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節(jié)
忽地“?!钡匾宦?,一人拔腿就往城外跑去,隨即被禁軍按倒在地上,捆了個結(jié)實。眾百姓抻長脖子去看,驚呼連連,那鐵牌上吸附著一把三寸長的匕首。 “磁石!吸鐵石——” 當(dāng)下司南早已普及,但這么大的磁鐵,百姓卻還是頭一次見到,見狀紛紛呼喝議論起來。 城里有些人聽見外頭的呼聲,面色大變,卻因身在這長繩圍成的彎道之中,出也不是,跑也不能。那籮筐里轉(zhuǎn)眼又被丟入許多刀劍。 作者有話要說: 注: 沈括的《夢溪筆談》中著有“方家以磁石磨針鋒……”吸鐵石的名稱北宋就已經(jīng)有了,還用來入藥。 第292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十多萬百姓自汴京城東南西北十四個城門分批撤出, 從五更天直至午后才全數(shù)撤出。剩余數(shù)萬不愿離家的也都在自家院子中設(shè)香案祝禱, 盼著躲避地動。京城禁軍不斷巡邏于各條大道上。商鋪悉數(shù)關(guān)閉, 攤販全無影蹤, 乍一看, 汴京城已成了一座空城。 皇城都堂的偏廳之中, 長案后張子厚端坐如鐘, 手邊案卷堆積如山。大理寺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入內(nèi)稟報最新消息。寺廟道觀、勾欄瓦舍、市井聚集、宗室勛貴、國子監(jiān)之地等等, 均有專人已盯了三天三夜。 身穿女史窄袖圓領(lǐng)襕衫男式官服的九娘, 正凝神逐條過濾回稟上來的消息,有可疑之處便以朱筆圈出,再和一旁的張子厚溫聲商議。 張子厚鼻尖微微滲汗, 抬手給九娘的茶盞中續(xù)了茶, 柔聲道:“喝口茶,且歇息片刻再看不遲。應(yīng)天府尚無消息送來,不急?!?/br> 九娘接過茶盞喝了兩口,待要擱下,張子厚的手已等著。九娘一怔, 輕輕將茶盞放回他手中,抬起頭道了一聲謝, 撞入張子厚一雙深邃似海的眸中。 君意似山海, 隔山亦隔海。念及前世的自己過于自詡自負又自傲, 憑蘇瞻一些轉(zhuǎn)述和幾句政見便對他心存成見,九娘輕嘆了一聲,也給張子厚的茶盞中續(xù)上茶:“無消息才更令人擔(dān)心。不知道高麗的船如今到了哪里。兩浙的水師能否攔截住他們。還有阮玉郎, 這般挨家挨戶地搜查,竟無一絲蹤跡,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阮小五的尸體偷走——” 張子厚想起諸多衙役看守著的阮小五尸體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心中也一緊,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看都堂外的重兵,才定了定神。他是絕不會離開九娘半步的。 “急報——”外頭有人嘶聲高喊。 九娘和張子厚對視一眼,同時深深吸了口氣。 “兩浙水師出海后連遇三天大風(fēng),現(xiàn)暫退于明州關(guān)澳。高麗水師三萬賊寇已登陸海州,海州昨日失守。楚州守將范有年率部叛國投敵,淮南東路告急!”幾日前趕往海州的大理寺胥吏渾身血污,聲音嘶啞。 海州至南京應(yīng)天府,七百里路,輕騎一日一夜便可殺到。而京畿路調(diào)往應(yīng)天府的一萬禁軍,日行四十里,今日還在半路上。 張子厚沉聲問起高麗來犯人數(shù)、對戰(zhàn)和失守過程,命人去二府請留守京城的謝相來都堂商議。九娘迅速翻出輿圖和沿途州縣的一應(yīng)資料,心頭越發(fā)沉重。歷來淮南路守軍偏少,禁軍都集中于京畿路和汴京,這一路能攔住叛軍和外敵的,恐怕極少。兩浙路又是蔡佑昔日勢力根深蒂固之地,會否有將領(lǐng)投敵也是未知之?dāng)?shù)。 都堂內(nèi)候命的樞密院官員緊張萬分。大趙立朝以來,即便三年前內(nèi)有房十三兩浙之亂,外有西夏契丹虎視眈眈,也比不上眼下近在眼前的兵禍連連。諸宰執(zhí)除謝相外又都坐鎮(zhèn)于城外各處。他們看著堂上的張子厚和九娘,依然如泰山般巍然不動,方定了定神。 謝相匆匆趕到都堂,三人商議了片刻,九娘取出前日就擬好的詔書,請謝相安排都進奏院官員明日一早就頒布天下。謝相見宮中早有準(zhǔn)備,心里踏實了許多,雙手接過黃紙,展開細讀。大意是韃虜女真背信棄義,高麗賊子不宣而戰(zhàn),敕令天下諸路禁軍奔赴京師勤王,驅(qū)逐韃虜殲滅外敵。又言大趙福澤深厚,官家太后圣明仁慈,萬民所幸,天狗未至,地動無影??梢婏L(fēng)云自冥感,嘉會翼飛天,只待伐賊天威震,恢疆帝業(yè)多。 “大定功成后,薰風(fēng)入舜琴——”謝相默默讀完詔書,似有些明白,多日來京中的種種安排是為了手中這一紙詔書,更是為了護衛(wèi)京師之戰(zhàn),不由得心潮澎湃斗志昂揚起來:“陛下圣明,大趙有德。