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畢玄身影閃動之快,騰挪之詭異,足以與石之軒媲美,令人懷疑他也練成了幻魔身法。 炎陽奇功形成的氣場始終圍繞在他身邊,cao弄順逆之勢,不管他怎樣變換步法,真空般的環(huán)境始終不曾消散。這套絕學威力無窮,幾乎沒有破綻與弱點,配合他驚天地、泣鬼神的拳掌功夫,更是難擋難避。 第二百四十六章 雪花越下越大,仿佛無數(shù)潔白棉絮, 飄飄灑灑地從天而降, 飄落期間, 還輕盈地飄幾個圈子,似乎一點都不心急。天上陰云雖薄, 北風卻不是很大,一時半會間,吹不散這層煙籠霧罩般的鉛灰冬云。 也就是說, 這場雪還要下一段時間。至于是大是小, 就要看老天爺?shù)钠饬恕?/br> 在極為靜寂的深夜里, 由于萬籟無聲,普通人亦能聽到雪花飄落地面時, 發(fā)出的細微響聲。習武之人內(nèi)功精進后, 耳力目力也飛快增強, 不僅能聽到雪聲、辨認每一片雪花的不同形狀, 還能分清雪片與雪片碰撞時的聲音,雪片落在不同材質(zhì)上有什么樣的差別。 雙龍習練《長生訣》, 提升速度遠勝他人, 數(shù)年間便取得如此成就, 耳目靈明如神。除非是功法特別的高人, 沒有人能夠成功伏擊他們。 其中, 又以徐子陵感官最為通靈,直覺亦勝過寇仲。對他而言,茫茫雨雪并非障礙, 而是助力。當雪絮雨絲從天而降,他就覺得自己與世界建立了奇妙的聯(lián)系,靈臺亦比平時更加空明。 正因他聽的清楚,此時才有駭然感覺。在他耳中,畢玄或蘇夜功力提升至極限,又未運功卸去對方攻擊的時候,他們踩在雪上的聲音,竟比雪花落地還細小。以他的能力,也得等他們接近至背后三尺之地,才能發(fā)覺身后有人。 他駭然之余,目光從地面移開,望向正在纏斗的兩大宗師,發(fā)覺他們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雙方像商議好了似的,在身畔劃出無形邊界,并不像他和寇仲打斗時,上天下地無所不為。那塊空地占地面積不小,每到開春時節(jié),自有花匠種下無數(shù)花草,這時秋天的枯枝已被收拾干凈,只剩一片空蕩蕩的土地。雪地正中,圈出一塊類似正圓形的黃褐土地,其上枯草叢生。 按理說,整座后園都是他們交鋒的場地,偏偏迄今為止,遭殃的雪地僅有五丈方圓,與他預計中頗為不同。 畢玄身材高大,卻能足不點地,形若鬼魅地一掠數(shù)丈,身法妙至巔毫。遺憾的是,他并未盡展所能,所有移動均是為炎陽奇功做的鋪墊。他也好,比他小上整整一圈的蘇夜也好,都是既利用斜掠期間的位置轉(zhuǎn)換,躲開對方正面強攻,又不想離開對方太久,仿佛一旦遠離五丈以上,就會遭受驚天一擊。 這場景看似不合常理,實則是兩人勢均力敵的證明。刀氣與拳風交織穿插在一起,難解難分。每一次變招,均是常人想象不到的兇險,看都可以看出一身冷汗,遑論領(lǐng)悟其中精妙之處。 徐子陵固然關(guān)心,寇仲更是看的雙眼瞬也不瞬。宋缺已是他心中暗暗崇拜的刀道大宗師,蘇夜的排名還在他前面。夜刀每一次全力出手,都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他視野之中,什么風雪、凍云、白雪堆積的樹木枝椏都不見了,只剩畢玄的炎陽氣場,和蘇夜的夜刀刀光。 氣勁本無形體顏色,所以關(guān)七究竟如何練成有形的劍氣,是蘇夜至今苦思不出的難題。