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她自己亦有過類似經(jīng)驗,深知這滋味多么不好受,實不愿參與到那沉重至極,緊繃至極的氣氛中,尷尬地旁觀他們審問古董。不過,她也沒完全依照蘇夢枕吩咐,先回了白樓一趟,放好行李,這才來到象牙塔,坐在書房里等候。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不再考慮古董的問題,更多地想起關(guān)七。一想關(guān)七,方應(yīng)看玉樹臨風(fēng)的身影便重現(xiàn)眼前,使她情不自禁皺起眉頭,不斷猜測他的意向。 他的意圖早就昭然若揭,要么要她逐走關(guān)七,要么利用關(guān)七殺了她。問題僅在于,他究竟傾向于哪一種結(jié)果?是否會親自扮演某個角色,于局面膠著時,突然現(xiàn)身,出手偏幫任何一方? 她見到米蒼穹之后,深覺這老太監(jiān)是個罕見的勁敵,武功尚在其次,主要是氣度沉凝,風(fēng)度極佳,具有一派宗師高手的風(fēng)范。不難看出,他不僅武功高深莫測,人也聰明絕頂,這才脫穎而出,常年擔(dān)任大內(nèi)總管。 方應(yīng)看愿意屈居有橋集團多久,也是一個難解之謎。她希望能夠聽取蘇夢枕的看法,還有楊無邪的,但是想到最后,又覺得問不問都一樣。 日頭西斜時,蘇夢枕終于回到象牙塔。他像往常一樣,一進塔中,身邊就不帶任何隨從,獨自步上七樓。他知道蘇夜正在等他,并未感到驚訝,卻在看到書桌上的包裹時,微微一愣,皺眉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蘇夜從他的椅子上起身,把座位讓給他,同時拿起那個東西,抖了開來,問道:“你有否聽過江南霹靂堂的雷卷?” 蘇夢枕又一愣,道:“當(dāng)然?!?/br> 蘇夜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和你如出一轍,體弱多病,所以終年裹著一件厚實的毛裘,看上去很像一只豪豬?” 此時,蘇夢枕的表情當(dāng)真耐人尋味。她小時候,一旦說出某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話,蘇夢枕就會露出類似表情,扭頭就走。如今他果真進益了許多,不但沒走,還很配合地道:“我知道,所以呢?” 蘇夜笑道:“我好歹出門一趟,結(jié)果全程忙著東躲西藏,沒意思的很。毀諾城和青天寨也沒有特產(chǎn),不好帶給你當(dāng)禮物,想來想去,也就雷卷雷大俠的毛裘有點意思。我問他找哪位裁縫做的,他不肯理我,所以我仿照樣式做了一件,你拿去穿吧?!?/br>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一揚手,將毛裘拋了過去, 同時回想道:“不過, 雷大俠出手時才像豪豬, 內(nèi)力貫走全身,使衣上的毛根根張開。他平時倒是更像水獺……” 蘇夢枕冷冷道:“你進京前, 曾有人提醒我,你有被人冒名頂替的可能。” 蘇夜笑道:“哦?” 蘇夢枕道:“但我一聽你說話,便知道他多慮了。除你之外, 別人絕不會關(guān)心這些沒要緊的小事?!?/br> 蘇夜微微一笑, 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差不多的話, 所以我不得不問,在你, 還有你那幾位心腹愛將眼里, 我到底是什么人?” 蘇夢枕避而不答, 接下毛裘后, 在手里翻弄幾下,隨意看了看, 又道:“我冬天再穿。九幽神君傷你不輕, 如今你傷勢如何?” 蘇夜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br> 蘇夜躲避三才陰陽奪時, 卦象轉(zhuǎn)換太急, 致使氣息逆行, 傷及督脈,因公孫大娘在旁協(xié)助,才能成功殺死九幽, 沒給他逃離亂葬崗的機會。