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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深(庶能生巧)在線閱讀 - 第485節(jié)

第485節(jié)

    皇帝的旨意隔了兩日到了二府。張子厚于早朝宣讀,旨意言簡意賅。

    舉賢不避親。若有能勝過陳家父子的,盡管舉薦。文臣監(jiān)軍,不懂兵法,掣肘萬千,延誤軍機,無需再議。

    震驚朝野的還有皇帝宣布十一月先帝靈駕發(fā)引后,開武生恩科,設(shè)武狀元、武榜眼,武探花,入殿前司任職,再設(shè)二甲、三甲武進士,得軍中將領(lǐng)保薦,可任地方上的縣尉,變成了從八品的朝廷武官。

    雖有不少文臣反對,奈何二府諸相公皆無異議,就連五日一朝的大資蘇瞻也出言贊成。

    皇榜貼出,汴京百姓一傳十十傳百,往日街坊里的潑皮無賴都收了心思,去尋那禁軍的教頭,若能考上,吃上朝廷的皇糧,可比混跡于市井不知強了多少。一時間國子監(jiān)的武生都跟著吃香起來,日日都有士紳帶著管事等在門口替女兒相女婿。那些個等著來年大比的士子倒受了冷落,想到戰(zhàn)禍頻發(fā),四面受敵的局面,也只能感嘆自己生不逢時了。

    洛陽此時卻越發(fā)蕭瑟,出不去進不來,也擋不住各處大戰(zhàn)的消息飛一般的傳播著。

    白馬寺悄悄迎來一位貴客,白馬寺住持親自將張賢妃迎了進去,帷帽下看不清面容,只覺得雍容華貴,聲音十分柔美。相陪著往大殿上敬香拜過后,再往一旁方丈室歇息。

    不多時,統(tǒng)領(lǐng)洛陽各寺的傳燈老方丈在住持的引領(lǐng)下進了方丈室,張蕊珠趕緊起身行禮,將自己的信女之心柔聲道來。

    傳燈方丈在蒲團上盤膝坐了,不急不緩地講了離相寂滅分,大半個時辰后,張蕊珠起身送走方丈,又用了一些素點心,便以坐禪為由遣走了寺中之人。

    她在羅漢榻上斜斜靠了片刻,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跟著晚詞輕聲稟報:“娘子,孟大學士來了?!?/br>
    張蕊珠蹙眉,泛起萬種輕愁,淚盈于睫,柔聲道:“快快有請?!?/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六郎圖謀的那塊,是河套平原。

    2、我宋民間和契丹女真的民間,都有火葬風俗。我宋后來出法令禁止,但止不住。

    3、住持和方丈不一樣。

    第350章

    第三百五十章

    “多謝孟大學士在陛下面前陳詞, 洗清了蕊珠不白之冤?!睆埲镏槲⑼怪「? 盈盈下拜。

    孟存?zhèn)壬肀荛_,躬身行了禮, 言辭冷淡疏離:“請娘子有言直說。若給人知曉娘子私會外臣, 只怕臣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六娘和蕊珠同窗數(shù)載,不敢說情同姐妹,卻也相得益彰,又有緣分一同侍奉官家, 她不見了,蕊珠亦惶惶然?!睆埲镏檎Z帶傷感:“何況表姑父和孟大學士乃是親兄弟, 蕊珠和六娘也算是表姊妹——”

    孟存有些不耐地打斷了她:“有言直說,娘子若是要敘親, 當請內(nèi)人來才是?!?/br>
    張蕊珠視線在孟存清雋的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側(cè)身舉起帕子掩了半邊臉笑了起來:“孟大學士在蕊珠面前這般清高嚴苛做甚?盜得汴京城防圖、私刻孟在印章、臨摹我舅舅字跡這些事,不都是大學士親力親為的么?”

    孟存雙耳中嗡嗡作響, 身不由己退了一步。她怎會知道!阮玉郎這廝必然是故意泄露給她知道, 好讓她牽制自己, 也好讓她壓在阿嬋頭上。

    看著孟存面色由紅轉(zhuǎn)白,又從白到紅, 張蕊珠嘆道:“若不是我從舅舅書房拿出了幾封信, 孟大學士又怎能臨摹得□□無縫?你我都得了阮先生的指引, 為的都是官家的大趙江山,不然——孟大學士,我張蕊珠何以肯讓出皇后之位給你女兒?”

    張蕊珠美目流轉(zhuǎn), 清麗無雙的面容上略帶悵然。

    孟存喉嚨里發(fā)出兩聲極其嘶啞的笑聲:“臣不明白娘子在說什么?!?/br>
    張蕊珠淡然地端起茶盞:“大學士不懂無妨,六娘都懂,汴京的趙栩和孟妧也懂。你母親梁老夫人,你的兄弟也都會懂?!?/br>
    孟存平靜下來,干脆在一旁落了座,也端起了茶盞:“娘子心思玲瓏剔透,可惜命運弄人時局不佳。臣的前程性命倒不勞娘子cao心?!彼粗鴱埲镏槁∑鸬男「股闲Φ溃骸澳镒舆€是將心思都花在官家和腹中的皇家血脈身上才好?!?/br>
    這是有求于他了,他所作所為,縝密之極,汴京看得到破綻卻絕不會有證據(jù),再者有六娘在,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現(xiàn)在多了張蕊珠這個“證人”要挾于他,只能先虛與委蛇探探虛實,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張蕊珠有求于他,有臺階自然立刻要跟著下:“大學士所言極是。蕊珠并無他意,腹中孩兒到底也要喚六娘一聲娘娘,喚大學士一聲外翁。左右都是一家人,只盼著大學士也能體恤蕊珠母子,這時局艱難時能給蕊珠指點一條路。”

