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他會不會暴跳如雷,怒斥她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毀了他們做好人的機會? 蘇夜御馬進入五羊城,正值盛暑時節(jié)。木棉樹、合歡樹、相思樹盛開的如火似荼,綻放滿樹淡粉火紅。它們簇擁在街道兩旁,點綴明朗夏日,遠遠看去,仿佛幾簇烈火、幾團輕云。街上行人口音與北方截然不同,氣候也更潮濕炎熱。 酒肆里,小攤上,賣的都是粥粉面飯,動輒飄出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即便販夫走卒,對飲食也十分在行,知道哪個攤子賣的東西好吃。 她在南王府中,其實和霍天青在珠光寶氣閣中差不多,名為總管,實為客卿,從來沒人敢無禮相待。南王世子拜她為師,對她更為敬重,聽她回來,親自迎出府邸之外,負手站在正門前,含笑看著她率車隊走近。 他還是個年輕人,只比蘇夜大兩歲,容貌英俊瀟灑,不在霍天青之下,劍法亦得白云城主真?zhèn)?,在朝廷諸多世子中,也算出類拔萃的了。 只可惜,徒弟年紀大過師父,總有些不同尋常。蘇夜和他半師半友,維持著相當(dāng)微妙的關(guān)系。她見他親自出來,也不在意,一直走到府邸門前,方聽世子笑道:“二師父,你一路辛苦了?!?/br> 蘇夜笑笑,不及與他敘話,先安排人手交接囚犯,嚴密囚禁監(jiān)視霍休。她路上怕有風(fēng)險,不惜用藥,讓霍休大部分時間陷入沉睡,什么都做不了。不過到了南王府中,她就可以放松一些,將事情交給專業(yè)人士去做。 南王世子看到了車隊,知道她收獲頗豐,卻無心清點,只陪著她走進府中,先噓寒問暖,又道:“你平安回來,大師父也快出關(guān)了。想必他出關(guān)之后,會來王府一行。” 蘇夜笑道:“算算日子,的確如此,不知他在劍道上有何心得??上颐χ鴮Ω肚嘁聵牵瑳]機會見到西門吹雪。否則,也許能看出他們劍法究竟孰強孰弱。小王爺,我離開期間,王府中有沒有什么事?” 世子道:“沒有,江重威辦事向來很妥當(dāng),不勞你費心。倒是蛇王派人來打探消息,說你若回來了,希望能與你見上一面?!?/br> 第五十八章 蛇王便是五羊城的地頭蛇,市井好漢的首領(lǐng)。他統(tǒng)管城中小偷、盜匪、暗巷殺手,也控制普通酒館、茶肆、賭場。他手下共有三千兄弟,偷摸拐騙無所不為。街道越混亂,他的能量就越大。 如果得罪了蛇王,那在城中做任何事情,都會有些麻煩。 但所謂“麻煩”,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像南王世子這種人,平時都沒正眼看過蛇王,又怎會把他那三千手下放在眼里?他提及他的名字,也是因為蘇夜與蛇王有交情,屈尊為他向她傳話。 蘇夜與蛇王結(jié)交,既出于任務(wù)要求,也出于她對這人的好奇與欣賞。她武功遠在蛇王之上,軟硬兼施后,變相控制了蛇王勢力,偶爾委托他做些王府不方便做的事。因此,她自然關(guān)注他的動向,希望了解市井中發(fā)生了什么新鮮事。 此時她微微一愣,問道:“他找我做什么?” 南王世子極為瀟灑地聳了聳肩,道:“我不知道,我也沒問?!?/br> 他顯然對蛇王沒興趣,對蘇夜有興趣,說完蛇王一事,便詢問她對付青衣樓的手段,以及霍休如何落進她手中。