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如果說,普通武人的交手是按照曲譜彈奏樂曲,出招收招都有套路,那她們兩人就是當(dāng)世難求的曲藝大師,揮灑間暗合自然規(guī)律,既兇險凌厲,又一派灑脫。 但蘇夜無心和她在此分出勝負(fù),無論如何,陰后絕非能在三招兩式間打倒的對手,何況旁邊還有兩位先天高手助陣。當(dāng)祝玉妍錯身飄開,躲避夜刀刀鋒時,她亦得到喘息機會,反手一刀,硬架背后襲來的天魔雙斬。 婠婠手上先實后虛,感覺非常詭異,卻見蘇夜如同沒有重量似的,任憑自己被天魔雙斬傳來的浩然巨力彈開,彈向已在搖搖欲墜的大門門檐。 夜刀忽然從疾掠如火,變的輕靈如風(fēng),大出婠婠意料之外。祝玉妍反應(yīng)遠比她快,雙袖同時拂出,行云流水般拂向蘇夜雙腿。 又是一聲悶響。蘇夜右腿踢中水云袖,將它踢的向旁歪去,自己則再次借力,彈射向更遠處,足不沾地,直射馬車駛離的方向。 那輛馬車外表平凡,但內(nèi)里寬大舒適,又非常結(jié)實,乃是陰癸派不想引人注目時的座駕。上官龍正端坐在車門前,滿臉陰沉,驅(qū)使拉車駿馬沿路飛奔。 那天榮鳳祥來上官府面見陰后,轉(zhuǎn)述蘇夜的警告。上官龍當(dāng)眾哈哈一笑,表現(xiàn)的很是不屑,實則提心吊膽,整天惴惴不安,思考自己是否得罪了宋缺那種等級的大宗師。因此正如蘇夜想象中那樣,寇仲找他晦氣時,他還錯愕了很久,心想難道對方找錯了人。 祝玉妍親自救他,只因看在大明尊教和陰癸派合作的面子上,也為了她本人的臉面。他若死了,陰癸派不好向朋友交待。但若僅此說陰癸派會拼命保護他,不惜付出門人死傷慘重的代價,那就是天方夜譚了。 上官龍本欲在陰癸派撤出洛陽的同時,與他們一起返回長安,卻沒想到蘇夜動作這么快,明知祝玉妍在府中,仍要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以往,他才是那個威脅對手,做事不擇手段的人,如今角色掉轉(zhuǎn),他絕對沒有比較開心。 邊不負(fù)叫他帶走傅君瑜,他還松了口氣,心想即使教主或善母親至,也會被祝玉妍擋下,大可不必?fù)?dān)心。但他內(nèi)心深處仍有隱憂,多次鞭打馬匹,希望兩匹馬跑的快些,更快些。 長街兩旁店鋪林立,街上行人也不少。他們都目瞪口呆,看著這位身穿綢緞袍子,滿臉陰沉的老者叱喝連聲,旁若無人地奔過大街,奔向遠處的運河。沒有人認(rèn)出,他就是被人當(dāng)眾揭穿身份,自此身敗名裂的前任洛陽幫主。 上官龍如果將心一橫,抱起傅君瑜,以輕功逃亡,或者覓地躲藏,可能蘇夜還沒那么容易找到他??上e估了蘇夜的本事,不知她已脫出天魔帶網(wǎng),緊跟馬車而來。 這并不能算他的錯,因為他沒想到,別人也沒想到,只不過想錯的后果,要由他一人承擔(dān)而已。 終于,他已能看到運河、石橋,以及渡口旁擺攤的小販、河上的桅桿與船帆,卻也倏地產(chǎn)生大難臨頭的危機感,只覺背后傳來一股驚人的壓力,以他難以想象的高速,撞向這輛馬車。 老鼠看見飛鷹從上撲下,大概也就是這樣的感覺。但上官龍絕非老鼠,而是占據(jù)洛陽二十年,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一幫之主。 他反應(yīng)亦是極快,右手向后一伸,從車廂里拖出那支接近百斤的龍頭杖,棄假死的傅君瑜于不顧,將杖尾在車上一撞,借勢拔起,躍向街旁酒肆。 這一躍救了他的命。他人剛剛躍起,刀光便從后席卷而來,猶如黑色潮水,削向車廂頂部。