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尖嘯鳴響不絕,所過之處,瓦片像是被連根鏟起,悉數(shù)直升上空,鋪天蓋地地打向卓立前方的石之軒。每片瓦片上,都附著陰后驚人的氣勁,氣勢像是要把他從前胸到背后穿個窟窿。 面對她迅雷急電的狂攻,石之軒仍是悠閑自如,雙手瀟灑地畫出數(shù)個圓圈,應付環(huán)繞周身的天魔飄帶。茫茫飛雪中,只見漫空帶影,氣勁交擊之聲不絕于耳。祝玉妍盡展平生所學,一出手就是殺招,務必要把他纏死在這里。 他們派別不同,但武功都源于《天魔策》,論詭奇變化,誰都不輸給誰。石之軒之所以勝過祝玉妍,是因為他后期別出心裁,不斷改進原有的絕學。 勝負暫且不論,兩人源出一家,交手的場面激烈好看到極點。祝玉妍不斷收縮天魔力場,從數(shù)丈方圓,迅速縮到兩丈,再到一丈。變化期間,帶勢比剛出手時緩慢的多,帶上力量也逐步沉凝,舞動起來重若千斤,產(chǎn)生沉重滯悶的效果。 她在天魔帶上有著數(shù)十年經(jīng)驗,遠勝過初露頭角的婠婠,和天魔場配合的天衣無縫。飄帶形成戰(zhàn)圈后,攻勢才全面開展,就像努力織網(wǎng)的蜘蛛,將氣勁向內推進,一重更比一重強悍,迫的石之軒暫時轉為守勢,探索帶網(wǎng)破綻。 她能攔住他,全靠天魔真氣的奇異特性,并非只用武功一決勝負。時間一長,石之軒會像被困的巨大飛蟲,掙破蛛網(wǎng)逃逸出去。更何況,他在逃脫之前,還有可能殺死蛛網(wǎng)的主人。 她猜到事情可能如此發(fā)展,才爽快同意聯(lián)手對敵。 “嘭!” 飄帶自她雙袖齊齊射出,撞上石之軒立于身前的氣墻,去勢立止,被氣墻反彈回來。彈到中途,帶身再生變化,漾出如水中漣漪的波紋,不停擺動搖晃。擺動到最后,它脫離敵人影響,幻出筆直的白色細線,尖刺般刺向氣墻,時機力度都拿捏的無懈可擊。 這是左袖飄帶的攻擊,在它沖破氣墻的同時,右邊飄帶悄無聲息,向下落去,意欲卷住石之軒雙腿。雙方的指掌拳腳從未停過,快過暴風雷霆,再加上神出鬼沒的天魔帶,能看的人喘不過氣。 然而,石之軒躍上房頂前,已想過無法迅速突破天魔場。飄帶尚未纏住他,又聽一聲巨響,祝玉妍眼前一花,只見他腿上用力,像踩破紙張一樣,踩破由木料構成的屋頂,通過天魔帶唯一未籠罩的盲點,身體直墜向下,令她的攻擊全部落于空處。 危急關頭,他反應速度仍是舉世難及,握拳向上擊打,震開于破洞處探頭的雪白飄帶,雙腿則連環(huán)踢出,破入自下方涌來的刺骨刀氣。 蘇夜見他們陸續(xù)上房,不愿湊這熱鬧,徑直掠入房中,想辨清石之軒位置,從下而上突施偷襲。但她剛要動手,石之軒已搶先一步,主動踩出一個大洞,躍了下來,搶出一個把她和祝玉妍分開的空隙。 刀光漫漫如潮水,一刻不停地擴張著,連成一片閃爍不定的黑光,不似世間能有的景象。石之軒足尖下踢,像是把雙腿主動送到刀口上。但蘇夜只覺夜刀一沉,被他正好踢中刀尖。 一踢之下,兩股截然相反的巨力侵入刀身,向相反方向拉扯,拉的夜刀微微震顫。他手上功夫玄奧無窮,腿法竟也精微奧妙,封擋招架,到底未被刀光吞沒。 有時,石之軒的招數(shù)似乎超越了生理條件限制,詭怪絕倫,產(chǎn)生濃厚的荒謬感,在對手始料未及時一擊斃命。夜刀一樣有這種氣質,四面八方黑光點點,充滿整個大堂空間,以石之軒之能,亦辨不清她受到了多少影響,有沒有受到影響。 彈指間,雙方交手十招以上,屋內家具器皿轟然粉碎。邪王招招強攻猛打,雙手蕩出無可抵御的巨力。