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燕飛嘆道:“我也希望他們能盡快收手,卻直覺沒這么簡單。對了,任青媞正在劉牢之那里。” 蘇夜笑道:“任青媞只是妖女,不是魔門妖女……她居然拋棄了劉裕,看中劉牢之?唉,單看她尋找后臺的眼光,她對你們可沒有多少威脅?!?/br> 燕飛苦笑道:“這怎么能怪她?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劉裕是無法和劉牢之相比的。幸好逍遙教的人馬所剩無幾,隨她去吧?!?/br> 蘇夜略一點頭,正色道:“孫恩仍是你最大的危機。你若過不了他那一關(guān),任何雄心壯志都會化為泡影。他雖輸給我一次,卻不會因為我,一并不敢招惹你。他要么奪走你的陰氣水毒,令你因陽氣反噬而身受重傷,要么見勢不妙,索性殺了你,以免后患無窮。相比之下,你和向雨田之間的麻煩,終究是可以商量的。” 向雨田聽他提起自己名字,終于插嘴問道:“你十年后肯定會回來?” 蘇夜笑道:“我不愿意回來,也得把江大小姐送回來。怎么,你想和我訂個十年之約?” 向雨田搖了搖頭,難得地露出鄭重其事的神情,誠懇道:“十年之后,我可能身在天涯海角,盡情飽覽天下風光,誰知道能不能回到中原。若無大事,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其實不見也好,我一直有種預(yù)感,見到你肯定沒好事?!?/br> 他和燕飛性格又有不同。燕飛打算救回紀千千,幫劉裕完成一統(tǒng)南方的志向,然后返回邊荒,從此不問世事,悉心研究如何帶同伴進入仙門。向雨田無意借他東風,只想一邊修煉魔種,由魔入道,一邊游歷四海,直到厭倦人世的那一天,再考慮破碎虛空之事。 他還當面宣稱,道心種魔大法弊多利少,遺禍無窮,極易引發(fā)動亂和野心,與其禍害人才,不如數(shù)十年后隨便收幾個心術(shù)不正的徒弟,敷衍著延續(xù)師門道統(tǒng),也算不負墨夷明的恩情。 由此看來,他一口氣活到隋末亂世,失蹤前留下尤鳥倦等不肖傳人,居然是年輕時已決定了的計劃。這時候,他再一次反常理而行,無意與她重聚,令她相當意外。她想了想,又覺得正是他的作風,遂道:“隨你吧,反正你能活很久,也許中途會改變心意?!?/br> 他們?nèi)斯簿垡皇?,本質(zhì)是臨行辭別,離玉佩給的最后期限已經(jīng)很近。蘇夜要說的話全部說完,正在計算剩余時間,忽聽遠處傳來腳步聲。 沒過多久,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江文清走進房間,像打量即將成熟的西瓜似地,很認真地向三人各看一眼,淡淡道:“該走了吧。” 她出門在外,總是一身男裝,這次也不例外,而且?guī)狭硕特昂托《芘?,還背著一個包袱,顯然為出遠門做足了準備。 人人均知,她心情十分復(fù)雜,直追眼前的燕飛。燕飛尚在努力解決問題,她的情況已成定局。因此,她這種忽喜忽憂的態(tài)度仍會持續(xù)很久。 最近三天當中,她將大江幫完全托付給劉裕,請他幫忙照應(yīng)。等她回來,不知這個歷經(jīng)風雨的幫派會變成什么樣子。所幸她信任他的能力,清楚他的為人,相信他能代為完成她振興大江幫的心愿,雖說不舍,卻不至于發(fā)自內(nèi)心地擔憂。 說到底,江海流的仇已經(jīng)報了。兩名地位、身份、武功不一般的大敵,陸續(xù)成為明日黃花。她對亡父和大江幫幫眾,都有了相當充分的交待。尤其聶天還之死有孫恩牽涉在內(nèi),過程堪稱驚心動魄。她想也能想出蘇夜的不容易,心底已十分滿足。 臨行在即,她時間卡得很準,與最終期限相差至多數(shù)分鐘。燕飛和她交情不淺,起身打招呼,并祝她一路順風。他幾乎不可能再見江文清,如同蘇夜很難再次見到向雨田。江文清返回這個世界的時候,恐怕他早已穿過仙門,去了洞天福地。 這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令人想起邊荒陷落之時,“宋孟齊”迫于無奈,瞬間從敵人變成朋友的事情,氣氛亦轉(zhuǎn)為凝重感傷。 