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顧行簡沒回答,而是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回房中,準備在床上慢慢教她。 *** 都城里頭,三更鼓響過。王律在書房來回踱步,又問了下人一遍孫從章可有消息傳回來。下人回說沒有,王律便讓他退下去了。 按理說紹興的事情不難辦,這幾日過去,應當會有結果,何以孫從章一直沒有回話?孫從章在大理寺干了快二十年,一直沒有得到提拔,渴望得到機會。王律就是抓住了他這點心思,才能使喚得動他。 “大人,大人不好了!”下人在門外大聲叫道。繼而有凌亂的腳步聲逼近,王律還沒反應過來,門扇已經(jīng)被人一把推開了。 幾個穿著玄衣的人走進來,各個都佩刀,面容肅殺冷酷。 皇城司!王律后退一步,顫著聲音問道:“你們要干什么?” “王大人,你牽涉到私自圈地,在家鄉(xiāng)逾制建府,縱容親族行兇傷人。有人告了你的御狀,你跟我們走一趟吧?!鳖I頭的玄衣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是誣告!”王律氣得發(fā)抖。 “是不是誣告,跟我們回去接受調(diào)查就知道了?!蹦穷I頭之人扭頭示意左右,立刻有兩人上前去架起王律。王律掙扎著不肯走,進了皇城司,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可是當今天下能使喚得動皇城司的,只有皇上! 王律被拖著往外,忽然高聲喊道:“顧行簡!一定是他害我,我冤枉啊!”他一邊喊,一邊用眼神示意一個下人,那下人連忙趁亂跑開了。 皇城司的人直接把他帶出府邸,塞進了一輛黑廂馬車里。王律驚魂未定,發(fā)現(xiàn)馬車里還有一個黑影,驚得往后靠在馬車壁上:“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拿出火折子,將馬車上唯一的一盞燭燈點亮,露出年輕俊秀的面龐,正是崇明。他說道:“我是相爺?shù)娜?。你剛剛暗示人去英國公府傳信了吧?當初你因吳志遠的事彈劾相爺,相爺看你是言官所以沒有動你。其實那個時候你就受了英國公和莫副相的指使吧?” “你,你說什么,我聽不懂!”王律嘴硬道,“我是左拾遺,有資格彈劾朝官的得失,根本不會受人指使!士可殺不可辱!” “王大人不用回答得這么快,看看皇城司的人抓到了你那個心腹,他的嘴巴會不會跟你一樣嚴?!?/br> 王律的心中“咯噔”一聲,說道:“你們想干什么?想誣陷我和英國公?你們真當這朝堂是他顧行簡的,可以一手遮天么?等我見到皇上,定會告他一狀!” “我勸王大人還是三思,先看看這個再說。”崇明從懷中取出一朵珠花,放在王律的身前。王律抖著手將珠花拿起來,氣勢全無:“你們,你們怎么找到她的?你們把她怎么樣了!” “王大人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外室和她腹中的孩子。相爺一向不會對付婦孺,只不過這件事要是給你的夫人知道了,她會做什么,相爺就不敢保證了?!?/br> 王律握緊珠花,嘴唇緊繃,說不出一句話。顧行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掐住人的死xue,連掙扎抵抗都無用。要不幾年前,同樣權傾一時的前宰相,怎么會栽在他的手中? 崇明叫停馬車,徑自下去了。 皇城司的人對他點了點頭,護送著馬車走了。本來這樣做于禮不合,但蕭昱親自吩咐,他們也不敢違逆。 天上又落了點雨,只是雨很小,打在身上,還是有點寒意。但春天似乎很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都城這幾日都在下雨, 陰雨連綿,枯樹上抽了幾枝新芽, 氣溫似乎慢慢有些回暖了。陸世澤坐在在書房里, 寫了封保王律的折子,正在吹干墨跡, 下人外面說道:“國公爺, 副相大人求見?!?/br> 陸世澤說:“請他進來?!?/br> 陸莫兩家是姻親,私底下交往也十分密切。莫懷琮一進到書房就看到陸世澤手中的折子, 說道:“國公爺可是在寫保王律的折子?” 