冰寒、灼熱兩種氣勁亦流蕩在正廳之中,每一縷氣流都如利刃般鋒利,足以致人死命。 這是兩人對招的結果,可見戰(zhàn)況何等激烈。第十六招上,石之軒凌空倒翻,雙掌似緩實快,連續(xù)拍擊狂飆的刀氣,如閃電破開烏云,然后再度翻了個筋斗,終于落于地面,脫離被夜刀當空一刀兩斷的絕境。 他本想趁著祝玉妍還留在屋頂?shù)囊凰?,沖破蘇夜攔截,離開這是非之地。但蘇夜看透了他心思,寧愿不搶功勞,也要拖延時間。 此時夜刀刀勢如崇山峻嶺,始終屹立不倒,帶有任憑風吹雨打,絕不動上一動的氣魄。刀光雖然四散,卻總能在石之軒擊出空洞時及時回流,封擋的嚴絲合縫,有破綻也如同沒有。石之軒空手破開攔截,于千鈞一發(fā)間穩(wěn)穩(wěn)落地,武學修養(yǎng)、輕功身法都已可睥睨當世。 可惜時間有限,他只能做到這一步。蘇夜身后,正廳大門向兩側大開,露出門外白雪紛揚,卻像遠隔天涯海角,因為他落地的同一刻,上空連續(xù)爆出巨響,一大片屋頂被天魔帶掀開。飛揚的木屑碎塊中,祝玉妍恍若天魔降世,纖手一抖飄帶,居高臨下地拂往他頭頸胸腹。 天魔帶、天魔場、天魔功永遠渾然一體。細長絲帶凌空飄落,祝玉妍的人也跟著落下。 她明亮清澈的雙眸中,瞳孔泛出紫芒,連目光都像帶了紫色。紫芒愈來愈盛,每變化一次,天魔帶的速度就緩慢一分。石之軒雙眼亦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讓他面容帶上了深沉陰鷙的味道。 他們方才說話,不是連聲嬌笑,就是瀟灑不羈的微笑,哪像有不共戴天之仇?,F(xiàn)在雙方徹底撕破了臉,竭盡全力攻擊對方,笑容才被丟到腦后,換上嚴肅神情。 形勢一變再變,蘇夜一個旋身,來到石之軒正后方,與祝玉妍交換位置。兩大美女合力猛攻一個英俊軒昂的男子,場面既賞心悅目,又滿溢殺機。 不死印以變幻見長,石之軒雙足卻牢牢釘在地上,在她們的夾擊下,守的固若金湯,仿佛永遠不會被撼動。 天魔場當頭而降,收窄程度比之前更甚,只剩半丈左右,把祝、石、蘇三人都圈在力場之中。蘇夜并非徐子陵,即使進入天魔場,也不必擔心影響祝玉妍對石之軒的控制。這么做,對她一樣十分危險,但她既要殺死石之軒,就不得不冒這點風險。 飄帶逐漸加重,祝玉妍舉重若輕,帶影蜿蜒奔流,將石之軒籠在重重屏障下。天魔真勁本應鼓滿八方,這時卻集中于他正面,任憑蘇夜封鎖他的后路。 這里已經(jīng)成了常人看不清的戰(zhàn)場。別說外人,就是局中的三個人,也感覺自己站到了險峰風口之處,耳邊身畔,全是呼嘯不絕的狂風。刀光、帶影、掌風交織成天羅地網(wǎng),前兩者蓄意配合,間不容發(fā)地向后者發(fā)動攻勢。 真氣仿佛源源不斷,真元亦是充沛圓滿,但攻勢終有盡時。石之軒錯開夜刀,一掌劈中天魔帶,祝玉妍忽地撮起雙唇,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天魔音。 第二百三十七章 嘯聲乍起,便壓過了天魔帶的尖嘯。祝玉妍急速提升功力, 將嘯聲凝聚成線, 繞著石之軒游走不定。剎那間, 周邊環(huán)境仿佛翻天覆地,從屋舍到樹木, 無不變的影影綽綽。一個人身處其中,將受到嚴重干擾,眼前所見均為幻象, 再也看不到祝玉妍的身形。 因此, 若在這間宅院外面偷聽, 偷聽者反倒察覺不了任何異樣聲響。 不提其他,天魔音只靠自身的威力, 就可以摧毀普通程度的對手了。