蘇夜微微一笑,不去打擾他們,靜等他們攀談幾句,方道:“還是以前說的那樣。我先回去,片刻后你會突然消失,再突然出現(xiàn)。這是個有點奇怪卻很安全的旅程,你們無需擔心。” 第五百三十一章 “如今,沒人知道蘇夢枕的情況。京城里傳言紛紛, 都說他只剩一年壽命。替他診病的御醫(yī)亦愁容滿面, 顯然他受傷太重, 難以痊愈。他一死,金風細雨樓便會由王小石繼承。王小石雖是個好孩子, 心卻太軟了。他執(zhí)掌蘇夢枕的基業(yè),不見得能重現(xiàn)蘇夢枕的風光?!?/br> “……雷損呢?” “雷損和蘇夢枕差不多,同樣深居簡出, 極少發(fā)號施令。而且他一改過往做派, 現(xiàn)身人前時, 每每溫言激勵下屬,意在留住心志不堅之人, 挽回遇仙樓那一夜后的損失。他的首要任務(wù)也是盡快療傷, 所以將堂中大權(quán)下放給狄飛驚。但我認為, 他并不真正信任狄飛驚。他愛女雷純進京兩個月了, 據(jù)說已掌握六分半堂至少一半權(quán)力。唉,我理解他這么做的理由, 卻十分不贊成?!?/br> “怎么?” “雷姑娘涉世未深, 不明白江湖兇險, 為了老父, 一頭扎進波云詭譎的京城, 難免要吃大虧。更令人擔心的是,她甚至不懂武功,是一位溫婉嫻靜的千金小姐, 聰明歸聰明,又怎是五湖龍王的對手呢?我看啊,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是同病相憐,都不復(fù)往日之勇了。” “唉……柔兒還是不肯回來嗎?” “她不肯。不過天衣叫她一起走的時候,她似乎頗為意動,說讓她想想看,說不定等到年底,就回洛陽探我和她娘?!?/br> “她肯聽話就好。當日她突然下山,我還以為她急著回家,誰知竟是去京城找夢枕。夢枕一向野心大,志氣高,怕就怕一個不小心,連累了柔兒。” “唉,蘇夢枕做事自有分寸,怎會連累柔兒?可你那個二徒弟啊,說翻臉就翻臉,動手時連小師妹都不認了,自始至終,看都沒看柔兒一眼,把她嚇的魂不守舍。若非她受了大驚嚇,也不會松口說想回來?!?/br> “畢竟夜兒從未見過柔兒。同門間的因緣固然深重,卻無法憑空締結(jié)?!?/br> “說的也是。對了,大約三個月前,元十三限與五湖龍王當街交手,居然大敗虧輸,遭她生擒回十二連環(huán)塢。” “……什么?元十三限?夜兒竟擊敗了元十三限?你不是說她之前受了傷,怎會是元十三限的對手?” “你問我,我能去問誰?普天之下,恐怕僅有她本人能回答你這個問題。我本來還想打聽打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會養(yǎng)出殺性這樣大,手段這樣毒辣的徒兒?” “夜兒這孩子,這孩子啊,從小時候起便神秘兮兮,心里藏著不少秘密。可是,她和夢枕關(guān)系一向很好,兩人總粘在一塊兒。她曾向我親口承認,說她仰慕大師兄,也想做大師兄那樣的人。你忽然告訴我,她竟是江南的五湖龍王,還狠心傷害夢枕,我又能怎么說呢?元十三限仍在夜兒那里?” “對。唉,不在她那里,又能在誰那里?當今江湖上,有幾個人敢找她要人?諸葛小花親自登門拜訪,也無功而返。他尚且如此,其他人還用試嗎?只會碰一鼻子灰罷了!此外……” “……她又做了什么?” “她不滿于我和雷損的朋友關(guān)系,要天衣給我送個口訊,說她在京城恭候我,盼望我?guī)е茏娱T人,傾巢而出幫助六分半堂。戰(zhàn)書送到我手里,我卻不知該不該回答?!?/br> “竟有此事?你不必把這話當真,大可一笑置之。她是我收養(yǎng)上山,看著長大的孩子,縱然心性變了,也不會倒行逆施?!?/br> “唉,你這師父的身份擺在那里,自然用不著擔心。其實她念著師門舊情,才肯放蘇夢枕一馬。要不然,早在遇仙樓當晚,蘇夢枕已無法活著走出那扇大門。以前我一直以為,蘇夢枕才是你徒弟當中,野心最大、殺性最足的那個,想不到她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br> “我都想不到,何況你呢。” “我老是老了,卻還沒老糊涂。