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蘇夜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 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 抄手回廊兩邊, 瓊花異草迎風(fēng)綻放, 花香撲鼻而來。日過中天,艷陽向西略微偏移, 陽光直射在花葉上,使香氣更為馥郁。 她費了不少口舌,才說服戚少商答應(yīng)這個計劃。他們不能幾百人聚在一起, 螞蟻遷徙般地逃亡, 也不能兩三人一組, 被人輕易分化擊破。要找出隱蔽與靈活間的平衡點,簡直為難煞了她。 幸虧息紅淚答應(yīng)了, 戚少商答應(yīng)了, 雷卷早就答應(yīng)了。如此一來, 即便毀諾城失陷, 官府短時間內(nèi)也難以找到目標(biāo)。只要人還活著,就有下一步可走。 她曾安慰戚少商, 要他別對未來喪失信心, 更不必自此心灰意冷, 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態(tài)度。顧惜朝冷酷無情, 高風(fēng)亮臨危變節(jié), 固然令他大受打擊,但世上還有其他人。鐵手、雷卷、息紅淚等人,都是他可以一生信任的知心好友。 倘若戚少商因遭逢大變, 變的和背叛者一樣冷漠無情,那么對他自身而言,是比連云寨覆滅還嚴(yán)重的損失。 戚少商沒有離開房間,也沒有其他人過來拜訪。蘇夜在廊上站了一會兒,感慨之余,又有些好笑。她忽然覺得很諷刺,因為她如此相勸戚少商,勸他鼓足勇氣,自己卻已喪失了信任別人的渴望。 別看他斷臂重傷,狼狽逃亡,仿佛一夜間落魄到不能翻身的地步,若她有這一天,只怕連他都不如,能得個全尸,已經(jīng)是上上大吉。 她走進青銅門,進入副本世界后,常能預(yù)知劇情,謀得好處,所以比現(xiàn)實世界自由的多。換句話說,正因她不知現(xiàn)實將怎么發(fā)展,遇見的人是善是惡,才不得不謹(jǐn)小慎微,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周圍的一切人、事、物。 她并未因此而煩擾,因為做個偵探,懷疑每個人的清白,其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她經(jīng)常在心中構(gòu)想,究竟到了什么時候,她才能強到肆無忌憚,百無禁忌,獨自摧毀任何陰謀詭計,一如當(dāng)年力壓所有敵人的關(guān)七? 蘇夜沿著長廊,走向城外的方向。她接近毀諾城邊緣時,思緒已從嘆息中掙脫出來,徹底傾注在目前的局勢上。 她心中疑問越來越濃烈,需要找個人談?wù)?。之前她常說,只要傅宗書發(fā)覺需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毀掉戚少商,那就得自行停手,及時止損。他是個老謀深算的官宦,并非孤注一擲的狂人。 然而,連云寨遠(yuǎn)在邊關(guān),勢力不成氣候,對政局影響微乎其微,只算一幫懲jian除惡的義賊而已。拿十二連環(huán)塢與之相比,前者敢于水路刺殺官員,在三江五湖中私造戰(zhàn)船,cao縱江南地域官位升降,堪稱無冕之王;后者只能為方圓五百里的百姓撐腰,還要時時面對官軍的圍剿。 連云寨行俠仗義,口碑極好,卻不一定威脅的到當(dāng)朝丞相。 傅宗書遣出多名心腹,調(diào)動數(shù)地守軍,只為追殺一個殘廢了的連云寨主,事情大違常理。