在他看來,霍休深謀遠慮,一直深深隱藏身份,卻被蘇夜輕易揭破,可見其中依然存在破綻,值得認真研究。 蘇夜不厭其煩,一一向他解說,并提及金鵬王朝和大金鵬王。她邊說,邊仔細打量著南王世子,只見他與她離開前別無二致,仍然一身錦袍玉帶的打扮,腰佩一柄寶劍。寶劍劍柄上,還以芙蓉絳系著兩枚明珠,顯得風(fēng)流俊雅,又英氣勃勃。 也許有人會認為,他佩劍只為了裝個樣子,實際武功很有限。但蘇夜知道,世子在武學(xué)上確有天份,又肯勤奮練武,若入江湖,只怕還要強過峨眉三英四秀,抑或武當(dāng)?shù)哪俏弧靶“垺薄?/br> 他出身尊貴,又很聰明,什么都想學(xué),什么都想要,幾乎可以要到任何東西。蘇夜看著他時,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經(jīng)常在心里大搖其頭。 她于這一天上午返回王府,進府后就在處理各項事務(wù)。世子一直陪她吃完午飯,才開口告辭,讓她得以一人獨處。 她獨處整個下午,也沒什么人來打擾她。臨近晚飯時分,她突然離開王府,前往羊城最混亂的長街。那條長街上,隱藏著一座小樓,乃是蛇王隱居之地,外表破爛老舊,內(nèi)里卻富貴華麗,可與王侯之家相比。 蛇王喝茶用白玉杯,飲酒用赤金樽,吃飯時,桌上碗盤出自大內(nèi)御窯,睡覺時,臥室地面鋪著波斯地毯。蘇夜這次見到他,忍不住想起了盤坐在草席上的霍休,心想有錢人果然各有各的習(xí)性,不能一概而論。 然而,蛇王本人很難享受這種生活,因為他是個身患重病,被仇恨終年折磨的可憐人。他身材高大,卻瘦的皮包骨頭,臉色亦蒼白如紙,終日倚在軟榻上,仿佛弱不禁風(fēng)。若他伸出手,別人會看到他雙手枯瘦慘白,猶如骷髏的手爪。 蘇夜一見他,便想起了蘇夢枕,但蛇王并無蘇夢枕那種睥睨群雄的氣魄,更沒有動人心魄的魅力。然而,所謂“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只為這點相似之處,她對蛇王向來十分客氣有禮,也不由生出些微好感。 至于蛇王對她抱有何種想法,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就直覺而言,她認為蛇王不討厭她,可能還很高興她過來和他見面。 譬如這一次,蘇夜剛進門,他就笑著坐起身來,頗為溫和地招呼她,并讓人奉上冰鎮(zhèn)過的美酒,請她試飲。蘇夜對酒沒有特別喜好,也不排斥,只陪飲一杯,便笑道:“我今日方回王府,聽說蛇王找我有事,便趕著過來了?!?/br> 蛇王亦笑道:“我知道,蘇總管向來有這個習(xí)慣,不是挑午飯時間來,就是挑晚飯時間??磥砦疫@里養(yǎng)的幾個廚子,做飯手藝還說得過去。” 蘇夜微笑道:“豈止說得過去,簡直太說得過去。與他們相比,王府大廚也得甘拜下風(fēng)。” 蛇王嘆息一聲,道:“我也只能從這些小事中,享受一點人生樂趣。否則,我這一生不過是痛苦與仇恨的結(jié)合,毫無希望可言。” 他忽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旋開它,往自己杯中倒了些粉末,稍稍一晃,便仰頭將杯中殘存酒液一飲而盡。 蘇夜盯著他一舉一動,等他喝完才道:“我希望小瓶里裝的不是毒藥,不然你死在我面前,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br> 蛇王大笑,搖頭道:“這是安神助眠的靈藥。