎身邊的九娘。見到了, 她看得更清楚, 這個朝露一樣的少女,看太初和蘇昉的眼神是水,有柔情有關懷有喜悅和欣慰,可她看著燕王時,眼神是蜜水, 閃著晶瑩的光。 有些事,只有能做到輕松提起如常面對后, 才能真正放下。 眾人都一滯, 氛圍被穆辛夷一句話帶歪了, 變得怪怪的。蘇昉咳了一聲,以手握拳抵唇忍笑。陳太初看了一眼九娘,低頭拿起幾顆荔枝, 粗粗的荔枝皮上布滿細細的小疙瘩,壓在指腹上,肌膚有凹下去的感覺,還能感覺到那粗糲外皮內的多汁軟rou。 九娘臉上飛起紅暈,抬頭看著趙栩柔聲道:“不錯。我心悅六哥,此生不移?!?/br> 大樹下靜悄悄的。趙栩的心咚咚狂跳起來。除了在阮玉郎面前,這是阿妧頭一回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坦承愛意,尤其還是在太初的面前。也許阿妧記得他和太初有過的約定,特意坦蕩說出口。但是,好吧,趙栩在心底默默將穆辛夷從那要算賬的名單里劃掉了。 陳太初手中的荔枝殼破了開來,雪白的果rou險些跳了出來,指腹有一絲黏意。他伸手將荔枝放入穆辛夷手中,含笑看了穆辛夷一眼,才對著九娘微笑道:“六郎待你之心,恐怕三生也不會移。若他敢惹你不高興,阿妧盡管告訴太初表哥。我不幫親不幫理,只幫你?!?/br> 趙栩手中紈扇啪啪敲在輪椅扶手上,失笑道:“太初——當著我的面你就叛變,很不妥吧?” 九娘笑道:“怎么不妥?我看極妥。六哥你待如何?” 蘇昉撫掌大笑起來:“阿妧,記得還有我這個表哥也等著你。不過我猜恐怕會是六郎來訴委屈。一張嘴能氣死人的趙六郎好像總被阿妧氣得要死,動手嘛,也打不過,萬一阿妧碰到磕到了,還要費心思送藥?!?/br> 九娘不禁噗嗤笑出聲來。穆辛夷口中鼓鼓地塞了兩顆荔枝rou,眉眼彎彎地嘟囔著:“太初說你兒時曾被燕王綁得像只小粽子,九娘你可記得把他綁回來,好好大肆行兇快意報仇?!?/br> 眾人大笑起來。 趙栩唇邊的笑意一凝,剛要將穆辛夷三個字再放回那單子上,腦中卻一閃而過自己被阿妧綁在床上任憑她恃美行兇的畫面。看在“行兇”二字上,算了,不和她計較。他臉上不自覺地笑開了花。 陳元初手中的果核噗噗擲在了趙栩的額頭上,沒好氣地道:“算你贏,也不用笑得這么得意吧?!彼麄壬肀苓^趙栩手中劈來的紈扇,順勢倒在了藤床上,長嘆了一聲,仰望著星空,忽地開口吟唱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歌聲余音裊裊,卻再無下文。 入耳淡無味,愜心潛有情。陳元初短短幾句,卻有一股斷腸柔情掩在金戈鐵馬之下。眾人不由得細細回味著,各生惆悵。他唱的不知道是六郎,還是太初,抑或是他自己。 “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穆辛夷朗聲接著唱了一段,手掌合著韻敲在藤床上。詞句幽怨,她的聲音卻似九天之外而來,不帶煙火氣,頗有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的感覺。 陳太初凝視著穆辛夷,夜色里她注視著自己的一雙眸子依舊晶瑩透亮。她又渡了他一程。他雖然漸漸放下,卻仍擔心這一段路有些難走,不經(jīng)意間已在笑聲中遠去,原來放下也不難。 “難聽——”陳元初靜默了一息,忽地抬起手來,手中的果核擲向穆辛夷的額頭。 陳太初一伸手,將那果核捏在指間,輕笑道:“大哥唱得好,小魚也唱得好聽。就是還缺些好酒配。” 陳元初一骨碌翻身起來,喊道:“成墨,快拿十壇酒來,要最好的燒酒——” 河漢微茫月漸低,風聲正在庭院西。后院里時而傳出大笑聲,時而傳出嬉鬧聲,偶爾還有舞劍的劍光破空之聲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