蘇夜有時甚至懷疑,這很可能因為戚少商死性不改,無意中勾搭了他的妻子或女兒,才使他不惜一切代價,欲殺之而后快。 她越過毀諾城弟子,與她們一一打招呼,借來弓箭,孤身走過鐵索橋,將一封書信縛在箭上,射入密林之中。密林里,官兵早已重重圍困,自能接到她的信,替她送給封皮指定的人。 那個人是劉獨峰。 她指定時間和地點,約他見面,然后折返城內(nèi),等候他的回音。大約一個時辰后,碎云淵對面送來回信,表示劉獨峰同意了,并要她帶戚少商一起過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本是個很美的句子,給人以無限遐想。只可惜黃昏時分,夕陽正在緩緩西沉,月亮還沒升上天幕。此地地處偏北,只有樹形不太美的赤紅柳樹,枝條上生著刺。和她約在黃昏后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老于官場的老捕頭,旁邊還站著四個煞風(fēng)景的錦衣大漢。 云大,藍(lán)三,周四,張五,四人筆直挺立,冷淡地盯著她,眼中已沒了初見時的驚艷光彩。他們的兄弟落在她手中,至今生死不明,足夠讓他們失去對她的一切好感。 她倒希望劉獨峰預(yù)設(shè)埋伏,給她大鬧一場的機會,若換了黃金麟主事,一定會這么做。但劉獨峰言而有信,答應(yīng)不帶外人,就遵守承諾,只帶形影不離的四名心腹。 蘇夜走近他們,仍先微微一笑,忽然道:“你那兩位手下身上,并未攜帶你的寶劍?!?/br> 劉獨峰道:“我不在那兒,他們?yōu)樯兑獛??寶劍一旦失落,我很難找到替代品。他們?nèi)缃窨珊茫科萆偕毯卧???/br> 蘇夜道:“我這人有很多宗旨,其中一條便是‘永遠(yuǎn)對敵人保持逆反心理’。在我弄清楚原因前,我絕不可能將戚少商置于危險之中?!?/br> 捕神六仆性情各異,又以云大最為寬和厚道。他對蘇夜并無惡感,反倒抱有相當(dāng)?shù)耐?,只是同情心抵不過焦慮心,此時忍不住開口,將問題重復(fù)一遍,“老二和老六呢?” 蘇夜笑道:“他們很好,他們殺了我們?nèi)齻€人,你們的文張殺了尤知味一個。我呢,我看在劉大人你名聲尚好的份上,把他們好吃好喝地養(yǎng)起來,還給他們治傷,對你可算仁至義盡。但他們以后會怎么樣,端看你的選擇?!?/br> 旁邊一人微怒道:“你少胡說八道,明明是你扯著文大人的手,沾上鮮血,在尤總管衣服上寫了那六個字,竟然做出一副無辜模樣?!?/br> 蘇夜上次匆匆一見,認(rèn)不出六人的排行,但從年紀(jì)判斷,此人不是周四便是周五……不,張五。她轉(zhuǎn)頭笑望向他,道:“怎么會?尤總管明明出于江湖義氣,不惜己身,趕來援助毀諾城,不幸被掙脫牢籠的文大人殺死。你又為何要把罪名安在我頭上?” 那人怒上加怒,正欲反唇相譏。劉獨峰緩緩舉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又道:“姑娘想要劉某怎么做?” 蘇夜微笑道:“劉大人身在六扇門,江湖上的口碑卻不壞。三絕神捕之名,比之四大名捕也差不了多少。說實話,我這幾日來一直擔(dān)心一件事?!?/br> 劉獨峰淡淡道:“愿聞其詳?!?/br> 蘇夜道:“我怕你找來成大爺,逼著他對毀諾城喊話,要鐵二爺出城投降。再像威脅我那樣,告訴他們不如何如何,神侯府便會如何如何,諸葛神侯又會如何如何。我尤其想知道,官府中人怎么應(yīng)對這個問題。” 她口氣很認(rèn)真,說的卻很有趣。劉獨峰險些笑出聲,又將笑意吞回,板著臉道:“當(dāng)真是好主意,但據(jù)我所知,無情正出外公干,行蹤不定,我亦不知他人在何方?!?