謝某便在汴京守著,哪路賊人趕來,必一絕死戰(zhàn)。他日粲然書國史冠古耀豐功之時,豈不快哉!” 一道道指令蓋著二府大印,發(fā)完城外祈福之所。張子厚和謝相核對完各路文書,松了一口氣,他看著九娘專注的側(cè)臉,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朝廷上下至誠必定感動天地。明日百姓們眼見依靠朝廷能避開天狗食月,更消弭了地動大禍,民心大定,眾志成城,方能一心抵抗外敵。” “不錯,此乃大吉之兆,軍中必然也會士氣大振?!敝x相連連點頭。 九娘看向張子厚,柔聲道:“明日愿意加入勤王大軍之中的士庶百姓,恐怕會超過萬人,不知四路禁軍可做好了募兵的準(zhǔn)備?!?/br> 張子厚取過軍中案卷,仔細看了看數(shù)字,點頭道:“步人甲、兵器和糧草營帳均已妥當(dāng),若能募到萬人義勇,四路禁軍便就地扎營,日夜cao練以拱衛(wèi)京師。剩余百姓回京的回京,愿意暫時遷往西京或陳留各縣的亦可。岐王昨日已抵達西京任西京留守,洛陽城墻不遜于汴京,這幾日殿下便可揮師東來——” 九娘和張子厚對視一眼,都流露出憂色。趙栩日日皆有飛奴傳書至京中,昨日和今日不知為何卻杳無音信。 *** 趙栩率領(lǐng)著種家軍的騎兵飛速趕往汴京。四個時辰后,眾人停歇下來,見落腳之處竟然是個義莊,心里不免都怪怪的。 義莊中建有大量磚瓦房屋,每間屋內(nèi)可容百人,若干長條通鋪上草席干干凈凈。屋后更有多排馬廄,還有十多個地窖,其中各色米糧俱全。趙栩的十多個親衛(wèi)將馬廄旁的干草堆搬開來,下面隱藏著的地窖中卻都是弩箭□□旁牌等軍備之物。他們循例檢查過兵器的成色,再由義莊屯兵營的小吏陪同,取出四張諸葛連弩和五十匣□□備用,各自記錄在案,按下手印。 片刻后,鄰近村莊中便有近百村民推著十多輛太平車趕來,車上裝了上千張還溫?zé)嶂拇讹?,最難得的是餅中夾了rou。這些村民手腳麻利,送往炊餅便自行去抱草喂馬,洗刷剔刺,檢查馬蹄鐵,十分在行。 將士們?nèi)滩蛔K嘖稱奇,雖然也有兩名斥候提前打點,但怎能做到如此周全?略加探聽,才知道這些村民原先多在軍中做過挑夫甚至義勇,也有在家種田但愿意為朝廷出力的,兩年前被征募為地方上的預(yù)備義勇。登記在冊者,凡有征用,按次論賞,一次五十文。平時一年有四次演練,每次也能領(lǐng)二十文銅錢。若能助軍三次,家中便可免除稅賦一年。因此一有傳召,人人爭先。只他們歇息的義莊,周邊最近的三個村子,便有近四百多人都自愿做了預(yù)備義勇。 種家軍的兩名副將轉(zhuǎn)了一圈,對趙栩佩服得五體投地。難怪他們無需糧草也無需輜重。以往行軍,一個士兵,朝廷便需要三個挑夫。若能這般全民皆兵,處處可用,既無需臨時拉壯丁充挑夫,更省下諸多糧餉,行軍速度還極快,大軍豈不所向披靡? 眾將士一個個喜上眉梢地狼吞虎咽,只等趙栩一聲令下,換馬趕路。 趙栩躺在一張?zhí)俅采?,正將先前一封九娘的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把上頭那幾句貼心的話咀嚼了無數(shù)回,還是覺得甜。 “殿下可有痛感?”方紹樸輕輕碰了碰那幾根銀針。 趙栩側(cè)目,點了點頭:“比昨日又痛了些許?!?/br> 方紹樸喜形于色:“那就對了??磥碜詈髶Q的藥管用。殿下腿傷康復(fù)在即。殿下,你試著動一動。” 趙栩看了看窗外,淡然道:“還是動不了?!?/br> 方紹樸吸了口氣,皺起眉頭,又碰了碰那些銀針,苦惱地道:“奇怪,照理在中京的時候殿下的腿就應(yīng)該能動了,明明有了痛感,血脈均已暢通——” 趙栩卻打斷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成墨,今日飛奴就送這一封信回京,你另行準(zhǔn)備十多張白紙,安排二十羽,讓它們一道飛回去找張子厚?!?/br> 一旁靜靜站在門口的高似抬起了眼,掃過成墨手中的信,六郎這是疑心上什么了,為何要派二十羽,還準(zhǔn)備了空消息。 “小人去辦這件事。”高似低聲道:“殿下請率眾在此歇息半個時辰,小人跟著飛奴走一段路,去去就回?!?/br> 趙栩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成墨趕緊將信遞給高似。 馬廄旁邊的鴿舍中,很快飛出一群鴿子,盤旋了兩圈,展翅往東飛去。一道灰色人影疾如閃電,追蹤而去。 *** 海面上波浪起伏,百多艘雙桅多槳船上的帆被東南風(fēng)鼓成了道道白色弧線,如海鳥展翅。視線所及,密密麻麻的女真水師船艦已如烏云一般出現(xiàn)在海天相接之處。 陳太初立于飛虎艦的船頭,他身側(cè)的旗兵們手心里都捏了把汗。看陣勢,女真早有準(zhǔn)備,只怕有五六萬水兵來犯。登州密州整個京東路的水師,也不過只有萬人。敵我懸殊,只怕己方還未激戰(zhàn)就已心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