但是,寇仲功聚雙目,如同自己身在戰(zhàn)場般,用心靈體察面前的決戰(zhàn),照舊可以弄清楚他們每個動作,每處變化。 那兩人的身影正在漸漸模糊,退到拳與刀之后。他們兩個,連同觀戰(zhàn)眾人在內(nèi),心神仿佛被壓縮到不能再縮的一點,處在拳刀交擊正中,又好像不斷延展,延展至和天地相接的宇宙。他們自身的存在,從未如此鮮明,也從未如此晦暗。 氣勁有時如攢動的刀叢劍鋒,朝對方拼命戳刺,酷烈之氣撲面而來;有時如兩面巨盾,一面帶著熾熱暴風,狂壓而下,另一面冥冥漠漠,宛如黑云涌動,進行徒勞無功的碰撞。 雙龍目睹宋缺揮出天刀時的情景重現(xiàn)。剎那間,兩人心靈再度離開了身體所在的環(huán)境,觸碰到兩大宗師的精神交鋒,拼命汲取其中經(jīng)驗。直至他們能完全無視這種影響,才敢說自己是畢玄的對手。 在這個時候,連寇仲都認為,蘇夜將用出化解天刀第九式的驚天刀法,割裂炎陽真氣的流動。但蘇夜不想這么做,始終見招拆招,一雙清澈異常的眼睛里,并無任何情緒變化。 她應付敵手之外,還在想畢玄與他人的差別。 畢玄出手狂猛暴烈,宋缺亦要略遜一籌,一動手就占據(jù)主動,險些把她拖進他定下的節(jié)奏韻律。在這等對手面前,一切武學常識都難以實踐。功力不濟之輩,硬碰幾招就要斃命于畢玄拳頭下,若想以柔克剛,則必須承受一柔到底,再也剛不起來的可怕后果。 他們幾乎不會犯常見的錯誤,更無可能敗給修為比不上自己的人。別人想擊敗他們,要么想方設法,用毒藥、暗器、千人甚至萬人設下埋伏,要么苦苦修煉,到后來居上為止。 跋鋒寒自知不敵,想埋頭修煉一年再行挑戰(zhàn),正是明白自身差距,腳踏實地的做法。 蘇夜僅憑這一次接觸,便對畢玄有了不少了解。武功練到這個地步,自然可以反映施展者的真實為人。她去過大草原,親眼見過烈日碧空下,一望無際的起伏沙海,與畢玄交手時,好像又回到了那里。他昔年雄踞草原的氣魄,亦在她心頭一掠而過,幾乎可以激起她的萬丈豪情。 她并不知道畢玄帶來了月狼矛,還有一匹草原神駒,卻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縱馬奔馳,以長矛應敵,又會是怎樣一副畫面? 不可否認地是,無論怎樣修正,短刀都不太適合馬戰(zhàn)。跋鋒寒向她講述畢玄的故事時,也曾無意中提起這一點。當然,就算蘇夜不用馬上兵器,也沒幾個人是她對手,但碰上畢玄這等強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那個時候,大概是手短的我,怒斥長矛的他占了兵器便宜吧。或者讓他潛入水底,進行一場不準換氣的決戰(zhàn)?”蘇夜想。 這個想法消失之時,畢玄對她的所有影響亦被排除。對月狼矛的好奇心,對草原霸主的崇敬心,也被風雪撕成碎片。她的心情震動了一下,恢復到心如止水的水準。在這個狀態(tài)中,所有人向她施加的精神壓力,都是鏡面中的倒影,絕不會引起太大反應。 炎陽真氣忽擴忽縮,帶動勁氣不停奔涌。畢玄如若立在風中的風神,拳掌指向哪里,氣流就向哪里流動,隨他心意吸攝收放。他凌空旋轉(zhuǎn),氣流便變成龍卷似的暴風,自不同方向涌向蘇夜,包括她后方區(qū)域,讓人不敢相信,他竟能隔空cao縱風的走向。 刀芒拳風吞吐不定,黑光如同一條游龍,在狂風中閃爍變化。每當空氣中的熱度上升,黑光一掠而過,又把溫度降了下來,令修羅戰(zhàn)場重回清涼世界。但不知不覺間,游龍開始支離破碎,從起始的霸道刀勢,變?yōu)闊o數(shù)紛紛揚揚,猶如雪片的黑色光影。 