十年來,我必須先服用它,才能成功入睡,不然會輾轉(zhuǎn)難眠到天亮,即便疲累不堪,也照樣睡不著。最近發(fā)生了點小事,讓我有些心煩,所以不得不加大藥量,多次服用?!?/br> 如果只要安眠效果,那么蘇夜想都不用想,就可隨口說出十種以上配方。只可惜藥效有強弱之分,若想對嚴重失眠者生效,簡直難如登天。 她雙眼一亮,脫口而出道:“哦?我有位朋友深受失眠所苦,不知可否把藥方給我?” 蛇王微覺訝異,卻聽她又接上一句,“你賣多少錢都行,什么條件都可以商量?!?/br> 她平時冷靜自持,見到一整塊翡翠雕成的酒壺,明知是無價之寶,只拿起來看看就放下了,從未對某件東西這么感興趣。不過,她向來就是這么坦白,沒占過蛇王便宜,讓他幫忙辦事時,必定付出相應(yīng)代價。 蛇王穿著厚袷袍,腿上還蓋著一張?zhí)鹤?,這時慢慢坐直了,先將毯子拉到腰間,方道:“小王爺與總管向來很照應(yīng)我手下兄弟,他們犯了事,你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酌情從輕處置。總管只不過要份藥方,我怎會推三阻四。晚飯過后,我就把藥方和現(xiàn)成的藥給你,希望幫得上你那位朋友?!?/br> 蘇夜忽地一笑,點頭道:“這可足感盛情了。你方才說,最近發(fā)生了點小事?能煩擾到蛇王的,勢必不是小事。不如說給我聽聽?難道在羊城地面上,還有人敢無視南王府,當(dāng)面撒野不成?” 按理說,蘇夜身份高于蛇王。蛇王有事找她,理應(yīng)主動去見她,而非派人叫她過來。但南王父子天潢貴胄,并不真心與市井之徒結(jié)交,更不喜歡小偷、流氓出入府邸。他們兩人都明白,也不肯捅破這層窗戶紙,一直都是蘇夜親身前來拜訪。 正因如此,南王府收服蛇王勢力,并對其進行支持保護,也在暗地里進行,難以擺上臺面。蘇夜本人只處理棘手大事,時常奔波在外,平日一切繁瑣事務(wù)交由副總管江重威處置。在大部分人眼里,南王府總管仍為江重威,鮮少有人知道還有一位蘇總管。 倘若有人不知內(nèi)情,的確有可能無視南王府,與蛇王發(fā)生沖突。 她與蛇王欣賞彼此,但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因而蛇王無法確認她一定肯幫忙。他寧可迂回提示,發(fā)覺她真正關(guān)心,才會將事情坦白說出來。 他笑容已經(jīng)不見了,換上一臉嚴肅神情,臉色也比之前更蒼白,“你應(yīng)該聽過,六扇門中曾有一位天下第一名捕,名叫金九齡。此人雖為捕快,卻英俊儒雅,風(fēng)流瀟灑,對古董、名馬、女人、烈酒都很有鑒賞能力,一切都要用最好的,手面也極為大方,所以不僅在公門中有名,也是很多江湖名俠的好朋友。” 蘇夜又笑了,緩緩道:“我自然聽過。金九齡乃是佛門苦瓜上人的師弟,江湖地位相當(dāng)高,武功更加出神入化,這才能成為天下第一名捕。哦……他好像是陸小鳳的朋友,你也是陸小鳳的朋友。你們兩個之間,似乎只有這隔了一層的聯(lián)系?” 蛇王聽到陸小鳳之名,眼中便露出溫暖之意,但這暖意一閃即逝。他嘴角抽動一下,苦笑道:“如今他人已不在六扇門,卻還保持著極深的影響力。附近的幾位名捕全是他的老部下,比如總捕頭‘白頭鷹’魯少華,南?!^蛇’孟偉?!?/br> 蘇夜知道他要說什么,卻還耐心問道:“你莫非想告訴我,金九齡利用這些老部下,對你作出不利之事?” 