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jié)
難怪劉裕方才問她,有沒有發(fā)覺他的“特異”。他其實是想知道,她能否感應(yīng)到心佩。但據(jù)江凌虛所言,只有手持一塊玉佩,才能感應(yīng)到另外兩塊的存在。對她而言,現(xiàn)在的心佩僅是件普通飾物,并無特殊功效。 她不及多想,順口問道:“這是你答應(yīng)合作后,任青媞交給你保管的嗎?” 劉??嘈Φ溃骸皼]錯,而且我又被她騙了?!?/br> 第四百八十二章 這個“又”字用得出神入化,充分表達出劉裕心底, 無奈之中夾雜著憤懣的復(fù)雜感受。 任青媞不僅騙了他和燕飛, 還騙過不止一次。最近這次, 正是和心佩有關(guān)。她從安世清那里騙取心佩,同時偷吃了他的小還丹, 導(dǎo)致身體散發(fā)出一種奇異香氣,擺脫不了安玉晴的追蹤。 她不想乖乖交出這件寶貝,卻因任遙驟然被殺, 逍遙教人馬流失大半, 無力與丹王父女抗衡, 更別提即將南下的竺、尼兩夫婦了。于是,她選中了劉裕, 把玉佩交給他, 要求他代為保管。這樣一來, 萬一安玉晴追到她, 她可以把一切推到劉裕頭上,使他攪進這灘渾水, 逃也逃不掉。 心佩十分重要, 被許多人覬覦, 足以充當交易籌碼, 她以后自然想討要回來。為了方便尋找, 她當面編造出一個謊言,號稱在“道行深厚之士”眼里,天地心三佩存在特殊的氣機牽引, 就像明燈一樣,終日指示著擁有者的方位。 他若留在人口稠密的都市里,那倒還好,一旦去了荒郊野嶺,簡直是毫無逃避、藏匿的可能。 劉裕聽了這說法,心中半信半疑,這才試探性地詢問蘇夜,看她有沒有察覺他袖子里的心佩。結(jié)果,這位道行特別深厚之士失敗了,只看出他神態(tài)有異,未能發(fā)覺其他狀況。 此時他可以確定,任青媞之所以說謊,只因想騙他留在廣陵,便于她找到他及心佩。倘若他前往曠野、山嶺等地,執(zhí)行北府兵內(nèi)的任務(wù),那她打探不到他的行蹤,也就無從找回這件道門異寶。 自從他認識了任青媞,只有吃虧的份兒,很少占到便宜。她說過的話里,起碼八成是謊言,即便說了真話,也是為了利用他們,從而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想起類似往事,既覺無奈,又覺氣惱,卻拿她沒有辦法,最多見機行事,為自己爭取一些主動權(quán)而已。 畢竟,他需要曼妙夫人在司馬曜耳邊吹枕邊風(fēng),而非針對他大進讒言。他手頭能打出的牌不多,不敢過分得罪任青媞。他明知接過玉佩,就免不了當任青媞選中的冤大頭,直面安世清甚至竺法慶,還是別無選擇,點頭收了下來。 當然,他也不會被她耍的團團亂轉(zhuǎn)。他拿著心佩,琢磨許久,發(fā)現(xiàn)共有兩個選擇:一是把玉佩交給燕飛,讓燕飛去和安玉晴打交道,因為雙方互有好感,想必較為容易說話;二是召喚在建康一帶活動,已經(jīng)見過謝玄并取得其信任的蘇夜,請她解決余下的麻煩。 兩者相比之下,燕飛身負折返北方、救回紀千千的重擔,煩心事夠多的了。蘇夜則恰好相反,看上去終日游手好閑,沒什么重要任務(wù)。另外,后者武功似也高過前者,更有處理問題的能力。 他斟酌再三,到底選了她,一方面是向她示好,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別走到敵對的地步;另一方面,是為了借助她的力量,嚇阻任青媞,擺脫她對他的控制。 對佛道中人而言,三佩也許是上古流傳至今的寶物,蘊含著羽化飛升的大秘密。然而,劉裕自認是紅塵俗世里的凡人,沒興趣得道成仙,也根本不想要它。既然玉佩代表著危險,他就得趕緊把它甩開,脫離這幫修習(xí)佛法、丹法的高人。 綜合種種因素,蘇夜著實是個好選擇。 她曾在任青媞面前,輕而易舉擊敗任遙,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如果他說,心佩被她恃強取走,任青媞驚怒過后,應(yīng)當會懾于她的驚人武功,不敢輕舉妄動,很可能自認倒霉,遷怒他一陣就算了。 