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里的小巴不開心的撓了下玻璃，慢悠悠移開頭，縮給小青龍一個怨念的龜殼。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去……”樂樂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糯糯，這里的護士jiejie和醫(yī)生叔叔都是好人，其實他們瞞著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她沒說話，只是害怕著。

    家里的時候，爸爸mama總是在門外爭吵，每次噼里啪啦砸碎碗筷和花瓶，隔著門縫，她看到了眼神猙獰的父親和癲狂哭泣的母親。

    ——“她就是個賠錢貨??！”

    賠錢貨是什么？

    樂樂不知道，只是每次爸爸說這句話時，母親哭的格外委屈痛苦。

    ——“醫(yī)生說她是復雜性心臟疾病，活不過成年，就算能看，我們也沒錢看，更看不好，扔了算，讓她自生自滅去！”

    于是第二天，樂樂難得被帶出了門。

    屋外的世界有霓虹燈閃，有車水龍馬，有牽著狗散步的老爺爺，也有草坪玩耍的同齡男孩，五彩繽紛，可樂樂知道……這一切不屬于她。

    如果她離開……爸爸mama會好受點的話，就走好了。

    只是橋洞的夜晚黑漆漆的，樹上枝丫將月光剪碎，如同鬼魅，樂樂害怕，總覺得自己會被書上拿著鐮刀的小人兒抓走。

    “糯糯……”樂樂費力的睜開眼，“你說，人死了會去哪兒？”

    “哎？”小青龍被問懵了，撓撓頭，“我沒死過，等我死過再告訴你。”

    小青龍有些煩躁，一把扯過樂樂的手，死死攥在掌心，眼神堅定說：“等明天，我就帶你離開這兒，帶你去森林之家，帶你去看老虎，看獅子，還有一頭很大的灰熊?！?/br>
    “……”

    樂樂看起來很累，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她燈光下映照的小臉更加青灰，嘴唇已變至慘白，小青龍握著樂樂的手，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很難過。

    現(xiàn)在的樂樂讓他想起了龍祖離開的那一天。

    龍祖說她累了，要睡一下，于是閉著眼再也沒睜開。

    “樂樂……”小青龍推了推樂樂的肩膀，“你不要睡，我們聊聊天好不好?！?/br>
    好一會兒，樂樂才回應：“……嗯？”

    “我讓我mama養(yǎng)你，我mama可厲害呢，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小青龍悄咪咪湊到樂樂身邊，“她是真龍轉世，現(xiàn)在雖然rou體凡胎，可有神魂仙魄，不管你生什么病，一定能治好你?！?/br>
    “可她是你mama……”

    小青龍滿不在乎：“以后也能當你mama?！?/br>
    “不行。”樂樂突然堅定，“你mama就是你mama，當不了別人的mama?！?/br>
    “……”

    “既然你mama這么好，你一定要好好聽話，不要惹她不開心?！?/br>
    “我沒有……”

    話未說話，樂樂突然哽咽出聲，“不聽話的話，會被丟掉的?！?/br>
    小青龍閉了嘴。

    “糯糯，我困了?！睒窐烦榱顺楸亲?，沖小青龍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等我明天醒來，你就帶我去動物園?！?/br>
    小青龍癟癟嘴，小小的手指勾了過去，輕輕拉扯，“那我們說好了?！?/br>
    “嗯！”

    見她點頭，小青龍重新爬回到了床上。

    他心里有事兒，輾轉反復睡不著，等月頭升高時，最終抵不過層層倦意，閉著眼睡了過去。

    *

    第28章 請假條

    夜的底子白了。

    小青龍還記著和樂樂的約定, 于是早早醒來。

    今天沒有了那種困乏惡心的感覺, 小青龍開心的在床上蹦跶幾圈后, 蹦到床下, 伸手推了推她，小聲叫道：“樂樂, 起來啦?！?/br>
    樂樂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是小青龍，臉上露出了笑，“早上好，糯糯?！?/br>
    輕薄的日光從夾縫而入, 在她蒼白的皮膚上落下細碎的黑影。

    樂樂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很多，瞳底有了光，笑容淡淡, 勝過驕陽。

    不大會兒, 護士進門，給樂樂做檢查, 驚喜說：“今天好很多了，樂樂真棒。”

    說完, 摸了摸她細軟的發(fā)絲。

    “護士jiejie……”小青龍拉拉她的衣袖，“我能帶樂樂出去玩兒嗎？下午就回來了。”