蛇王道:“總管果然聰明。相信你比誰都清楚,在別人眼中,我在羊城一呼百應(yīng),勢力無孔不入,連公門中人都要看我的臉色??伤麄冨e了,我的弟兄雖講義氣,卻只會坑蒙拐騙,小打小鬧,武功也都平常的很,當(dāng)個眼線暗探還成,如何能與官府相抗?” 蘇夜淡淡道:“蛇王何必過謙?” 蛇王冷笑幾聲,反駁道:“我若在你面前端架子,那不叫過謙,只能叫不自量力。半個月前,本地捕快突然與我門下弟兄為難,封了不少他們開的店鋪攤子,還抓走膽敢反抗的人。我處理這事時,這位金九齡金老總從幕后現(xiàn)身,要求我從此之后聽從他吩咐,否則就將我的人馬清除出羊城?!?/br> 他若只是孤身一人,自然不懼金九齡的威脅,可他必須為跟他的人考慮。金九齡根基深厚,對徒子徒孫恩威并施,說話簡直比圣旨還管用。雙方力量對比懸殊,除非南王府愿意出面撐腰,否則他別無選擇。 蛇王說出這些示弱的話,確實十分難堪,只因蘇夜面無表情聽著,才消解了尷尬氣氛。 她聽完之后,臉上不動聲色,在心中迅速盤算一陣,問道:“金九齡有沒有說,他想要你聽從他的什么吩咐?” 蛇王道:“沒有,我也只見過他一面。” 蘇夜笑道:“可見他準備做壞事,如果只要你們配合查案破案,直接說就是了,何須如此。想不到金九齡大名鼎鼎,居然是這種人。也好,這件事我管定了。我會去找那幾位捕頭談?wù)?,讓他們把被抓走的人放回來。你可以告訴金九齡,你不樂意聽他吩咐。他有意見,就到南王府找我吧。” 第五十九章 蘇夜與金九齡素未謀面,卻清楚他的為人。他性格與陸小鳳有相似之處, 辦事十分漂亮, 且都知交遍天下, 情人滿人間。只不過,陸小鳳從不蓄意討好女子, 金九齡卻揮金如土,比最有錢的大富商還闊氣。 一個捕快,即使有著天下第一名捕的名聲, 也賺不了多少錢。許多人認為, 金九齡靠著鑒賞古董、賭馬賭牌等本事, 從不缺錢使用。但是,如果他們再仔細想想, 便會發(fā)覺他只靠這些, 很難支持“什么都要最好”的生活方式。 他拿名捕身份為掩飾, 犯下種種罪案, 然后又在恰當(dāng)時機,將所有罪名栽在別人頭上。若非陸小鳳人夠聰明, 將又一次成為被人利用的冤大頭。 她并不真正忌憚他, 即便明知他武功深不可測。但她擔(dān)心金九齡惱羞成怒, 先殺了蛇王, 給她一個下馬威。何況她也不知道, 金九齡是否重視南王府勢力。 要知道,他以后會扮成繡花大盜,刺瞎王府總管眼睛, 竊走寶庫的玉璧明珠,又敢大搖大擺出現(xiàn),充當(dāng)為王府奔走的破案者。那些名捕心甘情愿配合他,做戲欺騙陸小鳳,也不見對南王府多么敬重。若說他和俗人一樣,對皇親國戚噤若寒蟬,蘇夜是不可能相信的。 因此,她從蛇王那里回來后,盤算一夜,第二天就派人請來羊城總捕頭魯少華,對他進行敲打。她態(tài)度仍很客氣,卻點出她已經(jīng)知道金九齡的事,處處警告他們,甚至表示蛇王出事,她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這事妙就妙在,金九齡威脅蛇王時,沒有露出半點口風(fēng),所以誰都猜不出他要做什么。蘇夜可以讓蛇王裝模作樣,誘出他的真實目的,可她沒必要這么做。 魯少華年紀不算太大,頭發(fā)卻已花白,因而有著“白頭鷹”之稱。五羊城乃南粵第一大埠,地面上龍蛇混雜,客商來往流動如流水。他能在這里做總捕頭,自然有著過人之處。蘇夜在這邊辦事,常要借助他手下的捕快。