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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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菜是蓮花白燉粉條、主食是苞米面發(fā)糕,吃大米白面細(xì)糧的日子正式遠(yuǎn)去,譚笑家開始了一年吃粗糧的生活。 昨天還是白饅頭,今天就換成了黃發(fā)糕,譚敘撅著小嘴,坐在桌子旁生悶氣,手中的發(fā)糕被他掰成幾塊,碎渣子撒的到處都是。 “譚敘,咋不吃飯呢?尋思啥呢?那餅子是你掰的不?糟蹋糧食是不?”王佩最后一個上桌,瞅了一眼大口吃飯的譚笑又看看一口不吃的譚敘,臉色立馬黑了。 譚守林只顧著吃飯,聽王佩這么一說也抬起頭來,待看見被譚敘弄得到處都是糧食,也放下碗筷:“把東西撿起來,吃掉!”語氣是許久不見的嚴(yán)厲。 mama直呼自己的大名,爸爸更是連名字都不叫了,譚敘也意識到局面的微妙,可他還是硬著頭皮說:“我不想吃這個,我要吃饅頭?!?/br>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農(nóng)民是世界上最不能容忍浪費糧食的人。父母二人一致面色不善,眼瞅著就要發(fā)火。譚笑用胳膊肘懟了譚敘一下:“吃啥饅頭,媽這發(fā)糕蒸的多好啊,里面有白糖,可甜了,趕緊吃!” 每天早上半個小時,最開始的時候譚笑全身酸痛,兩條腿動一動都費勁,更不要說還要抵抗來自溫暖被窩的誘惑和嚴(yán)寒的凍徹了,第一個星期,譚笑簡直是度日如年。 經(jīng)過最初的煎熬期,現(xiàn)在她的身體已經(jīng)沒那么酸痛了,今天早上繞著屯子跑了五圈,最后一圈肚子咕咕叫的厲害,進家門飯菜已經(jīng)被擺上桌,譚笑拿起來就吃,根本就沒注意吃的是啥。 聽譚敘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主食全是苞米面發(fā)糕。要不是譚守林和王佩從初二就開始吃粗糧,把白面留給倆孩子吃,而自己又堅持不吃白饅頭,譚敘吃細(xì)糧的日子連十五都挺不到。 “我、我、” “趕緊吃飯,我有糖!” 眼見譚敘又要犯軸,譚笑使出自己的殺手锏,果然剛才還咬牙堅持的饅頭控立刻在發(fā)糕上咬了一口,嘴里嚼著,手指頭劃拉桌子上的飯渣子往嘴里放,動作流暢。 譚守林夫妻倆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內(nèi)疚。孩子想吃好吃的有什么錯,還不是大人沒本事。 …… “姐,給我糖,你都說給我糖了,咋說話不算話呢!” 出了家門,譚敘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譚笑身后,亦步亦趨,嘴里嘟嘟囔囔,一臉的不高興。 “我說我有糖,我說我給你了嗎?” 譚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語氣平穩(wěn),沒有絲毫的波瀾。自己當(dāng)時真的只說有糖又沒說要給他,這也不算是騙小孩子。 正文 第74章引導(dǎo)性對話 譚敘急了,一把扯住譚笑的后衣襟:“姐,你不能這樣啊!你不給我、你、那你跟我說干啥呀?我要是知道你不給我、我就不吃飯了。” “不吃飯?那你是想吃爸的連環(huán)腳還是想吃媽的笤埽疙瘩炒rou?”譚笑被扯的走不動,停下腳步扭轉(zhuǎn)身形,看著譚敘的眼睛問道。 “我、我不管,反正你答應(yīng)我要給我糖的,你說話不算話,我告訴媽去!”一個五歲的孩子,言語上跟譚笑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譚敘真的急了,晃動著身子,就想耍賴,眼淚也要流下來。 “你告去吧,你跟媽說,你不想吃苞米面發(fā)糕,你要吃白面饅頭,你是故意把發(fā)糕掰碎扔得到處都是的。你看媽是向著你還是向著我。而且,我以后有什么吃的,都不會再給你。”譚笑的語調(diào)依舊平緩,神情也仍然淡漠,可譚敘知道他姐這次是來真的了。 男孩沉默了,一顆糖的誘惑力很大,但還無法與想象中的美食一較高下。 “老弟,咱倆嘮會兒嗑吧。” 倆人現(xiàn)在所站的位置是自家的柴火欄子外面,風(fēng)有點大。譚笑四處瞅了瞅,轉(zhuǎn)身到欄子入口,開門走了進去,譚敘稍作停頓,還是跟上了。 農(nóng)村人過日子,看誰家過的好不好,一是看種地的多少,二看柴火欄子里面柴火的多寡。地多、糧食多、錢多、柴火當(dāng)然也就多了,柴火多了冬天才能可勁燒,不挨凍。 農(nóng)村人靠天吃飯,老天爺不賞臉,可能真的會吃不上飯,但只要你不懶,是絕對不會挨凍的。 