/br> 他外表高貴毅重,不怒自威,卻很重視情義,包括朋友之間與主仆之間。李二、廖六被人拖走后,他日日替他們擔(dān)心,只因經(jīng)驗豐富才按兵不動,料想蘇夜必有話說。如今他終于等到這一刻,自然不肯浪費時間,與她東拉西扯。 他不待蘇夜說話,主動將談話繼續(xù)下去,“劉某懂的什么叫江湖義氣,也懂什么叫國家法度。在劉某心中,國家法度還在義氣之前。你想要我網(wǎng)開一面,放走欽犯,不如趁早打消主意?!?/br> 蘇夜笑道:“不,你不懂,你所謂的國家法度,只對下,不對上。說明白一點,你只敢對付你招惹的起的人。蔡京、童貫、朱勔等人逢君之惡,賣官鬻爵,排擠忠良大臣,又多年收買江湖人物,進行暗殺、偷盜、陷害之舉,搜刮錢財田產(chǎn),對付朝野兩處的正派勢力。所謂巨寇大盜,從來不在江湖中,只在朝堂上?!?/br> 她言下不留情面,目光卻甚柔和,“你對他們視若無睹,有時還曲意逢迎。傅宗書將你的好友下獄,你什么都做不了,只好不甘不愿地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千里迢迢追捕我們?!?/br> “你若忠君,就該像諸葛神侯那樣,不留情面地犯言直諫,苦口婆心勸皇帝親賢臣,遠(yuǎn)小人,勵精圖治,奪回燕云十六州??赡憧吹缴窈钸@么做之后,竟被天子厭棄,愈發(fā)親近蔡京,疏遠(yuǎn)清流,于是你怕了,采取不聞不問之姿態(tài),唯恐得罪不該得罪的人?!?/br> 她說著說著,忽然之間又是一笑,“我知道,劉大人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費心打聽連云寨的名聲,戚少商的為人,想要獨力判斷這是否欲加之罪。可是打聽過后呢?你還是要乖乖來這兒,出力幫忙攻陷毀諾城。” 劉獨峰眉峰挑起,似要發(fā)怒,卻又忍了下來,緩緩道:“你說夠了沒有?” 蘇夜笑道:“好吧,劉大人不耐煩了,我能不能說最后一句話?” 劉獨峰拿她實在沒有辦法,笑不得也惱不得,想拒絕,又不能不聽,冷冷道:“難道誰點了你的啞xue嗎?” 蘇夜態(tài)度依然從容自若,理了理袖口,平靜道:“我說過,此事取決于你。我不指望你放我們離開,但你可以用情報換你的心腹愛將。你把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只要我滿意,就把他們放回來?;鼐┲螅?guī)湍憔饶菐孜粺o辜入獄的大人。” 太陽一落山,便到了入夜時分,暮色四合,月影自層云后現(xiàn)身,只等夕陽消失,便將皎潔月色遍灑大地。 劉獨峰雙目映著晚霞,驀地銳如刀鋒。他仰頭長笑一聲,笑聲冷而犀利,沉聲道:“蘇姑娘,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既無勢力,又無官職,不過區(qū)區(qū)一個民女,拿什么從天牢中救人?你能指揮朱雀陰兵,是因為五湖龍王,能指揮金風(fēng)細(xì)雨樓,是因為蘇夢枕?!?/br> 蘇夜悠然道:“所以呢?” 劉獨峰道:“所以,他們兩人一翻臉,你就什么都不是。劉某在京中自有耳目,早就知道,你眼下只是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醫(yī)堂供奉。莫非你想告訴我,蘇夢枕對你言聽計從,你要他怎么樣,他就怎么樣?即便息紅淚過來,說話也比你更算數(shù)。” 他一直風(fēng)度頗佳,涵養(yǎng)極好,此刻終于露出嚴(yán)厲明斷的另一面,句句誅心,對她極為不客氣。