陸世澤抬手請他坐下,點頭道:“正是。前兩日王律被皇城司的人帶走了, 托人來給我送信。他怎么會招惹了皇城司的人?你在政事堂, 消息比我靈通, 這里頭可是有什么誤會?” 莫懷琮神色嚴峻:“明面上看,是王律自己犯了事,被人告御狀??晌衣犝f他私底下讓人去紹興, 挑起當?shù)貎杉疑倘说亩髟?,這才得罪了高官?!?/br> 陸世澤覺得蹊蹺, 細問原因。莫懷琮便將所知道的都說了,陸世澤沉吟了下:“這么說,王律是得罪了顧行簡?他怎么這么糊涂?合你我二人之力, 都只能讓那廝暫時罷官,無法干預北征,王律居然敢動他外家的人?” “王律跟前宰相有私交,所以他不喜歡顧行簡, 一門心思找他麻煩。我也勸過他,從長計議。但他一意孤行,最終惹得顧行簡容不下他??梢娔莻€商戶女還是很得寵的……” 陸世澤倒是聽許氏說,顧行簡娶了夏初嵐之后,百般愛護,在都城里都傳開了。難怪他覺得最近陸彥遠越發(fā)沉默寡言,除了每日來請安以外,幾乎見不到人。想必也是聽到了那些流言。陸世澤知道陸彥遠向皇上求過夏初嵐的事情。當時陸彥遠九死一生地回來,陸世澤也看開了,覺得只要兒子喜歡,把那丫頭納進府里來也未嘗不可。沒想到被顧行簡捷足先登了。 陸彥遠和莫秀庭成親幾年沒有子嗣,陸世澤也很著急。許氏還暗示過給陸彥遠納妾,但陸彥遠毫無興趣。 陸世澤正兀自想著,莫懷琮又問道:“前陣子,您說要聯(lián)合崇義公上折子在邊境加建防線的事,崇義公那邊可有回音了?” 蕭儉的身份特殊,年輕時候又是在軍中效力的,有很高的威望,朝中很多人都想拉攏他,包括恩平郡王。 “蕭儉這人城府向來很深,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原本想著他對金人恨之入骨,這又是利國之事,他應該會答應,可遲遲沒有收到他的回音?!标懯罎蓳u了搖頭說道。不止如此,前幾日派人去送節(jié)禮,還被崇義公府退了回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蕭儉了。 莫懷琮卻是知道原因的。他看向陸世澤,說道:“您可知蕭儉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 這件事陸世澤也聽說了?,F(xiàn)在傳的人很多,說什么的都有。蕭儉還未正式對外公布,所以陸世澤也沒放在心上。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其實男人有幾段露水情緣也很正常。只不過真的會把人領進府里的,卻是少之又少。不怎么上心的,多是隨便付些錢就打發(fā)了。 既然這姑娘能被珍而重之地認回去,說明她的生母在崇義公心里應當十分有分量。 陸世澤端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水,聽到莫懷琮道:“我聽說那個女兒就是夏初嵐?!?/br> 陸世澤差點被剛入口的水嗆到,連忙把茶杯放下:“你說是誰?” “就是曾經(jīng)那個夏初嵐。聽說這回紹興夏家出事,連蕭昱都去幫忙了。蕭昱平日里眼高于頂,不與任何人來往。若不是崇義公授意,他怎么會去管別人的閑事?” 陸世澤驚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百般巴結不到的崇義公府,竟然有個女兒曾被他們英國公府拒之門外。難怪崇義公要把節(jié)禮退回來,恐怕他們陸家已經(jīng)得罪了他們蕭家。 怎么會是夏初嵐呢?怎么偏偏是她。 *** 夏初嵐回到都城以后,忙著張羅去興元府的事情。顧行簡準備帶崇明,她,思安還有六平一起去。思安本來留在家中,但顧行簡擔心夏初嵐身邊沒個貼身的人不方便,便允思安同行。但思安也要扮作小廝,穿男裝。 思安為此很郁悶,男裝都是粗布,哪有裙子來得精細好看。趙嬤嬤推著她的腦袋說道:“要不是我年紀大了,不能遠行,真想跟你換。” “嬤嬤,你說三老爺找姑娘什么事?是不是為了姑娘的身世?”思安憂心忡忡地看了主屋一眼。今日一大早,夏柏青就登門拜訪?,F(xiàn)在都城里面都傳開了,說夏初嵐是崇義公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夏初嵐也跟她們說過這件事,當時她們都很震驚。 