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趙元永猶豫不決地走了出去，兆王看著一動不動面帶微笑的阮玉郎，忽地板下臉來沉聲道：“玉郎，大勢已去，收手吧。”

    阮玉郎慵懶地撐著下巴笑了起來：“即便我肯收，趙栩肯放過我么？還是他肯放過你？”

    “我不去洛陽為的是元永，若早知道你竟然連女真契丹都勾結(jié)了，還要掘開黃河倒灌汴京，無論如何我也是要去太后和官家面前自首的?！闭淄蹩嘈Φ溃骸拔以诼尻柼婺憬?jīng)營了幾十年，還將元永也送給了你。你還待如何？”

    阮玉郎笑意更濃：“這是大難臨頭要各自飛了？當年你不也一心想要為你爹爹報仇么？如今不被宮中忌憚了，還繼承了你爹爹的親王封號，安穩(wěn)日子過得十分逍遙，只可惜還有我這個絆腳石?！?/br>
    兆王看了看門外若隱若現(xiàn)的矮小陰影，想著有些話說給元永那孩子聽也無妨，便長嘆了一聲：“你要如此作想，我也無可奈何。幾十年前的恩怨，曹后成宗早已成灰，趙璟趙瑜都因你而死。如今四路烽火，軍民死傷十數(shù)萬，難道非要天下大亂你才滿意？那個位子你自己也不要坐，為何還要苦苦執(zhí)著于和六郎爭斗不已？”

    阮玉郎笑意不減：“你知道么？我要的就是萬千生靈皆涂炭，如畫江山成灰燼，這世上，最有趣的難道不是爭斗么？若沒人和我斗了，那該多無趣?！?/br>
    兆王怔了片刻，低聲問道：“有斗便有輸贏，昔日我爹爹你爹爹皆輸了，今日趙璟輸給了你，日后輪到六郎和元永，若是你輸了，元永會落到什么地步，你想過沒有？”

    阮玉郎眼風往槅扇門外輕輕飄去，淡然道：“這是他的命。我勝，他便是皇帝，得的是天下。我輸，他便是反賊，丟的是性命。愿賭服輸。”

    “你有問過他愿意賭嗎？！”兆王低喝道：“那是他的性命——”

    阮玉郎眼神忽地鋒利如刀：“沒有我，他一出生便死了。他的命是我的。他生母是教坊里的妓子，你那時候不聞不問，結(jié)果你的兩個兒子都意外死了，你倒想起來還有這個孫子了？你有三個兄弟，七個侄子，為何不過繼一個侄子到你名下？你又為的是什么？”

    兩人對峙了片刻，兆王垂眸道：“多說無益。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幫你做韃虜?shù)膸蛢吹?。我爹爹的事，是趙氏的家事?！?/br>
    阮玉郎輕笑著伸出手掌，五指修長如玉，擋住了燭光：“幾條狗而已，借力打力，何足為患？你怕的，是如今我沒有翻身的機會，怕的是連累了你這剛剛得來的親王位子，怕的是我要動用你爹爹留下的最后那點東西——”

    兆王猛然一震。

    “可惜你此時再想要收手，為時已晚。趙栩恐怕已經(jīng)在來你王府的半路上了?！?/br>
    兆王大吃一驚，騰地站了起來，聲音都發(fā)抖了：“你說什么！”

    阮玉郎拂了拂寬袖，唇邊的笑意更濃：“他昨夜便潛入汴京，留在翰林巷，原本想要在妓館收網(wǎng)，卻沒想到我讓大郎將我接到兆王府。這種能將你我二人一網(wǎng)打盡的好機會，他自然求之不得非來不可。”

    “你在孟家還有人？”兆王頭皮發(fā)麻，來回走了幾步，忽地抬起頭來：“你想要在這里弒君？！”

    阮玉郎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兆王的面前，出手如電，扼住了他的喉嚨，只幾息后便松開了手，在寬袖上擦了擦：“把你藏著的人和兵器都拿出來吧。好幾個月了，你從洛陽運過來十分不易，也該派上用場了。”

