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0 本地多名公安干警和護林員在半山腰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被剝皮開膛的毛驢和昏迷不醒的石縣長等人。

    23:00 晉鎖陽本人在山中徹底失去蹤跡。

    ……

    辛酉年，辛丑月，壬子日，漢族傳統(tǒng)節(jié)日之一小年。

    掉落在雞籠巖石下的破碎手機屏幕正閃爍著微弱的光，一雙血淋淋，指甲縫里都是泥土的手顫抖著試圖去觸碰那只手機，可屏幕只是在閃爍了幾下之后劃過一條條信息內(nèi)容，并最終黑屏化了。

    遠處的陡坡上依稀有小孩子在玩鬧笑鬧的聲音，但似乎離他很遠很遠，直到那只手的主人的意識徹底消失，頭頂照亮半個山巒的紅月才徹底升了起來。

    【139xxxxxxx】

    喂，陽陽，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兒??？你人都不見三四天了，你倒是給我回個電話啊。

    【139xxxxxxx】

    你能不能別和小時候一樣，一遇到你不想搭理人的時候，就找個沒人的地方不和任何人聯(lián)系啊，家里現(xiàn)在都被你搞得亂成一鍋粥了，你好歹回我個短信啊啊。

    【139xxxxxxx】

    行行行，我知道除了你已經(jīng)去世的媽之外，你不喜歡任何人來干涉你，包括你親表哥我，但這些話我還是要說……陳家祥和徐文慧那天晚上都已經(jīng)跪在二伯面前哭著低頭認錯了，你就行行好放過他們一馬好不好？

    【139xxxxxxx】

    昨天晚上二伯都已經(jīng)說了，這次肯定是他們做的不對，徐文慧的爹媽不該在和你mama有雙方家長約定的前提下，和陳家祥攪和到一塊，陳家祥那小子也不該沒輕沒重沒腦子地為了個女人就和你動手，可你不是從小到大一直對徐文慧一點興趣都沒有，別說手了，連頭發(fā)絲都沒碰過一下嘛，現(xiàn)在能順利和她撇清干系，還教訓(xùn)了你一直討厭的陳家祥你難道還不滿意？你總不能什么都不管就把自家人這么趕盡殺絕吧？

    【139xxxxxxx】

    算我求求你了，你這次就別和所有人過不去了成不成……趕快回y市來，再過幾天就是狗年春節(jié)了，本命年最后幾天一個人在外頭也不安全，你就先回來，大家一起好好過個年，也別把真的有些事都弄得太難看行嗎……

    【139xxxxxxx】

    鎖陽，說真的，我說這種話你可能不太愛聽……但你一生下來就比我們所有人幸運，爺爺喜歡你，器重你，你也確實是咱們家目前最出色，最受他信任的小輩，所以從小到大，家里的其他孩子包括我，陳家祥還有佳佳他們都一直不敢惹你，同時又在心里羨慕你……

    【139xxxxxxx】

    你從小到大都不愛搭理人，除了你mama之外家里任何人都不在你眼里……當(dāng)然，也包括我，可，可你現(xiàn)在這么絕情地把家里的所有人都給得罪光了，你真覺得自己一輩子能一點不靠別人，就這么排斥所有人信地活下去嗎？得饒人處且饒人啊，萬一哪一天你落難了，或者需要別人真的幫幫你，你卻沒有任何人能依靠，到時候你又該怎——

    ……

    【嘟——嘟——嘟——】

    作者有話要說：

    辛酉年：就是2041年，陳如沁懷著孩子進入東山是2019年，大舅上一次死亡是2017年

    第131章 楊

    三江公路旁的加油站前, 一輛和路面積雪嚴(yán)重的公路還有沿途收費站顯得格格不入的木板牛車正在苗族老人吉格和他孫子壯壯的驅(qū)使下慢悠悠地朝前走著。

    車上有臘rou, 白酒，米面, 還有給家里小輩們的新衣裳, 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淮筌囇b的都是一家人整個新年的希望。

