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許澤也不是吃素的，使出全身力氣，用力一踹，男人往后跌去，跌坐在地上。他反應(yīng)也快，當(dāng)即爬起，正要朝陳許澤沖來，腳下忽地猜到什么，似乎是瓷片，又或許是別的什么，驀地往后再到。悶聲一響，頭直直撞在什么東西上。

    他一動不動。

    陳許澤正準(zhǔn)備接招，愣了，周窈同樣怔住，兩人對視一眼，見男人許久沒有動彈，懷著驚詫，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的后腦勺下，是一塊不規(guī)整的板磚，血跡在磚上蔓延。

    周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沒有呼吸，她嚇得往后一推，陳許澤攬住她的背。他單膝跪在地上，她跪坐在地，即使被他護(hù)著，眼里茫然又驚慌。

    “他……死了……”

    周窈聲音發(fā)顫，“他……”

    陳許澤捉住她的肩膀，努力想讓她鎮(zhèn)定下來。

    周窈深深呼吸，在這個夜里，渾身冰冷。她看見繩子，忽然扭頭看陳許澤，緊緊揪住他的衣服。

    許澤，這次你要聽我的，聽我的！

    那雙眼睛里蓄滿了淚。

    陳許澤想安慰她，“不要怕幺幺……”

    “我不怕?！毖蹨I從她眼里滾落，她說，“這次你一定，一定要聽我！”

    周窈滿臉淚水，揪著男人的衣領(lǐng)將他翻過來，抓起那塊讓他意外死亡的板磚，在流血的傷處又砸了一下。

    “他想殺我?！敝荞嚎拗鴮﹃愒S澤說，“——所以我自衛(wèi)反擊了。”

    ……

    因為犯人當(dāng)場死亡，兩個當(dāng)事人也被帶到警局。

    女孩子哭得鼻子通紅，滿臉都是淚，眼里又驚又怕，男生同樣受驚不小，但身上干凈，沒有打斗痕跡。

    他們被叫去盤問后，之后便是通知家長，等待家長到來。

    值夜的警察們不時走動，門里出來一個拿著報告的個高男警，和他面前的女警說：“繩子上有犯人和那個男生以及女生的指紋，那塊板磚上有女生的質(zhì)問，犯人的死因堅定出來，的確是遭到重?fù)魶]錯，導(dǎo)致他死亡的器質(zhì)是那塊板磚。除了板磚上，沒有別的地方有血跡。另外，女孩脖子上的掐痕和死者的手掌吻合，證明死者曾意圖對女生行兇。那個男生身上很干凈，沒有打斗痕跡?！?/br>
    “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br>
    男警官說著，看向一臉頹喪沉默的男生和哭得停不下來的女生，注意到陳許澤的右手，問：“那位男同學(xué)，你的手指……？”

    先前他們已經(jīng)盤問過他們和死者的關(guān)系，知道死者是為女友報仇而來的。

    陳許澤沒說話，周窈哭得一抽一抽，說：“是，是那個梁璃，她找人打我們，在回家的路上……然后許澤他的手，被鐵棒砸砸墻上，砸出的裂痕，弄傷了……手指……斷了，骨頭治不好了……”

    她光是哭都讓人心疼，抽噎著說完，女警官一邊看著記錄寫什么一邊搖頭嘆息，“真是深仇大恨啊，打了一次又來一次，要人命啊這是?！?/br>
    第一次雇人行兇的女生進(jìn)了局子，現(xiàn)在，替她報仇的又來，差點把人掐死……這倆學(xué)生真是倒了什么霉。

    頓時，他們對這兩個學(xué)生產(chǎn)生了無比的同情。

    ……

    站在法庭上的周窈，眼眶通紅。

    她的辯護(hù)律師在為這個十八歲少女進(jìn)行了一番辯護(hù)之后，問了她幾個問題。

    “當(dāng)時死者是不是掐著你的脖子？”

    周窈哭著回答：“是，他捂著我的嘴把我拖進(jìn)巷子里，用繩子捆住了我的手，然后掐我的脖子。我沒辦法呼吸，用力蹬腿，掙脫不開。”

    “造成死者腦后傷口的磚頭是哪里來的？”

    “我在地上拿的?！?/br>
    “你用磚頭敲了他的后腦？”

    “是?！?/br>
    “繩子上為什么會有你和死者以及另一位叫做陳許澤的男生的指紋？”

    她抽噎不停，受驚的眼淚流了滿臉，“那個人掐我之前綁住了我的手……后來……陳許澤幫我，我們一起解開繩子……”

    “現(xiàn)場遺留的刀具是哪里來的？”

    “是那個人帶的……”她吸氣，說話甚至都不甚順暢，“還有……繩子，都是他的。”

    “也就是說他用繩子捆住你的手，意圖掐死你，但是沒有用上刀，刀是他準(zhǔn)備的？”

    “是?！?/br>
    ……

    “好的，我問完了?！甭蓭煹?，“綜上所述，死者意圖殺死我的辯護(hù)人，并對其實施了扼住脖子的行為。大家都知道一個十八歲的成年男性雙手同時使力，力氣會有多大。而我的辯護(hù)人，在遭遇暴力犯罪襲擊的時候，身上是沒有攜帶或者說是事前準(zhǔn)備任何有攻擊性的武器的，對方意圖殺死我的辯護(hù)人，而我的辯護(hù)人抓起磚頭砸對方的行為屬于自保，所以不存在故意或者過當(dāng)一說?！?/br>
    “她的行為，完全符合正當(dāng)防衛(wèi)?！?/br>
    律師看向法官。