到了這個時候,夜刀揮出的軌跡仍清晰可見,沒有脫離旁觀者的視線。他們確確實實地看到,萬千漆黑精芒當空閃動,每閃一下,就和真正的飛雪聯(lián)為一體,好像是閃耀著黑光的異樣雪花,雜在風雪中撲向畢玄。它們明明是黑色,給人的感覺卻和飛雪一般無二,完全辨認不出差異。 這是另外一種錯覺,不如之前那樣龐大,但更為細致微妙。旁觀者尚覺眼花繚亂,畢玄更是冷哼一聲,發(fā)覺對手的刀氣驟然含蓄起來,仿佛藏身于片片雪花之間,借著風雪威力,向他發(fā)動無孔不入的攻擊。 他眼前身畔,盡是嚴冬之中,寒風呼嘯而過的獵獵聲音,向上一望時,才發(fā)覺云還是那樣,雪還是那樣,并無暴風雪的前兆。 今日風力本就不大,何來“風雪威力”之說。他所感應到的所有幻象,均出自夜刀本身。 他眼里同樣只有刀,沒有人。夜刀施展出邪異招式,瞬間劈散流風,更改環(huán)境,刀勢卻十分自然流暢,完全沒有突兀之感。他心中微微一動,想起中土諸教中有“天人交感”、“天人合一”的說法,表面與武道無涉,其實已經(jīng)形容出了武學的最高境界。 他以奇功模擬影響戰(zhàn)場的勁氣流動,自身則高高在上,猶如麗日當空,用這不可一世的姿態(tài),睥睨蕓蕓眾生??上В炜战迪掠暄r,日光再猛烈,也無法蒸干它們。蘇夜別出心裁,用刀招創(chuàng)出虛擬的雪境,反被動為主動。刀氣看似零落四方,各行其是,實則中間自有聯(lián)系,像拳風裹住她一樣,反過去裹住了畢玄。 拳風暴烈,刀風卻是寧靜冰冷的。風雪再大,也不會讓人感到焦躁灼熱,只以無處不在的寒氣,漸漸凍僵雪中的人。 畢玄雙臂抬起,成十字交叉于胸前,似在保護腰腹要害。與此同時,他再一次旋轉(zhuǎn)起來,風暴憑空而生,以他交錯的雙臂為中心,向前方極力攻襲。 第二百四十七章 勁風凜冽,彌漫全場。風中仍帶著熱度, 卷出一個干涸炎熱的氣場。氣場里面, 毫無生命存在的痕跡, 如同一堆堆連綿起伏的沙丘。一個人必須要有驚人的意志體能,才能在這里生存下去。 風在, 空氣也在,并未被畢玄抽干。但這一區(qū)域內(nèi)的生氣,卻于瞬間蕩然無存。天上地下, 只剩畢玄神魔般的身影, 山丘似的挺立著, 成為敵人眼中最后一幕噩夢。 荒漠出現(xiàn)之時,飄雪亦長灑不休, 形成極為奇異的矛盾感。漫天刀光如同輕煙, 被勁風撕成一縷一縷, 但絕非由勁風掌控。那精光如此耀眼, 幾乎變成了白光,看不出是由夜刀而生, 只能看出刀勁提升到頂點, 甚至能掩蓋刀身原有的色澤光彩。 正因如此, 刀勢仿佛雪勢, 半空瓊花萬點, 似真似幻,降至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中,既似隨風飄揚, 又像借著風力,將雪絮播散到氣場的邊際角落。不過一轉(zhuǎn)眼工夫,雪花竟然無處不在。 無論畢玄還是蘇夜,都很難連續(xù)感應身外環(huán)境。畢玄眼前所見,是飄灑飛揚的大雪,耀目生花。蘇夜看到的,自然是烈日下的沙漠。他們周天三十六轉(zhuǎn)走至最低處,幻覺會強烈一些。內(nèi)勁自丹田洶涌而出,遍及全身時,幻覺就自然而然退散而去,重新現(xiàn)出寂靜庭園,以及旁邊觀戰(zhàn)的五個看客。 寇仲終于松了口氣,心想自己預測的還是沒錯。盡管交手雙方千變?nèi)f化,仍要暗合天人之理,即便他們本人沒這意思,也會在招式中不知不覺表現(xiàn)出來。 