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陸戰(zhàn)說什么了？快給我看看？”

    田信芳拿過電報，看完，臉也冷了，一張電報沒一句話問起家人的，說的竟然是古董的事。

    “這孩子！我養(yǎng)他到底有什么用？發(fā)電報打了這么多字，沒一個字提到我和他爸的，沒良心！”

    “行了！”老爺子寵孫子，聽不慣兒媳婦責(zé)備：“你自己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陸戰(zhàn)什么德行你應(yīng)該有點數(shù)，還說他干什么！不過，陸戰(zhàn)電報里提到這個東西是他一個女性朋友的，我想來想去，也沒聽說陸戰(zhàn)在臨淮有什么女性朋友！”

    田信芳一想，確實是這么回事，他們家跟軍區(qū)各個長官關(guān)系都不錯，陸戰(zhàn)邊上有沒有女孩子他們有知道。

    “難不成真是楚瑜？”

    次日一早，辦事員就把碗送到陸家，陸明堂拿起這碗看了片刻，碗里污漬太多，看不清落款，陸明堂拿出老花鏡戴上，又把放大鏡給拿了出來，對著碗里細細一看，只見這碗中印著“大明宣德年制”，陸明堂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他直接站了起來，整個人差點趴在這個碗上。

    這種不驕不躁的藍色，這種厚重的碗壁，怎么看都獨樹一幟！陸明堂又把放大鏡放到碗外面細細一看，這一看卻了不得！原來這碗外面竟然刻著龍紋！

    而中國歷史上唯一有過種瓷器的年代，就是明朝朱瞻基做的灑藍釉！

    038 立典型

    陸明堂不敢耽誤, 小心翼翼地清洗了這個碗，直到碗上所有污漬都被去除, 碗里的落款也清晰地露了出來, 這印在碗里的“大明宣德年制”六個字讓陸明堂看得血液瞬時沸騰！

    他激動地吼了一聲：“哈哈！陸戰(zhàn)這小子立功了！”

    見他神色不一般，田信芳和老太太都被引來了。

    “老頭子, 怎么了？關(guān)戰(zhàn)兒什么事, 難不成是這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何止不同！我要沒看錯的話，這碗是灑藍釉！是宣德年間宮里的物件！說不定這世間只此一件哪！”

    倆人一聽都明白這絕不是尋常東西, 田信芳笑道：“不知道的人還只以為是個普通的碗呢?！?/br>
    “所以我說陸戰(zhàn)有功！沒有把這么貴重的寶貝給隨手處置了，知道發(fā)回北京讓我看！不行, 這么重要的事情, 我決不能耽誤, 我要請老朋友來看！”

    說著，陸明堂給幾個老朋友發(fā)了電報，20分鐘后, 大院陡然熱鬧起來，轎車停了十幾輛, 每輛車里都走下來一兩個老人，他們拿著專業(yè)的工具，一臉熱切地來陸家敲門。

    “老徐, 你也來了？”

    “老鄭，老陸也通知你了？”

    “哎呦，都是老朋友嘛！”

    “大家都來了，看來這次絕不是普通的物件！”

    到場的都是北京乃至全國最有名的瓷器專家, 古董行家，眾人明白今天這物件定然是件瓷器，只是什么瓷器能讓陸明堂這半個行家如此興師動眾？

    敲門，很快，陸明堂迎過來：“你們都來看！有個不得了的東西！”

    眾人圍過去，只看一眼，就被這個碗的藍吸引住了。

    徐老拿著碗愛不釋手：“這做工！這顏色！絕對是灑藍釉！”

    灑藍釉是用竹管吹上去的，因此這藍色外壁里才會有雪花的斑點，這也正是這東西的寶貴之處，鄭老看了，連連感嘆：

    “這么好的做工！我至今只看過這么一個！價值連城！價值連城?。　?/br>
    幾人都激動壞了，他們做了一輩子古董研究，當然知道什么是好東西什么是普通物件，這個灑藍釉的碗絕對是他們見過的最寶貴的文物之一。

    鄭老特別激動：“老陸，你說這碗是你孫子托人帶回來的？你說說！你家陸戰(zhàn)這小子從小那么皮，誰知道長大之后竟然是讓你最省心的一個！”

    “就是！不像我家那個，連個袁大頭都不會認！”

    “可不是！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連古董的邊都不沾！還是陸戰(zhàn)有出息！”

    陸明堂聽了這話，心里十分暢快，雖然不是他家的東西，可這樣的東西能保存下來陸戰(zhàn)已經(jīng)立功了，幾人商議之后表明態(tài)度。

    “老陸，這碗不管是誰的，一定要想辦法勸說她把東西賣給國家！”

    “對?。∵@是全民族的瑰寶！”