這嘯聲無孔不入, 不再像聲音, 倒像是流水狂風, 碰上一個縫隙,就水銀似地迅速灌入, 效果驚天動地, 唯恐不能損傷敵人大腦??v在大漠狂沙中行走, 處境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 蘇夜原以為, 她必須靜立不動, 才能施展這式功法。但天魔場正在向內收縮,祝玉妍攻勢卻絲毫不減,口中連續(xù)不斷發(fā)出尖嘯, 證明她促動內息流轉時,可以突破功法本身的極限。 她還不至于被魔音吞沒,視野中的一切都非常正常,天地更未倒轉過來。魔音對她唯一的影響,就是讓她耳朵里充滿尖銳的聲音,心里覺得非常不快。 想用間接手段傷及先天宗師,祝玉妍也做不到。天魔音并非手段,而是手段衍生出的現(xiàn)象。嘯聲尖利到了極點,針一般戳刺耳鼓。天魔場亦收縮到不能再收,就像凝結成一個小小的點。場中氣勁被極度壓縮,既人畜無害,又蠢蠢欲動,隨時準備脫離陰后控制,炸藥般炸成滿天煙火。 氣勁越收縮,就越不穩(wěn)定,散發(fā)出nongnong壓迫感。即使到了極限,天魔場竟還在變,拼命擠往最后一步。這個變化以石之軒的身軀為中心,把他當成第一目標,但萬一爆炸,方圓數(shù)丈都會被巨大的沖擊力波及。石之軒固然首當其沖,蘇夜何嘗不是緊隨其后? 祝玉妍想拉雙龍和師妃暄下水,但蘇夜不可能答應,寧愿單刀赴會。她權衡過后,認為能把她擊成重傷,也算值得,遂點頭應允。 到了這一步,三方均不再退縮,務求畢其功于一役。 蘇夜并未令她失望,明知爆炸迫在眉睫,仍半步不退,強行接下邪王大半攻擊。兩人合擊之下,石之軒終無法脫離天魔場的范圍,被迫強硬到底。 電光石火間,天魔場收攏壓縮力度之大,讓蘇夜都暗自心驚,覺得把自己換到祝玉妍的位置上,最多只能做到這樣,絕不可能比她更好。她心驚之時,祝玉妍忽地露出一絲苦笑,飄逸中帶著如釋重負,厲聲道:“不死印法又如何呢!” 玉石俱焚沒有第二次機會,威力究竟怎么樣,只有用出來才知道。石之軒是否會死于這一招下,也得看老天的意思。 厲叱聲兀自未絕,祝玉妍已完成行功前的積蓄。她所有殺招都針對石之軒,并未認蘇夜是敵人。到了此時,蘇夜才清清楚楚感受到氣勁的流動軌跡,預測到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事。 玉石俱焚其實很像天刀第九式,瞬間抽空周圍的生機與空氣。但宋缺意在傷敵,抽空后接上神妙刀招,祝玉妍卻把力量匯聚于自身,直到連她都無法承受的地步。 危險感急速擴大,挾著死亡陰影,氣勢洶洶撲向蘇夜。預感方生,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祝玉妍驀地消失,身軀爆作滿天粉塵。驚人氣勁誕生于虛無,和粉碎了的精血混在一起,從那一點爆發(fā)出來,席卷方圓兩丈。 氣勁碰到桌椅,桌椅就變成塵煙。塵煙高速向外飚動,撞在墻上,那面墻就像被炮彈射穿,爆出一個巨大的洞,撼動房屋地基,連累整個房間都在搖動。 高人雖多,喜歡研究怎么自爆的高人卻不多,功力能和祝玉妍比擬的更是少之又少。這對蘇夜而言,亦是頭一次體驗。她很清楚,這種邪門功夫等同于把自己變成炸彈,集中在極小范圍引爆。石之軒受的沖擊,恐怕和真正炸彈的威力相差無幾,甚至猶有過之。 那股力量如風逼近,襯的她像面對颶風的普通百姓。如果她愿意,可以化作狂風中的一片樹葉,飄出氣浪范圍。但她不想這么做,還減弱了用于防御自身的內勁,因為她發(fā)現(xiàn),祝玉妍自毀時,石之軒竟然還有能力化解。 