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他揉著鼻子,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悶聲道:“大哥,我中毒了?!?/br> 蘇夢枕一驚,失聲道:“什么?” 王小石按照他的吩咐,特意找了個無人光顧的僻靜角落,偷偷燒掉蘇夜送他的藥枕。然而,火光方起,火中立即冒出黑色濃煙。濃煙散發(fā)苦味,且愈來愈濃。王小石一聞便知不妙,急忙閉氣,并迅速撲熄火苗。 他吸了兩口煙,鼻腔像被人用針扎了兩下,嚇的他趕緊運功驅(qū)毒。當時,他鼻涕流個不住,毒質(zhì)全從鼻中排出??沈?qū)毒過后,他鼻內(nèi)持續(xù)發(fā)炎腫脹,導致說話發(fā)悶,一聽就能聽出來。 他又驚又怒,險些以為藥枕是害人的東西,想起蘇夜曾盡力醫(yī)治蘇夢枕,才怒火稍息,將藥枕殘骸盛在布囊當中,準備送給樹大夫檢驗。 蘇夢枕聽他說完,喉頭登時又是一甜,險些再吐一口血。他強行忍住,淡然道:“那大概是毒手藥王的杰作?!?/br> 王小石遲疑道:“是這樣嗎?但……” 蘇夢枕緩緩搖頭,解釋道:“這并非是為了害我。她想殺我的話,我早已死了?!?/br> 王小石抽動鼻子,想了想,堅持問道:“但毒手藥王確實是她的人?” 蘇夢枕笑道:“已經(jīng)沒有其他可能?!?/br> 他說了幾句話,心情已然鎮(zhèn)定如昔,平靜地說:“你不必擔心。如今,只要我們按兵不動,她就不會再對樓子下手?!?/br> 不知為什么,他神色異常冷靜。王小石卻從他語氣中,聽出了慘淡的凄涼。他明知他不好受,卻無計可施,只得岔開話題,問道:“那她打算做啥?” 蘇夢枕笑了笑,再度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br> 對蘇夜而言,能做的事并不太多。她忙著擴張地盤,接納新近投靠她的人,偶爾收到手下sao擾六分半堂的消息,便看完后放到一邊。她當然不會攻擊金風細雨樓。從一開始起,她就刻意把蘇夢枕和雷損區(qū)別對待。何況,十二連環(huán)塢人手畢竟有限。起初的混亂結(jié)束之后,她必須把主要心思放到六分半堂,不斷逼迫雷損,使他想辦法自保。 京城以外,南北各地,六分半堂的各處分堂亦接二連三遇襲。蘇夜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下狠手拔除棘手的釘子,也派人收買與六分半堂交好的商鋪、鏢局、農(nóng)莊、布莊,同時放出雷損失去武功的消息。 如果說,只有雷損一人身受重傷,那還能勉強支撐。但蘇夜進京過后,雷滾、雷恨、雷怖、雷動天等雷姓子弟陸續(xù)身亡,鄧蒼生、任鬼神、吳其榮等聘請而來的客卿亦難逃一死。 其中僅雷恨一人,死于王小石刺殺期間,從墻后刺來的一柄木劍。其余的要么被五湖龍王殺死,要么死在蘇夢枕師妹手里。 直到最近,兩者身份合二為一,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從兩年前開始,五湖龍王已打定主意,先用絕世神功驅(qū)走瘋了的關七,占據(jù)迷天盟的殘存地盤,再集中精力對付六分半堂,慢慢削弱它的實力。 蘇夜收買六分半堂附屬時,堂內(nèi)只剩兩位身份不明的元老供奉、大堂主狄飛驚、三堂主雷媚,以及一些武功并無驚人之處的其他堂主。其聲勢在一夜之間,跌落了起碼一半。 因此,眾人眼看它元氣大傷,又受十二連環(huán)塢聲威所懾,難免良禽擇木而棲。即使不在明面上改換枝頭,也與連環(huán)塢暗通款曲,不再一心一意忠誠于雷損。 