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正沒事，就干脆坐了下來，不過好歹知道問了一句，“我怎么稱呼您啊。”

    老爺子就笑著說，“你那時候啊，叫我二叔?！?/br>
    第43章

    一頓飯時間, 蔣少明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他叫過誰二叔。他倒是想問老爺子到底姓甚名誰，卻一直沒機(jī)會。

    老爺子什么事都談笑風(fēng)生，尤其是他小時候的糗事, 居然還知道不少, 一件件一樁樁, 甚至他瞧著幼兒園的小姑娘穿裙子好看，鬧騰著要穿裙子這種事兒, 二叔都知道。

    瞧著蔣少明目瞪口呆的表情, 二叔笑的特佛系, “現(xiàn)在還喜歡嗎？”

    蔣少明深刻的記著這事兒呢。當(dāng)年他不懂事, 瞧著小姑娘的衣服漂亮, 回來就跟他姥爺一本正經(jīng)的說自己要穿裙子，還敦促他媽給他買去。

    他姥爺疼他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平日里但凡不太出格的要求都會答應(yīng)，可這事兒卻不干, 怕他歪了。他小時候那性子，其實已經(jīng)有點(diǎn)邪性的苗頭了，姥爺不愿意, 他也不鬧騰，就是不停地強(qiáng)調(diào)自己，真的很喜歡小裙子。

    你說一個皮孩子又不鬧，但提的要求很過分, 這怎么辦？

    反正他姥爺煩的不得了了, 最終沒辦法, 還是跟他媽說了，讓他媽干脆買一條。結(jié)果他媽答應(yīng)的特利索，扭頭就出門去了。

    等著回來，他媽手中抱了足足十幾條小裙子，一條比一條好看，蔣少明眼睛就亮了。

    然后他媽就讓他洗了個白白，換上了最喜歡的一條。

    開始是挺開心的，畢竟好看嗎？可后來就不開心了。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解小便。他那時候已經(jīng)會自己上廁所了，那次他媽卻專門跟著進(jìn)來，靠在門框上沖著他說，“女孩子是不站著的，必須蹲著?！?/br>
    蔣少明就不太想，結(jié)果就聽他媽又說，“你要做女孩子就要徹底啊，否則衣服收回來?！?/br>
    這其實不算什么太難答應(yīng)的要求，蔣少明看看小裙子，最終妥協(xié)了，蹲下了。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他媽簡直一套套的，穿上小裙子就是小姑娘了，也不能瘋跑了也不能和泥了連玩的玩具都變了，他媽把他的變形金剛收了起來，塞給他兩布娃娃，讓他自己過家家。

    蔣少明拿著布娃娃在地上愣了半小時，也沒想出故事來，然后第二天上幼兒園去廁所，還被小朋友嘲笑了一番，徹底發(fā)現(xiàn)，小裙子一點(diǎn)都不好，再也不穿了。

    所以，二叔問，蔣少明就立時回答，“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二叔，您看我這記性，就是沒想起來，您姓……”

    二叔立時就笑了，“你這小子，可真夠能裝的，跟我吃了一頓飯了，居然還不認(rèn)識我呢?！?/br>
    蔣少明也知道不對，可他真沒印象，只能笑笑說，“二叔……”

    可這老爺子就是這么有個性，聽了后居然沒回答他，反而站了起來，“今天這頓飯吃的不錯，謝謝你陪我。至于我姓什么，早晚你都會知道?！?/br>
    說完，就帶著那位阿姨走了。

    蔣少明簡直目瞪口呆，可也沒法說什么，他干脆叫了服務(wù)員買單，結(jié)果老爺子已然買過了。蔣少明還算機(jī)靈，立時跑到前臺問服務(wù)員買單用的收現(xiàn)金還是信用卡，信用卡的話他要看底單。

    他也算有名有臉的人，而且兩個人又是一桌吃的飯，對方還是給了他這個方便。的確是刷的信用卡，可蔣少明拿到了簽名的底單，都愣了，上面認(rèn)認(rèn)真真寫了三個大字，“張菊花。”

