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開始思考人生。

    羅娜說他跟李格很像，真像嗎？那他是如何平平安安活到現(xiàn)在的？既沒有被車撞死，也沒有被人捶死。

    李格還在刺激他：“你知道段宇成的手機(jī)屏幕都是她嗎？”

    “我給你十秒鐘?！眳菨煽粗h(yuǎn)方，淡淡道，“退回房間里?！?/br>
    “不然呢？”

    “不然你就別想回去了。”

    李格大概是a大田徑隊建隊以來，唯一一個永遠(yuǎn)對吳澤的威脅視若無睹的人。

    “那你開始數(shù)吧，算了我?guī)湍悖?2345678910——然后呢？”

    吳澤深呼吸，他覺得自己可能也高反了，否則頭不會這么疼。他在內(nèi)心祈禱，希望老天降一道天雷，劈死他或自己，結(jié)束這場地獄之旅。

    李格挑釁道：“你怎么不說話了，不是讓我別想回去嗎？你要推我下去嗎，我等著呢?！?/br>
    吳澤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死？”

    李格說：“當(dāng)然不怕！”

    這謊言吳澤還是看得出來的，他要真不怕死，手不會攥得那么緊，眼睛也不會那么聚精會神。

    他恍然間憶起從前，好像自己也有過這么一段時光，專門跟王叔對著干，什么話都反著說，想練說成不想練，可惜說成不可惜。

    遠(yuǎn)處訓(xùn)練場，運動員們激情飛揚，他余光掃見一道熟悉的影子飛過撐桿跳的橫桿，像只輕盈的白鴿。

    反觀自己面前這只蜘蛛俠，吳澤無語幾許，低聲罵了句：“你真他媽是我的報應(yīng)?！?/br>
    自打段宇成輸給森本信一后，訓(xùn)練就打起了200%的精神，再不會分分秒秒都想粘著羅娜了。

    對于他來說，失敗就是最好的興奮劑。

    訓(xùn)練很苦，全能項目尤其難練，一天下來段宇成筋疲力盡，躺床上分秒入睡。從早到晚，他跟羅娜只有午飯和晚飯的時候能坐一起聊聊天。

    段宇成不用教練組cao心，羅娜在基地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李格身上。吳澤對李格已經(jīng)屬于破罐子破摔的狀態(tài)，兩人相看兩相厭，誰也不愛搭理誰。

    只有羅娜仍然樂觀，她覺得李格只是缺少一個契機(jī)。就像當(dāng)年王叔對那黑裁判掏出了棺材本，逼醒了吳澤一樣，李格也在等這樣一個機(jī)會。

    吳澤對她這種夢幻主義想法嗤之以鼻，但事實很快證明，夢幻才能拯救世界。

    高原春訓(xùn)開始十天后，某個周日，隊里放假半天，李格嚷著要出去玩。吳澤怕他惹事不讓他去，羅娜幫忙說情，提出條件是必須有人陪著，不是教練就是運動員。

    李格勉強(qiáng)接受了羅娜指派的“靠譜隊員”段宇成。

    李格收拾東西，段宇成全程都以“→_→”的眼神看羅娜，羅娜鎮(zhèn)定自若幫他們約車。

    李格要去青海湖，路程不近，得包車。兩個人包車不劃算，羅娜想了想，把體育大學(xué)的章波也叫上了。三人包了輛馬自達(dá)，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回。

    千叮嚀萬囑咐注意安全后，三人踏上行程。

    包車司機(jī)是本地人，一路上給他們介紹青海的人文景觀，他說他們來得時候不巧，七月的青海才最美。他指著窗外一片荒蕪的山坡說：“那時油菜花都開了，這里全是花海?！?/br>
    段宇成幻想著自己跟羅娜在油菜花田里你追我趕的幼稚場景，沖著荒原傻笑。

    司機(jī)中途尿急，把車停在路邊去解手。

    他去的時間有點久，李格下車抽煙，段宇成睨了一眼，已經(jīng)懶得提醒他不該抽煙了。

    李格望著山坡，自言自語：“上面能看著啥呢？”

    段宇成說：“應(yīng)該可以看到湖?！?/br>
    李格問：“你怎么知道？”

    段宇成說：“感覺?！?/br>
    段宇成生長在海邊，對水域非常敏感。李格不信邪，手往褲兜里一插，往山坡上爬。

    “嘿！還真有湖！”

    章波聽見他這么說，招呼段宇成也爬了上去。

    藍(lán)天下，青海湖像一面鏡子鑲嵌在地平線上。風(fēng)兒呼嘯，吹來潮濕的氣息，這讓段宇成想起了家鄉(xiāng)，情不自禁笑起來。

    李格心情舒暢，掏出手機(jī)拍了照。

    結(jié)果照片拍完沒半分鐘，走來一個小姑娘，看打扮應(yīng)該是附近藏民，她向李格伸出手，說：“五十塊?！?/br>
    李格沒明白：“啥？”

    小姑娘也不解釋，又說一遍：“五十塊錢?！?/br>
    李格笑了：“什么玩意就五十塊錢？”

    小姑娘指著手機(jī)，說：“照相五十塊錢。”

    三個年輕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沒摸清狀況，段宇成說：“是不是這片地是他們家的，拍照了就要收錢？”

    他不想耽擱時間，掏錢給小姑娘，她拿了之后要走，被李格攔下，錢也搶了回來。

    “憑什么老子路邊照個相就要五十?！崩罡窭浜撸扒嗪：业陌?？”

    小姑娘黑著臉看他，李格人高馬大，站在她面前像堵墻一樣。他沖她做了個鬼臉，說：“外面太危險，趕緊回去找mama吧?！?/br>
    小姑娘不動，李格彎腰，張大嘴巴嚇唬她。西北地區(qū)民風(fēng)彪悍，小姑娘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李格震驚，也沒慣毛病，回手推了出去。