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蘇夜自然非常滿意。 她每天都好奇雷損的心思,猜測他何時松口,主動送信給蘇夢枕,要求他完成這樁定好的婚事。但是,這方面情報一片空白,似乎雷損無意,蘇夢枕也一樣無意。她數(shù)著日子等候,沒能等到他們,倒等來了許久未見的“捕神”劉獨峰。 她一聽他來了,驚訝之余亦有感慨。在那個沒有她的世界里,顧惜朝依然遵照傅宗書的指示,進入連云寨臥底,差點毀掉了戚少商。劉獨峰也依然參與此事,試圖調(diào)查被皇帝深深忌憚的驚天秘密。 然而,他的手下之一被九幽神君控制,猝然暗算了他,令他命喪當場,再也未能返回京城。換句話說,若非她橫插一腳,劉獨峰可能已是個死人。 她很高興他沒有死,因為他生還之后,幫過她不少忙。何況,他似乎想通了一些問題,暫時收起掛冠歸隱的心思,繼續(xù)履行六扇門名捕的職責。他從中牽線搭橋,幫她結(jié)識出門尋歡的皇帝后,便去了外地辦案,擺出遠離是非之地的模樣。 今天他忽然過來,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蘇夜樂于見他登門拜訪。只不過,她做人家?guī)熋玫臅r候,劉獨峰通常只派一個手下,把她叫去劉府?,F(xiàn)在她成了龍王,劉獨峰便不再擺這個架子,叫身邊六仆用抬轎抬著他,晃晃悠悠地來到十二連環(huán)塢。 由此可見,他只是個看人下菜碟的平凡之人。 這位平凡之人潔癖不改,照樣能不觸地就不觸地,能不摸東西就不摸東西。軟轎一直抬進總舵大堂,擺放在座椅位置。然后六仆扳動機關,收回扶手,讓它變成一張看似普通的木椅。劉獨峰全程端坐椅上,氣定神閑,容貌毫無改變,連皺紋都不曾多上一條。 他沒變,蘇夜倒是變的太多了。他瞇起眼睛,仔細觀察她一會兒,沉吟良久,才沉聲道:“你膽子當真不小?!?/br> 之前,蘇夜擔心他學方應看,也來一句“你利用了我”。好在劉獨峰自恃身份,不至于當面吐露埋怨的言語。他說話之時,感嘆多,嚴厲少,有種歷經(jīng)滄桑的深沉味道。問都不用問,他也因為她的真實身份,既驚訝又懷疑,從而難以自制地流露感情。 蘇夜笑道:“武功練到我這個地步,再謹小慎微地辦事,豈非惹人笑話?” 劉獨峰的手,又一次去摸頜下胡須。六仆分立在他身后,好奇地注視蘇夜,無疑是在分辨她和過去有多少不同。劉獨峰摸了半天胡子,陡然之間,神色高深莫測,語氣意味深長,緩緩道:“圣上要見你?!?/br> 蘇夜并不驚奇,秀眉揚了一揚,淡淡道:“鑒于米公公、蔡太師、傅丞相、梁太傅這些人,都已明白我是誰。我想,時候也該到了?!?/br> 第四百三十九章 劉獨峰笑笑,反問道:“你的信心竟如此強烈, 猜到官家仍愿意見你?” 蘇夜道:“我對他, 對我自己, 都很有信心。如果你是他,你會不會繼續(xù)召見我?” 劉獨峰不假思索, 爽快地道:“不會?!?/br> 蘇夜笑道:“所以他是皇帝,你不是?!?/br> 劉獨峰啞然,想了想前后兩句話的聯(lián)系, 發(fā)現(xiàn)根本不存在聯(lián)系。蘇夜僅是嘴上不饒人, 非得嗆他一句才舒服。他終于想起, 這正是當時在碎云淵毀諾城,她飄然進入密林, 向他侃侃而談的可惡樣子。與此同時, 他必須承認, 她的見解亦有道理。 世上確實沒有任何人, 敢把五湖龍王引薦給皇帝。 龍王武功高的出奇,而且膽大包天, 而且常年與官府作對, 而且全身裹在一襲黑衣里, 連眼睛都不肯露出來。這么一個神秘的黑衣人, 倘若在面圣時忽然發(fā)難, 打算一舉擊殺天子,那么無論附近站著多少侍衛(wèi),都無濟于事。 米蒼穹修為深不可測, 有足夠的本事上前攔截。