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快步跟在他身后，“主任，她……是你女朋友嗎？以前的……”

    “有精力八卦了？是不是說明我的賣慘生效了?！鼻亓覎樰p哼了一聲，“如果覺得自己回去了還睡不著，就去把病歷整理好，他的家人大概還會鬧，我們先做好向醫(yī)療事故技術(shù)鑒定委員會說明情況的準(zhǔn)備。當(dāng)然，我可以以我的專業(yè)保證，這個案例的結(jié)論一定不是醫(yī)療事故。退一萬步講，即便是醫(yī)療事故，主刀的醫(yī)生是我，同你沒有關(guān)系?！?/br>
    秦烈崢走遠(yuǎn)了，穆瑾一個人仗著膽子又跑回儲物區(qū)，仔細(xì)看了看那扇柜門上的名簽——葉映姝。那個女孩子叫葉映姝，難怪這么多年秦烈崢都是單身一個人，禁欲到出家入定的程度，原來他背負(fù)著永失吾愛這種劇痛。

    穆瑾心里負(fù)責(zé)感應(yīng)秦烈崢的那塊區(qū)域瞬間就柔軟了，隨之而來一陣痛楚，他一直在努力拯救別人，不惜曬自己的傷疤企圖治愈她，那他救贖得了自己嗎？

    扣放的紙牌被掀開，露出迷樣的花紋，秦烈崢?biāo)查g便不再是她心里原本那個模樣。

    他從頭到腳的冷漠，是同自己和解后的木然，還是對抗傷痛回憶的鎧甲？

    ☆、誰是誰的藥（六）

    “穆穆，那個tony的事情，我還是覺得秦烈?guī)r有權(quán)知道?！比皆扑囟⒅嫴?，筆尖掃過松石綠和檸檬黃，一種由盛轉(zhuǎn)衰的色澤呈現(xiàn)在畫面上，“越早知情，選擇的時候就越少些牽絆。”

    穆瑾抱著筆記本電腦靠墻倚在懶人沙發(fā)上，長發(fā)松挽成髻，“你以為呢，我?guī)滋烨熬鸵呀?jīng)把照片寄給尹主任了，你猜怎么？”

    冉云素停下動作，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結(jié)果就是怎么也沒怎么。這幾天風(fēng)平浪靜，尹主任還照常上班、開會、上臺，秦烈?guī)r也一樣門診、值班、產(chǎn)檢……也真是奇了怪了，他們家的女人都是奇葩?！?/br>
    “會不會沒收到？”冉云素眉心收緊，“尹主任可不是寧愿忍辱負(fù)重的人?！?/br>
    “說得也是，所以呢，如果不是我們看人太膚淺，就是她正在憋什么大招。快遞肯定是收到了，我上網(wǎng)查詢過，本人簽收。”

    “這樣也好，我們能做的也就這樣了。”

    穆瑾合上筆記本，盤腿端坐，“素素，你從鰣市回來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畫布上的黃黃綠綠糊成一團，臟兮兮，污膩膩。

    冉云素將畫筆丟進水桶，“沒有，他生著病，然后把我照顧得很好?！彼ё∽齑?，“是不是除了畫畫，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被你照顧，現(xiàn)在跟烈風(fēng)在一起也是如此，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甜蜜的……負(fù)擔(dān)?！彼阎匾袈湓凇柏?fù)擔(dān)”上。

    “那你也不能忽略甜蜜?。∧阒垃F(xiàn)代社會里呢，體力活這一部分已經(jīng)越來越多被科技和家政給取代了，夫妻之間主要的義務(wù)不再是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最重要的是精神扶持，他在精神上需要你，這就是你對他最大的意義。就好像他的粉絲迷戀他一樣，你看他見粉絲的那一張撲克臉，人家還不是巴巴給他貢獻票房和尖叫?！?/br>
    冉云素被她說笑，“你的治愈系歪理學(xué)說聽起來總是很有道理。好吧，那你覺得他迷戀我的青春期會有多長？”

    “冉云素，你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趕緊實話實說！”

    “穆穆，他身邊漂亮的女孩太多了，又對他溫柔體貼……”

    “吃醋啊——哈哈哈哈——”穆瑾樂不可支，“嗯，這個病呢，說來也不算很重，但是比較難治愈。你的藥就是烈風(fēng)，按時服用，放松心情，哈哈哈哈——”

    “懶得理你！”冉云素甫一站起，動作有點兒急，眼前驟黑，她下意識伸手去抓身旁的欄桿，抓了個空，整個人直接后仰著跌下去。

    “素素——”穆瑾驚得一下子蹦起來，三兩步跑過去托起她的肩膀，“素素，聽得見我在叫你嗎？”

    冉云素臉色煞白，連唇上都失了血色，感官上就好像身體里的血液迅速退潮，悄無聲息地滲入細(xì)紗不見蹤影，連面皮都是微微發(fā)麻的。有一會，她才緩緩睜開眼睛，“沒事，起得太急了。”