事后她屢屢咳嗽,五日后方徹底痊愈。別人問起,她當(dāng)然只能說九幽神君打傷了她。 蘇夢枕于青樓召集心腹,商量處置叛徒之事,也談及對未來的打算。眾人均知,蘇夜少則十天八天,多則一兩個月,必然會在樓里擔(dān)任重要職位。她做副樓主,可能還會有人不服,但中神煞之位空閑數(shù)年,讓她遞補上去,旁人都該沒有什么話說。 何況,蘇夢枕以下任何一人,都不敢說自己能做的比她更好,抑或定然能從九幽神君手下逃脫。九幽確實死于五湖龍王之手,此事之外,卻大多出自蘇夜獨自謀劃。 師無愧轉(zhuǎn)述沿途大事,與傳入京中的情報互相印證,由路遇鐵手,講至圣旨內(nèi)容。蘇夢枕尚不夠滿意,又要蘇夜做了相同的事。但兩者側(cè)重點有所不同,他要師無愧描繪事情本身,談?wù)剬μK夜和十二連環(huán)塢的看法,卻要蘇夜解釋她的所作所為,闡述想法和目的。 更重要的是,蘇夜親眼見過五湖龍王。他自然希望聽取她的看法,對龍王進行更深一步的了解。 蘇夜心知他會問起這些事,早已在心中想好答案。他們說話時,并無下對上的恭敬拘謹,遠比青樓堂中氣氛輕松。她先說了對諸般人物的印象,又詳細解釋每一步應(yīng)對,更毫無信譽可言,毅然決然地透露了當(dāng)今皇帝的奪位內(nèi)情。 蘇夢枕其實不知內(nèi)情,只知戚少商握有皇帝的把柄,與朝廷進行交易,終將這場大禍消弭于無形。師無愧受蘇夜囑托,決定由她負責(zé)轉(zhuǎn)告此事,在蘇夢枕問起時,居然請他來問她。此時,他一邊聽,一邊沉思不語,半晌才微微一笑,道:“諸葛神侯以性命擔(dān)保,戚少商絕不會泄露內(nèi)情,你竟就這么說了出來。” 蘇夜笑道:“是么?我早就這么猜想了,若無可靠之人做保人,皇帝怎會輕易相信。如此也好,哪天我想讓神侯人頭落地,就把消息遍傳江湖?!?/br> 他們在青樓商議了相當(dāng)一段時間,好在蘇夜回來的早,如今不過未時三刻。蘇夢枕凝視窗外春光,右手輕撫桌上素紙,忽地笑了一聲,道:“在這件事上,皇帝肯守約,你倒是言而無信?!?/br> 蘇夜笑道:“我從小就是這種人,你豈會不知道?他們?nèi)舨坏米镂遥易匀蛔袷刂Z言。哼哼,指望我跟昏君jian臣守信,不如指望蔡京兩袖清風(fēng)。不過,你切勿泄露消息,我還想讓人家以為我守信。” 無情回報諸葛神侯之前,她已選了好幾個值得信任的人,詳細說了把柄是怎么回事。在她看來,這把柄尚動搖不了天子寶座,但只要某件事令皇帝不開心,她就會去做。 蘇夢枕看了她一眼,道:“我能向誰泄露消息?” 蘇夜道:“我怎么知道。但我看你目光忽明忽暗,就知道你在考慮它能給風(fēng)雨樓帶來多少好處。死心吧,我想這事想了整整一路,還沒想出辦法??峙乱忍煜麓髞y,民心盡失,帝位不穩(wěn)時,方能發(fā)揮它的用處?!?/br> 她的話與蘇夢枕所想的不謀而合。尤其她隨意說出“天下大亂”四字,更令人心頭一凜,難以想象她那個曲線優(yōu)美,烏發(fā)堆云的腦袋里,竟終日盤算著這些事情。但蘇夢枕不置可否,只道:“五湖龍王是個怎樣的人?” 蘇夜精神一振,卻做苦思冥想狀,答道:“我和他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怎能看出他的為人。那天晚上,他身穿黑衣,頭戴斗笠,把臉遮的嚴嚴實實,看不清身材長相。他年紀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大了,口音很蒼老,武功比九幽神君和雷怖為高。但這些話,從程總管她們口中也問的出來,何必非要見他本人?!?/br> 蘇夢枕道:“你見到了朱雀夜刀?” 蘇夜毫不猶豫,點了點頭道:“不錯,也和傳聞中一模一樣,是把短刀,通體漆黑,長短與紅袖刀相差無幾。