怎奈皇帝從未練過武功,別說內(nèi)家真氣,連拳腳功夫都粗疏之至。米蒼穹保得住自己,保不住他。等他抽出長棍,朝天一棍當頭砸落時,皇帝極可能已經(jīng)死了。 相比之下,大家對蘇夜倒都很放心。這也許是因為她的美貌,無形間迷惑著他人,讓人不愿相信她會生出壞心;也許是因為她和金風細雨樓關系匪淺,做事前需要多想想蘇夢枕;也許是她武功不如米蒼穹,發(fā)難之后未必得手,且只有死路一條。 她進宮面圣,一次不夠,還面了兩次、三次、四次。蔡京、傅宗書等人極其不高興,但只是不高興、感到受威脅而已。 她已經(jīng)認識了皇帝,深得他的喜愛和欣賞,所以無人能夠阻止類似事件發(fā)生。就在一個多月前,她還進宮見過一次駕,敘述她“閉關靜修”的心得,令趙佶龍顏大悅。 如今風云變幻,她自行揭開偽裝,引發(fā)一場上至宮廷,下至朝廷的大震蕩。遇仙樓之戰(zhàn)剛過去,立即有人入宮進言,對著趙佶痛陳厲害,告了她足足半個時辰的狀,說她是南方水賊首領,犯過足以斬立決的重罪,應該派人通緝捉拿,而非把她當什么“仙師”,主動召進宮城。 據(jù)劉獨峰所言,趙佶經(jīng)歷了一場典型的危機反應。他先是愕然、驚訝、后怕,心下五分驚恐五分惱怒。然后,才過了不到一炷香時間,他想起她的迷人仙姿,當場換了一個態(tài)度,拒絕相信進諫的“忠臣”,反倒懷疑他們居心叵測,因蘇夜得寵而誣陷她。 因此,他不顧米蒼穹、公孫十二等內(nèi)監(jiān)首領的勸阻,堅持見她一面,聽她親口述說真相。 說實話,她并非只是美麗動人,還給過他許多實在的好處。無論她替他按捏xue道,將先天真氣打入他體內(nèi),還是獻上散發(fā)清香的藥丹,請他嚼碎服用,事后他都神清氣爽,耳聰目明,走路時微微帶風,似乎回到了年輕時候。 他貴為天子,卻舍不得放棄這些好處。 別人說的越多,他越不耐煩。諸葛先生曾苦口直諫,惹他厭煩,此時終于輪到對立一方的官員。他認為,即使她真是水賊首領,那又如何?至少她肯贈他仙丹,擔憂他的身體。比起那些口吐蓮花,卻送不上靈藥的禪師、道長,她已經(jīng)算是忠心耿耿了。 詹別野神秘死亡,林靈素入山修行,他急需另外一位高人,代替他們的位置。蔡京給他推薦過七八人,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蘇夜。 今次他召她入宮相見,表面十分兇險,前途莫測,實際上他心中已有成見,不由自主地偏向這位“仙子”。蔡京想依靠進讒,讓她陷入危機,得先找到一名容貌更美的女子,才有可能成功。 劉獨峰說話時,眼光從未離開她的面龐和身段。他赫然發(fā)現(xiàn),她不再把精氣斂于毛孔之中,故意弱化武功修為,所以,他竟吃不準她的具體方位。每當他暗中凝氣,想要找出她坐姿中的破綻,便覺她身形飄忽朦朧,既像實體又像幻影。別人一出手,她便如同水中倒影,悄然粉碎破裂,出現(xiàn)在其他地方。 也就是說,假如她全力出手,他必死無疑。再加一個米蒼穹,也未必會起到多大效果。這個發(fā)現(xiàn)令他震驚,也令他忍不住悄悄贊嘆。 他此生絕不會知道,冥冥之中,蘇夜救了他和他部下的命。但他永遠都記得,五湖龍王曾特意在亂葬崗上等他,把他形容為攪屎棍。他討厭這個比喻,因為它非常惡心。不過,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至少是攪屎棍,而不是屎。 劉獨峰想起亂葬崗,以及九幽神君化成的濃黃尸水,胃里頓時一陣翻江倒海。他趕緊遣開思緒,平靜地道:“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我負責送你進宮?!?/br> 蘇夜訝然笑道:“居然驚動你的大駕?