木材非常堅硬,在刀光之下,竟如豆腐般被劈開,整個車頂被巨力掀起,飛向天空。 車中陳設(shè)舒適精致,一張軟榻上,停放著一名雙目緊閉,秀發(fā)如云的絕色美女,正是傅君婥的師妹傅君瑜。她人還活著,呼吸心跳卻已停止,唯有使用師門秘法,才能將她成功救醒。 蘇夜一刀揮下,人也站在了車廂邊緣,扭頭望向胖鳥高飛般的上官龍,嘴角帶出一絲不屑笑意。 上官龍也看到了她,臉色變了又變,神情中帶著不少難以置信。但她很習(xí)慣這種神色,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已離開車廂,凌空劃出一道優(yōu)美弧線,從更高處撲擊上官龍。 這一次從天而降,給人的感覺活像泰山壓頂,若非親眼所見,絕對無法想象以她小巧玲瓏的身材,居然能夠造成石破天驚的震撼感。 上官龍雙腳踩在了酒肆屋頂上。這座兩層小樓結(jié)構(gòu)還算堅固,但在蘇夜下落之時,令人情不自禁擔(dān)心起來,怕它一刀就倒。 一切發(fā)生在彈指間,快的不可思議。 龍頭杖旋風(fēng)一樣舞動,飄飄杖影,籠住上官龍全身。他一張圓臉因氣血上涌,變?yōu)槠娈惖淖虾谏蕊L(fēng)如罡風(fēng),銳利之處勝于利刃,又比任何利刃渾厚的多。屋頂瓦片被杖風(fēng)帶起、擊碎,化為無數(shù)青黑色的小碎屑,隨杖風(fēng)飛旋舞動,蔚為奇觀。 他的絕望只持續(xù)了一剎那,又重新建立信心,因為他看到,長街那一端,正追來兩個無比美麗曼妙的身影。祝玉妍終不能允許蘇夜當(dāng)面殺人,有損她的威信。只要上官龍撐過一段時間,待祝玉妍追到,蘇夜未必能夠得手。 杖風(fēng)呼嘯作響,顯示出他身為一幫之主的高深武功。然而,刀光有如死神,全然不顧龍頭杖何等威風(fēng),在他舞杖的同時,已悄無聲息飛進杖風(fēng)之中,準(zhǔn)確地找到龍頭杖杖身,重重一刀擊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這套杖法名為“迎風(fēng)杖法”,名氣直追尤楚紅的披風(fēng)杖。而且, 上官龍常年習(xí)練魔功, 內(nèi)功練的頗為深厚, 只不過平時刻意掩飾,避免引起他人疑心, 才造成他武功一般的錯覺??苤倬鸵驗殄e判了他的能耐,險些傷在他手中。 不過,狂舞的龍頭鋼杖碰上夜刀, 立即被刀鋒深深嵌入杖身。裂口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斷擴大, 形成冰紋般的細(xì)小縫隙,看上去如同被她一刀劈出的蛛網(wǎng)。 悶響過后, 杖影陡然消散。鋼杖本身顫動不已, 發(fā)出嗡鳴之聲, 帶的上官龍雙手都在顫抖。他直覺應(yīng)當(dāng)拋杖躲閃, 卻不敢這么做,只能竭力后奪, 想將鋼杖抽開。 未及抽身, 刀身上已傳來一股無可抵抗的粘連之力, 任憑他連抽三次, 始終巍然不動。最可怕的是, 他每向后運一次內(nèi)勁,力道消逝時,縫隙處都會涌來與之前方向相反的狂猛氣勁, 猶如重重海潮,一次次透過鋼杖,撞擊他氣脈丹田。 到了第三次,上官龍終于忍耐不住,被迫撒手。他雙手一松,杖上最后一點力氣也隨即消逝,發(fā)出鐵器特有的斷裂聲。龍頭杖被夜刀從中劈開,分為兩截,掉在酒肆樓頂上,又骨碌碌地滾落長街。 馬車仍在奔行,卻因駕車人不在,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上官龍躍上屋檐、蘇夜掀開馬車車廂,都在不到數(shù)秒鐘時間內(nèi)發(fā)生。