他用刀卻和你截然不同,霸道至極,刀氣無堅不摧,可以破開地下土層,露出九幽神君挖掘的密道。短刀大多以靈動巧變?yōu)橐?,夜刀卻不僅限于此?!?/br> 她話說到這里,終于不好意思再夸自己,便停了下來。蘇夢枕忽道:“如果再聽到他的聲音,你能不能認出來?” 蘇夜笑道:“能,但他遮掩了面貌,為何不能變換嗓音?對武林高手來說,這只不過是運功于喉嚨多寡的問題。莫非師兄你……想要聚齊江湖上的老頭,讓我一一辨認?” 蘇夢枕沒好氣地道:“休要胡說八道?!?/br> 蘇夜聳了聳肩,笑道:“我聽過很多傳聞,猜測五湖龍王的真實身份。他們把上了年紀的前輩高人列成名單,一一討論可能性,去除絕不可能的,再由可能性大小排列,重列一張清單。他們能這么做,你自然也可以?!?/br> 她預(yù)計于不久后自揭身份,所以不愿將戲份做足,說些“龍王托我向蘇公子問好”的鬼話,反而多次調(diào)侃。蘇夢枕已放棄了讓她正經(jīng)起來的嘗試,隨口道:“那張名單不足為信,譬如將諸葛神侯寫在三甲之列,猜測他暗中組織江湖勢力,與蔡黨對抗。但神侯長年居住京城,進宮拜見圣上,絕不可能去江南建立任何勢力。” 蘇夜笑道:“我同意你的看法。” 蘇夢枕吁了口氣,淡淡道:“我并不心急,他肯救你,就是向風(fēng)雨樓釋出善意。想必我不用等太久,便可見到五湖龍王本人了?!?/br> 其實蘇夜善意與否,并非重點,因為無論如何,她不可能讓自己被九幽神君殺死。但蘇夢枕這么推測,實在也沒有任何錯誤。她愣了一愣,只好重復(fù)一次道:“我同意你的看法?!?/br>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會兒。蘇夢枕似乎還有話說,卻斟酌著沒有開口,更未要她離開。蘇夜心里倒是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想了又想,方小心問道:“古董已經(jīng)死了?” 蘇夢枕始終緊鎖雙眉,偶爾一笑,眉頭便松開,然后又緊緊皺起。蘇夜不想提古董的名字,又不能不提,問完之后,只聽他極為平靜地道:“當(dāng)然。” “心里不好受吧?” “當(dāng)然?!?/br> 蘇夜沉吟片刻,最終搖頭道:“也許我不應(yīng)該把他帶回來交給你,應(yīng)該直接殺了他。但我又覺得……他能被雷損收買,那么別人呢?我沒得到你的授意,不能嚴加訊問你的手下,所以……” 蘇夢枕道:“你可以隨便處置,不必問我。我只是沒想到最親近的兄弟中,也會出現(xiàn)叛徒。古董向來沒什么膽色才能,只是值得信任。我從未想過他膽子這么大,倒是我一向小看了他。此事我也有責(zé)任,還好你平安無事。” 蘇夜笑了笑,搖頭道:“人人都說,叛徒能背叛別人,就能背叛我,所以永遠不要相信叛徒。我卻要說,一個人能忠誠于別人,自然也能忠誠于我,這兩者之間,從無沖突可言,所以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不真正相信誰,也就不會失望。” 蘇夢枕眼中,忽有奇異的光芒閃動,就像冰山下的火焰終于沖破冰層,問道:“你當(dāng)真這么想?” 蘇夜本想寬慰于他,仔細想想,又覺得這種事無可寬慰,最多以“背叛”為主題,討論幾句,以免日后重蹈覆轍。戚少商被顧惜朝所叛,由意氣風(fēng)發(fā),陡然變的深沉蒼涼。他的遭遇已經(jīng)足夠凄慘,實在不需要多一個蘇夢枕。 她低聲道:“人心易變,世事無常,可依仗者唯有自己。我以前從別人口中聽過一句話,叫作‘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所以記了下來。你對得起自己就不容易了,何必希望別人對得起你?” 蘇夢枕眉頭驟然松開,居然也跟著她笑了笑,淡淡道:“我倒想認識說這句話的人?!?/br> 蘇夜笑道:“她不在這個世上,你想見也見不到。” 蘇夢枕道:“你究竟從何時開始,有了這些想法?