    今年已經(jīng)六十三歲的吉格因為新年節(jié)日的即將到來的緣故, 一直在嘴里愉悅歡快地哼著歌，歌聲并不清亮, 但卻是一首苗侗當(dāng)?shù)乜诳趥黜灥墓?jié)日歌曲。

    歌里唱的是一個雖然家境貧窮, 卻還是每日辛苦勞作，最后得天上的神明幫助在年三十帶回新鮮米面的苗族青年。

    這就是吉格祖輩那一代人過去生活的真實寫照, 只不過神明這種概念, 在如今這個社會已經(jīng)逐漸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曾經(jīng)只是個小孩子的吉格也早已經(jīng)在歲月的變遷中成了家中爺爺輩的人物。

    而對于他來說，到了如今這個做人家長輩的歲數(shù)，偶爾還能放在嘴上和孫子孫女洋洋得意地吹噓的精神財富，就是他還是個小家伙的時候, 曾從自己爺爺?shù)目谥新牭竭^關(guān)于各種苗侗地區(qū)山中神明的故事了。

    “阿爺, 你再給我說說個阿佳老爺去冰洞里釣魚, 然后失足掉到河水被龍神給救了的事吧……”

    “嘿，你這個小子，這種故事在家都聽了多少遍了?。吭趺催€要聽？”

    “額……我就是想聽這個嘛，你就再給我說一次吧好不好……你再給我說一次吧……求求你了阿爺……”

    寶貝孫子在耳邊沒完沒了的央求聲讓坐在牛車前面抽著煙袋的吉格有點無奈地選擇了妥協(xié)，但是鑒于龍神在冰洞救人這種俗套的故事他實在已經(jīng)說過太多遍了，所以這次他便干脆打算換個新鮮花樣。

    可一時半會兒的他也想不起來什么特別有印象的故事了, 于是白發(fā)老人家只能在瞇著眼睛稍稍醞釀了一下之后，這才老神在在地開始對壯壯講述起了一個他之前都很少和別人說起的故事。

    只不過他這次所提到的事情，卻和以前他總是在詞里行間提到的龍神的高大形象略有些不同，可把原本滿懷期待的壯壯給聽得一愣一愣的，張大著嘴瞪著他半天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許久才一臉糾結(jié)地小聲道，

    “阿爺，你說……住在龍宮的龍其實都很吝嗇小氣……愛干凈脾氣大……動不動就沖人發(fā)火……還特別特別地難伺候？”

    “額，對啊，你要是敢用手隨便碰他的鱗片一下，他說不定都得發(fā)火吃了你呢……”

    “可，可你以前不是總說龍身上的鱗片很漂亮，很厲害，會在天上飛還會很好心地下凡來幫助人……”

    “唔，其實那得看他那天的心情，要是碰上他那天正好心情不太好，那就說不定了……他會一臉不耐煩地盯著你，然后陰陽怪氣地臭著臉說，看什么看，你這個胖嘟嘟，傻乎乎像頭小花豬的臭小鬼……”

    吉格忽然粗起聲沉下臉的逼真模仿把壯壯弄得一下子呆愣住了，大概四五秒之后，本來還好好的小胖子才一臉‘傷心欲絕’地紅著眼睛仰起頭來大哭道，

    “嗚嗚，不要，阿爺你肯定是在說謊，嗚嗚，我的龍神才不是這樣的啊啊啊，我的龍神肯定不是這樣的，我要回去告訴阿奶，說你騙我，還說龍神壞話嗚嗚……”

    壯壯被刺激到瞬間崩潰大哭起來的樣子把吉格弄得也一下子傻眼了，畢竟他開始只是想開個小玩笑，誰知道寶貝孫子的反應(yīng)居然會這么大，而親眼看著自家傻孫子一口一個回家要告訴他老婆子吉格也是慌張地很，只能手忙腳亂地咳嗽著將這小崽子哇哇大哭的嘴給捂住了，又一臉寫著無奈地小聲嘀咕道，

    “你這小混蛋，不是，不是你一開始要聽這個的嗎……”

