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節(jié)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作者有話要說: 注: 明州關澳:舟山 大概是熱帶的關系?我每天都覺得很疲憊。用女兒的話說,床一直在召喚我,沙發(fā)也拖住我。出去一次就覺得精疲力盡。除了吃喝,好像沒什么能讓我提神的。但是一吃飽了,更想睡覺。 今日送上短小章。感謝各位天使。 第284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七月初九, 天還未亮。因明日旬休, 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早早地往東華門而來, 等候入宮參加常朝。 東華門前烏壓壓站了一群人, 二府諸位相公可騎馬入內, 反倒無人趕早。官員們熱情地互相問安, 說起中元節(jié)京中各處都要上演《目連救母》的盛況, 訂在同一個瓦子里看戲的自然早有默契, 被問及后卻需一臉驚訝地表示甚巧甚巧, 轉而眾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 “咦?”戶部郎中鼻子靈敏,深深嗅了幾下:“你們聞聞,是不是鹿家鱔魚包子的味道?” 盛夏清晨的風還帶著一絲涼意, 香味陣陣飄來。眾人sao動起來, 自從民亂以后,鹿家包子鋪便歇業(yè)至今,每每路過,嘆息者甚眾,怎會在東華門外聞到這汴京官民都熟悉的香味? 張子厚旁若無人, 站在最靠近宮門處,幾口吃完了兩只熱騰騰的包子, 額頭上冒出汗來。鹿娘子倒是摸透了他的口味, 包子餡更咸了一點。 他從懷里掏出帕子, 擦了擦汗,將帕子又疊了疊才放回懷中,和九娘的信緊緊貼在一起。她要他做的, 他自然會去做。 東華門的宮門沉重又緩慢地被打開,張子厚當先自左承天祥符門入宮,過了左銀臺門卻不繼續(xù)往西去,轉向北面宣佑門去了。身后不少官員看著他疾步離去的身影低聲議論起來。自從燕王攝政以來,張子厚炙手可熱,深得燕王和向太后倚重,雖然官居大理寺少卿,但他日入相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在大殿之上,便是蘇相也得讓他三分。 閣門使入殿稟報時,向太后正看著官家趙梣換衣裳,聞言笑道:“他必然有什么急事,快宣吧。” 張子厚入了殿行了禮,躬身道:“非臣危言聳聽,阮玉郎舉事在即,稍有不慎,京師則陷于他手,陛下和娘娘危矣,大趙危矣?!?/br> 向太后一驚,趙梣一呆。 向太后見張子厚面色凝重,問道:“張卿何出此言?昨日六郎還有信到,只說要讓陳家二郎去接管京東和兩淮的禁軍。二府尚在商議中,怎地就這也危矣那也危矣了?” 張子厚將九娘等人推測一一說了,正色道:“若等二府商議個三五日才發(fā)將令,只怕調令未送到登州,膠西已落入女真人手中。臣張子厚斗膽請娘娘示下,允準臣即刻前往樞密院動用虎符調兵遣將。” 向太后沉吟不語,昨日朱相最是反對,陳家軍已掌控西軍,軍威大震秦鳳路和永興軍路,若將京東兩路和兩淮路再交給陳太初,這中原腹地大半都在陳家手中,此乃朝廷之忌。雖然六郎是陳青的親外甥,可當年太祖登基的事,誰能當做不在意?太皇太后這十幾年都遵祖制抑武揚文,一再叮囑先帝要提防陳家兵權過盛。 張子厚淡然道:“燕王殿下有言,若陳家不可信,天下人皆不可信。臣深以為然。” 