蘇夜卻沒惱羞成怒,想了想道:“說來也奇怪,師兄對我確實言聽計從,我自己都想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會拒絕我?!?/br> 劉獨峰皺眉道:“你還要顧左右而言他?” 蘇夜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在連云寨一事上,我的確可以代表雙方說話。我能不能從天牢中救人,是我說了算,不是你。如果你非要見大娘,見雷大俠,我就叫他們來,但你會發(fā)覺,你繞來繞去仍是同一條路。” 劉獨峰與她見過兩面,卻因眼光老練毒辣,已看出她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了,蘇夜這種人若要下地獄,一定在死前把能拖的人一起拖下去,包括黃金麟,包括李二和廖六,也包括他劉獨峰。很多人都因她年輕而輕視她,嘲笑她的說話,但他不會真這么做。 有一剎那,他居然很同情蘇夢枕,覺得他與這個師妹日日相處,一定過的很不痛快。 他端坐在滑竿上,目光嚴(yán)厲至極,隨即道:“也罷,不怕告訴你,我與黃金麟、顧惜朝生分,他們也不樂意和我共事。他們在暗中籌劃什么,我并不知曉內(nèi)情,畢竟他們才是傅丞相心腹,我不是?!?/br> 他掃一眼遠(yuǎn)處的毀諾城,又道:“你要情報,我可以給你情報,因為我心中存疑已久。我這次出門辦案,并非只為了傅宗書的脅迫,也暗領(lǐng)皇命,從旁監(jiān)視戚少商的一舉一動。我想我不必解釋,你就能看出此事疑點。戚少商只是江湖草莽,究竟如何上動天聽,驚動了九重宮闕內(nèi)的天子?” 第一百零八章 蘇夜右手陡然松開,垂了下去, 無意間曝露出她極為驚訝的內(nèi)心。她神情不再悠閑, 只有訝異, 急急追問道:“此話當(dāng)真?” 暮色越深,她氣質(zhì)就越飄渺神秘, 站在林木之間,美的不像活生生的人。但她一露出震驚表情,頓時又回到了凡塵煙火之中, 竟讓四仆不約而同在心底松了口氣。 劉獨峰微微頷首, 答道:“我豈會用此事騙你?就算沒有你攪局, 我成功緝拿戚少商,也得先問清楚前因后果。你們也好, 我們也好, 都不該平白無故送死?!?/br> 蘇夜眼睛如兩泓秋水, 晶瑩清澈, 仔細(xì)看時又覺得看不到底。劉獨峰的雙眼冷而利,卻帶著隱藏極深的一絲疲憊。如果旁人捕捉到這絲疲憊, 才會驚覺他終究老了。 話匣子一打開, 就難以合上。蘇夜正覺難以置信, 又聽劉獨峰緩聲道:“你說我世故圓滑, 就算你說對了吧, 至少我還肯為戚少商費心。你若記得這件事,勿要為難我的人?!?/br> 蘇夜道:“你放心,我本來就不想為難你的人。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難怪區(qū)區(qū)戚少商,可以驚動多個州府縣城,布下天羅地網(wǎng),非拿到他不可。” 劉獨峰笑了笑,笑容中卻毫無歡愉之意,只道:“傅宗書手中并無兵權(quán),想要調(diào)兵遣將,只能預(yù)先請旨。圣上一直知道他在做什么,同意由他全權(quán)處理。但他不知道,我此后又被召入宮中,領(lǐng)了天子密令。否則……至今我還被蒙在鼓里,對內(nèi)情一無所知。” 蘇夜很想在原地踱步,排解紛擾思緒,想到敵人就在面前,又強行忍住。她待劉獨峰說完,便接口問道:“不錯,是我太蠢了,其實一看他調(diào)動的兵馬將官,我就該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那……戚少商本人知道么?” 劉獨峰道:“他大概只以為傅宗書是幕后主使,不會多想?!?