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學校有規(guī)章制度,中午不允許離開校園,除非你得到了老師的批準,拿到了請假條,或者是長期的午休離校證、或是由家長帶走。 但趙遠陽出校門的時候,還是被門衛(wèi)室的保安給攔住了,他盯著這個不太像家長的“家長”,最后望著趙遠陽,“同學,你家長?” 他點頭,“我哥?!?/br> 保安點了下頭,放行了。 霍戎是四十分鐘前才下的飛機,他的私人飛機從開普敦直飛過來,因為沒有提前打招呼,入境時還受到了盤查,差點鬧出大事。 最后是國安的人親自來接他的,客氣又意味深長地道:“霍先生,你知道我們國家的法律,如果有事可以聯(lián)系我們解決,千萬不要使用你們那一套,不然不好向上面交代?!?/br> “不知道您這次待幾天?” 霍戎配合地說:“我或許會待一段時間,不過你們放心,我知道的,守法公民。” 這是他入境的前提——因為他的背景原因,出境和入境都是相當麻煩的事,都得簽署條約,怕他惹麻煩,當局甚至會限制他的活動,尤其是中國這樣對武器管制很嚴格的國家。 但就算他這么趕,依然湊出了很體面的排場,比方說車和司機。 上輩子趙遠陽看見的時候,真的以為他是騙子,裝得那么像,還去租了輛豪車。 給他開車門的司機不像司機,更像訓練有素的保鏢,衣線挺括,站姿筆直。一米九幾的大個頭,像山一樣壯,偏偏又沒有存在感。 趙遠陽知道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其實是很厲害的人物,身手相當了得,也是霍戎是隨身管家,安排他的種種事務??墒且恢币詠?,趙遠陽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上車后,趙遠陽才看見霍戎的后背和側(cè)肩全濕透了,衣服貼在手臂上,勾勒出勃發(fā)的肌rou形狀。 趙遠陽輕輕皺眉,“你衣服濕了。” 霍戎不在意這個,猶豫兩秒,最后他把外套脫掉了。 他沒告訴霍戎他住哪里,霍戎也沒問。 司機直接往酒店方向開,雨水支離破碎地沖刷在車窗上,霍戎拉上窗簾布幔,一只手放在腿側(cè),拇指搓著食指,沉聲問:“陽陽,你的監(jiān)護權(quán)……你有想過交給誰嗎?” 趙遠陽搖頭,“沒有?!?/br> “那……”他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這個請求很唐突,非常唐突,換做一般人都不可能接受。 趙遠陽側(cè)頭望向他,看著他英俊的側(cè)臉,“你是不是想撫養(yǎng)我?”他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眼長而眼尾上翹,似若桃花,他還愛笑,看誰都像是眉目傳情。 霍戎讓他說的又是一愣。 他提前做過很多調(diào)查,知道他是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他本做好了準備,要慢慢取得他的信任,可是趙遠陽對自己好似沒有戒備一般,如此親近,說話態(tài)度也是,直白得叫霍戎有些無力招架,“陽陽,你跟別人說話,也總是這樣嗎?” 趙遠陽搖了下頭,算是回答他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br> 他抿唇,不得要領(lǐng)道:“你外公是很好的人,我們都叫他理查德,理查德死前,的確有托付過我,說倘若你遇到麻煩,讓我?guī)椭愣蛇^難關(guān)。我很高興你相信我,但是你外公肯定有教過你,不要隨意相信陌生人的話。” 又來了,又來了!他家戎哥雖不善言辭,但很愛對他說教,趙遠陽一向很不耐煩,但現(xiàn)在聽見,心里反倒涌起溫暖來。 這個人一直對他很好很好,到細枝末節(jié)的好,沒法忽視,更沒法割舍。 “我外公跟我說過你,不然你以為我憑什么會相信你?”趙遠陽撒了個死無對證的謊言,繼續(xù)道:“而且我也見過你的照片?!?/br> 果然,霍戎放下了心,“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愿意讓我撫養(yǎng)你就更好了,我回國就是為了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會幫你安排妥當?shù)?。?/br> 他又用那種刻意放軟的眼神看趙遠陽。 趙遠陽點點頭,跟著在心里應了句:我重活一世也是為了你。 霍戎看他點頭,很想揉揉他的腦袋。無依無靠的小朋友,身邊全是豺狼虎豹,但出乎意料地很懂事。 忍住揉他腦袋的沖動,霍戎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立刻去安排你的監(jiān)護權(quán),由我撫養(yǎng)你,但是法律上,你的監(jiān)護人不會是我?!