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沈澤背著包,戴著個黑框眼鏡,老神在在地出現在班門口——六班原住民早已見怪不怪,沈澤自從收心學習之后就是這個技術宅形象,背著他的書包,里面老老實實裝著他嶄新的課本,手里拎著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顧關山的身邊。 顧關山正對著自己的英語卷子發(fā)愁呢,看到沈澤坐過來,心塞地問:“考得怎么樣?” 沈澤摘了眼鏡揉鼻梁,隨口道:“……比想象的差點兒?!?/br> 歷史課代表丁芳芳在前頭哼了一聲。 顧關山捂著腦袋,研究完了自己的英語卷子,然后瞄了一眼沈澤桌子上攤的幾張。 顧關山:“……” 顧關山心塞地問:“你管這個叫‘比想象的差一點兒’?” 沈澤:“不然呢?” 顧關山有點生氣:“你這么虛偽會被人打的——” 她將卷子翻了翻,然后智憋地發(fā)現沈澤竟然,考的挺好的…… 他的語文英語有些落下了,這兩科短時間是補不起來的,但是能補起來的幾個科目——譬如數學和政史地,竟然每一科都比她高一點。 顧關山神奇地問:“……你這落下的科目,說補就補回來了?” 沈澤奇怪地反問:“有什么很難的東西嗎?空中樓閣而已。” 丁芳芳:“行了,你倆閉嘴吧,再說下去遲早有人來收拾你們?!?/br> 顧關山奇怪地翻著沈澤的卷子,前后翻了翻,小聲問:“……你不是抄的吧?” 沈澤皺起眉頭:“你怎么對我這么沒信心?” 沈澤有點不太開心,像是努力的成果被否定了,頗為失望。 顧關山困惑道:“畢竟進步太快了嘛!不過想了下,你考試的時候也是坐在我旁邊,也不可能抄我的,畢竟你考的還比我好……” 接著那個姑娘笑了起來,認真地說:“——所以我覺得,你好厲害啊?!?/br> 沈澤:“……” 顧關山好奇地看向沈澤,伸手在他前面晃了晃:“怎、怎么了嗎……?” “……沒事?!鄙驖刹蛔匀坏貏e開了臉,粗著嗓子道:“聽課?!?/br> 準備期末考試的日子實在是乏善可陳,顧關山都減少了自己的摸魚,每天沉迷背筆記和整理錯題本。 她學習的態(tài)度前所未有地端正了起來,一是因為手機被沒收了——常老師那里有個規(guī)矩,一切他沒收的那些東西,如果那學生考試的時候名次進步的足夠多,就可以繞過父母直接還給學生。 否則,常老師就會在那個學期最后一次家長會上,當著全班四十五個家長的面兒,站在講臺上提著個袋子,袋子里裝著被沒收的東西,譬如手機itouch和ipod——念著名字,讓家長上來領:那場景顧關山見過一次,活像是在給學生分配劊子手,送他們上虎頭鍘。 顧關山這學期可被沒收了不少東西,還包括幾本她上學期參的r18g同人本樣刊,被抓了基本就會有性命之虞…… ……思及至此,顧關山痛苦地意識到,自己雖然喜歡開車,但‘開車’實在是和她八字犯沖。 再加上她寒假就會開始去畫室畫畫,學習的時間直線減少,顧關山一向拎得清,知道自己得趁著這個學期將基礎打好,打牢,否則高三聯考結束后顧關山會恨不得吊在燈管上明志。 沈澤認真起來的樣子則有些陌生,他上課開始聽講,課后開始做作業(yè),并且開始花一大把的時間在課后復習。平時混社會的校園扛把子忽然從良,成天戴著個眼鏡沉迷學習——這讓人有點兒缺乏安全感,仿佛世界末日要來了。 歷史魏老師卻沒因為沈澤開始學習了就不提問他,他仍是點沈澤的名字,但問的問題明顯變得難而刁鉆。 他們期末考試開始的那一天,是個陽光燦爛,冷風嗖嗖地鉆窗戶縫的好日子。 “好好學習?!蔽核赡弥Z文卷子站在講臺上說了四個字,話音未落,下面便傳出咯咯的笑聲。 魏松頭發(fā)花白,平靜地對他的學生說:“——我光是說出這幾個字,你們都能笑出來。為什么不笑呢?這可是你們從小聽到耳朵長繭子的四個字兒,后面還要加上‘天天向上’,生怕不夠幼稚似的?!?/br>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魏松。 魏松說:“——但是無論是‘好好學習’還是‘天天向上’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我們國家是歷史很短的,所以階級遠沒有固化……而無數人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三代貧農,可以直接飛躍成為‘上等人’——而能做到這個的,也只有‘教育’而已?!?/br> “所以你們不要笑?!?/br> “你們遲早會知道這是對的,”魏松道,“能打開階級壁壘的唯一鑰匙,就是我們現在能給你們的——” “——知識和教育?!?/br> 魏松蒼老地道:“不要讓我們失望,好嗎?” 然后他將卷子發(fā)了下去,全班寂靜。 大多數人都沒聽懂他的那一通話,什么階級,什么固化和壁壘……那些詞匯和背后的意味,對一群沒接觸過社會的高中生來說太過晦澀難懂,也太過現實——可學生們卻仍然模糊地領會了他的意思。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個下午,陽光猶如白蘋果般生脆,空氣清澈而冷。 顧關山考完了英語后就趴在了桌上,摳也摳不起來了,教室里滿是對答案的學生,顧關山堵住了耳朵也堵不住那些作死的人。 “這題我選了a……絕對是a!你這里用absolute的話后面的意思就完全變了……” “啊啊?。∵@道題我錯了——完蛋了,我完型填空不應該丟分的……” 顧關山不管對那套卷子有沒有信心,都不會對答案——這是她考試的信條,考完了就過去了,對了答案還要徒增悔恨,沒有必要自己折騰自己。 教室里的同學漸漸散去,顧關山疲憊地收拾書包,開始往家里帶東西。 