    ……

    這樁事件，很快就有了結(jié)論。

    在家人的陪伴下，周窈流著淚從法庭離開。

    正當(dāng)防衛(wèi)，無罪。

    當(dāng)庭釋放。

    ……

    周麻說什么都不肯讓周窈就那樣頂著脖子的紅痕出門，周窈被送往醫(yī)院，將在醫(yī)院住兩夜，打點滴調(diào)養(yǎng)休息。

    迎念和鄭吟吟來看她，帶來了學(xué)校以及外界對這件事的議論。

    大家都說七中有兩個學(xué)生可憐，被一個女生盯上，找人打了他們一次，害的陳許澤斷了一根手指，影響前途。沒多久，女生的男朋友又來給她報仇，帶上了繩子和刀具等兇器，一看就是準(zhǔn)備齊全。

    可憐周窈手被綁住，差點被掐死。好在老天開眼，給了她機(jī)會，砸死了對方。

    學(xué)校里的人都很同情周窈，她當(dāng)時一個人坐在死人旁邊該有多害怕，聽說后來陳許澤趕到幫她一起拆手腕上的繩子時，捆綁痕跡磨得她的手都快出血了，更別提差點被掐死這一件事。

    周窈精神不濟(jì)，迎念寬慰了她一會兒就帶著鄭吟吟走了。男生們原本也要來，陳許澤說會干擾她休息，被攔下，便托陳許澤帶來慰問。

    有陳許澤在，周mama和周麻回家給周窈燉湯，他們一走，小病房里就只剩他們兩人。

    “十三……”

    “沒事，已經(jīng)過去了?！标愒S澤給她掖被角。

    周窈躺在床上不說話，似乎在想著什么。

    陳許澤出聲，“在想什么？”

    想什么？

    在想，過失殺人和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區(qū)別。

    如果站在法庭上的不是她而是陳許澤，最后結(jié)果如何，很難說。

    她不想，不愿意，更不希望，他有一點背負(fù)罪過的可能。

    所以……拿起板磚的，是她，也只能是她。

    “沒什么。”她說，“我只是想，念念經(jīng)常說我人好，就像辜玉君的事情，明明和我無關(guān)，我卻愿意管他，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回學(xué)校去上課，重新過上正常生活?！?/br>
    “可是?！?/br>
    她咽了咽喉，眼眶紅了。

    “可是……”

    眼淚奪眶而出，從眼角劃下。

    有的時候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人還是惡人，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會往上作走還是往下沉。

    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陳許澤，不想讓陳許澤涉及半點危險，就像陳許澤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一樣。

    如果她的這一面被人看見，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覺得她可怕。

    周窈閉了閉眼。

    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她睜開眼，陳許澤已經(jīng)俯下身，在她眼角輕輕親了一下。唇瓣貼著她的皮膚，沒有馬上移開。

    “不要想太多。他是自己摔倒的，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如果不是老天懲罰他，很有可能死的是你或者是我?！彼f，“別怕。你是為了我，所有不好的，承受的人都會是我。別怕?！?/br>
    又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劃下，陳許澤親吻，嘗到了它苦澀的咸味。

    他坐直身，聽見周窈聲音沙啞的一聲喚：“十三……”

    陳許澤將手遞過去，和周窈那只插著針管的手，緊緊抓在一起，如同他們的命運。

    第36章 一萬九萬

    春節(jié)很快過去。年味很淡。

    最后半年高三學(xué)習(xí)加緊，陳許澤因為手傷，加上學(xué)校的考量以及個人的決定，放棄了面試，唯獨迎念因先前參加的比賽獲得獎項，被直接錄入進(jìn)入心儀的大學(xué)。

    周窈和陳許澤話越來越少了，喜歡坐在石桌旁一起做作業(yè)，迎念經(jīng)常去那找他們。

    有時和江嘉樹一起過去，正好迎著光，不得不抬手擋住視線，瞇起眼。

    看，他們好像在光里融為一體。偶爾迎念也會有這么文藝的比喻。但都在江嘉樹“那是你眼瞎”的吐槽中被破壞意境。

    考試前，進(jìn)行了一次預(yù)錄取。按照往年的題目出題，擬出一張考卷，對各班進(jìn)行整體的評估。考試結(jié)束后，還有一張報考模擬手冊發(fā)下來，讓學(xué)生們填寫。

    屆時都是電子填表，自然用不上這些，不過是走個預(yù)習(xí)的過程，讓學(xué)生們對估分和填報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周窈把表格帶回家，周mama煮菜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滿桌香味，大多是她喜歡吃的，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

    周mama一聽，說：“報師范吧，第一志愿，以后當(dāng)個老師。”

    周窈滯了一下，周mama伸手拿過她厚厚的書，“我?guī)湍憧纯?。”挑了幾個都不錯，說，“這些就很好啊。你看著選。多好。”

    周麻皺眉，忍不住道：“你讓她自己決定。她一句話都沒說，全讓你說了?！?/br>
    “我還不是為她好？”兩個人又要著急上火。

    周窈拿著那本寫有各大學(xué)校名字以及編碼的書，停在周mama翻出來的那頁，停了好久。周mama順勢拿了支筆給她，“填吧，師范挺好?！?/br>
    周窈沒動，周麻打斷，“等吃完飯再說，煩不煩！”

    事情就此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