    陸明堂聽了這話，熱情消退了一些，他這才察覺到自己一時激動，以至于想的不周到，陸戰(zhàn)讓人帶給他，定然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否則為何不直接在臨淮找人鑒定？可他卻因為一時激動找了一幫老朋友來，這事不可能瞞得住，更糟糕的是這個年代，對資產(chǎn)階級特別仇恨，這碗價值連城，如果陸戰(zhàn)的朋友還把這碗留在手里，日子只怕也過不安生。

    等他們走了，陸明堂才直接給陸戰(zhàn)打了電話。

    這年頭大部分聯(lián)系都靠寫信和電報，發(fā)電報按照字來計算，發(fā)幾個字給多少錢，但這不是陸明堂不用的主要原因，主要是這年頭的電報發(fā)起來很慢，外地一般7天收到，本地一般3天收到，有急事可以選擇加急，即便這樣準確率也不高，陸明堂直接給軍區(qū)去了電話，又聯(lián)系到陸戰(zhàn)本人。

    陸老講述了自己的看法，又說：

    “陸戰(zhàn)，事情就是這樣，選擇權(quán)在你朋友手里，但我的意思是，以小換大，還是值的！”

    陸戰(zhàn)聞言沉默許久，知道掛了電話，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當晚楚瑜教他學(xué)英語，陸戰(zhàn)直接把這事告訴了她，沒有絲毫隱瞞。

    “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想到這碗會貴重到這個地步?！?/br>
    從他的敘述，楚瑜知道這個碗是國寶級別的，非常稀少，這樣級別的古董，放在后世拍賣個幾千萬都是少的，要是運作一下，賣個上億也很有可能！這樣的碗，隨隨便便就讓她捐了？楚瑜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心痛??！像是要割了她的rou一樣。

    她失落地說：“原來那碗外的花紋是龍紋啊，原來這種東西的特色就是這個，我和那老太太還都以為這不是好東西呢！哎，本想用這個碗吃飯的……”

    “……”陸戰(zhàn)冷哼：“一股雞屎味，就是不捐也沒法吃飯?！?/br>
    “還是覺得rou疼！”

    “我知道你舍不得，或許你只是想收著等將來賣個好價！”見楚瑜不說話，陸戰(zhàn)知道自己猜中了，他可沒忘記這丫頭是個小財迷，只喜歡錢，陸戰(zhàn)又道：“但楚瑜，我希望你知道，你無法與整個時代對抗，捐出去，保平安！”

    楚瑜有心為國家多留點好的古董，只是，隨隨便便捐了一個在后世可以賣出幾千萬上億價格的東西，要讓她這個俗人說一點都不心疼，未免太假了些。

    但楚瑜知道，這事她無法拒絕，那么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多爭取一些對她有利的條件了。

    之后，楚瑜跟陸老通了電話，陸老的意思是國家要把這碗買下來，價錢可以出高一些，他打聽過楚瑜家里的情況，也打算為楚瑜多爭取點錢，這錢多的不說，但足夠她家里蓋個瓦房甚至是樓房，節(jié)省一些說不定夠她家姐弟幾個出嫁娶親用，在農(nóng)村，有這個條件應(yīng)該是不錯了，誰知，楚瑜卻一口拒絕了。

    “我不要錢！”楚瑜笑了笑。

    她不傻，用錢賣，是交易，只為了那點小錢放棄了更大的東西，不符合她的做事風(fēng)格。

    “你不要錢？”陸明堂很驚訝：“那你要什么？”

    楚瑜思索片刻，直接道：“我想把這個碗捐給國家，但有個條件，那就是要把我的名字寫在捐贈人那一欄，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是希望我后世子孫去博物館的時候，能看到我的名字?！?/br>
    陸明堂失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她真的肯捐贈，國家能給予她的只會更多。

    楚瑜趁機表態(tài)：“我愿意把碗捐出去，重新做回?zé)o產(chǎn)階級！希望國家看到我的誠心！”

    她什么都不要，明知這碗價值連城卻不圖錢不圖名不圖利！

    陸明堂心里不覺對這個小姑娘高看幾分。

    楚瑜放下電話，勾唇笑笑，她其實有些不解，為什么陸戰(zhàn)要她這樣說，雖然她本就沒打算要錢，卻本想趁這個機會要點票證的。

    “陸戰(zhàn)，你這么做是何意思？”

    陸戰(zhàn)深深地注視她一下?！胺判?，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哥這一招這叫以退為進！”

    楚瑜無奈失笑。

    陸戰(zhàn)說完，直接去了電報室。

    下面的幾天，楚瑜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跟自己情深緣淺的碗，越想越rou疼，便用阿q精神來安慰自己，算了，就當沒收過這個碗吧！其實她又什么可心疼，人家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會比她更rou疼，不對啊，老太太最起碼得了2塊錢，而她一分錢沒有！

    她沒事又往文物商店跑，打算再收購點好東西來。

    都說90年代遍地是黃金，后世人說起前世，都捶胸頓足后悔自己沒生對年代，可他們卻不知，70年代才是真正的好年代！這個年代，改革開放，萬物待新，變革與機會并存，更重要的是，這個年代遍地是古董，而黃金與古董哪個貴？這還用說嗎？所以說，70年代是真正橫著走都能變成百萬富翁的年代，當然，這百萬富翁不是當下的。