趙嬤嬤是看著夏初嵐長大的,她親眼看到夏柏盛夫妻對夏初嵐十分疼愛,從未懷疑過姑娘不是他們親生的??杉毾胂?,還是有很多端倪的。比如夏柏盛對夏衍會比較嚴厲,對夏初嵐則是予取予求。比如夏柏盛總說夏初嵐不一般,吃穿用度都挑最好的來。還有就是那塊要小心收好的玉佩,想必來頭也不小。 “你再去看看,半個時辰了,要不要添些茶水。”趙嬤嬤提醒思安。 思安一拍手,連忙去辦了。 屋子里的格子窗下了一扇,太陽暖融融地照進來。夏柏青看著夏初嵐,聽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夏初嵐見他沉默,便叫道:“三叔?” 夏柏青皺著眉說道:“我原先還以為這是為了幫夏家的權宜之計,沒想到是真的。我夏柏青何德何能,能當你這一聲三叔?”崇義公之女,那便等同于金枝玉葉了。想想那個跟夏靜月在一處學習的清源縣主的排場,就知道是多么顯赫的人家。不是他們夏家可以比的。 “三叔,你別這么說,我一直都當自己是夏家人。我還想叫您一輩子三叔,您千萬別跟我生分?!毕某鯈拐\懇地說道。 夏柏青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嵐兒,蕭家到底是前朝的皇族,皇上不可能不忌憚。如你早被蕭家認回去,皇上應當也不會讓相爺娶你。如今相爺要遠去興元府,就怕有人進讒言,離間君臣關系。你可得提醒相爺小心應對?!?/br> 夏初嵐應道:“我知道了?!?/br> 夏柏青起身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最近要跟吳家過六禮,家中事務繁忙,我也走不開。是你三嬸和月兒不放心你,一定要我過來看看。若是你跟相爺方便,離開都城之前,來家里吃頓便飯吧。” 夏柏青這么說就是沒有把她當外人,一切照舊的意思了。夏初嵐高興地應了,親自送夏柏青出府,看他上馬走了。 等她要轉身進去的時候,看到一頂裝飾著花球的轎子過來,這是妓子專用的花轎。轎子在府門前停下,下來一個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抬頭看向夏初嵐,勾起嘴角笑道:“夫人,別來無恙啊。” 夏初嵐皺眉,這女子正是久未見到的姚七娘。 姚七娘徑自拾階而上,被門外的護衛(wèi)擋住,不讓她近前。她依舊笑盈盈的,看著夏初嵐說道:“我今日來,是有要事想見相爺,不知他在不在?” “不在。你改日再來吧。”夏初嵐說完就不想再理她,但姚七娘又說道:“相爺曾欠我一件事,答應要還。真是要緊的事,夫人這樣將我拒之門外,不怕他回來怪罪你嗎?” 夏初嵐當然不怕顧行簡怪罪,依照他的脾氣,最多笑她小氣。但她又怕誤事。她一見到這個姚七娘就渾身不舒服,大概是這個女人從姿態(tài)到說話的口氣,都太具有威脅性了。而且她跟顧行簡私下還有往來,顧行簡居然應承了她一件事,這讓夏初嵐很不痛快。 她閉了閉眼睛,平復了下情緒說道:“那你進來等吧。他今日入宮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br> “多謝夫人?!币ζ吣镅埏L掃了掃那兩個攔著她的護衛(wèi),護衛(wèi)見夫人都發(fā)了話,連忙退到旁邊去了。 …… 半個時辰之后,顧行簡和崇明到了府門外。他們下馬,將馬韁交給前來接應的下人。崇明看向顧行簡,幾度欲言又止。顧行簡側頭看他:“有什么事直說?!?/br> “相爺,我們?nèi)ヅd元府,能不能帶上江流?我會照顧好他,不會讓他添麻煩的?!背缑髟囂降貑柕?。陳江流因為要跟他分開,已經(jīng)偷偷哭了好幾次了。他還是小孩子心性,極沒有安全感,又很粘他。 顧行簡淡淡地回絕:“我們此去辦案,輕車簡從,帶上他不方便。” 崇明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顧行簡親口這么說,還是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江流對于相爺來說,沒有從小養(yǎng)大的情分,是個外人,沒有辦法完全信任。 其實相爺沒把江流送走,已經(jīng)是考慮他的感受了。 