趙梣抬起清亮大眼,望向張子厚,抿了抿小嘴,忽地大聲道:“沒錯。陳漢臣一家都是好人,陳太初更好。張卿也是個忠臣。娘娘不是一直說要聽六哥的嗎?六哥說了,小事蘇相做主,大事可托付給張子厚。這個算是大事還是小事?” 張子厚深深看著站在向太后身邊的年幼皇帝,唇角慢慢彎了起來。 向太后吁出一口氣,手指甲陷入掌心之中,更明白太皇太后當年做太后時的諸多不易。 “官家說得對,這是大事。好,張卿你待如何?”向太后柔聲問道,聲音略有些顫抖。 *** 常朝畢,鞭聲響,官家返后宮用膳。文武百官們各自返回衙里。二府的相公們及軍頭司、三班院、審官院、流內銓、刑部等諸司魚貫入后殿,等候官家歸來引對奏事。 張子厚隨眾步伐沉穩(wěn)地進了后殿,徑直走到御案之前,環(huán)視了眾臣一圈。后殿之中靜了下來,蘇瞻皺了皺眉,卻見張子厚不慌不忙地略一拱手,就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紙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一看竟是御前手札,紛紛肅容躬身行禮。 “吾和娘娘、燕王均深信陳太初忠勇,現(xiàn)令其領京東東路、京東西路、兩淮路禁軍、廂軍、義勇。著樞密院速遣使給降兵符,不得有誤?!?/br> 張子厚朗聲讀完,將手札遞給朱相:“請朱使相一覽,速速辦了吧?!?/br> 朱相接過來看了一遍,御押正是今上自己定的,模樣酷似一個丸子長了兩只角。他喉嚨有些癢,輕咳了一聲道:“二府還需再議此事,陛下忽然內降手札,未免意氣用事太過草率——” 張子厚陰測測地看著他:“看來天下只知有宰相,不知有陛下和太后了?!?/br> 此話誅心之極,把幾位相公都罵進去了,后殿頓時一片沉寂。蘇瞻昨日收到了九娘的信,仔細思量后,在二府議事時并未反對陳太初領軍一事,他見向太后心有疑慮,因此也未開口贊成。倒是九娘信上那熟悉無比的衛(wèi)夫人簪花小楷令他出神許久,心想怪不得阿昉待她如此不同,七年前在開寶寺上方禪院大殿上,這個和阿玞極其有緣的女童,看來是有心習了阿玞的字跡,學著阿玞的遣詞用句的語氣來親近阿昉。她和燕王儼然已是一對,為何還要在阿昉身上下這等功夫?她一個晚輩,卻對自己一副推心置腹諄諄勸導的口氣,實在令人不快。 曾相出來打圓場:“哈哈哈,子厚這笑話真好笑。陛下和太后昨日奏對之時,并未發(fā)話,朱相擔心的是陛下年幼,這睡一覺一個主意,會不會明日又換了主意?” “朝令夕改,君王之大忌也。三位大學士教導吾時,都和吾說過這個道理。曾卿是覺得吾年幼不當為君嗎?”趙梣身穿金黃團龍紋的絳羅紅袍,被向太后牽著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坐到御座上,一板一眼地問道。他看向眾臣,頗有君主的氣勢。 曾相立刻跪倒在地,高舉玉笏:“臣失言。臣絕無此意?!鄙砗蟊姵几虻沽艘黄?/br> 蘇瞻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娘娘,祖宗以來,躬決萬務,凡於賞罰任使,必與兩地大臣於外朝公議,或有內中批旨,皆是出于宸衷。陳太初身為外戚,若因陛下內降而任,豈不授天下人以口實?有違陛下圣德。” 張子厚立于御案一旁,哈哈大笑了三聲,又嘆息了一聲,連向太后和趙梣不禁驚訝地看向他。 張子厚轉身朝兩宮行了一禮,聲情并茂地道:“陛下,娘娘,天下人皆知下官和蘇相不睦,但今日子厚對和重口服心服。