他也知道,王府中真正說話算數(shù)的,并非江重威,而是她。 因此,他并未蠢到在蘇夜面前裝傻,或當(dāng)面反咬一口,反倒全程賠笑,盡可能將自己與金九齡切割開來,答應(yīng)為她向金九齡傳話。蘇夜要他放回蛇王弟兄,他也滿口答應(yīng),未曾借機提出什么條件。 在他看來,他惹不起金九齡,但更惹不起蘇夜,無奈之下,只能先將禍水東引。除非金九齡鐵了心要與南王府作對,不惜正面沖突,否則必然作出同樣選擇,即暫避鋒芒。 即便金九齡把蘇夜當(dāng)成傻瓜,指責(zé)她妨礙辦案,那也是金九齡要做的事,而非他魯少華。 蘇夜一直在想,金九齡心高氣傲,只怕難以咽下這口氣。沒準過段時間,他就披上重重偽裝,潛入南王府中,試著刺瞎她的眼睛。但他真這么做,反而省了她的心思,所以她只做心理準備,不打算未雨綢繆,加強王府防衛(wèi)。 蛇王已將安眠藥的藥方交給她。她試驗過后,發(fā)覺果然效驗如神。蛇王被仇恨和病魔摧殘多年,連武功都與過去有天壤之別。他依靠此藥入睡,顯見藥效極為強烈。 就憑他坦然拿出配方,沒有借此與她做交易,她就樂意繼續(xù)幫她的忙。 南王府地處繁華富貴之地,經(jīng)過幾代人經(jīng)營,已然極為豪富。南王愛妾過生日,都能得到明珠玉璧為賀禮,更別提平日的正常開銷了。但南王入京覲見皇帝后,便有了蠢蠢欲動的心思,想要比財富更多的東西。 他想法很直接,也很簡單。當(dāng)今皇帝年紀尚輕,容貌與南王世子極為相似,引發(fā)南王野心。他認為只要處置得宜,便可將世子與皇帝互換身份,誰都難以辨認。 其實,對許多人來說,只要能成功,哪怕一生頂著一張假臉當(dāng)皇帝,也可以接受。世子甚至不用去易容,就可鳩占鵲巢,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蘇夜一向覺得,這計劃可行性不算高,而且依靠運氣的成分太大。不過,在這個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如果沒有陸小鳳,那計劃已經(jīng)成功了?;实蹖⒉幻鞑话姿廊?,第二天上朝那個已然變成了南王世子。 這也是她選擇王府路線的原因之一。倘若南王府注定自尋死路,那么他們再有錢一百倍,她也得掂量掂量是否合算。 她對魯少華發(fā)出警告,使五羊城風(fēng)平浪靜了相當(dāng)一段時間。蛇王受她約束,自然不讓手下惹事,例如當(dāng)街打架斗毆、隨意敲詐勒索。只要公門不找蛇王麻煩,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出現(xiàn)彼此敬而遠之的平靜局面。 這段時間,她宅在南王府里,每日在靜室閉關(guān)清修,等待葉孤城結(jié)束宅男生活。過不了多久,便是南王本人的壽辰。以葉孤城與南王的交情,勢必要從白云城過來,以賓客身份出現(xiàn),見見久未謀面的徒弟。 她同時也做好準備,迎接不知何時會上門的不速之客?;粜萑栽谕醺?,慢慢往外吐著青衣樓的錢財。由于她沒刻意隱瞞這事,也沒讓霍天青等人保密,因此只要有心,就可打聽出青衣樓為何覆滅,青衣樓是誰,她蘇夜又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說直白一點,她在等陸小鳳找過來,問她鎖定霍休的原因,要不然就是金九齡,試探她的實力,由此判斷值不值得開罪她。 