/br> 蘇夜輕聲一嘆,問道:“你可知道,你說出這件事意味著什么?” 劉獨峰淡然道:“至多不過我看錯了人,還能怎么樣?與其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不如尋求一個中庸的解決辦法。蘇夢枕與五湖龍王都信任你,你總該有幾分過人之處?!?/br> 蘇夜笑道:“好哇,誰是玉,誰是石?你們幾位大人各有各的打算,能馬到成功才叫奇怪?!?/br> 那個較年輕的錦衣漢再度忍不住,叫道:“你啰嗦什么,大人已將機密坦誠相告,你還不快回去把戚少商帶來。到時城毀人亡,可別怪我們不曾盡心?!?/br> 劉獨峰自囿身份,不肯出言叫她放回手下。那四位卻不管這么多,話里話外,不斷提醒她記著他們盡過心力,不可傷害李二、廖六兩人。 蘇夜聽?wèi)T了這樣的話,怎會聽不出來,聞言微微一笑,道:“我這人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我了解諸位的難處,能通融處自會通融。我也不指望你們替我臥底,反水那位全身披掛金甲的黃大人,不指望你們袖手旁觀,事后被人上本彈劾,只求在危急關(guān)頭,放城中女子一條生路,就足感盛情了?!?/br> 劉獨峰靜靜凝視著她,忽道:“有沒有任何辦法能讓你離開毀諾城?” 蘇夜笑道:“我不知道,也許你可以請我?guī)熜衷賹懛庑?,罵我一頓,試試效果如何?!?/br> 劉獨峰終于失笑,下意識擺一擺手,平靜地道:“請回去吧,將我的話原封不動轉(zhuǎn)告戚少商。劉某隨時候教。” 蘇夜離開前,特意問及黃金麟、顧惜朝等人的現(xiàn)況。據(jù)說顧惜朝毒傷纏綿難愈,一日比一日衰弱,脾氣也一日比一日陰郁暴躁。莫說旁人,連他最信任的“連云三亂”也不敢親近他。黃金麟中毒最淺,情緒也最穩(wěn)定,之前尚有兔死狐悲之情,如今見兔子遲遲不死,正在拖自己后腿,簡直恨不得親口把它咬死。 劉獨峰心中存有深深憂慮,正因黃金麟繞開了他,每日與京中傅府聯(lián)絡(luò),不知商議何事,準(zhǔn)備采取何種舉措。料想傅宗書再倚重文張,也不會因顧念他的性命,就此束手無策。 蘇夜聽完,不喜反憂,只得強行按捺憂慮之心,一件件處理麻煩。其實今日一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好不過的喜事。與此相比,任何壞消息都有緩沖余地。 她再沒想到,和劉獨峰見了第二次面,居然獲得如此令人震驚的情報,十有八九牽連了皇室隱秘,十有八九不是好事。趙佶君臣平時好的蜜里調(diào)油,此時有變故發(fā)生,愛卿們自然要傾巢出動,為君分憂了。 她滿心疑惑,又覺得隱隱興奮,急匆匆地返回毀諾城,不及與旁人交待,再次獨自來到戚少商居處,一見他面,立刻將問題拋到他面前。她先轉(zhuǎn)述劉獨峰的疑問,又道:“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才惹出這么大動靜??茨氵@表情,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起了是什么事吧?” 戚少商認(rèn)識她不久,卻第一次見她如此急切,連連追問他人。但他自己也極其震驚,一邊難掩驚訝,一邊恍然大悟,苦笑道:“劉獨峰不說,只怕我到死也不明白?!?/br> 蘇夜冷冷道:“他們正是要你這么想,如果你發(fā)覺事情不對,要將天子隱私遍傳天下,豈不是弄巧成拙?” 戚少商總算恢復(fù)了一點連云寨主的英豪之氣,瞟她一眼,搖頭道:“他們已經(jīng)弄巧成拙了。