窗外晴空湛藍,風吹得窗戶顫動,白鴿飛過天際。 徐雨點抱著柜子里的書回來,問:“你參加的那個什么獎來著——鳳凰獎?什么時候出結果?” 顧關山趴在自己的教輔資料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道:“三月份吧……其實就是重在參與,我猜我的話就是走個過場,拿獎是沒戲了,但是以后如果去參與學校的面試,我畫的那些漫畫應該很吃香?!?/br> 徐雨點:“別這么悲觀嘛,興許就成了呢?” 顧關山沒回答,眼睛下面都是熬夜的黑眼圈,一個多月來她第一次放松自己的神經——太陽溫暖,海浪潮汐漲落,她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徐雨點:“……” 徐雨點嘀咕道:“說睡就睡啊,真是個成大事的人?!?/br> 她把自己的教輔書和課本塞進了自個兒的書包里,將書包塞成了個四四方方的方墩,那書包活脫脫地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輕巧奪冠和金榜學案塞得變了形,看上去極有當代中國高中生風范。 “我把教室的鎖留在講臺上了哦……”徐雨點像是怕弄醒了顧關山,小心翼翼地道:“你別睡太久,校工會鎖門的?!?/br> 徐雨點將鎖頭放在了講臺上,窗外青空白鴿,冬陽煦暖。 然后徐雨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將書包往肩上一扛,就要走了——她一轉頭。 ——沈澤出現在了門口,單肩背著書包,繞過徐雨點,對她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 然后他朝趴在教輔書上睡覺的顧關山,大步走了過去。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天高云淡, 萬里晴空。 沈澤將包輕輕一放, 他帶回家的東西也頗多,里面書擠著書,筆袋被迫塞進了書包側袋里頭,手里提著個星巴克的保溫杯,看上去也是個準備回家學習的模樣。 徐雨點在原地看了片刻,一笑, 背著自己的包走了,留顧關山和沈澤在教室, 兩個人。 沈澤悄悄拉開顧關山的椅子, 坐在了她的身邊, 女孩子眼睫毛都被陽光曬成金黃, 看上去溫暖又潔凈,睡的還挺熟。 得有多累?沈澤想,這一兩個月, 她怕是連松口氣的那點時間都沒有。 她一直是這樣,雖然面上吊兒郎當的,卻總是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 為此她愿意犧牲時間和精力, 哪怕一天只睡五六個小時, 飯都沒得吃……都沒關系。 這是他們在高中里呆的第三年了。 高一剛入校的時候沈澤聽過顧關山的名頭,卻等了整整一年, 才見到顧關山這個人——接著一切都發(fā)生了, 快得讓人措手不及——接著這個姑娘沉重卻又溫暖地成為了沈澤的責任。 沈澤伸手撥了撥落在她臉上的頭發(fā)。 顧關山這樣習慣了單打獨斗的姑娘大概非常不愛聽‘成為了誰的責任’這樣的話, 但是沈澤卻真的這么想,他看著顧關山,思考著他們的未來。 最好……能考到一個大學,再不濟也可以同一個城市,如果萬一不能一個城市的話,大概就是異地——但是異地也并不是什么大問題,能撐得住,現在又有飛機,小長假就去跑能一個來回…… 等大學畢業(yè),各自奮斗幾年,那時候就要取決于當時的情況——如果她和自己父母那時候關系還過得去,就得試圖修復自己和顧遠川夫婦的關系;如果關系不冷不淡甚至破裂,就不用顧慮這么多……然后,可以領證了。 沈澤想。 然后他伸手在顧關山額頭上遮了遮,為她遮住了耀眼的陽光,還幫她收拾了書包——顧關山還沒醒,睡得口水都要出來了。 她長得挺仙,雖然這仙只停在外表上,像個白皮兒黃芯的芒果大福,那黃圖畫的忒黃暴,沈澤覺得那么多年毛片兒都白看了。 但是她睡起來的模樣卻像個小孩子,沈澤憋著笑抽了張紙,打算給顧關山擦擦嘴邊的口水—— 顧關山警惕地醒了。 她猛地睜開眼,狐疑地盯著沈澤,問:“你是不是打算非禮我來著?” 沈澤:“……” 顧關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擦了自己的口水,道:“你這是行不通的,說好的保持距離都被你忘到哪里去了?” 沈澤:“我是打算給你擦擦口水?!?/br> 顧關山又擦了擦嘴角,冷漠道:“我睡覺從來不流口水?!?/br> …… 算了,和自家妹子較什么真,自己未來的媳婦還是得自個兒哄著,何況這小毛病還挺可愛。 沈澤認栽道:“回家?”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說:“回吧……不過我想先去畫室看看,我一年多沒去看那邊的老師了?!?/br> 沈澤道:“行。書包給我,我背得動?!?/br> 顧關山為難道:“你又不是鐵人……算啦,我自己可以背,太重了……” 沈澤說:“少看不起你爺們了?!?/br> 然后他把顧關山的書包一拽,輕松一背,一個人背著兩個大書包,帶著顧關山走出了教室的門。 午后的陽光溫暖,走廊位在冷色的陰影里,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 顧關山將門落了鎖,跟著沈澤穿過半明半暗的長廊,窗臺上養(yǎng)的小仙人掌的土有點兒干,她拿沈澤保溫杯里的溫水澆了一下。 顧關山笑了起來:“我們那個畫室的老師可棒啦——他們教了我很多東西!跟過他們的學生都特別喜歡他們,正好也讓他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