萬歲爺莫非是怕了我,在見我期間,也得要幾名高手在旁相陪?” 劉獨峰冷然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歷數(shù)京城諸多勢力,不怕你的人,絕不超過十指之數(shù)。但劉某只送你到宮門,把你交給米公公,便萬事大吉?!?/br> 蘇夜莞爾一笑,笑道:“好吧。請你放心,也請你在見到諸葛小花時,讓他和你一樣放心。我明白你們的擔憂,但……” 她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劉獨峰沉聲道:“什么?” 蘇夜微笑道:“但是,當今圣上的處境正如蘇夢枕。假如我想暗算殺人,他們早已死了,輪不到劉大人你來擔驚受怕。請吧?!?/br> 劉獨峰之所以關心這件事,除了對朝廷一片赤誠之外,也因為蘇夜結(jié)識皇帝,和他有脫不開的關系。 他向來心思細致,顧慮眾多。事實上,他并不支持趙佶再度召見蘇夜,也幫著勸過幾句。他太明白這些江湖梟雄了,亦明白他們個個心高氣傲,不喜歡委曲求全,甚至可能一時沖動,犯下無可挽救的大錯。 蘇夜為了使他安心,說得十分中肯。以她、以程靈素的能力,若想弒君犯上,已經(jīng)得手了起碼三次。就憑皇帝整天不安于室,跑出去尋花覓柳的毛病,她在街上都能找到下手機會。而一爺、舒無戲等人能否成功護駕,也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 可惜,她解釋的再多、再誠懇,只要她武功還是這么高,他就無法徹底放心。最糟糕的是,趙佶極討厭諸葛神侯那張老臉,很少主動請他進宮,導致這位武功位列朝中第一,亦是天下第一的當世高人,被活生生排除在護駕人員之外。 劉獨峰帶上他動輒亂跳的心臟,坐著軟轎,當先領路。蘇夜去換了那身白衣,乘坐白馬,優(yōu)哉游哉地伴在他轎子旁邊。這一路上,他們吸引了無數(shù)驚怕、驚嘆、驚艷的目光。 這些目光當然不是為了劉獨峰。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只要穿著衣服,便沒人在意他穿的是什么顏色、什么樣式。他只是深切而確實地體會到,五湖龍王這個名字,在江湖里的實際意義。 米蒼穹照舊帶領兩名小太監(jiān),在宮門處迎接他和蘇夜。小太監(jiān)均手拿拂塵,低眉順眼,像是伺候慣了這位地位至高無上的大總管。劉獨峰與他攀談幾句,把人交給他,心中忽然產(chǎn)生濃厚的荒謬感。 他離開之時,回頭看了一眼,恰見米公公的紫冠蟒袍,蘇夜的如雪白衣,在宮門之內(nèi)閃動一下,旋即消失了。 蘇夜覺察到背后目光,卻無暇管他。她將劉獨峰拋在腦后,改為和米蒼穹并肩而行,慢悠悠地走在漫長的巷道上。 米蒼穹神情莊重,緩步前行,莊重里透出一股慈祥和藹。他的臉更紅了,簡直紅透了,襯得須發(fā)更加銀白光亮。他見到她的時候,和過去一樣招呼、問候,親切地寒暄幾句,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真實身份。他說,皇帝只有幾句閑話想問,絕非有任何不滿。 他曾經(jīng)提醒方應看,說遇仙樓宴席絕對不會平安無事。事實證明,他的憂慮并非空xue來風。但他想的是,龍王有可能從外殺入,圍攻席間之人,半點兒沒懷疑過蘇夜。 趙佶異想天開,明知她是江南的五湖龍王,卻一廂情愿地相信她,每一句都在為她開脫。對此,米蒼穹勸是勸過,卻未抱希望。他太熟悉這位天子了,太了解他的弱點。 他能因相貌出眾而寵信別人,自然也會因為同一個理由,偏心于明麗秀雅的蘇夜。 他勸解無果,只得躬身答應,按吩咐辦事。