    他確定，他的圈子里，沒這名字。

    這事兒若是他家里還有個長輩，那是一問就清楚了，問題是他家沒個長輩，他又不能去跟周昌榮打個電話，所以只能存疑了。

    蔣少明無奈只能回了家，他這邊題都出好了，就等著別人上鉤，所以睡得安穩(wěn)?？蛇@一夜，睡不安穩(wěn)的卻有不少。

    卓舒雖然焦急，可又不想讓她父母著急，就什么也沒說，反而坐了下來，陪著他媽聊天，勸勸他媽，“那事兒怪不了我爸，爺爺?shù)拇_是那么說的，大伯也聽見了，只是他精明而已?！?/br>
    卓老爺子也不是那種四六不通的人，他自然知道企業(yè)就是要給兒子繼承的，他的老婆并不懂如何經(jīng)營一個企業(yè)。

    但因為病的急，他并沒有事先立好遺囑，所以臨終的時候，他是當(dāng)著老婆兒子律師三方面的人，立得口頭遺囑。

    當(dāng)時卓老爺子說的是，家里的固定資產(chǎn)除三個兒子各得一套房產(chǎn)外，剩下歸老太太所有，存款老太太獨(dú)占一半，剩下兄弟三人均分，而公司的股份，則四成歸卓彥志，剩下六成卓駿亞和卓培杰兩人均分。

    這個安排雖然倉促和粗糙，但其實保護(hù)了卓家大部分人的利益，還向著卓駿亞散發(fā)出了善意：大概老爺子終究還是后悔的，將一個兒子逐出家門這么久。

    當(dāng)然，還確定了卓家的領(lǐng)頭羊。當(dāng)然，這個領(lǐng)先地位并不明顯而已。

    當(dāng)時老爺子說完，一家人點(diǎn)了頭，就去了。

    結(jié)果第二天律師將遺囑拿了出來，內(nèi)容卻全然不一樣了。上面寫著，固定資產(chǎn)分給了老大和老三兩套房子外加部分存款外都屬于老太太，股權(quán)則全部歸于老太太所有。

    卓培杰當(dāng)時就覺得不對，這樣的話，公司不是老太太在管理嗎？可老太太一輩子都沒上過班，她懂什么。那企業(yè)怎么辦？

    他當(dāng)即就提出了老爺子不是這么說的，勸老太太頤享天年，不要插手公司的事兒。而且，他爸明顯是想將二哥收回來，不如趁著這機(jī)會，讓二哥回歸吧。

    結(jié)果呢，他大伯直接出面斥責(zé)了他爸，“老二你什么心思，父母在不分家，媽還在，爸爸的東西自然都是屬于媽的，你就這么想分家嗎？至于老二，他走的時候已經(jīng)跟他把話說清楚了，爸生病他連看都沒看，他都看不上這個家，這個家為什么要他？”

    他還想說大哥你糊涂，結(jié)果卻被老太太一句話給愣住了，老太太說，“我怎么養(yǎng)了你一個白眼狼，我還沒死呢就想分家產(chǎn)?！?/br>
    卓培杰說不過老大，也承擔(dān)不了分家產(chǎn)的惡名聲，連忙閉了嘴。可就這樣，也被老太太給記恨了，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養(yǎng)不熟跟她不一條心。所以結(jié)果是，他大伯走馬上任擔(dān)任了董事長，老太太則說自己身體不好需要個兒子留在身旁照料自己，他爸從那時起，就沒去過公司。

    不是沒想過如同二伯一般脫離卓家，可一是他爸不愿意二是他爸沒有養(yǎng)活自己的本事。就這么一年年的挨了過來。

    她以為這樣就是所有苦難了，所以從小想的也不一樣，她一點(diǎn)都不恨嫁，她從懂事起就巴不得趕快大學(xué)畢業(yè)相親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嫁了，這樣就可以有本事幫幫他爸媽。結(jié)果萬萬沒想到，她還沒結(jié)婚，大伯和大哥就開始了賭博，卓氏的未來不知道能撐幾年。而如今，更慘的已經(jīng)到了眼前，如果被冤枉，推到了自家頭上，恐怕這幾年都過不下去了。

    只是，她還得勸著她媽，“沒事的，會好起來的。我爸就是太直了?！?/br>
    她媽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

    到了夜里十一點(diǎn)多，卓培杰才回了臥室，瞧見女兒也在，挺意外的，“你怎么在這兒?！?/br>
    卓舒并沒有明說，因為她知道，她爸除了老實聽話沒什么能力，解決不了這些問題。只能暗著問，“東西都好嗎？保存的怎么樣？”