    “窩，窩要聽龍神下凡救人的故事嗚嗚……”

    “……可龍也不是都天天有空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下凡救人的時間……平時保護著河里的小魚小蝦，岸邊的那么多村民，順便看管河里的水鬼們不鬧事就很不容易了好嗎……”

    “那我也不相信龍神是個愛欺負小孩，整天兇巴巴的小氣鬼……一定是你故意騙我的……”

    “咳……這倒還真不是……”

    “阿爺！！”

    耳邊來自孫子憤怒的吼叫把吉格弄得沒忍住頭疼地停下了嘴，等和自家這吃里扒外的小胖子對視了一眼后，白發(fā)蒼蒼的吉格這才撇撇嘴妥協(xié)著安撫道，

    “唉，好了好了，真是輸給你了……你這個小混蛋，把眼淚好好擦擦阿爺再給你講一個……這個保證是你喜歡的，不過和咱們可沒什么關(guān)系，是在很多很多年前，關(guān)于山那邊的另一條龍和一個不知名的少年的故事……”

    “這是什，什么故事？”

    “一條龍為了尋找那位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黎族少年而義無反顧地停留在人間等待百年，即所謂……1龍回頭的故事?！?/br>
    ……

    “兩斤菌子，豬rou，還有竹筍，葛根，米酒和香煙，一共八十五塊八，我?guī)湍盟芰洗粔K裝簍子里，您看對不對……”

    東山縣縣城內(nèi)一年一度的新年集市上，張貼著龍神畫像的米面糧油店的門口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徘徊著大量背著竹簍子，頭上包裹著青色包頭，耳朵上則佩戴著銀飾的侗族，苗族本地人。

    這種熱熱鬧鬧的趕集是本地小年前夕的一項特殊傳統(tǒng)，因為通常今晚各家各戶大多會聚集在一起提前吃一頓豐盛的晚餐，所以下山來買些美味的rou食和酒菜回去就成為了歡度節(jié)日的必備。

    不過這也促成了不少做小生意的本地人趁機在這里兜售自家米面糧油的機會，以錢換貨，以銅制品換貨或是用各自家中需要的東西交換蔬菜rou類都是常有的事。

    眼前這正cao著一口蹩腳普通話的中年攤主就正是其中一員，這么多年來，每逢過節(jié)的前幾天他幾乎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這里擺攤兜售自家的菌子，米酒和竹筍，本地人看他面熟自然也就照顧著他的生意。

    只是等他剛想將面前這人之前需要的那些東西都快速簡單裝好，又打算隨手遞出去后，一直低著頭的中年攤主卻忽然對上了這人帶在右手手腕上的那一只粗糙簡陋的銀鐲子。

    要說這單薄的一只銀鐲子肯定是不值什么錢的，但它特別就特別在于，這本該佩戴在一般侗家女孩身上的龍紋鐲子，此刻竟然是出現(xiàn)在一個男性特征還挺明顯的成年男人手上的。

    而明顯一愣又趕忙抬起頭來，一臉意外的中年男人這才有些驚喜又難以置信地盯著剪去一頭長發(fā)，風(fēng)塵仆仆，背后還背著個竹簍子的瘦高男人大笑起來道，

    “誒，竟然真的是你啊，楊花的爸爸，你忽然剪了頭發(fā)我都差點沒認出來，這次居然趕在過年前回來了？不是聽說之前出門早早地去了嗎？”

    “嗯，提前回來了。”

    “這頭發(fā)看著好像沒有你以前的頭發(fā)好看，但還算精神，是在哪兒剪的？”

    “嗯，剛剛路過前面的理發(fā)店就把頭發(fā)順便給收拾了一下……不過請問，最近在山上看到楊花了嗎？”

    “沒有，楊花最近很乖的，都好久沒看見她一個人亂跑了……”

    “2那有聽說山上出什么不好的事了嗎？”

    “也沒有啊，一切都挺好的，大過年的誰家會讓小孩子亂跑出什么事了……”