或者蘇夜只想將刀勁分散,破壞穩(wěn)定而暴烈的炎陽氣場,找出畢玄攻勢中最弱之處。但她按照這個思路,揮出夜刀的時候,就變成天降大雪一樣的美景。 魯妙子傳授他兄弟兩人,關(guān)于“遁去的一”的奧秘,又在他腦中回蕩不休。 長風拂卷流蕩,已有脫離畢玄控制的趨勢,屢屢流出炎陽氣場之外。空地附近種有兩三棵松柏,足有一人懷抱粗細,一碰逃逸出的勁風,立即嗡嗡震顫,震的樹上積雪簌簌掉落,飄舞在樹根附近的地面上。 由此可見,蘇夜選擇空地作為決戰(zhàn)場所,確實有先見之明。倘若兩人在樹林中交手,只怕到了現(xiàn)在,那些古松老樹已經(jīng)一株不剩,全部變成刀下之鬼。 積雪飄蕩一陣,便重歸平靜,樹干亦不再搖晃,刀勢卻愈發(fā)猛烈。場中,兩道身影由模糊變清晰,連續(xù)碰撞三招,又從清晰變?yōu)槟:?,以驚人的高速奔馳游移。 刀光快到掩蓋住了刀鋒,徹底與真正的飄雪聯(lián)為一體。徐子陵方才凝神去看,還能清楚地看到他們?nèi)绾巫冋?,氣勁落往何處,這時只覺眼花繚亂,辨不清哪里是飛雪,哪里是夜刀刀尖。它明明在半空飄飛不定,慢悠悠地落往大地,卻每每在千鈞一發(fā)間,阻住畢玄行云流水的攻擊。 畢玄只是一個人,為何有著掌控天地威能的本事?夜刀只是一把刀,為何能夠在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全然不同的地點,仿佛千萬把短刀齊齊閃耀? 快和慢好像失去了意義,眼睛與大腦也不能很好地調(diào)和起來??苤倏吹拿碱^緊皺,徐子陵亦不能免俗,在心中暗想如何復制這種應對方法。直到這一刻,他才親眼看見了他們兩人的差距,既然連看都無法看清,又怎能學習這些招式中蘊藏的真諦? 他們唯一能確定的是,雪色瓊光閃耀全場時,攻守之勢亦在逆轉(zhuǎn)。畢玄出招節(jié)奏仿若音樂,之前韻律雄渾柔和,不疾不徐,仿佛萬事都在他掌握之中,此時越來越快,少了一點大巧若拙的味道。也不知道在哪一點上,他的節(jié)奏出了差錯,以致遲遲不能搶回主動。 灼熱風暴翻滾不休,撲向哪一處,那地方的雪光便倏然而沒,似乎無法承受畢玄拳上的恐怖力量。但是,畢玄終究無法提升整個炎陽氣場,徹底壓下刀勢。一處刀光悄然消失,另一處卻如玉龍從天而降,猛地爆成千萬點潔白的雪花,不停削弱著炎陽真氣。 畢玄有一甲子的功力,蘇夜和他差不多。蘇夜修煉先天功,與長生真氣相似,讓她占了續(xù)戰(zhàn)和療傷的便宜。在修為相仿的基礎(chǔ)上,她由盛轉(zhuǎn)衰的周期比畢玄稍長,受傷后,在出手時調(diào)整傷勢的能力也略勝一些。 兩人至此都沒受傷,體現(xiàn)不出療傷能力差異。只不過,當他們攻勢均至巔峰時,蘇夜延續(xù)的時間要多上兩三秒鐘。 雙龍外加跋鋒寒,都看不出畢玄出手為何漸漸偏向下風,他本人卻心知肚明。幸好蘇夜這么做,同樣十分吃力。她要擬出風雪蔽天的效果,必須用盡全身本事,范圍外擴一分一毫也是不能。畢玄縱然漸落下風,難以采取主動,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似的傻站在風雪面前,不知刀光從何而來。 他們速度太快,看不清臉色神情。單從出招上看,兩人心情都如鏡平湖面,沒有半點波紋,更談不上起伏不定。場中情景奇幻多變,似乎能夠勝過大自然創(chuàng)造出的境地,卻有一股夢魘般的可怕意味,使人在贊嘆之余,又覺得自己最好一輩子別踏進去。 