五湖龍王素來言出如山,不打誑語。她為了十二連環(huán)塢的霸主地位,不惜重創(chuàng)蘇夢枕,難道會對我手下留情嗎?幸好她做人總算有些原則,不屑和蔡京等人同流合污,使武林免去一場血雨腥風?!?/br> “她自幼如此,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你說的也是。你既不肯無視她的話,現(xiàn)在又有什么打算?” “戰(zhàn)書里盡是警告之意,顯見她已經(jīng)十分惱怒。你放心吧。我可不會因一時之氣,當真輕率離開洛陽,去汴梁討回什么臉面。就連天衣有縫,我也不肯再讓他去保護柔兒。反正,只要柔兒不惹事、不輕舉妄動,龍王沒必要為難她。從此以后,我搖身一變,變成佛門三猿,不看、不聞、不問就是了?!?/br> 溫晚向紅袖神尼抱怨一場,以他靜觀其變,裝作不知道蘇夜的口信為結(jié)局。此事看起來有窩囊之嫌,卻是唯一的選擇。 神尼一生收入門的若干小寒山弟子,論名聲、武功、才干,從來以大師兄蘇夢枕為首。但三個多月前,榜首忽然換了人,被師妹后來居上,既令人暗自心驚,又使小寒山幼兒園聲名大振。 她生平兩名最得意的傳人,一個是風雨樓之主,一個是五湖龍王,輝煌至無人可比的地步??上裏o意再收徒兒,不然的話,不知有多少人想攀扯和她的交情,使自己的兒女得傳小寒山絕學。 到這種時候,大家就忘了刀法稀松平常的溫柔,忘了她也師出同門。不過,每個人都可以忘,關(guān)心她安危的人絕不會忘。 溫晚人在洛陽,卻隨時注意著京城動向。蘇夜連敗蘇夢枕、雷損、元十三限三大高手后,聲勢無人能比,直追當年的關(guān)七。她因故離開三個月,絕大多數(shù)人不明就里,仍對她心生懼意,不敢招惹十二連環(huán)塢,生怕她像長驅(qū)直入破板門那樣,也到自家地盤上耀武揚威。 有她坐鎮(zhèn),京師武林一反常態(tài),進入罕見的死寂局面,鮮少有人舞刀弄槍,均規(guī)規(guī)矩矩地耕織、漁獵、走鏢、做生意,拒絕做出頭鳥。 無論黑白兩道人士,還是朝廷命官,都在心里悄悄琢磨打算,用充滿懷疑的目光打量彼此,猜測是誰不知死活,率先沖出去和龍王作對。京中氣氛松懈之余,摻雜著三分惶惶,三分緊繃,呈現(xiàn)出風雨欲來的陰沉勢頭。 人心如是,天氣亦助紂為虐。八月一過,京城飛快涼爽起來。暑氣尚未褪盡,就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雨,進入秋高氣爽時節(jié)。這場雨下完了,沒過多久,就在蘇夜返回現(xiàn)實世界的前一天,第二場暴雨轟然降臨,潑潑灑灑,持續(xù)了整整一夜,天明時方意猶未盡地告退。雨停過后,空氣中寒意已很明顯,促使行人換上秋冬季節(jié)的厚衣。 楊無邪走進象牙塔前,深吸一口長氣,只覺胸臆中全是寒涼怡人的感覺,不由心神舒暢。但他神色相當嚴肅,跟隨蘇夢枕拾級而上的時候,眉頭始終微微皺起,似乎心事重重。 他確實有心事,心事也確實很沉重。 在金風細雨樓里,他了解的內(nèi)情之多,僅次于蘇夢枕。他不清楚蘇夜去了什么地方,卻知道她會在今日某個時辰,準時“出現(xiàn)”在蘇夢枕的書房。 十二連環(huán)塢與金風細雨樓暗通款曲,一邊假裝敵對,一邊暗送秋波。諸般詭秘行動,也起碼有一半是通過他執(zhí)行。多年以來,蘇夢枕信任他,愿意把最重要的秘密告訴他。這份信任亦換來了蘇夜的同等對待,使她不介意向他透露內(nèi)情。 按常理而言,蘇夢枕不可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前往書房會見蘇夜,可他剛剛收到一封暗訊。 元十三限躺在十二連環(huán)塢的京城總舵,接受毒手藥王的診治,好吃好喝調(diào)養(yǎng)了三個月,狀況一日好似一日,已從走火入魔變?yōu)樯裢隁庾恪r至今日,他仿佛躺的厭煩了,忽地蠢蠢欲動,擺出即將找事的模樣,要求五湖龍王立即去見他,否則后果自負。 程靈素用藥物控制他的行動,卻不知為何,藥效退去的速度出奇的快,愈發(fā)刺激了他,增長他狂傲的氣焰。