直至兩人正式動手,行人才發(fā)覺事情不對,紛紛大驚失色,叫喊著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唯一能令上官龍感到安慰的是,事已至此,祝玉妍好歹追了上來。 這位魔門宗師鮮少公開露面,今日卻為此事破例。她神情中不見慌亂,只比平時更嚴(yán)肅些,仍是一派鎮(zhèn)定自若的大家風(fēng)范。即使最熟悉她的婠婠,也不知她作何想法,只能默然跟在她身后,尋找下一個圍攻蘇夜的機會。 蘇夜突然找上門,令她們不及準(zhǔn)備,否則陰癸派將預(yù)先接觸李密,再次布下陷阱。如今任何人都能看出,比起愈戰(zhàn)愈勇、逃生技能滿點的雙龍,她對他們的威脅更大,也更為直接。 如果祝玉妍可以選擇,她會盡一切努力,答應(yīng)任何條件,令蘇夜無法生離洛陽。可惜的是,武功練到她們這個地步,若非不惜代價進行生死決斗,耗費數(shù)月乃至整年時間糾纏追殺,那么很難真正殺死對方。 她飄上這間小小酒肆之時,恰好見到龍頭杖一折兩斷,上官龍矮胖結(jié)實的身軀向后退去。值此關(guān)鍵時刻,她雙眸眨也不眨,長袖再度卷出,帶動屋頂瓦片迸飛而起,連同急射前方的天魔帶,化為看似空虛飄蕩,實則雷霆萬鈞的冰寒勁風(fēng)。 勁風(fēng)中心,瓦片全像卷進深海漩渦,一圈圈瘋狂飛動。由于天魔勁凝而不散,這些青瓦始終保持完整外形,并未碎成粉末,卻帶上了恐怖力量,足以輕易擊穿巖石。 她內(nèi)勁控制的亦完美無缺,均直沖蘇夜而去,全未波及距離蘇夜只有數(shù)尺的上官龍。然而,她與婠婠都知道,自己很難成功救人。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上官龍真氣已竭,腳下自然軟弱無力。但他無需轉(zhuǎn)身飛掠,只需躍回街心,將蘇夜留給祝玉妍,便可逃掉一條小命。他素知陰后之能,對她一直有著強烈信心,即使連受打擊,信心也沒那么容易消失。 就在此時,他忽然看到飛旋的瓦片之中,漾起了水面波浪一樣的波紋。波紋中心部分,瓦片迅速改變飛旋方向,接二連三劃出弧線,偏離原始軌跡。這正是天魔場受巨力撞擊的證據(jù),也是蘇夜不受天魔功影響的旁證。 蘇夜硬碰天魔場,同時連人帶刀橫移,仿佛一道閃電,直插上官龍身前,硬生生隔住他的逃生之路。 從近處看,上官龍那因酒色過度而生的蒼白面容更是清晰。他好不容易養(yǎng)好了傷,卻未能消除這種蒼白,眼圈猶帶浮腫,配合他驚恐木然的神情,更是又滑稽又凄慘。 陰癸派突然對楊公寶庫產(chǎn)生興趣,倒不是為了庫中的兵器與財寶,而是傳聞中藏在那里的一件魔門異寶。上官龍奉命逼問口供,自以為能夠輕易立功,熟知埋下今日殺身之禍。 他眼前最后一幕場景,是急速迫近的黑色刀鋒。刀鋒極薄,仿佛一條筆直墨線。但這條墨線碰上他身體時,便飛快奪走了他的生命。 上官龍喉嚨噴出大股鮮血,向后仰倒。在他倒地前,他體內(nèi)任、督兩條主脈已被震斷,他也已經(jīng)是個死人。 蘇夜看都不看他,驀地向右后方躍去,躲開兩把銀光燦爛的天魔斬,與婠婠錯身而過,又驀地停在屋檐邊緣,似笑非笑道:“人已死了,兩位還要繼續(xù)下去嗎?只怕對陰癸派來說,宗主當(dāng)街斗毆,并非什么好消息吧?” 這句話就像具有魔力,一說出口,樓頂呼嘯不絕的狂風(fēng)便有減弱趨勢。婠婠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又像沒事人似的,將天魔雙斬收回袖中,飄然后退。 