一切意見,他都會等返回內(nèi)宮居處之后,與方應看促膝對談。不過,兩人漫步甬道時,他仍然做了一件毫無必要的事。這件事,他是受人之托,無法推辭。像他這么一個人,有時也有推辭不得的人情。 他走著走著,臉上神色不變,右邊肩頭忽地微微一聳,同時向右輕晃。一股充滿濃烈老人味的洶涌氣勁,被他輕晃而出,撞向蘇夜左側(cè)身子。 第四百四十章 剎那間,米公公感到一陣緊張。 世間大多數(shù)人, 乍然面對五湖龍王時, 都會有點緊張。米蒼穹以為自己不一樣, 不一般,事到臨頭, 竟無法免俗。他本身就頗為忌憚她,何況這次是他先動手。倘若她大怒翻臉,不管不顧地鬧上一場。那么, 別人也許可以無事, 他肯定要第一個倒霉。 他兩道銀眉抖動不已, 幾縷長須亦無風自動,身上蟒袍隨著勁風揚起, 袍角獵獵飛舞, 像是被風吹向了蘇夜。 這股尖銳猛烈的內(nèi)勁, 射到一半, 忽地分成三股,一股筆直如利箭, 兩股畫出淺淺弧度, 猶如方天畫戟的尖端。三股勁風, 連續(xù)射向蘇夜三處重xue。 蘇夜恰于此時側(cè)過頭, 含笑望著米蒼穹, 笑容真誠極了。米蒼穹比她大著幾十歲,可她看過來,那眼神就像看著胡鬧的孩子。她身子紋絲不動, 臉上不動聲色,沒事人似地硬捱了這一擊。勁風碰到她衣裳,倏地消失,既沒有四處激飛的細小氣勁,也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它只是單純地不見了。 米蒼穹常年侍奉天子,所以見慣了絕代佳人,無論是深宮內(nèi)院的,還是青樓楚館的。但是,他歷數(shù)眾多美女,想從里面挑出與蘇夜相似之人,居然辦不到。 她的魅力的確在于容貌,更在于無孔不入的影響力。即使她突然毀了容,變成一個丑八怪,旁人還是會害怕她,也會繼續(xù)懾服于她的驚人氣勢。 她朝他嫣然微笑,仿佛春風拂過大地,令御花園中的百種奇花齊齊開放。然而,米蒼穹卻覺得,花瓣綻開時,露出的并非花蕊,而是利齒。一百支鮮花,如同一百只詭異怪物,包圍著他,發(fā)出讓人驚懼的磨齒聲。 他老臉倏地一紅,紅的像是要滴血。這是他內(nèi)息提升至巔峰,在經(jīng)脈中飛速流轉(zhuǎn)的表現(xiàn)。內(nèi)息運轉(zhuǎn)一周天,幻象立即逝去。他重新看見蘇夜的臉,但這時候,她已經(jīng)扭回了頭,滿臉若無其事。 米蒼穹瞟她一眼,目光勾勒出她的側(cè)臉輪廓,又迅速收回。他緊張之余,微覺驚訝,同時還確定了一件事。眾多情緒加到一起,使他顧不得做表面文章。再說,到了這個地步,他何必去做什么文章? 他剛看回前方,只聽旁邊傳來短促的笑聲。蘇夜先笑了笑,才平靜問道:“公公想死嗎?” 話甫出口,她身后跟著的小太監(jiān)立即呼吸一停,抬頭看向她后腦,身體也隨之緊繃,顯見十分緊張。米蒼穹抖動胡須,慘笑幾聲,用同樣冷靜的語氣答道:“我年紀都這么大咯,死也無妨,怕只怕你不敢動手。” 蘇夜笑道:“我確實不敢?!?/br> 她一邊走,一邊瞥著兩側(cè)的宮墻。米蒼穹特意帶她繞遠路,為的正是這一擊。這條深巷里,除了一些做粗活的粗使宮女、新進內(nèi)監(jiān)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她嘆了口氣,并未刻意壓低聲音,絲毫不怕被人聽到,柔聲道:“不過,你再這么試一次,我就敢了。甭管啥后果,只要有公公你陪葬,我便覺得物有所值。” 米蒼穹面不改色,亦嘆息道:“恕我孟浪。我好奇五湖龍王的真實功力,才出手試一試你。萬歲爺身邊大小事務,飲食起居,由我獨自把關,所以我不得不事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