彼麤]解釋原因,但是又怕趙遠陽不相信自己,補充道:“原因有些復雜……如果你想聽,我盡量解釋給你聽。” “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的國籍不允許嘛。”其實和國籍沒關(guān)系,趙遠陽很清楚,他只是主動替他哥找了個理由,對霍戎來說,撒謊是為難他了。 霍戎笑笑,目光柔和,夸他:“陽陽,你很懂事?!焙唾Y料里很不一樣。 趙遠陽也笑,他垂下眼睛,“我不想給你造成麻煩?!?/br> 霍戎聞言,終于忍不住了,手有些僵硬地抬起來,輕輕撫摸了下他的頭頂。但是怕他抗拒,所以很快就收了回來。他認為,趙遠陽之所以突然變得不一樣了,是因為他又累又孤獨,他親人全都不在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一夜之間被迫成長了。 自己并非什么良善之輩,為了盡力做出親和的模樣,他練習了許多次。 現(xiàn)在看來,取得了預期效果,他沒有嚇到小朋友。 兩人很快到了酒店,趙遠陽和霍戎上電梯的時候,在大廳監(jiān)視的人立馬精神一振,咔嚓拍了照,并發(fā)送給了周淳。 電梯門關(guān)上前一秒,霍戎突然伸手,電梯門叫他嚇得一縮。 他目光銳利地掃到一個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雙重國籍這個,其實是不可能的,但是戎哥有特別通行證●v● 第6章 趙遠陽問他怎么了,霍戎搖頭,說沒事。 但他剛才那瞬間鋒芒畢露的神態(tài),叫趙遠陽意識到肯定有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大問題。 電梯門關(guān)閉,向上攀行。 雖然趙遠陽一個人住,他還是要了一個大套間,他把學校新發(fā)的校服拿給酒店去清洗,點了餐。 吃飯的時候,霍戎跟他說了很多話。遠陽根本還不了解自己,就選擇相信自己,且看自己的目光里沒有陌生,這讓他覺得費解,也讓他生出了更多的好奇心。 趙遠陽為了不露出破綻,也嘗試著去適應這個過程,重新認識的過程。 上輩子他一直不了解霍戎,沒有耐心聽他說過話,對他一直不夠信任,但重來一次,他發(fā)現(xiàn)這個過程非常有意思。 因為霍戎是個非常善于觀察人的人,看人識人是他的天賦,他看人一眼,便能輕易揣摩出他的性格,甚至是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對著趙遠陽時則不然。 “其實除了葬禮那一次,之前還有一次見過你,你在外面練靶,我跟你外公說了會兒話便走了?!本褪悄谴?,他和理查德定了一個口頭約定,玩笑一般的口頭約定,或許理查德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趙遠陽感覺自己像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件事般,但實際上,霍戎上輩子也跟他這么說過,不過是趙遠陽沒聽進去,所以重新聽他說,相當于溫習,也相當于重新認識霍戎一遍。 下午,趙遠陽還要上課,霍戎把他送到學校,“陽陽,晚上我來接你。” 他慣常的辦事手段在這里不被允許,但沒關(guān)系,他也有文明的手段,那個在大廳拍照的人,已經(jīng)被客氣地“審問”了一番。 從趙遠陽的學?;氐骄频晖局校屗緳C在學校附近轉(zhuǎn)了幾圈。他看著窗外,正在發(fā)展的城市,日新月異的樓房,但是沒有合心意的。 車子漸漸駛?cè)肫ъo的道路,突然,他看見道路旁的大鐵門后門,盛放得幾乎耀眼的向日葵花田。 回到酒店,霍戎的桌上便擺了一份資料,他看了一眼就沒管了。 指使拍照的人是周淳,遠陽父母成立的東方地產(chǎn)集團的第二股東,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多大風浪,用不著上心——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辦,比方說趙遠陽的監(jiān)護權(quán)問題,該找哪個名存實亡的親戚來;比方說住處的問題,為了孩子的學習,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而且一定要就近;再比方說前兩天半夜持槍入室搶劫的事件,以及遠陽學習上的問題,等等。 更大的問題是,霍戎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撫養(yǎng)孩子,他家里是有弟弟的,都是他的情種父親不負責任弄出來的。但是別說霍戎從沒照顧過那些小孩,那些孩子和趙遠陽也大不相同。所以按照他們家的那一套弱rou強食法則來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遠陽很懂事,對自己這樣的人竟然沒有絲毫的警惕性,這才多久的工夫,自己似乎就取得了他的全部信任。 他想著趙遠陽的問題,趙遠陽也在想著他的問題。 這是開學第一天,所以基本上沒講什么課。 