她收手,并非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蘇夜所言為實。陰癸派向來行蹤隱秘,為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派,要么隱瞞身份,以其他面貌行走江湖,要么匿跡隱蹤,不為人知地行動。今日她們迫于形勢,不得不在晴天白日之下追殺蘇夜,將自己曝露于外,其實沒有什么好處,反像師妃暄等人一樣,令蘇夜有機會借她們立威。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體會到什么叫做“無奈”,卻也毫無辦法。 祝玉妍幽然長嘆,嘆息中卻無受挫的感覺,柔聲道:“二小姐,你是聰明人,當(dāng)知天下政治之爭,其實是佛道兩家與圣門之爭。” 蘇夜望一眼十余丈外的馬車,確認(rèn)能跑的人都跑光了,馬車十分安全,才應(yīng)聲答道:“是嗎?我看魔門中也有道士,也有尼姑和尚,好像沒那么多差別?!?/br> 祝玉妍冷然道:“我已見識過你的武功?!?/br> 蘇夜笑道:“如何?” 祝玉妍道:“師妃暄乃佛門調(diào)教出的高徒,所謂兩大圣地的代表人物。那群和尚嘴里說不問世事,見她有事,倒是一個個出來撐腰。你呢?你是否代表道門,也來參與這場爭斗?” 在他人眼中,蘇夜的武功驚世駭俗,簡直不可置信。但陰癸派、慈航靜齋等地,本就多年尋找習(xí)練本派心法的天生奇才,絕不至于無法接受她的存在。石之軒飛快認(rèn)可了她,祝玉妍也一樣。他們所考慮的,從來不是“她從哪里來”,而是“她要做什么”。 蘇夜微微一笑,反問道:“這是誰定下的規(guī)矩?我可不可以只代表我自己?我可不可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不可以不繼承任何道統(tǒng)?你應(yīng)當(dāng)把我當(dāng)作對手,而非其他東西的代表?!?/br> 婠婠以嗔怪的語氣道:“奴家過去把你的話轉(zhuǎn)告師門,卻沒人愿意相信。你武功這么高,也難怪別人多想。再說你和瓦崗軍的關(guān)系擺在那里,無論你怎樣做,都會影響到人家??苤?、徐子陵那兩個家伙向來與圣門為敵,然后你和他們走的很近……” 蘇夜笑道:“就算這樣好了,那你們也該集中能力對付我本人。難道宋師道、宋玉致他們真的武功高絕,無人敢惹嗎?還不是因為有個身為天下第一刀的父親,所以別人都要給他們面子。另外,我與那兩位算是合作關(guān)系,而非保護,若不弄清楚這一點,只怕你們還會吃虧。” 她想了想,又道:“看來你們今日不想和我死拼到底,那么我要帶走傅君瑜,并且盡快離開洛陽,兩位該不會有意見吧?” 婠婠笑道:“我們下一次見面,又是什么時候呢?” 蘇夜人已轉(zhuǎn)過身去,同時答道:“不知道,這要看你師尊的決定。” 祝玉妍忽然問道:“你竟然急著離開洛陽,就不怕李密聯(lián)合獨孤閥,擊潰王世充?” 蘇夜身影陡然一頓,奇道:“這有什么好怕,總不會王世充占據(jù)洛陽,就向我雙手奉上所有好處?何況與王世充合作的另有其人,我何必要攪進這灘渾水?!?/br> 婠婠眨了眨眼睛,望向祝玉妍,以口型示意“寇仲”。祝玉妍看她一眼,略一沉吟,又問道:“翟讓還能在龍頭位上坐多久?” 蘇夜搖頭道:“我仍然不知道,你若有心,可以關(guān)注李密動向。反正李密已經(jīng)與貴派弟子錢獨關(guān)搭上關(guān)系,他的一舉一動,應(yīng)當(dāng)瞞不過貴派的耳目吧?” 上官龍斃命后,樓頂重歸平靜。