撲面而來的精神壓力,更是瞬息萬變,忽隱忽現(xiàn),力道輕重截然不同。壓力本就很難纏,他們的招數(shù)快慢亦是不定,無法用常理而判斷。兩相夾擊之下,外人看的頭疼也是很自然的。 像他們這種人,顯然突破了普通的心障,不再以勝負得失為意。然而,這其實是種矛盾的心態(tài),因為在意與否,勝負始終存在。兩人把對手看做橫在路上的一塊巨巖,想方設法繞過它,或者爬過去,但能夠過去便是勝,不能便是敗。若真的不在意成敗,又何需竭盡全力,打的你死我活? 徐子陵產(chǎn)生這想法時,忽覺心頭一動,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忽然之間,場中場外出現(xiàn)極短暫的中斷,剎那間萬籟俱寂,連雪聲都不見了。雪勢亦減弱了很多,不再是鵝毛大雪,變回原來那樣,慢慢悠悠地墜落至地。 這并非雪勢減小,準備從陰轉(zhuǎn)晴,而是萬點刀光凝成一刀。瓊花玉屑如夢中幻影,消失的一干二凈。幾個人因刀芒而失去焦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夜刀之上。 夜刀實在非常的薄,刀脊如同一道墨線,其上精光閃動,烏沉沉的,賦予別人它沉甸甸的錯覺。蘇夜目光略微下垂,注目刀身,同時連人帶刀,向前直刺而出。 那里正是她花了極大精力,不惜幾次以身作餌,找出的炎陽氣場弱點。炎陽氣場比天魔場更可怕,因為它本來不存在弱點。但她利用萬物生克的道理,巧妙地引導畢玄,打亂氣場中勁氣的流動。她收刀之時,拳風有著微小的不平衡,不能做到收放自如,露出一個破綻,正是她預想中的機會。 畢玄是何等人物,縱然有點點破綻,亦可以在轉(zhuǎn)瞬之間彌補。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卻孤注一擲,刺出了這一刀。 “轟!” 巨響震蕩園林,又是那種宛如火藥庫爆炸的恐怖響聲。這一次,稍遠些的樹木也受到波及,樹冠不斷搖晃,活像在林中下了一場小雪。淳于薇猝不及防,被震的花容失色,張口叫了一聲。 可惜的是,旁人自顧不暇,無人有余力照顧她。五個人十雙眼睛,都愣愣看著一股烏光奔襲而出,勢如風雷,撞進虛空中的某一點,向外不斷擴散。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shù)尺外的畢玄雙目精芒連閃,厲喝一聲,一拳擊中烏光。巨響正是從拳中而來,掩住了他的聲音。這一拳正中目標,烏光立即停止擴散,不能再做寸進。又是一瞬間,光芒潮水般退去,當人人都看到畢玄粘在刀身上的拳頭時,兩人向后飄退。 每人不多不少,各退五步。由于畢玄步子較大,退的距離比蘇夜稍遠。他古銅色的面部肌膚上,忽有一陣不正常的血色涌動,旋即恢復如初,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蘇夜盯著他,緊繃著一張臉,看上去就像一尊美麗的雕像。她臉色倒是嬌嫩白皙如常,看不出氣血有異。但雙龍相當了解她,知道她沒有面露微笑,已經(jīng)是吃了虧的證明。 剛才那聲巨響,乃是炎陽氣場遭人破解,氣勁集中一點又爆發(fā)的聲音。巨響之后,氣勁完全失去了控制,疾沖向四面八方,掀起一陣尖銳呼嘯。但這個時候,每個人心里都有了準備,受到的沖擊遠比之前為小。 自畢玄出道到退隱,還是第一次被人正面擊敗。炎陽奇功應是無敵于天下的神功,如今竟被繞出薄弱點,亦是他預料未及的事情。 