    “……嗯，那就好，多謝?！?/br>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神情很淡地瞇著眼睛回應(yīng)了攤主的話，被稱作楊花爸爸的男人從眉眼看上去其實已經(jīng)有點年紀(jì)了，但不知為何，一般的旁人就是很難從他的外表上判斷出他究竟今年是多大歲數(shù)。

    而硬要說這張大眾化到壓根不會引起任何注意的成年男性面容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的話，就只有那雙稍微帶著點旖旎味道的灰色眼睛稍微給人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即使長在一個長相天生平凡，并不女氣的男人臉上其實也并不別扭。

    至少攤主更多數(shù)時候也和這種周圍的其他人一樣把自己注意的重點大多放在這個來歷有些神秘的男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外貌上。

    所以此刻面對著男人客氣的道謝，為人十分不錯的中年攤主也只是熱情地笑了笑又趕忙搖搖手道，

    “唉，不用謝不用謝，之前還多虧你幫忙在山上找草藥才把我老婆的風(fēng)濕病給看好了，這件事我最后還沒來得及謝你了……來來來，今天正好是小年，這些野楊梅，烏柿子還有無花果干就帶回去給楊花吃著玩吧……她知道你回家了也一定特別高興……”

    攤主的好意男人倒是沒有一口拒絕，思索了一下并簡單地道過謝后，他先是把之前買的那些年貨和香煙的賬都結(jié)了，這才重新背起簍子并和攤主出聲道別后迎著人群慢悠悠離開了。

    而接下來這一路上，難免又遇到各形各色忽然就認出來他這張臉的人，相對被動地接受了一些過年總要準(zhǔn)備的rou食咸菜后，好不容易趁著過年回一趟家，此刻終于是能回家見女兒的男人這才找到了一般會在集市外抽煙，順便等著生意上門的貨車司機老塔面前。

    “嗯？你居然今天就回來過年了……往常不是還要再等幾天的嗎？”

    照例是這樣的開場白，接過男人隨手扔過來的那包香煙的老塔心情不錯地拆開來點火抽了根，等看到坐上副駕駛座上后，氣色明顯不是太好的男人自己同樣低下頭點燃著抽了根之后，嘴里叼著煙的老頭才有點疑問地補充了句道，

    “怎么心情看上去不太好？不會是找人的事這次還是不太順利吧？”

    “……”

    這話讓靠在副駕駛座上一聲不吭的男人稍微沉默了一下，等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車前鏡里面映射出來的那張難看又憔悴的臉后，他這才瞇起灰色的眼睛不置可否地開口道，

    “從來就沒順利過，也沒什么還是不還是了?！?/br>
    這話聽著其實挺平靜的，但不知為何就是給人一種有點不太舒服，甚至十分壓抑的感覺，而每次見著他的時候也大多會說上這么句話，知道他可能會聽不下去，但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的老塔還是有些不忍心地開口道，

    “唉，其實也是你自己太過執(zhí)著了，一個你花了那么多年時間都沒辦法找到的人，本身還存在于這世上的幾率就很渺茫了……”

    “……”

    “往開了想想吧，你現(xiàn)在身邊還有一個楊花，至少老了也不會是無依無靠的，何必要一直等著這么個完全沒有指望的人呢……”

    “……”

    “人就該好好善待自己，你自己想想你這么多年都找了多少地方了，就差沒挨家挨戶的一個個去找了，可萬事萬物其實都要講究個緣分，萬一你和那個人這次是真的沒緣分了，你這么一直不肯撒手也沒辦法啊……”

    老塔說這些話顯然是心里真把他當(dāng)朋友才這么說，放在以前他也未必會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可聽他說了這么多，一直在仰著頭懶散地抽煙的男人卻始終沒個正經(jīng)的回應(yīng)，而就在老塔以為他根本不會回答自己時，瞇著眼睛的男人這才語調(diào)很平穩(wěn)地淡淡開口道，

    “我記得二十四年前，有一個人對我曾經(jīng)對我說過同樣的話?！?/br>
    “……”

    “十二年前也有?！?/br>
    “……”

    “六年前也有，五年前好像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