之前被嚇跑的人發(fā)覺無事,悄悄摸了回來,卻不敢靠近這里,聚在遠處對她們指指點點,既震驚于她們的絕世姿容,又因本能而恐懼,盡量躲的遠一些,只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祝玉妍與婠婠見此亂象,均無心多留,也想早早離開,結(jié)果聽蘇夜一口叫破錢獨關(guān)身份,立刻面露驚訝之色。婠婠更是搶先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們告訴你的?” 蘇夜笑道:“是,也不是。兩位慢慢猜吧,后會有期?!?/br> 至此,她才正式躍下那道被薅禿大半的屋檐,幾個晃身,來到盛放傅君瑜的馬車旁邊。她先看了看車中情況,回頭一望時,酒肆頂上已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就像她們帶上尚在滴血的尸體,瞬間傳送揍了一樣。 她學(xué)著祝玉妍的模樣,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管還在車中的傅君瑜,跳上馬車,抖了抖韁繩,讓馬車再次向前行駛,駛向運河方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蘇夜從陰癸派手中奪回傅君瑜后,不過幾天時間, 洛陽便進入了新一輪的動蕩。這次動蕩與和氏璧再無關(guān)系, 僅是針對洛陽本身。然而, 動蕩才剛剛開始,她就迅速離開了洛陽。 那一天, 雙龍與跋鋒寒、宋師道四人始終老老實實等著,等她看完回來,聯(lián)合他們一起殺進去, 卻不想她一去就跟人動上了手, 并硬頂著陰后, 殺死她曾放話要殺的人。他們再見到她時,也見到了那輛屬于陰癸派的馬車, 和車中沉睡不醒的傅君瑜。 跋、傅兩人相識已久, 有不深不淺的交情, 所以他打算將傅君瑜送回高麗, 交給傅采林施救。但宋師道毫不猶豫搶下這個任務(wù),希望借此機會, 再見傅君婥一面。 他說走就走, 只用一天時間, 做好安排, 帶傅君瑜出城, 一路東行向高麗。之后,宋玉致居然主動登門,點名和寇仲說話, 并帶來了宋閥的“銀須”宋魯。雙方談完,寇仲似乎受到激勵,立即著手于下一步計劃,分頭拉攏洛陽城中的大小門派,乃至洛陽幫分舵舵主,想趁榮鳳祥未歸之時,一舉奪取洛陽幫主的位置。 這步行動看似荒唐無稽,但仔細(xì)一想,成功率并不像直覺中那么低。榮鳳祥帶女離去,明擺著不想得罪任何一方。祝玉妍又暫時奈何不得蘇夜,約束婠婠不許去惹她,當(dāng)然給寇仲留出不少機會。 洛陽幫里,普通幫眾不知上官龍乃魔門中人,正因幫主不在而慌張無措,在群龍無首時,被寇仲以軟硬兼施的手段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王世充試圖利用雙龍,他們卻也早有準(zhǔn)備,提防對方過河拆橋,亦想插手董淑妮與李淵的親事,阻止李閥染指洛陽。雖說李世民已帶人返回太原,可他自身出眾的風(fēng)采魅力,外加通過師妃暄,對白道中人造成的影響,仍然不可小覷。 寇仲一直不忿師妃暄看重李世民,卻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確是他將來最恐怖的敵人,最強大的阻力。單看他身邊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班底,再看酒色過度的獨孤策,比獨孤策還過度的李天凡,就知道李閥前途無量。 