昨日二府議事,蘇相對此不發(fā)一言,今日出言反對,只因陳太初不僅是大趙外戚,更是蘇相的侄女婿,蘇相品行高潔,自然不愿違祖宗之法?!彼洲D回身看向面色不佳的蘇瞻,誠懇地道:“阮玉郎聯(lián)合女真、高麗,甚至還有各路潛伏在軍中的親信要一同謀反,旨在攻下汴京。巨變當前,和重兄,還請你學一學祁黃羊,舉內不避親?!?/br> 殿上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朱相顧不得官家和太后,厲聲斥責道:“張子厚,你可有證據(jù)?燕王殿下剛剛與金國簽署了四國合約,武德郡主和親,你怎能攀誣友邦?還出言污蔑各路將領,令人心寒。你這般阿諛逢迎用心險惡,為的恐怕是重回樞密院掌一國之軍事?” 張子厚眉頭挑起,一臉無辜:“任陳太初領軍東四路,乃燕王殿下之命。殿下身在契丹,高瞻遠矚,必然有所洞察才令我等有備無患。陛下、太后、攝政親王均有此意,不知朱相一味阻擾又為了何事?哦——”他搖了搖頭:“若是阮玉郎取了京城,朱相只需一個降字,保住名位并不難,但子厚倒要學習子敬,問一問陛下能安所歸?” 朱相面皮赤紅,竭力克制著怒火:“謹言慎行便是要降阮玉郎?張子厚你可真會扣帽子。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左右都是你占理。這等市井詭辯之法,用于朝廷之上,可恥?!?/br> 蘇瞻長嘆一聲,拍了拍朱綸的肩膀:“朱相請息怒,子厚他一片赤膽,亦是為了朝廷。只是子厚,你可知道如今國庫所剩幾何?自從四月底和西夏開戰(zhàn),西軍和利州路、京中去的援軍共計四十七萬人,隨軍民夫義勇過百三十萬人。你曾是樞密院副使,當知軍餉糧草開支之奢靡。若東四路再備戰(zhàn),水師之所需的運輸、儲備及人力,一日又要花銷多少銀帛?大趙百姓,實在耗不起了?!?/br> “兩國交戰(zhàn),不只是靠沙場較量,這個我清楚得很?!睆堊雍駨娜荽鸬溃骸拔业瘸脊ぃ驹摿咳霝槌?。但為了省錢而將大趙江山置于生死關頭,豈不本末倒置?這省下的千萬貫,只怕白白送給阮玉郎改跟他姓了。大趙百姓?屆時還有大趙么?” 見眾人啞口無言,張子厚痛心疾首道:“我等于京中坐井觀天,不知覆巣之痛。需知秦州城兩日夜淪陷,契丹上京三日淪陷,死傷者過萬都是瞬間之事。阮玉郎詭計多端,多會里應外合。爾等可有人發(fā)現(xiàn)高麗驛館最近的不尋常?可發(fā)現(xiàn)京中眾瓦子爭相上演《目連救母》?可有人還記得這出戲里的青提夫人,乃阮玉郎當年成名之作?五月里的民變,諸位難道忘記了?燎原只需星火,這京中百萬士庶,有多少人會再次嘩變?有多少人能挺身而出守護汴京?又有多少人會龜縮起來靜待成王敗寇再跟著享盛世太平?” 向太后毅然道:“六郎信中說得清清楚楚,相公們請別再猶豫了。難道官家和老身這般堅持,都做不了主么?” “臣不敢,謹遵陛下旨意?!壁w昪和謝相同時躬身應道。 殿中眾臣紛紛附和。蘇瞻深深看了張子厚一眼,不再言語。 向太后擺了擺手,甚是寬慰:“至于軍餉耗費甚靡,還需朝廷上下出力。老身和官家當仁不讓,也該節(jié)儉起來。如今宮中宮人逾四千,不少人年少離家,終老于宮中,甚是可憐。老身和官家商量過了,如今官家年幼無后宮嬪妃,只老身及太皇太后、幾位太妃在宮中。明日尚書內省便先行遣散二十三歲以上的宮女和內侍,按入宮年數(shù)給予錢帛,她們亦可返鄉(xiāng)自行婚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