兩人相談期間,劉裕從未掩飾事實,詳細描述了所有難題。他這種坦率態(tài)度,大得蘇夜好感。她一直側(cè)頭盯著心佩,而劉裕也不厭其煩,耐心舉著它,直到她面露微笑,伸手接了過去。 她聽說三佩的事跡,已然聽過很久,今日終于能一睹真容,并親手觸碰其中之一。 心佩躺在她掌心里,遮住了差不多半只手掌。單就外表而言,它沒有什么特別的。但蘇夜很快發(fā)現(xiàn),它溫度恒定不變。無論天氣是冷是熱,體溫如何變化,它都通體冰涼,仿佛剛被人從地底挖出來。 這是它唯一的不凡之處,把它和普通玉佩區(qū)別開來。除此以外,它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她用力握持也好,輸入內(nèi)力也好,均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 蘇夜盯著它,劉裕也盯著它。這一刻,兩人形容迥異的臉上,露出了相差仿佛的專注神色。此地本是北府兵軍營,來往人員向來不少。但劉裕住處之內(nèi),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哪怕劉裕,也期待她能啟動“機關(guān)”,讓心佩做點異乎尋常的事情,更不用說蘇夜本人了。良久過后,她才放棄嘗試,收起失落心情,展顏笑道:“那么,我便不客氣地笑納了,多謝劉兄?!?/br> 劉裕最后看了看心佩,苦笑道:“我應(yīng)該謝你才對。唉,任青媞說謊的功夫,實在爐火純青。我知道她每次都花言巧語,騙人上當,仍難免猜想有多少是真的?!?/br> 蘇夜將心佩輕輕一拋,目送它飛起、落下,然后接住塞進袖子里,淡然道:“至少她說對了一件事——三佩是道門奇寶,具有被人爭奪的價值?!?/br> 劉裕笑容不復(fù)存在,冷哼一聲道:“去他娘的奇寶。它能使玄帥死而復(fù)生嗎?能把紀千千從慕容垂手里帶回邊荒集嗎?我沒看見多少好處,倒看見不少人因它而死。唉,小姐請恕我心情不好,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br> 蘇夜搖搖頭,笑道:“無妨,把我換到你的處境里,我心情照樣不會好。不過我喜歡投桃報李,你送我心佩,我就送你一條好消息?!?/br> 劉裕精神一振,奇道:“什么好消息?” 蘇夜道:“你不必再和任青媞虛與委蛇。彌勒教派出了綽號為‘千嬌美女’的楚無瑕,準備通過司馬道子,送她進宮,作司馬曜的妃嬪,取代正受寵的曼妙夫人?!?/br> 如果說劉裕方才一振,這時的他,便是重重一震。他滿臉愕然,差點當場站起身來,屁股尚未離開椅面,又坐了回去,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蘇夜笑道:“我為啥要騙你?” 說來奇怪,江凌虛告訴她這個秘密時,她未曾多想,只感嘆朝堂可以波及江湖,江湖人物也能把黑手伸進深宮內(nèi)院。等她事后仔細思索,才赫然發(fā)覺,楚無瑕入宮為妃,似乎正是“張貴人”下手弒君的導(dǎo)火索。 由此可見,這居然是注定要發(fā)生的事件。楚無瑕不出現(xiàn),曼妙夫人便會一心一意迷惑司馬曜,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上f愛永遠比不上新歡,當她即將被新人取代的時候,身邊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司馬曜一夜之間猝然暴斃,顯見會引發(fā)一串連鎖反應(yīng),包括南晉朝廷的末日。蘇夜猜不出未來的詳細發(fā)展,卻敢斷定,劉裕正是從混亂之中趁勢而起,建立下一個新朝代的。 她事先通知劉裕,說不定是個錯誤,可她還是說了。反正劉裕既無維護司馬氏的愿望,亦無影響宮闈之事的能力。假如無人作梗,楚無瑕入宮之日,只怕就是司馬曜斃命之時。 劉裕無力干涉,她則是沒興趣這樣做。因此,她選擇了袖手旁觀。這是她的想法和做法。