他的身影模糊不清,表示他為化解沛然巨力,在原地高速旋轉移動,變?yōu)榘胪该鞯臓顟B(tài),并非消失不見。 在氣勁干擾下,她無暇去看他如何應對,盡力意守丹田,靈臺中一片空明澄澈,因玉石俱焚而生的震撼頓時無影無蹤。與此同時,她忽略了擦過石之軒,向自己壓來的風暴核心,感應到他的所在,抬手一刀揮出。 沒有言辭能形容這幅畫面。 氣勁強至巔峰,仍掩蓋不了狂風中的一道烏黑流光。流光看似筆直前行,實際千回百轉,穿透數(shù)不清的屏障,刺向那個朦朧身形。 蘇夜晚一剎那動手,石之軒就能負傷而逃,擇地休養(yǎng),但她沒晚。自她和石之軒交手以來,夜刀首次出現(xiàn)刺中實物的感覺,被邪王護體真氣阻礙了一瞬,緊接著長驅直入。 流光倏然而沒,刀氣卻在他體內爆裂,硬生生撕開因不死印而生的邪異真氣。她沒有機會出第二刀,因為風暴已至,將她輕易卷起,拋往房屋之外的方向。 不知是真是幻,在被扔出去的同時,她好像看見石之軒意味復雜的目光。目光里不見失望,不見恐懼,不見認命,只是單純的復雜難解。下一秒,那個軒昂高大的身影繼祝玉妍之后,淹沒在致命氣勁當中,立時破裂粉碎,化為烏有。 又是一聲墻壁破裂的巨響。蘇夜撞中門邊的墻,居然無計可施,就這樣破墻而出,連打了三四個筋斗,重重摔在覆蓋了一層新雪的地面上。 她背脊一碰堅實土地,立刻就要彈起,彈起不足三寸,再度摔了下去,只覺由胸到腹一陣劇痛,活像被人用大鐵錘打過一頓,不但難以起身,還頭暈腦脹,行氣不暢,似乎經(jīng)脈已經(jīng)受了傷。 玉石俱焚卷起的勁風刮了幾十秒,才慢慢停息。正廳旁邊與兩個小側廳相連,側廳完好無損,正中的建筑卻破破爛爛,沒一件東西是完整的。由于墻壁多處受損,屋頂破了個大洞,整座房屋正在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坍塌。 簡單地說,這地方好像被龍卷風襲擊過,已徹底毀掉了。 只要眼力夠好,還能從殘骸里看出原有的家具形狀,邪王陰后兩人卻不復存在。祝玉妍抹去了石之軒,也抹去了自己。無論他們有過何等恩怨情仇,都自此煙消云散。從此以后,陰癸派九成九會落在婠婠手中,引導數(shù)十年后的江湖風云。 蘇夜很久沒受過這么重的傷,感覺極其糟糕。她平躺在雪地里,下意識伸手在臉上一抹,只見滿手都是鮮血,愣了半天,才恢復了點兒力氣,搖搖晃晃站起身,望著一地狼藉發(fā)呆。 她擊敗了石之軒,石之軒還當場身亡,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伤齼刃纳钐?,居然找不出半點喜悅之情,好像這一番轟轟烈烈,獨與她無關似的。 離她不太遠的地方,天魔飄帶正攤在那里,因為細長柔軟,材質堅韌,未被巨力震斷。蘇夜喘息半晌,走了過去,俯身撿起這條絲帶,打算交給婠婠。 她把飄帶和夜刀塞進袖子里,突然又是一愣,轉身望向宅院大門的位置。 如同動作片里的警察,師妃暄終于來了,只是姍姍來遲。她立在大門附近,掃視激戰(zhàn)后的戰(zhàn)場,滿臉均是她不應有的驚訝之色。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冬之后,北方城市不論大小, 都陸續(xù)下起了雪。雪絮忽而若隱若現(xiàn), 忽而長灑不休, 堆起短則緊覆地面、長則厚達一尺的積雪,將長江以北裹在白茫茫的雪光中。 沈落雁身著素黃衣裙, 掠著如云秀發(fā),坐在正對窗戶的軟榻上,悠閑地喝茶賞雪。