你小時候并不這么想?!?/br> 蘇夜沉默良久,誠懇地說:“第一,我已經(jīng)長大了。第二,我以前是不這么想,但是看見薛西神那樣,雷媚那樣,戚寨主那樣,你又是這樣,我不這么想,也得這么想。我并未說你不該信任兄弟,我只是說……算了,這話怎么說都會很難聽。我確實在勸你別那么信任兄弟。這次師無愧遭兄弟暗算,下一次就可能是你自己?!?/br> 蘇夢枕忽然起身,往門外走去,冷冷道:“你隨我來?!?/br> 蘇夜奇道:“你要把我扔出風(fēng)雨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蘇夢枕并未把她扔出去。 他帶著她連下七層樓,走出玉峰塔, 站到塔外, 指著塔下的泉眼問道:“這是什么?” 蘇夜愣了一下, 頓時覺得他在逗著她玩,看了一眼不斷涌動的清泉, 冷冰冰地道:“……泉水?” 蘇夢枕道:“天泉山的天泉,指的便是這口泉。天泉與玉峰塔,向來是天泉山上, 兩道最著名的風(fēng)景。” 蘇夜啊了一聲, 笑道:“是么?可惜金風(fēng)細雨樓在此建幫立業(yè)后, 別人想來游覽風(fēng)景,就沒那么容易了?!?/br> 蘇夢枕知道她向來如此, 若不自行把話說清楚, 那她就會東拉西扯, 扯到別人主動放棄為止。他嘆了口氣, 道:“此話不錯,金風(fēng)細雨樓就建在這里, 于天泉側(cè)畔, 以玉峰塔為中心, 建起四座樓?!?/br> 蘇夜目光從泉眼移開, 逗留于不遠處四座古雅的高樓上, 淡淡道:“師兄,我覺得你的口氣不太對勁。既然你主動談起這事,我就不避忌了。你和你爹爹……為什么選擇天泉山?” 蘇夢枕道:“你知不知道, 五湖龍王把十二連環(huán)塢建在何處?” 蘇夜終于又把目光轉(zhuǎn)了回來,直勾勾看著他。她看了很久,久到連蘇夢枕都狐疑起來,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他正要問,卻見蘇夜微微一笑,笑道:“怎會不知道。十二連環(huán)塢的核心為朱雀樓,朱雀樓建在金陵玄武湖,正對著六朝留下的古城。金陵舊時王氣已銷,另一朝王氣卻漸漸升騰,林木幽深,氣象萬千,是個很不錯的地方?!?/br> 蘇夢枕冷冷道:“他是什么用意,我便是什么用意。” 蘇夜眨一眨眼睛,突然又笑了。她很想問他,五湖龍王到底有什么用意,卻只是笑著應(yīng)道:“恐怕你得把話說的更清楚些。” 她進開封府時,冬日氣溫急降,風(fēng)雪漫天,寒風(fēng)四起,凍住了塔下的清泉,讓泉水無法流動。她所見到的,不過是一口封凍的泉而已。來年開春后,泉水解凍,清流湍湍,但在那個時候,她先進了洞天福地,又忙碌于連云寨一事,時至今日,方有機會細細打量它。 蘇夢枕道:“江湖上,曾流傳著一個關(guān)于天泉山的傳說?!?/br> 蘇夜道:“我已經(jīng)在洗耳恭聽了。” 蘇夢枕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心知公務(wù)之外,要她嚴肅以對,比登天還難,遂道:“傳說若干年前,天泉山不是山,而是一片汪洋水澤。人們只能在湖邊的高地上耕作,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泉水從湖中激射而出,直指蒼天。人人都說,湖中泉眼便是海眼,與東海相通?!?/br> 蘇夜緩緩道:“所以這個傳說,便是講述天泉山如何從大湖變成高山的?” 蘇夢枕道:“是?!?/br> 他并不是個喜歡講故事的人,所以特別提及這個傳說,必然有其特別的目的。蘇夜兀自記得,她小時候和他開玩笑,逼著這個少言寡語的師兄講個故事聽聽。他想了很久,講了一個鬼氣森森的寺廟里,鬼少年和鬼蘿莉的故事,講完之后才告訴她,這故事在附近民家很是流行,描繪的正是小寒山報地獄寺。 蘇夜聽完,半晌說不出話,不知道應(yīng)該作何評價,只好默默走開。 