她眼見情況不妙,怕蘇夜在金風細雨樓逗留太長時間,致使元十三限暴跳如雷時,總舵中無人能制,才以神鷹送來消息。 楊無邪看過白樓每一份資料,明白元十三限何等厲害,是以也替她們憂慮。好在蘇夜即將返回,大大減輕了他的擔憂之情。這一路上,他默然跟在后面,從蘇夜想到方應(yīng)看,從元十三限想到程靈素,思緒紛涌之時,一抬頭,正好看見蘇夢枕推開書房大門。 他已準備跟進去,卻倏然停步。他停步,是因為蘇夢枕停了一停。名動天下的蘇公子,竟然在門前稍稍停頓,像是大吃一驚似的,猶豫片刻,方緩步進門。 楊無邪心中好生奇怪。但是,就在他疑惑地走進書房,看清房中人的同時,他瞬間領(lǐng)會了蘇夢枕的猶疑。 第五百三十二章 書房十分寬敞,收拾的干干凈凈, 只有桌椅柜子, 絕無冗余擺設(shè)。任何人打開這扇門, 均能將房中情景一覽無遺。 蘇夜站在書桌前方,沖他們嫣然微笑, 眼神靈動深邃,還有一絲因疑惑而生的頑皮之意,似乎想不出楊無邪在場的理由。她用這雙眼睛看著人時, 仿佛能一眼看進他們心底, 看穿他們隱藏最深的秘密。 每個人經(jīng)歷不同, 感觸也不盡相同。以楊無邪為例,他沒什么見不得人的陰暗往事, 就無需回避她無處不在的眼波, 大可放下心來, 盡情驚嘆她那令人迷醉的美麗。 如果這地方只有蘇夜一人, 也許他真會這么做,可事實恰好相反。蘇夜回是回來了, 身畔卻多出一個陌生人。書桌后面, 蘇夢枕那張聞名遐邇的怪椅子旁邊, 竟赫然站著個年輕公子。 這人身形挺拔修長, 五官輪廓分明, 一對長眉直飛入鬢,論容貌俊美過人,論氣質(zhì)近乎邪異, 堪與方應(yīng)看相比,只是少了一分金玉滿堂的貴氣,多出一分狂野叛逆的江湖氣息。他的兩道目光亦十分明亮,透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好奇,打量蘇、楊兩人的時候,既像矜持又像警惕,讓人看不透他的來歷。 單看外表,他和蘇夜極為相配,一個是俊俏郎君,一個是窈窕淑女,活脫脫一對從畫中走出的神仙眷侶。他們靜立不動,神色迥異,卻散發(fā)出獨特的風姿氣度,如同兩塊美玉、兩枚明珠,足以使四壁生輝。 楊無邪慢慢走進書房,始終猶豫不決,不知該向?qū)Ψ綌[出何種態(tài)度,應(yīng)該笑臉相迎呢,還是等蘇夢枕開口。這一瞬間,他簡直思緒如潮,想了許多許多事情。 在男女之情方面,他經(jīng)驗實在有限,按道理不該妄下斷言。他只是憑直覺認為,蘇夜當著蘇夢枕的面,隨意帶個俊美公子回來,縱有千般理由,也給人以不妥當、不合適的古怪感覺。但他馬上想起,蘇夜從不在意溫柔、雷媚等人,問都不問她們與蘇夢枕關(guān)系是否親密,又覺得心里生出的這點“不妥當”,大有心胸狹窄之嫌。 他情不自禁,扭頭去看蘇夢枕,也不知道想看到什么場面。蘇夢枕神情平靜如昔,不肯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回應(yīng)他的探詢,像是事不關(guān)己,完全不在意蘇夜的同伴是誰。然而有時候,平靜代表的不是風平浪靜,而是暗潮洶涌。 正當他疑云叢生之時,蘇夜稍稍偏過頭,斜睨了他一眼,同時笑道:“大師兄,你好。大師兄的寶貝總管,你也好?!?/br> 話音未落,楊無邪登時哭笑不得,心知蘇夜還是那個蘇夜,多少放下心來。 蘇夜進入玉佩空間后,照舊四處溜達,等待結(jié)算時間??蛇@一次,她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時間一到,除了那扇巨門,以及她進過的門之外,所有青銅門都開始發(fā)亮,閃爍微光,將甬道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暈之中。 也就是說,她去過的世界仍有十年限制,沒去過的則全部開放,可以隨便進入。另外石臺也產(chǎn)生了變化,提供更多選項。從今往后,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有足夠的輪回點,便可以兌換一塊復(fù)制品玉佩,帶人一起前往她選中的世界。 