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他們從此就成了劉承私下里的一支私兵,專門負責為劉承培養(yǎng)招募來的新兵,這次來圍剿穆淵眾人,是他們這些年來第一次重新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秦河對那些原本的同袍可以狠下心來直接下手,但是對于穆淵,對于一手教導了他的穆老將軍的后人,終究還是做不到如此的。 如果對面領兵的是別人,換做何大錘或者任何一個其他將領,他都可以狠下心殺過去,但是穆淵不行…… 穆氏一族,只剩這兩個兄弟了啊。 所以這么久了他甚至連個面都不敢露,躲在營中盼著這件事不用照面便能過去。 可是穆淵終究不是其他人,照剛才那個勢頭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們遲早會在戰(zhàn)場上碰面。 秦河想要避免的事情最終還是無法避免,只得按劉承所說,舉起穆家軍的軍旗,擾亂他們的心智。 已經(jīng)“戰(zhàn)死”的穆家軍舊部陡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還舉起了他們曾經(jīng)熟悉的旗幟,對于現(xiàn)在的穆家軍來說,尤其是對于穆淵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劉承的意思是讓他直接趁著這短暫的機會一舉殲滅穆家軍,并沒有讓他停下來,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他們面前。 因為他不知道,在他們心里,其實早就想與現(xiàn)在的穆家軍一戰(zhàn)了。 這些年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們,但是他們卻時不時能聽到外面的消息,比如…… 穆家軍又重現(xiàn)于世了,穆家軍現(xiàn)在叫寧安寨了,穆家軍的旗幟換了,穆家軍如今的兵馬原來大部分都是土匪。 土匪? 哈……土匪! 什么時候土匪也可以來當穆家軍了? 那些土匪若是穆家軍,那他們又是什么? 他們隱姓埋名活著如同死了,那些土匪卻頂著穆家軍的名義成了人人稱頌的英雄! 那他們是什么?他們到底是什么?。?! 他們一邊覺得自己配不上穆家軍的稱號了,一邊卻又覺得這群土匪更配不上。 他們嫉妒,不服,每一次聽說這些土匪又贏了誰,心中的不甘便多一分。 若是讓他們去,他們一定可以把仗打得更漂亮。 若是沒有發(fā)生當年那件事,如今被人稱頌的就該是他們。 回不去,卻又不甘心,這種痛苦伴隨著穆家軍鵲起的聲譽與日俱增。 秦河深吸一口氣,拄著佩刀從地上站了起來。 “小將軍,如今說什么都已經(jīng)太晚了,今日一戰(zhàn)勢在必行。” “你應該知道,以你現(xiàn)在身邊的人馬,是注定不可能活著出去的?!?/br> “但是……我可以放你離開,你自己,離開這里,我可以當做沒有看見?!?/br> 穆淵聞言哈哈大笑,笑過后低頭看向他。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你別得意的太早了!” “小將軍,”秦河沉聲道,“我身后除了這五千人,還有另外七千人也是原來的穆家軍,更不用說還有其余三萬多兵馬和三萬周軍?!?/br> “而你身邊呢?據(jù)我所知真正的穆家軍大部分都被留在楚京保護魏太子妃了,留給你的幾乎都是后來招納來的那些土匪吧?” “更何況經(jīng)過剛剛一戰(zhàn)你們死傷至少五千余眾,憑剩下的這些人,你以為你真的能活著出去嗎?” “呸!”穆淵又啐了一聲,直接罵了句臟話,“少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今日我誓死也要與我的兄弟們在一起!哪怕是死在這里,也死的頂天立地!” “可你們呢?不過一群螻蟻而已!就算勝了,也仍舊是那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光!” 秦河雖然想到了他多半會拒絕,但聽了這樣的話還是面色微沉,退后兩步。 “既然如此,小將軍,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便是敵人了?!?/br> 穆淵嗤笑一聲:“你錯了,從你效忠劉承,對自家兄弟下手的那天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是敵人了!” 話音落,兩人同時舉起手臂。 一聲令下,原本分開的雙方兵馬又沖向了彼此,新一輪的廝殺重新展開。 然而這一次,穆家軍直面的不再是那些普通的燕軍,而是秦河率領的曾經(jīng)的穆家軍。 兩支穆家軍膠著在一起,彼此間難分勝負。 剛剛還能沖開一絲裂口的燕軍陣營這次似乎無論如何也撕不開了,穆淵率領的兵馬雖然不至于立刻被擊敗,但明顯應付的比剛剛吃力很多。 對面這些瘋子似乎想在他們身上找回曾經(jīng)失去的尊嚴,又或者想通過打敗他們來證明自己還是當年的穆家軍,把這些年沒用的力氣全用在了他們身上。 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有燕軍一邊廝殺著一邊神情猙獰地嘶喊:“我才是穆家軍!