他們火箭班的老師,是整個年級最好的配備,所以這些老師認為講課可以先放放,更重要的是要先和學生熟悉,跟他們談天說地、講講未來規(guī)劃,給這些剛進高中,對未來充滿憧憬,卻又一片茫然的孩子們心中點上一盞指引方向的燈。 同學們茫然,趙遠陽也是茫然的,他沒睡覺,而是支著下巴轉(zhuǎn)筆,耳朵實際上在認真傾聽著。 “你們現(xiàn)在坐在這個班級里,就代表你們已經(jīng)半只腳跨進名校了?!庇嗬蠋熣f到這里,臉上帶著引以為傲的神情,“只要你們好好學,肯下工夫,那么我保證,你們至少可以進一所211、985工程的大學。不過,我知道班上有的同學或許志不在此,或許你家境非常好,好到可以不需要文憑就可以找到好工作,過得很優(yōu)越,” “但我想說的是,當你的起點足夠高,如果你還比別的起點低的同學更加努力的話,那么你會取得更高的成就。” “你們能聽進去當然好,聽不進去也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總之希望十年后,大家回首看現(xiàn)在的自己不會覺得失望。在我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那時候教育環(huán)境差,條件不好,為了讀書……”他又說了些老生常談的東西,有些同學甚至被他感動哭了。 下午 第四節(jié)課下了,一打鈴趙遠陽便接到了電話,他的手機基本上只有酒rou朋友以及周家人會打,但這通準時的電話,是霍戎的。 第四節(jié)課下課時間是五點,而晚自習是六點半開始,這之間只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趙遠陽先去找余顯開了張假條,這位年輕卻相當厲害的老師是知道他一點底細的,畢竟一個中考兩百分,分班考試還缺考的學生能進他們班,除了關(guān)系硬,家里有錢,還能有什么說法呢? 可是他知道這個學生……在四個月前的時候,母親去世了,父親不知所蹤了。 他站在講臺上的的時候,分外地關(guān)注過這個學生,在大多數(shù)學生被他煽情的演講打動時,趙遠陽是平和的,手指上轉(zhuǎn)筆轉(zhuǎn)得非常靈活,態(tài)度還算端正。 但是就憑他的長相,就像是一個禍端。 今天已經(jīng)有老師跟他說過這個問題了,說:“歷來這種外表優(yōu)秀的學生,都是班級的禍端!咱們一班男女對半分,女生還要多些,要是都讓這個叫趙遠陽的學生給勾走了心思,那還得了!” 余老師非常清楚,一個外表出色、帥氣的男同學,對這些十五六歲青春期的女孩子而言,是多大的誘惑。話聽著夸張,但是以前又不是沒發(fā)生過類似的事件,什么一個班的女生全都暗戀這個男生,每天都有其他班的、或者其他年紀的女生來給他送情書。 如果真的發(fā)生這種事,對學習的影響太大了! 剛剛上課他就看見了,不少女同學都在轉(zhuǎn)頭看這個趙遠陽!尤其這個學生還……余老師低頭看著他的中考分數(shù),不禁覺得頭疼,曾校長怎么就……怎么就把這個學生塞他們一班來呢!害人嗎這不是! 所以在趙遠陽來找他開假條,申請長期離校證的時候,他還敲打了一番,“趙遠陽同學,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彼卮稹?/br> “那我先跟你說好,咱們班的女同學,那都是好同學,你不許禍害他們!”他在假條上簽了字,“聽明白沒有?” “我對小女生沒興趣?!彼戳讼伦旖牵劬σ粡?,“老師放心,我堅決不做害群之馬?!?/br> 余老師滿意地笑了,甚至覺得這個學生也不是想象的那樣,嘴巴甜,說話討喜,加上知道他家里情況,余顯心里的成見便消除了大半,叮囑道:“那你可得牢記在心了?!?/br> 趙遠陽正要走時,余老師又喊住他,“你怎么不穿校服?” “拿去洗了,明天我記得穿?!?/br> “明天開學典禮!必須穿校服,不穿扣你cao行分!”等趙遠陽離開后,同辦公室的老師忍不住打趣道:“老余,你這個學生,長了一張禍害天下的臉??!” “我也在愁這個,”他喝了口茶潤喉,“現(xiàn)在剛剛開學,都很浮躁,我怕他一個人影響全班。”尤其這個趙遠陽,還是全班唯一走后門的例外,而且成績不是說差,是太差了!別說他們一班,就是他們學校最差勁的班,也不會收這種分數(shù)的學生。 哪怕他的成見,因為他的情況而消了大半,依舊不能掩蓋這個事實。 一老師出主意道:“老余,你別給他安排女同桌,找個愛學習的男同桌,然后在你們班放個眼線,隨時注意他!” 余顯嘆氣道:“也只能這樣了?!毕M軐W好吧,不過基礎(chǔ)差那么多……哪怕有心學,也很難追上來。 對于學習,趙遠陽一向的態(tài)度是有興趣就學學,沒興趣就不聽。但是上輩子的時候,背后多少人諷刺他沒文化?別人指桑罵槐地說他一句,他還當是夸獎,什么諺語成語他全不懂,唯一懂點的東西,別人還當他不懂裝懂。 由于休息時間短,霍戎的車就停在學校外面的停車道上,他給趙遠陽帶了飯菜,讓他在車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