    “魏嫂，麻煩你沖一杯糖水！”穆瑾朝樓下喊，她扶著冉云素靠坐在欄桿上，“摔疼了嗎？除了頭暈，還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了，”面對穆瑾的焦急，她又內(nèi)疚又無力，“只是低血糖而已，你別用看絕癥病人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br>
    穆瑾喂她喝糖水，“你最近吃得太少了，不知道自己的體重不能波動太大嗎？”為了一條假腿，她是有多么不自由，連胖瘦都得小心控制著去適應(yīng)lisa。

    “知道，今晚我要和你吃一樣多，這樣總可以了吧？”她想在臉上擠個笑容出來，又覺得面部肌rou不太配合。

    穆瑾拍她肩膀，“都這樣了，還知道諷刺人。來，我背你下去?！?/br>
    “不用！”

    “骨科醫(yī)生可不是白吃飯的。”穆瑾朝她亮了亮自己幾不可聞的肱二頭肌。

    “扶我一下就行了?！彼柚妈牧Φ谰従徠鹕?，強忍眼前的忽明忽暗，被穆瑾攙扶著下樓去。

    *

    上午十點鐘，冉云素正在地下二層的健身房里對著視頻練習(xí)瑜伽，她最近體力很差，穆瑾建議她多吃東西多運動。受身體狀況的限制，適合她的運動很少，只能勉強試著瑜伽里的一些動作。

    手機顯示persephone來電，她調(diào)整了下呼吸趕忙接聽。

    “小冉，最近好嗎？”

    “我很好，謝謝夫人關(guān)心。”

    “小冉，今晚在藝術(shù)長廊有個私人沙龍，有一些業(yè)內(nèi)頗有名望的畫家和畫評人參加，我想帶你一起去。晚上七點，時間方便嗎？對了，我決定送你的那幅《光明女神蝶》去參加中法藝術(shù)交流巡回畫展，今晚想介紹一些同行給你。”

    冉云素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串?dāng)?shù)字，小鴨子后面跟著五個零，persephone說過，奇貨可居。如果自己不配合她的包裝，那就相當(dāng)于告知對方選錯了股票，這二十萬很可能血本無歸。雖然她很不情愿出席這種公眾場合，還是違心地應(yīng)下了。

    “好的，夫人，我有時間?！?/br>
    persephone的語氣里透著欣慰，孺子可教的輕快，“我提前三十分鐘去接你?！?/br>
    “冉小姐，你要出去嗎？我?guī)湍憬兴緳C過來吧?！蔽荷┵I菜回來，看見門口穿戴整齊的冉云素。

    “不用了魏嫂，我自己坐出租車就可以?！比皆扑刂案綍x出席過類似的場合，自己那一柜子的衣服都顯得不太正式，人家想包裝你，自己也總要拿出點誠意來。

    逛街買衣服也算是她最不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在試衣間里試穿對她來說無比麻煩，有時候時間久得售貨小姐以為她暈倒在里面了。

    冉云素慎重地選擇了一條連衣裙去試穿。香檳色的上身，點綴并不繁復(fù)的鏤空和蕾絲元素，下擺是流暢蓬松的咖色a字裙，長及小腿，端莊大方，不失嫵媚。

    售貨小姐嘖嘖贊嘆，“小姐，這條裙子就像為您量身定制的一樣。您可以配一雙白色的細(xì)跟鞋，就更顯得您身姿苗條挺拔了?！?/br>
    “謝謝，我就要這件吧?！比皆扑胤祷卦囈麻g，高跟鞋她是穿不了的，自己倒是有一雙極簡風(fēng)格的白色平底小羊皮鞋，腦海中的搭配效果倒也差強人意。

    晚上六點半，冉云素準(zhǔn)時等在家門口，為表重視，她給自己化了淡妝，襯得精致五官更加清麗動人。

    persephone妝容明麗，笑容滿面地親自下車接她，拖住她的手，“小冉，你真美，就像你的光明女神蝶一樣迷人?！?/br>
    “謝謝?！彼芟牍ЬS對方兩句，一時又找不到特別貼切卻不rou麻的詞匯來。

    冉云素坐進后排，這才留意到前排副駕駛的位置，一個身穿藍裙的女孩正好奇地轉(zhuǎn)頭沖她微笑?！叭叫〗?，我們之前見過，你今天真美?！?/br>
    “謝謝。”冉云素覺得對方似乎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媽咪，等會兒我來陪冉小姐好不好？”藍裙女孩撒嬌地望向persephone。

    “可以，不過你可不能光顧著玩，要幫我照顧好她?！?/br>
    “沒問題?！迸⑶纹さ卣Ｑ?，“我叫程詩如，你可以叫我小如，那我可以叫你小冉姐嗎？”

    冉云素點點頭，“原來是夫人的千金，難怪這么漂亮?！彼睦锛{悶，這位程小姐可是半點都沒有混血的影子，難道不是那位perrotin先生的老來得女？

    *

    冉云素隨著persephone見了許多她沒太留心記住的面孔，被她鼓勵的眼神慫恿著喝了幾杯紅酒，這會兒覺得面頰有些發(fā)燙。

    “小冉姐，你平時很少喝酒吧？”

    “嗯。”

    “沒關(guān)系，有我保護你！”程詩如拔刀相助的架勢和冉云素記憶里某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重合起來。