我才是穆家軍!” 穆淵這邊的人則一邊還擊一邊罵回去:“你是個狗屁的穆家軍!老子才是!” 這樣的叫罵一傳十十傳百,廝殺慘烈的戰(zhàn)場上一邊鮮血四濺,一邊就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穆家軍產(chǎn)生了爭執(zhí)。 這種爭執(zhí)不僅僅停留于平日里的唇槍舌戰(zhàn),而是落實在了刀刃上。 殺了你,我便是穆家軍! 要證明自己,就殺了對方! 瘋狂的廝殺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你們算什么穆家軍?不過一群土匪集結而成的烏合之眾而已!” 立刻有另一方罵了回去:“呸!老子就算做土匪的時候,也從沒對自家兄弟動過手!你們這種連自己兄弟都殺的,算個狗屁穆家軍!滾你娘的!” 原本即便爭吵中也不會停下的刀鋒忽然頓了一下,那燕軍面色一怔,下一刻人首分離。 不遠處何大錘聽到了,亦是扯著嗓子對對面跟自己打在一起的人喊道:“你當年殺自家兄弟用的也是這把刀嗎?一樣的刀可傷不了你爺爺!” 說完大刀如風般掃過,比對方快了一步落下致命一擊。 更多這樣的聲音在穆家軍這邊響起,一字一句,比刀刃還鋒利。 “殺自家兄弟的感覺怎么樣?是不是殺上癮了所以還想再來一回?” “殺完自家兄弟是不是沒磨刀???鈍成這樣還想殺老子?” 自家兄弟……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就是死在了他們自己手上!死在了他們手中的刀上! 他們活著只為回去見家人一面,這些年卻沒名沒姓像是活死人一般,以朝廷撫恤的名義把自己的銀子都寄給家人,卻始終不敢露面,連自己還活著的消息都不敢透露給他們。 其實真想跟他們聯(lián)系的話總能找到機會的,可是……可是要怎么說呢? 說我還活著,說我……殺了自家兄弟,茍且偷生的活著? 不敢,不敢??! 沒臉,沒臉?。?/br> “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我要是你們我早就去死了!” 去死? 去死…… 有人握刀的手漸漸不穩(wěn),秦河感覺到自己這邊士氣陡然下降,高聲呼喊:“不要聽他們胡說!他們是故意要擾亂軍心!” “胡說?我們是在胡說嗎?哪一句不是真的?哪一句冤枉你們了?” “你們殺沒殺自家兄弟?你們是不是茍且偷生?” 叫罵聲不絕于耳,不只是從哪里先開始有人啊的一聲大叫,然后揮出的刀陡然收回,架到了自己脖子上,橫向一拉。 鮮血噴涌而出,將對面的穆家軍嚇了一跳。 死……死了? 自盡? “愣什么呢!” 何大錘揮出一刀擋下落在這發(fā)呆的穆家軍小將頭頂?shù)囊粨?,怒吼出聲?/br> 小將回過神來反手一刀便捅入了那襲擊他的燕軍的胸口,顧不上跟何大錘說一聲多謝,又去迎擊別人。 因為先前那自盡的燕軍,周圍燕軍的士氣更低迷了幾分,而穆家軍這邊則是士氣高漲。 人數(shù)壓制又如何?殺不出去又如何?就是死在這里又如何? “老子就是死在這兒,老子也是穆家軍!” “你們這群孬種,死了也沒名沒姓!” 不知哪里又有燕軍哭喊著揮刀自盡,眼看著大家紛紛被影響,原本和別人纏斗在一起的秦河將目標轉向了穆淵。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老將軍很早就教過他了。 但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用在穆淵身上…… 或許是心中有這樣一層顧慮,他始終難以下狠手。 而穆淵卻沒有這些顧忌,刀刀狠厲。 抱著必死之心的人總是格外兇悍,抱著必死之心的一群人幾近無敵。 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整整三個時辰,直到天邊已經(jīng)開始泛白,依然沒有停止。 誰也沒想到區(qū)區(qū)兩萬穆家軍,在沒有城池隱蔽的情況下,在面對數(shù)倍于自己的敵人的情況下,竟然毫無畏懼。 他們殺紅了眼,他們喊啞了嗓子,但沙啞的聲音還是不斷從口中溢出。 “我是穆家軍!我是穆家軍!” 他們已經(jīng)分不清對面的人是原來的那些穆家軍還是普通的燕軍,只是不斷的強調著這句,強調他們才是真正的穆家軍。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握刀的手已經(jīng)漸漸沒了力氣,這聲音卻始終不絕于耳。 這句話成了許多人臨終的遺言,卻也成了活著的人迎向勝利的祝禱。 天光大亮之時,援軍從數(shù)十里外趕來,守在外圍的周軍不戰(zhàn)而退,燕軍腹背受敵,最終選擇撤兵。 此戰(zhàn)兩萬穆家軍死傷一萬六千余人,最終只剩三千余眾。 然,他們卻在別無屏障的對峙中以兩萬人馬擊退大燕五萬大軍,殲敵四萬余眾,給大燕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穆家軍的威名在相隔近十載后再次響徹天下,成為了赫赫有名的必勝之師。 何大錘仰面躺在地上,聽著遠處漸漸傳來的馬蹄聲,咧著滿是血污的嘴角笑了笑,喃喃說了一句:“回去……擺喜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