譚笑家雖然地不多,可這柴火垛卻不小。秋收以后,自家的柴火都收回來,譚守林夫妻倆又會到地多的人家?guī)兔?,不要錢,只要柴火。 等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夫妻倆依舊不閑著,王佩拿一個大耙子到處耙樹枝樹葉,譚守林扛著斧子和鐵鍬挖樹墩子。 雖然樹葉太軟不經(jīng)燒,可是用它來填炕卻不心疼。樹枝可以做飯,樹墩子劈成木頭塊專門用來燒爐子,這是整個冬天里譚笑家溫暖如春的原因。 而像王艷玲家冬天不敢燒爐子,不敢燒炕,連做飯都要仔細(xì)柴火的日子,全是因為她爸王叔文太懶了。 譚笑把樹葉上覆蓋的積雪扒拉開,露出里面原本是金黃色,現(xiàn)在因為水分流失已經(jīng)變成磚紅色的楊樹葉,跳上去一頓亂蹦亂踩,踏出一個深深的窩,拉著弟弟一起坐了進去。 葉子堆在苞米桿和毛嗑桿中間的位置,倆人往里一座,冷風(fēng)被阻擋在外,身下松脆宣軟,舒服極了。 “姐,你咋不說話?你咋能說話不算數(shù)呢?你把糖給我,你都答應(yīng)我了、說過的話就得算數(shù),要不然不就成了小狗……” 沒理會譚敘咒語一樣的絮叨,坐下去組織半天的措辭,譚笑才開口:“老弟,你為啥不想吃苞米面的餅子、發(fā)糕?”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聊貧窮和生存,譚笑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好吃,喇嘴,我稀罕白面?!弊T敘想也不想地說。 譚笑點點頭,當(dāng)年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小敘你說得對,白面又白又軟,無論是蒸饅頭、烙餅、做面條,都比苞米面好吃。不僅你稀罕吃,我也稀罕吃,咱爸咱媽都稀罕吃?!?/br> 譚敘抬起頭,臉上有些懷疑:“你們也稀罕白面?我咋不知道呢?那為啥每次讓你吃的時候你都不咋吃?還有爸媽……”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可能,我看爸媽每次都是吃苞米面的干糧。” 面對譚敘用看騙子的眼神看自己,譚笑沒有發(fā)火,而是繼續(xù)引導(dǎo)地問道:“你和王民是朋友,你知道他稀罕吃餃子不?” “當(dāng)然了,王民可稀罕吃餃子了,他不僅稀罕吃餃子,還稀罕吃豬rou、雞rou、大鵝rou、還有包子、糖餅、發(fā)面餅……”譚敘一雙腿埋在樹葉中,胖乎乎的手指頭算來算去,算到最后,十根手指頭都用完了,也沒說完王民稀罕吃的東西。 如此掌握好朋友的飲食習(xí)慣,譚笑很想問弟弟你確定這是王民愿意吃的,而不是你自己想吃的?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倆還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 譚敘可不知道jiejie心里在對他翻白眼,說道最后,兩只胳膊向外打開,又回抱扣成一個圈,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姐,王民稀罕這么老多東西,我也稀罕吃?!?/br> 譚笑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除了王民稀罕吃這些,你還知道誰稀罕吃?” “那可多了,李明、張大軍、孫大軍、王黑子、王小子、馮二小……”譚敘又開始用手指頭數(shù)數(shù),數(shù)來數(shù)去,到最后,惱意上臉:“我不數(shù)了,老鼻子人都稀罕吃了,哪數(shù)的過來呀,我認(rèn)識的人就沒有不稀罕吃rou、白面、雞蛋的。姐你問我這個干啥呀?” 對話進行到現(xiàn)在,終于靠近了自己問題的關(guān)鍵,譚笑故意嘆了口氣:“老弟,你看你都說了,你認(rèn)識的人呢都稀罕吃白面、rou、餃子,那爸媽和我也是你認(rèn)識的人,你咋就覺得我們不稀罕吃呢?” “咦?是呀?你們真的也稀罕吃?那你們干啥不吃?。俊弊T敘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沉默半響,終于不可思議地問道:“難道你們是不舍得吃?” 譚笑真想為弟弟鼓鼓掌,五歲的孩子呀,竟然能自己想明白答案。雖然自己是啟發(fā)性的提問,經(jīng)過層層鋪墊,可一般的孩子想要做到這一點,還是不容易的。譚笑的心里真的感到欣慰,孺子可教。 可欣慰的同時,有些點心酸。讓一個五歲的孩子懂得生活的不易,是不是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