但她沒想到,蘇夢枕如今所講的這個“傳說”,竟比鬧鬼的古寺更令她無言以對。 傳說內(nèi)容相當(dāng)簡單,說某個地方官想填平大湖,將其變?yōu)檫m合耕種的良田,造福于民,但用了很多方法都無能為力。后來,來了一幫權(quán)勢傾絕天下的結(jié)義兄弟,一共七個人,決意要做成此事。 他們動用幫中七萬人,運來無數(shù)礦石木料,耗時整整三月,炭火日夜不停,燒紅了半邊天空,將礦石融成鐵水,最后鑄成一口極厚極大的鐵鍋。七人合力,將鐵鍋推進大湖,恰好蓋住了泉眼,使泉水不能上涌,湖水逐漸干涸,終于變成了那名官員想要的良田。 如今,傳說留下的痕跡唯有天泉。早在玉峰塔建起之前,天泉便已名震天下。 蘇夜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蘇夢枕,嫌棄之情一覽無遺,簡直不敢相信他用這么愚蠢的傳說打發(fā)她。蘇夢枕與她對視片刻,仍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笑道:“我的話還沒說完?!?/br> 蘇夜笑道:“你說啊,我還在洗耳恭聽?!?/br> 蘇夢枕道:“這七名結(jié)義兄弟中的老大,便是昔年的江湖第一人,權(quán)力幫幫主‘君臨天下’李沉舟。而制定這個計劃,全程統(tǒng)籌謀劃的人,便是權(quán)力幫總管,柳五柳隨風(fēng)。很多人認為傳說不足取信,卻在聽了李大和柳五之名后,又認為不是沒有可能?!?/br> 他們說話之際,均緩步向天泉走去,站在高處,俯瞰清透晶瑩的泉水。蘇夜笑了幾聲,搖頭道:“這只能證明,頭殼里沒長腦子,也可以混江湖。權(quán)力幫覆滅,至今不過幾十年,文張手中還握著他們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針。一個人要蠢到什么地步,才會相信這等蠢話?!?/br> 蘇夢枕笑道:“信與不信,又有什么區(qū)別?” 蘇夜認真地道:“區(qū)別可大著了,如果你當(dāng)真相信此事,我只好當(dāng)你被人易容頂替了身份。不過你別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說權(quán)力幫名聲赫赫,縱在基業(yè)灰飛煙滅后,仍可用來當(dāng)神話傳說的主角。不管多么荒謬的事,只要說是他們做的,別人便信了?!?/br> 蘇夢枕道:“權(quán)力幫之前,還有一個名叫天狼社的勢力,乃是當(dāng)時江湖唯一霸主,首領(lǐng)為一對姜姓兄弟。兄弟兩人不能齊心,互相猜忌,才給了權(quán)力幫崛起的機會?!?/br> 蘇夜對武林過往知之不詳,對她而言,重要的只有現(xiàn)在和未來,過去無關(guān)緊要。但蘇夢枕一開口,她立即明白他接下來想說的話,于是一言不發(fā),只靜靜聽著。 蘇夢枕又道:“而權(quán)力幫,同樣覆滅于內(nèi)部的裂痕。李沉舟猜疑柳隨風(fēng),設(shè)計試探他的忠心,卻導(dǎo)致柳隨風(fēng)身亡,權(quán)力幫失去軍師。再后來,李大自己也中了別人的計,死于非命。權(quán)力幫后繼無人,一夜間風(fēng)流云散?!?/br> 蘇夜仍未說話,盯著天泉,好像泉水里正有怪物往外爬。她仍在笑,笑的極其討人喜歡,笑容中有種神秘的意味,讓人很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 蘇夢枕也不在意,只道:“你明白了嗎?我聽說權(quán)力幫的歷史后,便在心中立誓,永不懷疑兄弟,永不重蹈覆轍。天狼社與權(quán)力幫皆因此而亡,前事之鑒,為后事之師,我怎能再犯這等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