護衛(wèi)對顧行簡說:“相爺,燕館的姚七娘來了,在堂屋已經(jīng)坐了會兒,夫人與她在一起?!?/br> 顧行簡久未與姚七娘打交道,想必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大步往堂屋走去。 夏初嵐不好把姚七娘一個人丟在這里,她陪著坐了會兒,兩個人之間自是無話可說,只是喝茶。她看到顧行簡終于回來,連忙起身。姚七娘已經(jīng)先一步過去,抬手搭著顧行簡的肩膀說道:“相爺可要妾身一頓好等。”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濃重,顧行簡立刻移開肩膀,抬手道:“坐下說吧?!?/br> 姚七娘不意外顧行簡會閃開,反而挑釁地看向夏初嵐。 夏初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要是跟一個風塵女子計較,就顯得太小氣了。何況顧行簡是她的夫君,姚七娘一點機會都沒有。 姚七娘看著夏初嵐笑道:“我跟相爺有事要談,夫人留在這里不方便吧?還請回避一下?!?/br> “姚七娘?!鳖櫺泻喚娴亟辛怂宦暋?/br> 夏初嵐不理會她,走到顧行簡身邊,抬頭說道:“夫君,我回去等你?!闭f完,也不等顧行簡回話,徑自轉身離去了。 顧行簡看出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應該生氣了,對姚七娘皺眉道:“她心思單純,你何必激她?” “只是這樣相爺就舍不得了?這世上愛慕您的女子可不止妾身一個,她既然有福氣嫁給您,自然得做好遭人嫉妒的準備。何況妾本就是風塵中人?!币ζ吣镙p聲笑道,“我們說正事吧?!?/br>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姚七娘要近前說話, 顧行簡卻抬手阻止道:“你還是坐在那里說吧。顧某有家室,敬你是客, 以后還請收斂些?!?/br> 姚七娘依言坐下來:“相爺可是生氣了?我就是這樣的性子, 平常隨意慣了。怎么說也給相爺幫過大忙,相爺就多擔待吧?!?/br> “烏林的事顧某感激在心, 不過也應承了你一個條件, 你此次便是為了這個條件來的吧?!鳖櫺泻嗈D而說道,“若我沒猜錯, 與興元府一行有關?!?/br> 姚七娘毫不意外顧行簡能猜到,他那么聰明, 怎么會不知道她的來意。她也不繞彎子了, 收起吊兒郎當?shù)谋砬? 認真地說道:“我有個重要的朋友一直在興元府一帶支持抗金,但最近幾個月忽然音訊全無。我想請相爺幫忙打聽他的消息?!?/br> 顧行簡淡淡地看向她:“你沒說實話?!?/br> 憑姚七娘的本事,若想找個人并不難。除非這個人所在的地方, 她的勢力已經(jīng)進不去。 姚七娘僵了僵,手指微微收緊, 說道:“他,他欲刺殺金國的海陵王,應該是失敗被俘了?!?/br> 海陵王完顏亮是完顏昌的堂弟, 鎮(zhèn)守金國與大宋的邊界,手握重兵。而他與完顏昌的政治主張也不盡相同,在主戰(zhàn)和主和之間徘徊不定,為人狠戾, 多謀善算。顧行簡此去興元府,選擇微服出行,也是不想提前驚動完顏亮。他懷疑銅錢流失就是完顏亮一手策劃的。 若是普安郡王對上完顏亮,遲遲無法取得進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顧行簡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淡淡說道:“看來此人對七娘很重要,竟不惜浪費顧某應允的一個條件。” 姚七娘的臉有些紅,輕咳一聲:“總之拜托相爺,至少要知道他的生死。對了,我有個交好的商隊會運送物資到興元府去,商隊的行頭與我交情過硬,能信得過。相爺若不嫌棄,可以與他們同行?!?/br> 商隊經(jīng)常來往于都城和邊境,對沿途十分熟悉,便于打探消息,而且十分適合隱匿行蹤。顧行簡本來也是想找支商隊掩護,又無法全然信任,既然姚七娘主動提出來,便點頭道:“那便多謝了?!?/br> 姚七娘說完正事,便起身告辭了。顧行簡等她出去,才準備從側門回竹居。這時,姚七娘在外面喊道:“江流,你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