這些改變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那就是,她離所謂的洞天福地僅有一步之遙。以后巨門打開的一刻,就是她探索更高層次空間的時候。 她不是孫恩,不像他那樣急不可耐,但同樣很高興,急著找蘇夢枕分享這個好消息。結(jié)果她邁出玉佩,發(fā)覺書房里空無一人,頓時大感意外。 江文清平安現(xiàn)身后,她才聽到塔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聽出蘇夢枕和楊無邪一前一后,步履匆匆登上玉塔,好像頗為急切。 蘇夢枕因江文清而意外,她卻奇怪楊無邪為何要來當電燈泡。這陣迷惑持續(xù)了幾秒鐘,便倏然消失。她想,一定是十二連環(huán)塢出了事,大事,所以他們兩人才匆忙而至,不敢把她留在金風細雨樓。 她打眼一掃,把楊無邪的表情盡收眼底,亦猜出背后原因。于是她問好之后,忍不住嗤地一笑,方正色道:“怎么了?有啥麻煩嗎?” 蘇夢枕不動聲色,看了看江文清,目光閃動一瞬,淡然道:“是元十三限?!?/br> 元十三限的毛病既出在顛倒錯亂了的功法,也出在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內(nèi)心,既是練功期間留下的隱患,也是由性格決定的命運。蘇夜早就明白內(nèi)里玄機,認為他一旦想通,壅塞了的氣脈至少能打通一半,卻沒想到這么快。 她聽見他的名字,微覺吃驚,詫異道:“居然是他?他傷好了嗎?能下地,能走動,能跟人動手了嗎?” 蘇夢枕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形勢不妙。不然,毒手藥王不會急著找你?!?/br> 蘇夜問道:“你剛剛收到的信?” 蘇夢枕道:“不錯。她們要你別耽擱,因為你京城分舵里,大約無人是元十三限的對手。雙方一旦交手,必有死傷?!?/br> 他不需要疾言厲色,就能讓人察覺事情何等嚴重。尤其他語氣當中,流露出一股催促她的意味,愈發(fā)證明情況不尋常。蘇夜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笑道:“好,我馬上回去。對了,這位是我的新總管,江文清江大小姐……” 此時楊無邪的驚訝之情,竟比得上剛才聽說元十三限活蹦亂跳。蘇夜還在介紹對方,他已失聲叫道:“什么?” 這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寫盡了他的復(fù)雜心情。他方才努力裝作渾若無事,至此全成了無用功。這下子,別說蘇夜,連蘇夢枕都笑了。那是他不常看到,卻希望多看幾次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過大地,融化了平時的堅硬與冰冷。他忽然意識到,蘇夢枕的心思和他一樣,并沒外表那么平靜。 這對師兄妹之間,難說誰的定力更好,但面對彼此的事情時,均會多少失去一些平常心。 蘇夜一時想不開,不計后果做出的那些破事,已在武林歷史上寫下了重重一筆。俗話說物似主人形,師妹如此,師兄自然不用多說了。在這方面,蘇夢枕并不比蘇夜更爭氣。他也會擔心,也會意外,卻不肯表現(xiàn)出來。直到蘇夜親口說出“江大小姐”,才算解決了他乍起的心結(jié)。 江文清不明就里,只覺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變的更輕松寫意。她略一猶豫,欣然道:“不錯,文清只是喜歡作男裝打扮,絕非存心讓諸位困惑。” 她并未刻意偽裝嗓音,一聽就知是女子的口音。她口稱“諸位”,眼睛卻盯著楊無邪,顯然發(fā)覺他是最驚訝的那一位。事已至此,楊無邪亦無話可說,只好苦笑一聲,道:“原來如此?!?/br> “她輕功不如我,如今我顧不上帶她下山,”蘇夜繼續(xù)說道,“你先替我招待她。” 蘇夢枕道:“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