金九齡了解葉孤城,不會挑選葉孤城在的時候下手。但她在江湖上毫無名氣,只能從魯少華等人口中間接得知。她很好奇他究竟會怎么做。 可惜,她沒想到,她沒等來陸小鳳,也沒等來金九齡,反而在特殊場合下,等來了一個和金九齡有關(guān)的神秘人物。 南王世子對她向來很好,屢次贈送她重禮,從珠玉首飾到名劍寶刀,簡直無所不包,還有女子專用的胭脂水粉、衣物鞋履之類。哪怕她從不使用脂粉,也擋不住他送禮的心。雖說她為南王府搜刮來的財富,價值遠在這些東西之上,可世子肯花這么多心思,足以證明他對她十分重視。 這次她回來,三天后便有人將十個匣子送到她那里。匣中裝滿珍貴飾物,打開后,只見金銀耀目,珠光寶氣,動不動就能找到龍眼大小的明珠,鴿血般鮮紅的寶石,隨便拿一套出去,便可討得大部分女子歡心。 蘇夜看到這些東西時,在心中迅速換算了一下,便毫不客氣地笑納了。她成為王府總管后,單憑著世子贈禮,就可成為一個富翁。但富翁不等于守財奴,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她也會將這些寶貝兌成金銀,購買更為實用的東西。 譬如說,王府八百衛(wèi)士配有諸葛神弩,可以連續(xù)射出二十支以上的箭矢。侵入者只要武功稍差,根本無法逃過快如閃電的箭雨。她對這個就很感興趣,并訂購了相當(dāng)一批。 世子明明見她收下禮物,還嫌不夠,又以父親大壽為借口,請來裁縫繡娘,為她量體裁衣。裁縫是神針薛夫人門下弟子,只接懂得欣賞針線的客人。幾位繡娘名滿蘇杭,非高門大戶不能請動。他們一進王府,立刻引起府中女子的關(guān)注。 蘇夜覺得這未免過分,不但興師動眾,還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關(guān)注。但她見世子心意已決,就又笑納了一次,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樣,又驚又喜,受寵若驚。 那位女裁縫親自來她這里,測量她的身高尺寸,并夸她體態(tài)纖秾合度,穿什么衣裳都好看。蘇夜心想這就是她平時隨便亂穿的原因,卻還是笑著道謝。 女裁縫年紀約在三四十歲之間,容貌平凡無奇,風(fēng)度卻極好,舉止也非常優(yōu)雅,正是經(jīng)常招待貴客的模樣。她量完之后,便去收拾針線包裹,口中還在與蘇夜說話。 蘇夜從鏡中瞥她一眼,見她忙忙碌碌的,也不在意,徑直穿回外衣。但她正低頭結(jié)束衣帶,卻覺后心傳來一股森寒涼氣,還帶著迫人殺意,正是刀劍上特有的寒氣。 那女裁縫竟從包裹中抽出了一柄銀刀,持刀在手,一刀刺向她腰間。這一刀毒辣兇狠,快到了令人看不清的地步,出手亦極其詭異,去勢捉摸不定。只看她的出手,便知她刀法不在當(dāng)世任何一位刀客之下。 銀刀簡直就像毒蛇,突然彈出洞口,襲擊過路獵物。刀芒閃爍不定,宛如水銀在刀鋒上流動。 流光即將刺中目標(biāo)時,霍然停了下來,挾風(fēng)劈向另外一個方向。她的變招靈動至極,即便在全力一擊之下,仍能將銀刀牢牢控制住,絕不會出現(xiàn)收不住招式的情況。 她變招,自然因為蘇夜瞬間掠向旁邊,使她一刀刺了個空。銀刀沒有停止,刀的主人卻已露出驚訝神色,因為她看到,蘇夜居然仍在與那條衣帶搏斗,仍未放棄先系上它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