至于劉裕,看待問題的角度顯然和她不同。 他一聽就明白,此事有弊有利。好處無非是曼妙夫人失去影響力,任青媞的勢力進一步縮水。壞處的嚴重程度,卻要遠遠超過好處。 倘若楚無瑕有本事cao縱司馬曜,使其惟命是從,乃至把彌勒教當作國教,竺法慶當作國師,他將迎來滅頂之災(zāi)。在這一點上,他和任青媞竟是禍福與共。 初始的驚訝過去,他忽然想起,蘇夜曾多次表露對付竺法慶的心意。謝玄、燕飛、江文清三人,均從側(cè)面證實了這件事。事態(tài)遠未到最壞的地步,究竟如何發(fā)展,還要看雙方爭奪天地雙佩的結(jié)果。 這個想法令他一陣輕松。但他必須考慮蘇夜落敗過后,竺法慶氣焰更盛,親自抵達邊荒,對付集內(nèi)群雄的最壞局面。他也必須警告任青媞,讓她想辦法阻止楚無瑕,盡可能地抵擋彌勒教的南下之勢。 他無法像信任謝玄那樣,信任對面這個奇怪的小姑娘。由于事關(guān)重大,他雙眉時而皺起,時而松開,看起來簡直有點滑稽。他想了好一會兒,方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蘇夜聳肩道:“沒打過怎么知道?你放心吧,就算我輸了,不還有燕飛嗎?輪不到你和竺法慶單打獨斗。你還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告訴我。我樂意幫人解決問題?!?/br> 劉裕無視了她語氣中的自信,也不想迎合她的話,一起開個玩笑。他移開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窗戶,看著窗外景致,居然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才緩緩道:“幸好你沒把曼妙和楚無瑕之事告知玄帥?!?/br> 第四百八十三章 劉裕肚子里的苦水,如同日夜奔流的江水, 怎么倒都倒不完。幸好他從不怨天尤人, 能承受最重大的打擊, 也能迅速恢復(fù)正常,才免去他朋友變成情感樹洞的命運。 他的生活可以分成兩部分, 一是職場,一是情場。最近,他在職場上很不走運, 被上司忌憚而非欣賞, 找不到出頭機會, 而感情方面更是一塌糊涂,就像走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小巷里,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全是一片長夜般的黑暗。 北府兵、彌勒教、司馬道子、孫恩和桓玄, 僅是他肩頭壓力的一部分。 當日, 他傷重不支,倒地昏迷, 被王恭之女王淡真所救。事后兩人一見鐘情, 陷入秘密熱戀。不幸的是, 王恭為了應(yīng)付司馬道子, 想把王淡真許配給荊州刺史殷仲堪的兒子, 順便拉近和桓玄一方的關(guān)系。 王淡真討厭政治婚姻,更不喜歡高門的腐朽風(fēng)氣,遂向劉裕求救。劉裕一時沖動, 試圖帶她私奔到邊荒,卻在見面當夜,被謝玄臨時截住。 謝玄安撫了他,說出心中的殷切期盼,為他詳細剖析利害,使他逐漸恢復(fù)理智,以大局為重,答應(yīng)暫時放棄王淡真,解救南方即將出現(xiàn)的無邊亂局。 幸好,謝玄理解他的苦楚,并未要求他們不顧一切地犧牲。他親自出面,警告王恭,暫緩他與殷家聯(lián)姻的計劃,所以王淡真既未訂婚,也沒出嫁,仍然可能和劉裕結(jié)成姻緣。 但事情絕對沒有這么簡單,否則劉裕也不需要攜美私奔了。高門寒門差別之大,好比蘇夜和溫柔的武功差距,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形成一道無可彌合的裂隙。 劉裕其實出身于破落士族,并非真正的寒微門第??上г诮蹈唛T看來,兩者之間并無差別。即使他當上北府兵大統(tǒng)領(lǐng),率軍蕩平四海,權(quán)傾朝野,仍無資格躋身世家大族,不可能同他們締結(jié)婚姻。何況他以北府兵副將之身,覬覦王謝兩家的嬌貴美女,簡直是罪無可恕,會被當成對諸多名門的褻瀆,引發(fā)巨大風(fēng)波。 