屋中銅爐飄出沉香氣味, 爐中炭火熾烈, 炭塊燒的通紅, 驅走了從外吹來的寒風,滿是富貴閑暇氣氛。以她的武功, 并不在意這點寒冷, 之所以點起爐子, 只是習慣使然。 她飲完香茗, 放下茶杯,忽然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側過了頭, 對蘇夜笑道:“二小姐, 你現(xiàn)在聲望之隆, 如日中天??v觀中原東西南北, 無不矚目于你的下一步計劃,希望你再創(chuàng)出令人驚嘆的奇跡。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 蘇夜亦是一笑,坦白道:“我沒有任何感想?!?/br> 沈落雁愣了一愣, 露出有點天真的情態(tài),嬌媚地道:“換了是我,看到散真人、宋閥主、邪王等人一一落敗,總會有些志得意滿之情?!?/br> 蘇夜笑道:“你是你,我是我,每個人的想法各有不同。倘若你把武功練到我這樣子,應當也不會在意虛名,只覺這是武道上的必經(jīng)之路?!?/br> 她這么回答,可以說準確,也可以說不準確,因為她產(chǎn)生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譬如說,她很不愿意恃強橫行,仗著自己武功高,強壓他人低頭。但大部分人想法恰好相反,即便嘴上不認,照舊在看到絕世高人時,自動生出仰慕之情,不知不覺聽從對方吩咐。 那么,用口才說服他人的,就比用武功嚇唬的更加難得。 名聲絕非目的,完全不值得重視,而是一種手段,可以用來達成真正的目標。若用宋缺、寧道奇等人作為例子,更能體現(xiàn)出現(xiàn)實何等無奈。 他們都算正道中人,成名前后從未作惡,亦很看重后起之秀的心地為人??伤且驗槲涔Ω?,才能得到他們的平等相待。否則,就算她長出三寸不爛之舌,站在道德高地上,把道理說的天花爛墜,也難以改變他們的理念。 宗師尚且如此,普通人還用說嗎?江湖中人若肯講人情道義,拒絕恃強凌弱,已經(jīng)很難得了。 石、祝兩人身亡那天,師妃暄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卻因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在長安城中四處尋找,錯過了這場驚天動地的決戰(zhàn)。她趕到時,一切已塵埃落定,只能看著被掀翻的正廳發(fā)呆。 她們似敵非敵,似友非友,大敵一去,場面十分尷尬。幸好師妃暄明白來龍去脈,無意為難她,事先拒絕參與圍攻,此時得知邪王陰后雙雙過世,也不曾多說什么,反倒幫她療傷,助她安全離開長安。 她人是走了,事情本身卻未就此過去。兩位魔門宗師之外,李元吉、李南天亦成為犧牲品。只因他們自視過高,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錯誤的地點,就付出了生命為代價。 師妃暄應李世民之請,出手醫(yī)治李元吉,仍然無力回天。自此,蘇夜與李閥結下血海深仇,雙方關系絕無軟化可能,一如她與獨孤閥。但從另一角度看,李元吉帶著弓手圍住無漏寺,本就想要她的命,失敗了也只好怪自己武功不濟。 這一次的消息很快傳開,蘇夜名氣在不可能上漲的前提下,又硬生生漲了三分,并為大眾熟知。短短數(shù)天之內,天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正是雙龍的“后臺”。 