連云寨未破時,我只把那件事當(dāng)作野史傳聞,一笑置之,從未真正相信,更沒想拿它達成任何目的?!?/br> 蘇夜奇道:“你莫非是說,你從旁人口中聽聞這事,并非自行目擊或者打探而來?” 戚少商道:“不錯,所以我才始終不信。人家說的話只是人家說的,再怎么天花亂墜,也不見得真實可信。但皇帝這么急著拿我,可見事出有因,反令我確認(rèn)消息的真實性?!?/br> 蘇夜道:“究竟是什么事?” 她回來之后,夕陽已完全沉下地平線,為滿天星光取代。城中四處燃著火把、風(fēng)燈、蠟燭,將每個房間、每條長廊照的雪亮。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能平安無事見到清晨曙光,就證明他們又安全度過了一天。 戚少商盯著桌上燭火,沉吟著,思索著,遲遲未曾回答她。蘇夜微覺不耐,催促道:“事已至此,你為何猶豫不決?難道你想獨吞那秘密,不讓別人分得好處?” 戚少商哭笑不得,瞟了她第二眼,又想惱怒,又怒不起來,沉聲道:“蘇姑娘,你今日才勸我,凡事不要總往壞處想,為何又要說出這種話?我怎會是那種人,又得著了什么好處?” 蘇夜笑道:“算我失言吧,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干脆利落地說出來?” 戚少商唇邊重新泛出苦笑,鄭重道:“之前我不說,是因為我從沒往這方面想?,F(xiàn)在……現(xiàn)在我怎能害了你們?我知道這事,落得個斷臂重傷,兄弟凋零殆盡的結(jié)局。別人知情,也必定得到和我一樣的下場。你真的愿意惹禍上身,永遠(yuǎn)活在官府的緝捕下?” 蘇夜看了他半天,忽然道:“那你以為我現(xiàn)在在做什么?我已經(jīng)被官府緝捕,已經(jīng)惹禍上身。城破之時,難道敵人會因為我來自金風(fēng)細(xì)雨樓,就裝作沒看到我?” 戚少商在苦笑,她卻在冷笑。她頓了一頓,又道:“就算我不知道,人家也會覺得我知道,照樣要滅我的口。唯有真正了解了那個把柄,才能使敵人投鼠忌器。我不僅要自己聽你說內(nèi)情,還要把大娘、卷兄、鐵二爺都叫來,大家一起弄明白怎么回事。” 戚少商深吸一口氣,皺眉道:“你真以為皇帝會投鼠忌器?” 蘇夜道:“他花這么大力氣追殺你,證明那件事對他有價值,或者說,他自己以為有價值。他不但要殺了你,還要你以為一切都是傅宗書作祟,與他絕無關(guān)系。你手握如此寶物,卻不知如何使用,當(dāng)真愚蠢至極。” 戚少商于幾個彈指間,被她多次看扁,不由心中微微有氣。事實上,他并非真的這么蠢笨木訥,只因事出突然,不及反應(yīng),還在想連累不連累的問題。蘇夜一揭破利害關(guān)系,他就明白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不再堅持。 他道:“好,你去請大娘和卷哥,鐵兄……鐵兄便算了。他雖脫下官服,到底還是六扇門和神侯府的人,心里尚存忠君之道,不要讓他為難?!?/br> 蘇夜深深看他一眼,轉(zhuǎn)身走出房門,去請他說的這兩個人。此時華燈初上,夜色方濃,城中人正在吃晚飯。息紅淚始終一無所知,見蘇夜來叫人,急忙隨她過去,直至見了戚少商的面,才知道并非是她所想的壞事。 她與雷卷頻頻對視,均不知他們在搗什么鬼。戚少商也無心鋪墊前言,等二人雙雙落座,便簡單地交待幾句,隨即道:“這事的確與當(dāng)今天子有關(guān)。我手中握有他得位不正的證據(jù),難怪令他如坐針氈,想要除我而后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