這是積重難返的偏見,更是南晉各種矛盾的根源。劉??v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力在短時間內(nèi)扭轉(zhuǎn)現(xiàn)狀。 當然,每種風(fēng)氣都存在例外。這個難題的例外,叫作“登基為帝”。天子寶座至高無上,足以令最勢利的人刮目相看。他想留住王淡真,光明正大地娶她為妻,就要完成這樁不現(xiàn)實的任務(wù)。 謝玄給了他信心,卻沒給他指出通往成功的坦途?,F(xiàn)在他自身難保,處境艱難,連任青媞都敢來威脅他?;实蹆勺郑媸菑暮翁崞?。他只得耐心等待,見招拆招,盡力掙扎出一條生路,以免辜負了謝玄和王淡真的期待。 這些苦惱淹沒了他的心靈。他忙碌時還好,一旦閑下來,立刻感受到說不盡的焦灼和痛苦。他想找人談一談王淡真,又怕秘密泄露出去,給自己帶來滔天大禍。 蘇夜顯然不會多嘴,是個合適的傾訴對象。但這畢竟是私密之事,很難隨意說出口。她和他的關(guān)系,尚未達到讓他托付機密的地步。于是他趕緊改口,換了個話題,想把內(nèi)心的紛亂情緒掩蓋過去。 感激云云,既是托詞,亦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他答應(yīng)與任青媞合作,各取所需,自始至終瞞著謝玄,因為謝玄極有可能接受不了,立刻展開行動,把曼妙夫人趕出后宮。他衡量利弊后,不得已而為之,也因此產(chǎn)生極深的愧疚之情。 結(jié)果,江凌虛竟知道楚無瑕的動向,轉(zhuǎn)告給蘇夜,差點泄露天機。蘇夜當初避而不談,僅是覺得沒必要多談。橫豎她決定和彌勒教為敵,何苦讓謝玄多添心事。直到此時,她才得知任青媞再度搭上了主角團隊,而劉裕準備借曼妙之力,改善在北府兵內(nèi)的境況。她回想起來,也不由替他慶幸。 她一邊回答,一邊猜測他到底在頭疼什么,為何不肯痛快說出來??伤俾斆?,也想不到他心里糾結(jié)不清的,居然是感情問題。如果他把心一橫,向她訴說這個煩惱,那她肯定會幫忙。怎奈他顧慮太多,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放棄了。 與此同時,蘇夜也有所隱瞞,并沒把每件事都開誠布公,尤其避開了和他利害攸關(guān)的部分。他做夢都想不到,她到邊荒集找江文清時,已經(jīng)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 江海流之死,下手者是聶天還,幕后主謀則是桓玄。這兩人結(jié)盟過后,堪稱氣勢如虹,與建康的司馬道子形成對峙之勢。謝玄本人都說,他一死,桓玄必定起兵造反,完成桓溫的野心。 桓玄氣勢正盛,即將達到巔峰。劉裕朝不保夕,在劉牢之的懷疑眼光下勉強求存。雙方對比十分鮮明,幾乎失去了比較的意義。江文清固然看好劉裕,支持劉裕,卻明白這是一條坎坷崎嶇的復(fù)仇路,隨時可能失敗。 蘇夜看準她的心思,再次乘隙而入,提出了誘人條件。 她將不求回報,幫江文清殺死聶天還。此外,她還愿意前去暗殺桓玄。作為報酬,江文清得效仿沈落雁,為她工作幾年。 普通人作出類似承諾,很容易被看成異想天開,但蘇夜并非普通人。謝玄相信她能殺死竺法慶,江文清亦相信聶天還絕非她的對手。 問題不在聶天還,而在桓玄。江文清起初不以為然,心想自己不能把大江幫交給劉裕。但短短幾分鐘后,她忽地怦然心動,仔細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行性。 在謝玄和桓玄之間,大多數(shù)人都更看好前者。這也是桓玄的心結(jié)之一,到謝玄逝世,才意猶未盡地消失。 人人皆如此,江文清也不能免俗。然而,劉??刹皇侵x玄。論出身、論武功、論家世背景,他都不能和桓玄相提并論?;感隙犨^他的名字,知道有他這么個人,曾在淝水之戰(zhàn)和邊荒之戰(zhàn)里發(fā)揮作用,卻不會認真看待他。 桓玄認定的同級對手,是孫恩、司馬道子,也是竺法慶、慕容垂。