直到寇仲熱情拉攏洛陽幫,蘇夜才向他們挑明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她希望在此后數(shù)年中,掌握瓦崗軍,與寇仲即將組建的少帥軍聯(lián)合,漸漸將權(quán)力轉(zhuǎn)移到他們手里,自己專注于武道修行、挑戰(zhàn)四方高人,只在必要之時過問軍務(wù)。 簡單地說,她希望獲得宋缺在宋閥山城、畢玄在突厥的地位,也希望擁有寧道奇式的恬淡瀟灑,以雙龍后臺的身份出現(xiàn),為他們提供助力,而非把他們收為純粹的下屬。當(dāng)然,倘若寇仲運氣不好、實力不足,未及崛起就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她只好另尋他人。 其實這么想的并非她一人。杜伏威堅持要收雙龍為干兒子,不僅是為了獲得楊公寶庫,而是看中了他們的天資,想精心培養(yǎng)他們,再把江淮軍交到他們手中。只不過雙龍出于種種原因,不肯答應(yīng)這提議而已。 后來他們幫了飛馬牧場大忙,再聯(lián)合獨霸山莊死守竟陵,粉碎杜伏威的大肆進攻,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的極其出色,更令杜伏威確定自己眼光無誤。有朝一日,江淮軍若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杜伏威顯然會第一個想起這兩個便宜兒子。 即使有杜伏威作為緩沖,寇仲聽完她的話,仍然震驚莫名,連續(xù)追問數(shù)次,問她是否在開玩笑,又是為什么這么做。 蘇夜本想擺出一張世外高人面孔,神棍似的說“因為我五年后就要返回天庭”,想想還是算了,只說凡事重在參與,她從未覬覦九五之尊,動機則和慈航靜齋差不多,均是盡早結(jié)束這個亂世。 她說的半真半假,也不指望寇仲相信,但他看上去似乎相當(dāng)感動,跟徐、跋兩人商量了一天,又向宋玉致泄露口風(fēng),聽取這位高門貴女的意見,然后才決定區(qū)別對待她和杜伏威,接受她的好意。 待挑破這層窗戶紙,雙方關(guān)系便發(fā)生了微妙改變,似乎不再是單純的朋友,更近似于聯(lián)盟。但寇仲手中擁有的資源有限,而蘇夜尚未與翟讓講明事實,所以還得走一步看一步。江湖上上,大多數(shù)人仍然不清楚他們的聯(lián)系。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蘇夜返回滎陽,逼迫翟讓讓位,再和李密公然決裂。此事進行的越早,對瓦崗軍的打擊就越小。她之所以等到現(xiàn)在,根本上還是在等沈落雁。 李密手下兩大軍師均深受重用,但祖君彥不及沈落雁,地位也略低一點。自她投奔李密起,就發(fā)揮了極大作用,幾乎所有數(shù)得上的勝仗中,都能看到她的影子。她若離開,李密難免不如之前那樣隨心所欲,也會對他麾下大將造成極大打擊。 以雙龍之靈活狡猾,恨她恨的牙癢癢,也拿她毫無辦法。假使沈落雁放棄李密,轉(zhuǎn)投蘇夜,他們當(dāng)然會大大松口氣。在街上偶遇時,寇仲曾經(jīng)嘻皮笑臉地趴著人家車窗,問她想好了沒有,有時還突發(fā)奇想,要徐子陵施展美男計,加大蘇夜在沈落雁心里的籌碼,結(jié)果遭到所有人白眼。 蘇夜在等她,也在等寧道奇。期間,師妃暄與婠婠曾力拼一次,不分勝負(fù),最終婠婠飄然離去,表示道魔兩派尚未能夠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