    她去了文物商店幾次，就把周圍都摸透了，因為賣東西的人多，以至于文物商店要領(lǐng)號牌，大部分古董都不值錢，只能賣個1、2塊錢，文物商店只賣一些不值錢的古董，值錢的古董也沒人敢拿來，而這些所謂的“不值錢”的古董里，卻有不少好東西。

    還有，文物商店是不賣金飾的，聽說這年頭的金子交易要去中行統(tǒng)一辦理。

    楚瑜之后又買了幾件東西，有一個清朝的鼻煙壺，元朝的盤子，宋朝的鏡子，明朝的瓷器，每件都不超過5塊錢，楚瑜已經(jīng)懶得去鑒定真假了，反正能買就買，買完就抱回家收著，也不當回事，最近楚瑜對古董看多了，已經(jīng)漸漸麻木，這不，早上用銅鏡照鏡子，中午用元朝磁盤裝水果，晚上用瓷器盛花……

    楚青見了，抱怨她買太多了，還直說這些不頂用的東西，連2塊錢都不值，買了純屬占地方！

    楚瑜不跟她辯解，古董這種事，楚青不信也沒必要強迫她。

    租房的地方放了不少布料，楚瑜有時候回林家莊，就把東西都拖回去，偷偷藏在地窖里。

    到了8月中旬，楚瑜已經(jīng)收購了15件古董，好在都是小物件，否則地窖肯定放不下。

    “楚瑜！”陸戰(zhàn)跟陣風(fēng)一樣，幾步跑來，他拿了張報紙遞給楚瑜：“你快看！”

    “這是什么？”

    楚瑜拿起報紙，卻見這個報紙有半個版面都在說她的事，說她是無產(chǎn)階級的擁護者，把文物主動獻給國家，不要錢不要名不要利，有一顆赤誠的愛國之心！報紙還說元首知道這件事以后，特別感動，點名表揚了林楚瑜。

    楚瑜怔了片刻，她這才明白自己被立了典型！正面的那種！在這個沒有網(wǎng)絡(luò)的年頭里，報紙的影響力有多大，楚瑜心知肚明。

    陸戰(zhàn)眼如鷹隼，直勾勾盯著她，充滿壓迫感：“這是我答應(yīng)你的！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吃虧！”

    楚瑜回味片刻，忽然明白過來，陸戰(zhàn)不讓她要錢，以一種不求回報的姿態(tài)把東西捐給國家，可他卻背地里cao作，把這事傳給了上面，被上面立了典型，在這個年代，被立典型是全國性的事件！即便報紙上沒有她的照片，可絕對會對林家甚至她自己，造成很大的影響！

    楚瑜當下和楚青回了家，她剛走到家門口，果然見到鎮(zhèn)里的書記帶著一幫人來慰問了，他看著林家的茅草房，又瞥了眼林保國的腿，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直拉著林保國的手說：

    “你養(yǎng)了一個好女兒??！你們家庭這樣貧困，卻把這么貴重的東西主動捐給國家！主席說了，你們這不屬于資產(chǎn)階級，而是主動脫離資產(chǎn)階級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你家林楚瑜的思想很革命！很先進！”

    林保國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陣勢，簡直被嚇傻了，還是鄭長衛(wèi)拿報紙給他，他才知道楚瑜做了這么大的一件事！一家人激動壞了，村子里的人也都愣住了，楚瑜捐了個碗給國家，還被主席點名表揚了？這至于嗎？

    這是，林楚瑜走上前，書記很熱情地拉著她慰問：“這就是楚瑜吧？”

    “書記，您好?！背ばπ?。

    書記打量她片刻，也許是因為楚瑜現(xiàn)在自帶光環(huán)，書記怎么都覺得這小姑娘氣質(zhì)不凡，完全不像是這個小村莊里養(yǎng)出來的。

    “這姑娘，將來必是人中龍鳳！”書記贊揚。

    沒有誰不喜歡聽人夸自己孩子的，秦美麗和林保國激動壞了，一臉榮光。

    書記又問她工作學(xué)習(xí)的事情，聽說她跟主席一樣喜歡英語，學(xué)習(xí)刻苦，便說：

    “真是個好孩子！你是我們?nèi)?zhèn)人民的驕傲！”

    楚瑜沒想到，陸戰(zhàn)給她搞了這么大的陣勢出來，而且她根本沒開口，書記就體恤她家庭困難，直接給她家里發(fā)了不少糧票，有米有面，還發(fā)了好多布票，又給楚瑜家發(fā)了些日用品，直到中午才走。

    等他們一走，楚瑜全家才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秦美麗拍著胸口，“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當官的！話說楚瑜，你哪來的碗捐給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