有識之士均認為,下一任皇帝將從這些人里脫穎而出。 江文清反復(fù)比較、想象,苦思冥想許久,依舊猶豫不決。 她、劉裕、燕飛、屠奉三等人,曾經(jīng)患難與共,并肩作戰(zhàn)。她嘴上雖不說,心里卻對劉裕很有好感。劉裕統(tǒng)領(lǐng)荒人,成功收復(fù)邊荒集,更令她歡欣驚訝,覺得謝玄選對了繼承人。 但她捫心自問,自認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去投奔謝玄,因而有機會接觸劉裕。若她有更好的選擇,恐怕不會這么做,也無從建立眼下的親密關(guān)系。 她真心希望劉裕破除萬難,青云直上,一洗南晉朝廷積壓多年的頹勢,順帶誅殺桓、聶兩人,為江海流報仇。在同一時間,她又發(fā)覺前路漫漫,桓玄像座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遙遙橫在遠方。劉裕能否成功,和劉裕能否當皇帝,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問題。 她想了足足三四天,才和沈落雁似的,用狐疑的目光審視蘇夜,有所保留地答應(yīng)了她的提議。 蘇夜當真殺死桓玄的話,不僅可以告慰江海流的在天之靈,也可以替劉裕除去將來的強敵。在名門望族當中,桓玄乃是還活著的、最為出類拔萃的成員。盡管在王謝兩族看來,桓家底蘊不足,差出一籌,卻也差強人意,至少屬于僑寓世族,會關(guān)注并保護建康高門的利益。 有他在,劉裕想博取高門的認同,便會極端困難。 簡而言之,桓玄死去,等同于蘇夜幫了劉裕一個大忙。這個優(yōu)勢頗為重要,能夠彌補劉裕失去她的不足。無論他日后是成為新皇,還是折戟沉沙,她都有過貢獻。 此時,她打算靜觀其變,繼續(xù)駐守邊荒,等桓玄真的死了,再把內(nèi)情告知劉裕,向他解釋這樁交易。這樣一來,她既報了父仇,也對他有了交待,不至于心中含愧。 江文清兩相為難,一會兒考慮劉裕,一會兒考慮大江幫,一會兒又以邊荒為重,喜愛荒人崇尚自由的觀念,做好阻擋彌勒教大軍的準備。相比之下,蘇夜缺乏基本的責任心,保票打了一萬張,面對任何疑問,都用“你放心”敷衍過去。 她迄今以為,這個副本還有很長時間,說不定可以看到劉裕登基的場面。在她眼里,江文清的顧慮只是白擔心。等劉裕做了皇帝,想必不會在意區(qū)區(qū)一個大江幫,反倒愿意把這支水師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文清一點頭,她就把注意力放回了彌勒教。三佩有互相感應(yīng)的功效,那么竺法慶出關(guān)后,她起碼有八成把握,在他逼近邊荒前攔住他。 若非她被瞬息萬變的發(fā)展嚇怕了,她本應(yīng)再度北上,通過江凌虛布下的暗樁眼線,監(jiān)視竺法慶和尼惠暉的行蹤。如今,她只好留在邊荒一帶,耐心等待這位再世彌勒。 第四百八十四章 淮月樓,江湖地。 李淑莊照常坐在望淮亭里, 凝望亭外的秦淮河, 靜靜傾聽游船、畫舫傳出的絲竹管弦聲。今夜風(fēng)很大, 也很涼,卻無力削減游人尋歡作樂的興致。 風(fēng)吹動她的衣袍, 一路卷出園林,將河水不斷掀起,形成波浪和急流。她內(nèi)心思緒如潮, 心境起伏十分劇烈。秦淮河溫柔的波濤, 已形容不了她的真實想法。她現(xiàn)在更像錢塘江漲潮時分, 卷起如雪白沫、不住擊打江岸的滾滾怒潮。 她不應(yīng)如此,因為她是魔門宗主之一, 不能膽怯軟弱, 亦不能憤恨激動。何況, 當她心情不好, 自我懷疑時,便服用丹藥, 讓它們發(fā)揮作用, 忘記所有煩心事。她知道自己沉溺丹道, 極易引火燒身, 變成藥物的奴隸, 卻怎么都停不下來。 無奈的是,丹藥固然靈驗,卻不是次次都能為她解憂。藥效終有過去的時候, 她也會重新清醒。原本存在的眾多煩惱,往往不肯走開,反倒愈演愈烈,涌到她眼前,逼她作出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