    兆王急急喘息著，面如死灰。

    阮玉郎卻又輕輕伸出手，兆王踉蹌后退了兩步，警惕驚恐地看著他。

    “還有一條地道的入口在哪里？”阮玉郎卻只是輕輕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你費盡苦心，從太后哪里要回這座兆王府老宅。我猜那條入宮的地道就在這里。當年，除了那個弒兄奪嫂的畜生，你爹爹不也想通過裝瘋避開風頭，再行找機會刺殺我爹爹，嫁禍給曹氏母子好坐收漁翁之利么？”

    兆王幾乎癱在了地上。

    阮玉郎側(cè)身掩面咳嗽了幾聲，又似乎在笑：“你又跟我裝什么心有大趙呢。若是趙栩死在我手里，你不也一樣可坐收漁翁之利？”

    槅扇門外的矮小陰影早已不見，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殿下——！殿前司的人將王府圍住了，連運夜香的車也不許出去。”

    阮玉郎飄然走回榻前，端起茶盞，在手中蕩了蕩，拈起幾片茶葉，白色的茶沫早已消退，他劈手將茶盞砸在地上。兆王又退了幾步，頹然坐下。

    阮玉郎將茶葉放在鼻下聞了聞，眼神陰鷙又帶著嘲諷。

    “原來你也有牽機藥。是想要以我頭顱換你平安？”

    兆王臉色慘白，忽地笑了起來：“玉郎，我只問你一句，我兩個兒子是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阮玉郎將茶葉收了，搖頭道：“這是趙栩的計謀，你竟然也信了。怪不得上次翰林巷你竟未曾派人前來——你現(xiàn)在撇得清嗎？趙栩早就疑心你了，否則為何竟然是岐王掌了大宗正司？那可是高氏的親生兒子。你有的選嗎？你殺不了我，要么起事謀反，要么讓我走地道入宮?！彼浇俏⒙N：“元永他們要跟我走，趙栩可是抓住過他們的，你糊弄不過去?！?/br>
    兆王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個修羅夜叉惡鬼般的男子，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嘴唇翕了翕，他何以會走到這一步的，也是命么？

    門外傳來小心翼翼地聲音：“殿下——？”

    兆王從懷中取出一把玉匙，擱在案上：“地道入口便在表姑母房間的藤床之下，通向原皇太zigong?！?/br>
    阮玉郎雙眼微微瞇起，唇角笑意更濃，上前取過玉匙，輕輕拍了拍手掌。屋梁上跳下四個身形矮小的侏儒來，跪下行了禮：“郎君萬安?！?/br>
    兆王冷汗涔涔，垂眸強做鎮(zhèn)定。

    阮玉郎笑道：“好了，別嚇著殿下，我們走罷。”

    四個侏儒擁著他，打開槅扇門。外頭的隨從嚇了一跳，剛要呼喝，便聽到里頭兆王低聲道：“帶他們?nèi)ス锰鹤永?。?/br>
    兆王府略經(jīng)過修繕，但大體格局依然如前，游廊重重疊疊，阮玉郎握著手中玉匙，負手緩步而行。年從皇太zigong掘出那條出宮的地道時，果然有人也掘了一條入宮的地道。那場燒了半邊皇宮的大火，雖經(jīng)查只是一個宮婢偷盜金杯打翻火燭引起的，誰知道又有誰暗中cao縱，好趁著皇宮大修時方便日后的連環(huán)之計？

    他不禁微笑起來。暗度陳倉，誰不會呢？愿賭自然就要服輸，不到最后，誰贏誰輸，誰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不歪樓了。

    小劇場君：yin家這么污，留言噶么少，債見。

    正文君：現(xiàn)在知道春深讀者的純潔度是百分之百鮮奶了嗎？知道我的讀者君們是多么高大上了嗎？

    小劇場君眨了眨眼：鮮奶嗎？——

    正文君：滾！

    第333章

    第三百三十三章

    九娘睜開眼時還有些宿醉遺留的頭疼, 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身旁, 被褥微涼。她看著橫在一旁的玉枕發(fā)了會呆，肩頭傳來的微微痛楚, 提醒她半夜里趙栩的胡作非為絕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不想則已, 一想臉就燙了起來，九娘一把拉起絲被蓋著頭，半晌后覺得悶，又探出頭來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幾回, 她不只是肩頭疼，渾身都疼, 終于側(cè)躺下來靜靜看著紙帳上的青綠山水。

    山是山，水是水, 山中有水, 水中又有山，連綿山巒浩渺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