    小姑娘被推到在地，哇哇哭起來。

    “別鬧了！”段宇成說，“快把錢給她！”

    “老子就不給！”

    小姑娘跑回半山坡一間房子里，不一會帶著一個女人出來了。女人也是藏民打扮，看模樣像是她mama。李格對她說：“你好好教育一下你女兒，沒事出來訛人錢?。　?/br>
    小姑娘抱著mama哭，女人拉住李格衣服。

    “怎么著，你也想來？我先說好，我可沒有不打女人小孩的高尚品德，你敢動手我就敢還手！你看看咱倆誰厲害！”

    小姑娘的哭嚎聲更大了，女人一手死扯著李格衣服，一手掏出手機(jī)打電話，嘰里咕嚕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段宇成感覺事情有點不妙。

    女人打完電話，不到幾分鐘的功夫，遠(yuǎn)處開來幾輛摩托車，七八個男人圍上山坡。小姑娘抱住其中一個男人哭。那男人個頭不高，皮膚黑黝，戴著一頂牛仔帽。他跟藏民女人說了幾句話，然后看向李格他們。

    這時司機(jī)也呼哧呼哧爬上山坡了，見此場景滿頭冷汗，訓(xùn)斥李格趕緊道歉賠錢。

    李格笑了，看著這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那個戴帽子的男人身上，淡淡道：“牛逼啊你們，當(dāng)老子是被嚇大的？”他朝著后面歪歪頭，“跟這幾個人沒關(guān)系，動手的是我。你盡管來，上幾個都行，你看我會不會跟你道歉?！?/br>
    他說完，回頭對段宇成和章波說：“沒你們事，一邊去?！?/br>
    段宇成看那幾個男人神情，知道事情不能善了。

    司機(jī)急道：“你干什么，快點道歉賠錢！你們要鬧事我就不拉你們了！”

    李格喊道：“你愛上哪上哪去！”

    章波嚇得不敢說話，使勁戳段宇成的后背，顫顫道：“怎么辦??？”段宇成小聲對他說：“你先跟司機(jī)回去，把事情告訴……”他本想說告訴羅娜，又怕她擔(dān)心，猶豫了一下說：“告訴我們隊的吳澤教練，上車就打電話，快一點?！?/br>
    章波說：“那你呢，你留在這？”

    段宇成嗯了一聲。

    司機(jī)沒勸動，憤憤離去，章波悄悄跟著他走了。

    段宇成過去道歉，但沒起作用，只有問到賠償問題的時候，男人才張嘴，說：“一萬?！?/br>
    李格破口大罵：“我給你一萬冥幣你給你媽去買棺材吧！”

    旁邊一個男人一拳打了上來，李格反應(yīng)快，躲了過去。

    “我cao你媽的！”李格抬腿要踹，被段宇成從后面拉住?！澳惘偭四?！你還想不想比賽了！”

    “我比個屁！”李格情緒激動，兩個男人上來，被他一腳一個踹開。他們爬起來重新?lián)溥^來，合力將李格撞倒。李格身強(qiáng)體壯，他們制不住他，周圍人見狀又上來兩個，四個人一起把李格按在地上。

    李格力氣再大也架不住對方人多，他朝最近的男人吐口水，被狠狠揍了一拳。

    段宇成沖過去把那男人扯開：“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話音一落，一個男人過來把他手機(jī)搶走，扔到山坡下，然后沖他笑笑。

    場面完全被對方控制，段宇成壓著氣，來到小姑娘父親面前，說：“你別動手，有話好好說，我們可以賠償，但你開個講理的價。他確實動了你女兒，但也是你女兒先動的手。”

    小姑娘的mama上來推了段宇成一下，段宇成根基穩(wěn)，她沒推動。

    段宇成說：“你們要是想解決問題，那就放開人好好談?！?/br>
    也許是語言溝通有障礙，也許是對方根本不想理他，不管段宇成說什么那男人都沒回應(yīng)，最多就是再重復(fù)一遍一萬塊錢。

    遲遲商量不出結(jié)果，男人朝其他人說了些什么，他們把李格的外套扒了，扔到山坡下。

    山口風(fēng)大，天越來越冷，李格被凍得嘴唇發(fā)青。

    段宇成再理智，到底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見同伴被這么對待，也快忍不住了。他開始謀劃一會怎么動手才有勝算。對方算上那個帽子男在內(nèi)，一共有七個人，雖然單拉出來體格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架不住人多勢眾。

    李格不知道受沒受傷，還能不能幫上忙。

    而且對方有摩托車，就算打贏了跑也跑不遠(yuǎn)……

    怎么算都不可能贏，段宇成腦子亂成一片。

    李格還在不停罵，他每罵一次就被人揍一拳，嘴角眼角都是血。

    又過了一陣，段宇成手已經(jīng)凍得快沒有知覺了，他終于開始認(rèn)真考慮，要不要真的轉(zhuǎn)給他們一萬塊錢息事寧人算了。

    就在這時，一輛車停在山坡下。

    跟吳澤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段宇成第一次如此歡迎他的到來。

    吳澤是開著基地的車來的，他讓章波留在車上，自己下來。

    還是熟悉的一身黑。

    他點了支煙，被太陽晃得瞇了瞇眼睛。

    第五十五章

    李格迷迷糊糊間看到吳澤的影子。

    吳澤上到山坡上, 先掃視一圈現(xiàn)場, 段宇成過去把事情簡單說了下，最后把他們的條件告訴他：“他們要一萬塊錢?！?/br>
    吳澤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說：“你下去, 回車?yán)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