    “小如，那天是你把我扶起來的，對嗎？”她被一群娛記包圍，這個姑娘從中挺身而出救她于水火，真是很巧。

    程詩如開心地點頭，“你想起我來啦，嘿嘿，我還想做好事不留名呢?！?/br>
    “謝謝你?！?/br>
    “不客氣，我就是看不慣那些人仗著人多勢眾欺負(fù)人?！背淘娙鐝牟团_取來蛋糕和水果，“小冉姐，我媽咪特別欣賞你，最近她提到你的頻率簡直比想起我還多?！?/br>
    “受寵若驚，夫人對我過譽了，我都有點兒擔(dān)心自己會令她失望?！?/br>
    程詩如點點頭，“媽咪這個人呢，對人要求是挺高的，以前我也畫了幾年，不過她說我沒什么天分，就逼著我跟她學(xué)做生意了，中國話里叫‘物盡其用’，對嗎？”

    冉云素被她逗笑，“這個詞用在人的身上呢，也不算特別合適，因為人是有情感和喜好的，物品無法選擇自己喜歡的用途，但人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去做，就算最終并不成功，也不妨礙得到快樂?！?/br>
    “媽咪才不會這么想，她的字典里只有結(jié)果，和成功?！背淘娙缙擦似沧欤鋈挥喙庖婚W，嬉笑著向冉云素的身后指了指，“你的護花使者來了。”

    冉云素的第一反應(yīng)是烈風(fēng)，但他不可能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待轉(zhuǎn)身看過去，視線剛好同和人寒暄中瞥過來的一道目光碰在一起，是方晉。

    方晉果然匆匆結(jié)束談話，朝她這邊走來。冉云素起身，“方總。”

    “小冉，”他似乎有些激動，笑容里毫無芥蒂，“你今晚真漂亮?！?/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假期愉快~

    ☆、誰是誰的藥（七）

    “你們慢慢聊——”程詩如腳底抹油溜掉了，冉云素有些尷尬。

    “沒想到你今晚會來?！狈綍x的目光閃動，柔和地籠罩在冉云素身上。

    當(dāng)她還是一方閣簽約畫家的時候，總是拒絕出席這樣的場合，方晉也縱容地隨她性子不勉強?？蛇@邊剛剛轉(zhuǎn)投persephone旗下，她便光鮮亮麗地跑到眾人面前亮相，配合別人推銷自己，這種轉(zhuǎn)變對方晉來說應(yīng)該不是多么舒適的感受吧。

    冉云素想解釋兩句，最終只是笑笑作罷。

    方晉抬手，剛想示意冉云素坐下聊，身邊一串靠近的腳步聲，伴隨著過分熱絡(luò)的招呼一并傳來。

    “冉小姐，真是畫如其人啊，今日閻某得以一見，萬分榮幸！”

    這位腦滿腸肥加謝頂，半點沒有藝術(shù)氣息的閻某名叫閻懷仁，在業(yè)界算是“屎”一樣的存在，不僅自稱他是唐代著名畫家閻立本的后代，還擅長借各種渠道炒作自己。

    畫畫不好，沒事還可以罵罵人，爆爆料，倒也有不少喜歡看熱鬧的關(guān)注他。

    “屎”雖然不受歡迎，但卻不妨礙大家對他的“敬畏”，誰也不想沾上他，或者被他噴到。因此都藏起鄙視，敬而遠(yuǎn)之。

    冉云素對他僅是間接又間接的耳聞，一切都停留在概念層面，真人還是頭一次見到。她看到方晉臉上的笑容里帶著排斥，略一移步，半擋開冉云素。

    閻懷仁臉皮三丈厚，一點鄙夷根本無法阻擋他無恥的腳步，硬是將一杯紅酒塞進冉云素手里，“冉小姐，無論如何您要賞臉喝一杯。在我們書畫界，冉小姐的美貌可比任何一幅作品都動人?！?/br>
    “閻大師謬贊了。”冉云素想盡快結(jié)束這次攀談，于是沖他舉了舉杯。

    方晉抬手擋住冉云素的手臂，“冉小姐不會喝酒，我來替她喝?！?/br>
    “誒——”閻懷仁明顯不悅，但還是擠出一副皮笑rou不笑來，“方總，我可是聽說這冉小姐的男朋友和新東家可都跟方總沒什么關(guān)系了，您這舊情念得太長可不太好?！?/br>
    “我沒事。”冉云素再舉杯，“閻大師，先干為敬。”

    冉云素仰頭緩緩飲盡杯中紅酒，面子是勉強給出去了，閻懷仁面露得意春風(fēng)。他正想接著說什么，只見冉云素捂住嘴快步朝衛(wèi)生間走去，屎，終究還是令人作嘔的。

    方晉趕忙跟了過去，看著冉云素對著洗手盆吐得肝腸欲斷，他扯心地蹙著眉，“小冉，你何苦這樣勉強自己?！?/br>
    冉云素回手推他，“你先出去，這里是女洗手間，你在這里不合適?！?/br>
    方晉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不合適的是你，這里是男洗手間。”他輕輕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