    卓培杰一聽就興奮，“都好都好。你爺爺?shù)难酃饽睦锸乾F(xiàn)在的人可以比擬的，也就是蔣老爺子能跟他拼一拼，都是好東西。這些年雖然不怎么動，但也都存的得當(dāng)。就是……”

    他一皺眉頭，卓舒的心都提起來了。

    卓培杰隨即搖搖頭，“太多了，我還沒看完，還得忙活好幾天?！?/br>
    那就是沒看到呢，卓舒就哦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沖著他爸說，“那您早休息吧，這玩意可要仔細(xì)，尤其是那種特別珍貴的，一定要看好。”

    卓培杰沒當(dāng)回事，畢竟東西都是老太太私存的，嗯嗯點(diǎn)了頭，就讓卓舒回去睡了。

    卓舒哪里睡得著，她心里想著兩個法子，一個是明日他爸收拾的時候，叫上能叫的所有人，現(xiàn)場讓大家一起發(fā)現(xiàn)不對。二是找卓睿，她相信自己這個堂哥，什么事都能處理好的。

    可……卓家的私密這么說出去，總是不太好。

    卓舒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終究還是選了第一條道。

    第二天一大早，她也沒去上學(xué)，直接在家里等著了。大嫂瞧見她還挺意外的，“今天你沒課嗎？”卓舒就搖搖頭，“不舒服，請假了?！?/br>
    反正他們也不在意卓舒能不能拿獎學(xué)金，自然也不管她，點(diǎn)點(diǎn)頭就坐下吃飯了。

    他爸果然是著急的性子，寥寥吃了幾口，就沖著他奶奶說，“媽，東西還有不少沒收拾，我過去收拾收拾?！?/br>
    這是執(zhí)行老太太的命令，老太太自然沒意見，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卓舒跟著就沖著老太太說了句，“奶奶，我這么大了，總是聽說咱家好多好東西，還沒見過呢。大嫂嫁進(jìn)來這么多年，也沒見過嗎？能不能讓我倆開開眼啊?！?/br>
    她知道，大嫂那人一向?qū)⒆考铱闯勺约旱?，肯定愿意瞧瞧好東西的。果不其然，一提這個，大嫂也跟著起勁兒了，“就是，媽，他們都說咱家有尊觀音特別好，與您一個模樣，讓我瞧瞧吧?！?/br>
    老太太就愿意人家奉承她，一聽就笑了，“那有什么，你們?nèi)グ伞！比缓罂戳丝磧蓚€兒媳婦，也揮揮手，“都去吧?！?/br>
    頓時，一家人都樂了，跟著過去。

    東西都專門藏在家里的地庫里，卓培杰拿了鑰匙和密碼，將整整一人厚的大門打了開，然后從里面一個個的保管箱里，取出東西整理一番。

    卓家大小件是不少的，一樣樣的，總是能惹人驚嘆。

    旁邊大嫂看的興奮，卓舒卻沒感覺，眼睛緊緊地盯著某個保管箱，等了好久，他爸的手終于放了上。卓舒的心就提了起來。眼睜睜的瞧著他爸打開了門，從里面取出了第一尊，第二尊，然后是第三尊……

    就聽見他爸咦了一聲，將手中的雕像舉了起來，放在了眼前，然后他爸臉色就變了，沖著看熱鬧的幾人說了句，“這東西是假的。”

    卓昊拿了那么大一筆錢，原本的意思是想將錢還上，省的讓他們天天追著，樓蘭可不是小賭場，在京城這種地方，他能這么開出來就代表著四個字，背景深厚。

    而它做的事情也表明了這一點(diǎn)。

    卓家在圈子里也不是無名之輩，可樓蘭就是敢這么追錢，絲毫都不怕得罪卓家，就知道他們底氣有多足了。

    可賭徒這種人，哪里是可以輕易戒掉的。他們是沒錢的時候，走投無路的時候，發(fā)現(xiàn)賭博毀壞了他的家庭他的事業(yè)他的一切，從而痛心疾首發(fā)誓想要戒賭。

    真心嗎？肯定是真心的。實意嗎？必須是實意的?？蛇@些都是暫時的，這東西不緊緊是身體的癮，還是精神的癮，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以小博大，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勞而獲，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巨大的刺激，一旦有了錢，就會死灰復(fù)燃了。