蘇夜本人對此很是無謂,保持著“愛誰誰”的態(tài)度,生活一如平常。她回洛陽還不到三天,婠婠便自動登門,問清楚祝玉妍之死的詳情,當面取走天魔帶,自此再也沒在她面前現(xiàn)身。陰癸派亦偃旗息鼓,似乎不想做大的動作。 如果說這件事有什么后果,只能說,它稍微影響了她的人際關系,其中又以石青璇為甚。 他們父女關系雖然惡劣,終究有著血緣聯(lián)系,無法隨意割舍。石之軒在人格分裂時期,懷著濃烈的愧疚感,對她頗為不錯。蘇夜乃是殺死石之軒的兇手之一,自然不好意思再見石青璇,鬧的徐子陵也有點別扭。 楊虛彥、安隆、曹應龍等人作何想法,不得而知。侯希白聽說之后,萬分感慨,亦萬分輕松,談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只能說心頭少了一個重擔。他不必在二十八歲時,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接下石之軒的全力出手,卻失去了自小教導自己的師父,心情非常復雜。 至今為止,蘇夜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他了。 由于消息傳遍江湖,蘇夜挑戰(zhàn)寧道奇、宋缺兩人的事跡也被發(fā)掘出來,躋身于被廣泛承認的“大宗師”之列。就算有反對者,也僅是基于她的年紀經(jīng)驗,并未質疑她的真實武功。 她在洛陽城中隱居不出,閉關養(yǎng)傷長達一月時間,總算恢復到完好如初。每當她想起玉石俱焚,都心有戚戚然,認為自己傷在這一招下,實在算不得冤枉。然后,她一出關就接到寇仲的飛鷹傳書,說傅采林率使節(jié)團前來中原,要見一見少帥軍的主人。 蘇夜的預測正在逐步變?yōu)楝F(xiàn)實??苤倥c傅采林決戰(zhàn),便是其中比較緊要的一樁。如今中原天下,只剩李、寇兩家成氣候的勢力,李閥又明顯弱于少帥國。傅采林目睹此情此景,當然不會像原來那樣,帶著手下弟子直奔長安,而是選擇了看上去最有氣象的寇仲。 寇仲因傅君婥之故,和奕劍一脈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他們連續(xù)遭遇傅君瑜、傅君嬙兩人,均處處留手,厚著臉皮和人家亂搭香火之情,最后更把假死的傅君瑜平安送回高麗??上У氖?,這大多是他們的單方面行為。傅采林并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就自動把他們認作記名弟子。 那時,寇仲人在洛陽以西,得訊后急忙趕回洛陽,商量如何接待這個使節(jié)團。嚴格來說,傅采林在高麗身無官職,不能用“使節(jié)”兩字稱呼。但他多次率軍擊退隋軍,乃是高麗人心中至高無上的英雄。說他一舉一動,都能影響高麗王的決定,并不算過分。 他對于高麗,如同畢玄對于東突厥??苤偌幢闵倭烁稻龐C這重關系,也必須慎重對待他,取得他的認同。 蘇夜從未擔心雙龍的個人魅力。自他們出道以來,真正厭惡他們,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只有獨孤霸、香玉山這種反面角色。通常來說,越是宗師高手,越懂得他們的可貴之處,明白他們身上確有常人難及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