    “娘子嫡親的兩位舅舅,蘇瞻雖然不再是宰相,卻還是那位信重的大資。蘇矚是戶部尚書,你的表哥蘇昉也入了翰林學士院,蘇家榮寵如舊。就算洛陽失陷,娘子和腹中胎兒必會安然無恙,不知娘子為何要轉(zhuǎn)這許多彎來和臣商議?”

    “趙栩殺人不眨眼,暴戾殘忍,魯王死于他劍下,三公主前些時自盡于公主府,也不知道是自盡還是被自盡的。兩軍對戰(zhàn)他殺盡俘虜,毫無仁心。即便蕊珠是蘇家的外甥女,可他恨官家入骨,又怎會放過我母子?舅舅原本要來洛陽說和,為的也是保我母子性命,卻未得趙栩的允準?!?/br>
    張蕊珠想起多年前在那家鷹店里趙栩看著自己的眼神,打了一個激靈。

    孟存失笑道:“臣何德何能,能左右他的意愿?”

    “大學士心里不也跟鏡子一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張蕊珠記著晚詞千辛萬苦打探來的消息,裝作輕描淡寫地試探道:“大學士和岐王殿下再三懇請陛下將虎符交給樞密院,好方便樞密院調(diào)配守城將士,又常去軍中慰勞將士,難道不是要獻城立功么?”

    孟存瞳孔猝然一縮,卻仰面哈哈大笑起來:“娘子真會說笑話?!?/br>
    張蕊珠視線落在他臉上,正色道:“立下這等大功,天下皆知,總有萬般不是,汴京也只能賞。大學士和岐王殿下真是好謀算。”

    孟存擱下茶盞:“娘子想要立這樣的功,臣不敢阻攔?!?/br>
    張蕊珠這才肯定了晚詞打探來的消息果然不假,心中有多了三分勝算,便柔聲道:“官家不受朝臣尊重,歷年來為太皇太后所制,如今無論如何都不會將虎符交會樞密院的。除非城中將士造反——”

    “娘娘是要盜取虎符,還是要慫恿軍中將士造反獻城?”孟存抬手理了理三縷長須,心里已做了決定。

    張蕊珠雙手輕輕覆蓋在小腹之上:“大學士身為男子,只怕不知道天下女子之苦。我為了陛下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只有我和陛下知道。為著陛下,我和養(yǎng)父決裂,甚至對不起嫡親的舅舅,也舍棄了名分??墒?,當太皇太后要殺我時,陛下他竟然——”

    她唇角微微上揚起來,凄然笑了兩聲:“女子為情所困,終究還是一場空。若沒有這孩兒,蕊珠也不懼死。可如今——”

    孟存眉頭微蹙,輕嘆了一聲。

    “若蕊珠盜了虎符交給大學士和岐王殿下,兩位可愿上書汴京,允蕊珠大歸于蘇府,從此做個普通民婦,安然養(yǎng)育腹中孩兒?”張蕊珠輕抬玉腕,印去眼角淚痕:“屆時阮先生留給蕊珠的那些和大學士有關(guān)的物事,蕊珠當一并交還給大學士?!?/br>
    孟存站起身來,行禮告辭:“如此便一言為定,臣靜待娘子的好消息?!?/br>
    張蕊珠還有一肚子的話,來不及說,見孟存已掀開簾子出了門,倒是一呆。這孟存看起來不溫不火毫無威脅,臨到關(guān)頭倒毫不拖泥帶水……

    ***

    又過了幾日,洛陽城守軍的逃兵越來越多,即便下達了多條軍令也阻止不住。此時不逃,一旦戰(zhàn)敗會遭到無情屠殺,還會尸骨無存挫骨揚灰,連轉(zhuǎn)世投胎的機會也沒有。到了十月底,一天竟有一千多軍士冒死從城頭爬下去,被守軍射殺了好幾百人,依然有半數(shù)逃到了西征軍大營投誠,被好生安置起來。待聽說這些逃兵可以選擇留在西征軍內(nèi)作戰(zhàn)立功,也可以領(lǐng)三百文錢回鄉(xiāng)務農(nóng),每夜逃離洛陽的軍士更多了,就連一些副將也不免心思松動。

    洛陽朝會上從熱火朝天地辯論是戰(zhàn)是降,到古井無波不翻波浪,也不過是幾天的功夫。看起來各部還是在各司其職,但已無人議論城防之事,人人面上都帶著一種得過且過的深情,甚至在趙棣看來,他們早就對自己這個“皇帝”絕望了,只盼著趙栩立即攻下洛陽好早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