    卓昊也是這樣，他開始進(jìn)了大廳還記得要還錢的事兒，可是看著別人玩他自然會心癢癢，然后不久前建立的“以后再也不賭了”的誓言，就一步步崩塌了。

    先是眼饞，在各桌之前流連，然后是心癢難耐，只是硬挺著，后來是忍不住了，但理智還在，還知道算算手中還了錢有多少富余，最終是“我就玩把小的，不玩大的?！?/br>
    可玩了小的就開了葷，他怎么能忍得住呢。

    尤其是賭桌上的刺激非同小可，一會兒贏一會兒輸，你永遠(yuǎn)都在刺激中，永遠(yuǎn)都不想停下來，等著中途偶爾停下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還錢的錢已經(jīng)用了不少，不夠了。然后就會自暴自棄，干脆想要贏個大的，將錢賺回來。

    結(jié)果，等他輸急了眼，再回過神，就會發(fā)現(xiàn)，一無所有了。

    卓昊就是這樣，開始的時候玩小的，后來想翻盤，再后來就什么都沒有了?？帐幨幾叱鰳翘m的時候，他人都是恍惚的，一部分是因為徹夜未睡精神恍惚，另一部分是因為錢沒了而感到害怕。

    他都不知道怎么輸光的，可卻記得，賭場的人怎么說的，看你有錢玩，不差錢啊，再給你三天，再不還錢，你們卓家就別想要臉了。

    他在車上坐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左右看看才知道自己在哪兒，然后就痛苦了。

    那些錢已經(jīng)是賣了一個雕件來的，可難到要再偷東西嗎？

    卓舒他倒是不怕，可是他怕老太太發(fā)現(xiàn)了，再說，這么頻繁的賣東西，別人會不會發(fā)現(xiàn)，哪里有這么多人買啊。

    他在車上頹廢了半天，可也知道沒辦法，只能決定先回家看看。

    結(jié)果一進(jìn)屋，就發(fā)現(xiàn)，明明是個工作日，家里應(yīng)該沒幾個人的，可車庫里的車都停著，誰也沒出去。保姆們都在外面待著，他問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進(jìn)了屋子，就發(fā)現(xiàn)家里人都在客廳里，老太太一臉痛心疾首，正拍著桌子問，“東西哪里去了？你說?！?/br>
    他三叔一家站在中間，三叔一臉惶恐的解釋，“媽，我也是第一次打開，我不知道啊?！?/br>
    老太太壓根不信，哼了一聲說，“地庫的門那么厚重，除了你我沒給過別人鑰匙，誰有辦法打開拿走？都不是，難不成是它自己飛了？”

    卓昊幾乎立時就知道，這說的是什么了。不是常年不開嗎？老太太前些年還每年都看看，可這些年因為身體不好了，也不怎么下去了，好像有四五年地庫的大門都開過了。所以他才那么膽大，用假的換了出來。

    怎么……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

    雖然現(xiàn)在問的是他三叔，可卓昊卻一點(diǎn)都不敢掉以輕心，他拿東西，可是讓卓舒那丫頭看見了的，卓舒……

    他還沒想完，就聽見三叔辯解，“媽，在場那么多人呢，都是看著我拿出來的，怎么可能我換了呢?！?/br>
    這會兒就聽見卓昊他媽涼涼的說了一句，“可你昨晚上在地庫里待了半夜，誰知道是不是那時候轉(zhuǎn)移的?！?/br>
    “大嫂你……”卓培杰掂量著手中的冊子，“我是按著冊子來的，昨天根本沒到那里?！笨蛇@個解釋，卻是沒人肯信了，他看了看老太太，只能說，“要不，媽，我們的房間，你們搜就是了。”

    誰料卓昊他媽還有話說呢，“一晚上時間，誰知道轉(zhuǎn)移到了哪里去。搜也找不到的?！?/br>
    這就是不給人活路了，卓培杰氣得身體都發(fā)抖，直勾勾的看著老太太，“媽，我是什么樣的人，媽您知道的?！?/br>
    卓舒也不想撕破臉，可眼見著還沒審，罪名就已經(jīng)扣到他們頭上了，她卻不能認(rèn)了，只能看向她奶奶，可老太太永遠(yuǎn)是讓人失望的，她說，“老三，那東西你藏哪里了？”

    卓培杰愣愣地看著老太太。

    就在這個時候，卓昊出現(xiàn)了。卓舒再也不猶豫了，立時指著他說，“我知道，東西是卓昊拿的，我親眼看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