    “可以是可以, 不過要有人陪著哦。”

    “我mama會陪著我們。”

    話音剛落，程落從外面進來。

    她穿著白襯衫, 闊腿褲, 高跟鞋將她的腿型修的纖長漂亮, 一頭烏黑微卷的發(fā)松松垮垮系著，五官仿若玉雕般清冷精致，一雙眼狹長，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程落氣勢過強，讓護士愣了幾秒，盯著她遲遲沒有回神。

    “mama！”小青龍開心撲了過去，抱著她的大腿猛個勁兒撒嬌，“我可以出院了嗎？”

    “大夫說可以了?！?/br>
    小青龍一聽，更是喜上眉梢，又跑過去牽起樂樂的手，“這是樂樂，我們昨天約好去動物園，您可以帶我們去嗎？”

    他一臉殷勤熱切，程落卻皺起眉頭。

    她望著樂樂，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將至的死期。

    收斂目光，搖頭：“不行?！?/br>
    聞言，樂樂失望的垂下了睫毛。

    小青龍憋著嘴，眼神像是要立馬哭出來一樣，“為什么不行？”

    “mama，你就帶我們去看看。”

    “樂樂好可憐，她都沒去過動物園?！?/br>
    “帶我們去嘛……”

    小青龍又是撒潑又是打滾嗎，她皺皺眉，眼角余光掃過，威脅的眼神立馬讓小青龍停止胡鬧，乖乖立正一動不敢動。

    “她生病了，不方便出去。”

    “護士jiejie說沒關系……”

    程落看向護士：“你是這樣說的？”

    不知怎的，護士莫名心虛，硬著頭皮說：“今天狀況很好，出去走走有利于恢復，其實我們早想著帶樂樂出去看看，可是工作忙，不方便……”

    她沒說話。

    從護士的內心里，程落了解了全程經(jīng)過。

    樂樂被父母遺棄在橋洞里，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昏迷不醒，救助者將樂樂送往醫(yī)院很快消失，即使醫(yī)生發(fā)動媒體，也依舊沒找到樂樂父母的下落。因為樂樂乖巧又懂事，所以醫(yī)生們自費讓樂樂留在醫(yī)院，檢查得出，她患上了極為復雜的先天性心臟病，開刀風險大，醫(yī)生們不敢擅自行動。

    “mama，求你了……”

    他的腮幫子抵靠在程落的手背上，眼巴巴看著她。

    程落心里無奈，抽出手摸了下他柔軟的發(fā)絲，應了，“只準一次?！?/br>
    聽后，兩個小孩都開心的笑了出來。

    護士給樂樂換上了一條粉色的小裙子，這裙子是醫(yī)院護士們自發(fā)買的，她瘦瘦小小一團，經(jīng)過簡單梳洗也有了其他孩童的天真可愛。

    “mama從來沒給我買過裙子?！睒窐窅蹜z的撫摸著裙子，干凈澄澈的眼神讓護士一陣默然。

    “阿姨。”樂樂看向程落，“謝謝你帶樂樂出去?！?/br>
    她沒說話。

    最后穿上小鞋，背上小書包，又和小巴告別后，兩個孩子小手拉小手出了病院。

    “程落女士?！弊o士神色猶豫的叫住了她。

    “怎么？”

    她壓低聲音：“樂樂的情況不太樂觀……”

    “我知道……”

    “可能都挺不過下個月。她和糯糯玩兒的挺好的，要是能開心過這一天，對她來說也無憾了?！?/br>
    “嗯?！?/br>
    “這是醫(yī)院電話，有事就打這個。”

    程落收下紙條，轉身離開。

    她今天是開車過來的，先把小青龍抱上后座，接著是樂樂，當程落的手觸碰到樂樂時，明顯感覺到了孩子的緊張和不自然。

    她坐上駕駛座，一邊開車一邊觀察著樂樂。

    樂樂快四歲，可言語和舉止卻不似其他孩童，她張望四周的眼神總是小心翼翼的，說話很輕，生怕打擾到周圍人，就連手擺放的位置都是很小心很警惕。

    但她很乖，挺直腰板動也不動。

    程落收斂目光，“我們先去吃飯，樂樂想吃什么？”

    聽到程落問她，樂樂猛然漲紅了小臉。

    “我都行，看糯糯想吃什么?！?/br>
    說話間，一家kfc從眼前劃過，小青龍清楚捕捉到了樂樂眼底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