嚴格來說,論勝敗,畢玄敗了一招,受到些許輕微內(nèi)傷。論生死,這場決戰(zhàn)尚未結(jié)束,還差得遠。勝敗與生死,有時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兩件事。 可是,以畢玄名震草原六十年的身份地位,敗就是敗了,沒有其他理由可找。如果他舉出種種借口,希望繼續(xù)決戰(zhàn),連他本人的弟子都會大失所望。 第二百四十八章 空地已不是雪地,上面兩人身影還是原來的人, 仿佛決戰(zhàn)尚未開始, 時間尚未流逝, 只是地上的雪被移開了。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中,一聲呼吸都清晰可聞。 每個人心里, 都有難以置信的感覺,佼佼者自然是拓跋玉、淳于薇師兄妹。 倘若畢玄不肯痛快認輸,他們會大失所望。但目睹師尊落敗一招, 即便只是以毫厘之差, 也讓他們異常震驚。這是從未有過之事, 證明畢玄終非真正的神。草原神話被打破的滋味,顯然不怎么好受。 雙方收手之后, 幻象已經(jīng)完全消失。雪片不受勁風干擾, 晃晃悠悠地飄落下來, 落在皮膚上, 化作冰冷水珠。他們兩人頭頂盡是積雪,還像身在夢中, 一時間緘口結(jié)舌, 很不愿意承認現(xiàn)實。這甚至算不上大失所望, 而是一種對心靈與信念的沖擊, 導致他們失去了說話能力。 蘇夜發(fā)現(xiàn), 寂靜起碼持續(xù)了一分鐘,期間沒有任何人開口,包括她。 最開始的時候, 江湖人物承認的大宗師僅有傅、畢、寧三人。名單固定不變,長達數(shù)十年,其他人再怎么自負,也不太敢和這三人并駕齊驅(qū)。后來宋缺奮起直追,石之軒練成不死印,把大宗師陣營擴充到五人,總算有了變化。 換句話說,五人代表著中原外域的武學最高水準。近年來,他們內(nèi)部并無交手經(jīng)歷,難說誰高誰低,因此排不出名次差異。總之,誰擊敗了他們,誰就有資格自稱天下第一高手,這一點毋庸置疑。 雙龍未出道時,曾經(jīng)做過成為天下第一的美夢,直到真正習武,發(fā)覺目標多么艱難,便不再將這個夢想隨便訴諸于口。 正因太過困難,等蘇夜真的完成這樁壯舉,才會出現(xiàn)眾人一起噤聲的場面。 蘇夜從不自賣自夸,更不以擊敗對手為傲。但她想了又想,覺得他們不停打量自己時,那目光十分詭異復雜,簡直就是看著第一個飛上天空的人,至少也是打破世界紀錄的人。 在每個存在武功的世界里,總有人或者正大光明,或者偷偷摸摸,想要找出誰是天下第一。一部分世界存在華山論劍傳統(tǒng),高手自覺登上華山,一決勝負;另一部分發(fā)展出武林大會,特別愛選武林盟主;再一部分通過百曉生之類的奇特角色,排出一個權(quán)威順序,讓大家都去競爭排名。 按照現(xiàn)代社會標準,她的成就確實等同于“獲得世界武術(shù)錦標賽冠軍”。可惜的是,這個冠軍既無獎金,亦無金牌,只有個空頭銜,對她毫無用處。 最多可以說,寇仲背后的那條大腿又漲粗了一圈,如此而已。但寇仲并不特別依賴后臺,靠山意義實在很有限。 蘇夜仰頭望向天空,深吸了口氣,胸臆間的不適感已然退去。她眼下的心情很難形容,愉快當然是愉快,同時還有些許失望之情,因為她擊退畢玄,肅立當?shù)睾螅蛴晏锊⑽聪窀北咀詈笠粋€首領(lǐng)似的,“?!钡囊宦曁鰜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