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光微亮, 清晨的霧沉沉的。

    陳慢一雙眼不出意外的紅腫了，好在不是很明顯，她抱著被子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會兒，昨晚她的那通抱怨也不是莫名其妙就來了, 大概是受了趙卻清的刺激了。

    和蔣京明在一起是件很累的事情。

    好像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

    刷牙洗臉, 冷水拍在臉上才有了那么點活力, 綁好頭發(fā)她打開了門, 蔣京明就坐在門邊，仍然保持著昨晚的姿勢。

    身體僵硬。

    “你擋到我的路了”

    聽見她的話, 蔣京明才回過神，抬起臉, 面容憔悴。

    他站起來，腿已經(jīng)麻了，腳步踉蹌，他扶著墻才勉強撐住身軀, 一夜未睡, 腦子卻不混亂。眼簾下顯而易見的青黑, 新冒出來的胡茬，仿佛在告訴她，他昨晚過的并不好。

    陳慢一垂眼, 越過他的身軀，朝客廳走去，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如鯁在喉, 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別的什么，拍拍他的手，還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我去上班了?！?/br>
    到底是沒完全狠下心，還回頭看了看他，“你臉色不太好，回房間好好休息吧。”

    蔣京明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想通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本來不都是好好的嗎？唯一的變數(shù)就是趙卻清這個女人。

    這個他總共也沒見過幾面的女人。

    可往深處想想，好像又不僅僅是這樣。

    她說，他總是什么都不肯告訴她。

    原來是不夠坦誠。

    *

    蔣京明腦仁很疼，突突的跳，他自己按了按，那種疼痛感才好一點，霧靄下的晨光朦朦朧朧，窗外的景致若有似無，看不清楚。

    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一動不動宛如死人，只有此起彼伏的胸口才能看出他的生氣。

    從小就沒有人教他怎么去愛一個人，怎么去表達自己，他不會，只能靠著摸索出來的方式對待她。

    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很糟糕。

    她說她沒有安全感，他忍著羞恥感把那個日記本主動攤在她眼前。

    這個世上，還沒有人想要了解他的內(nèi)心，她大概是頭一個吧。

    唇角微勾，蔣京明想起來他初三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身體好像出了什么問題，他一個人去醫(yī)院一個人約得醫(yī)生，診斷結(jié)果來的很快。

    那個時候“抑郁”這個兩個字對他而言十分陌生，他拿著醫(yī)生開的藥神情恍惚的回到家，破天荒的，父母都在家。

    父親說話依然嚴厲，問他去哪里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生病去醫(yī)院了。

    未曾開口的母親拿過他手里的袋子，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看了看，并沒有把“輕度抑郁”四個字當一回事，看著他的目光微冷，“你在不滿什么？不要任性也不要矯情?！?/br>
    “蔣家的男人，沒有任性的資格?！?/br>
    蔣京明至今都記得那天她手指上涂著艷麗的紅色指甲水，他的母親是那樣的美麗，卻比任何人還要無情。

    “我只是不舒服。”

    母親譏誚的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他們都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他怎么了，而母親卻把他這種病當成是個笑話在看，以為是他乞討親情的伎倆。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會對其他人提起這些。

    怕遭受的還是這種不解的無意的傷害。

    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他住在何守的醫(yī)院里，沒辦法生活。

    他見過太多分崩離析的故事了，隔壁病房的男生也是這種病，他學業(yè)有成，生活也沒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他過的就是很不開心，他的女友每天都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可惜的是，這兩個人最終還是分道揚鑣。

    男生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總喜歡哭，喜歡砸東西和傷害自己，久而久之，兩個人都支撐不下去。

    男生不想拖累女生。

    女生也受不了這昏天黑日，看不見光的日子。

    刺眼的光從云層中穿了出來，直直照在他的眼睛上，抬起眼皮，他感受到刺痛感，也沒有用手去遮光，就靜靜的坐著。

    *

    陳慢一是有脾氣就不能憋著的人，而且她心里藏不住事，也藏不住情緒，把話通通倒出來，就神清氣爽。

    今天早上沒怎么搭理他，只不過想讓他也嘗嘗被冷待的滋味。

    姜花每天都來的比她要早，店里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陳慢一走進去包還沒來得及放下，隔壁服裝店的老板抱著他的貓擋在她跟前，表情嚴肅。

    “怎么了？”她問。

    男人指了指他懷里虎皮色的貓咪，“我閨女，剛生了一窩的崽。”

    陳慢一尷尬的笑笑，“恭喜恭喜?！彼罢O”了聲，“你沒做給她做絕育嗎？”

    “太忙，本來打算下個禮拜去的，誰知道會出了這種事。”

    陳慢一搞不懂他說這些話的原因，“是挺突然的哈。”

    “你兒子搞大了我女兒的肚子，你是不是得負責？”男人冷著臉說。

    陳慢一覺得他在開玩笑，呵呵笑個不停，還連說了兩遍，“不可能不可能?！?/br>
    男人把身后的籃子遞給她，冷呵道：“你自己看?！?/br>
    “媽耶。”陳慢一驚嘆。

    籃子里的兩只小貓咪和大毛長得不說一模一樣，也有七八分像了。

    她仍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真是大毛干的？”

    “你不會看嗎？”

    附近也沒有橘貓了。

    “那現(xiàn)在你想怎么辦？”

    男人把她從頭到腳都看了遍，“你負責每個月的貓糧，小貓我來養(yǎng)?！?/br>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她就差點頭哈腰了，“好好好。”

    送走這尊大佛，陳慢一趕緊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她媽，她還以為大毛也是做過絕育的！現(xiàn)在都搞大別貓的肚子了！

    從她媽那里得到了沒做絕育的答復(fù)后，陳慢一就老實在網(wǎng)上買了貓糧。

    還是得付撫養(yǎng)費的?。?/br>
    她思襯著，下班之后就帶著大毛去寵物醫(yī)院做絕育，對大毛的身體也有好處，也可以杜絕此類事件的發(fā)生。

    這個行程最后被顧安時的一通電話給打斷了。

    “顧川要出任務(wù)，臨走請大家吃飯，他讓我叫上你。”

    “我和他不熟?！?/br>
    “不熟就不熟，白給你吃都不要?！鳖櫚矔r雷厲風行不讓她回絕，把時間和地址發(fā)到了她的手機上。

    陳慢一只得把大毛交給姜花，給了她錢讓她帶著大毛去醫(yī)院做絕育。

    而她自行打車去了約好的地方。

    幾個人都在，就剩她了。

    蔣京明身邊的位置空著，陳慢一不得不坐過去，她盯著對面的顧川看了好久，心里還在記恨上次他胡說八道的事。

    一圈看下來，蔣京明是他們幾個中最白的那個，也是長相最斯文的那個，話也最少。

    顧川五官的線條十分冷硬，可一笑起來又很浪蕩，他敲了敲桌子，“小陳meimei，你看的我心里發(fā)毛?！?/br>
    蔣京明聞言冷冷橫了他一眼。

    陳慢一本來想說，你心虛才會發(fā)毛，卻改了口，“你好看?！?/br>
    果不其然，身邊的溫度驟然低了。

    顧川無所謂的笑，“多謝夸獎了?！?/br>
    陳慢一沒打算用顧川去刺激蔣京明，畢竟他身邊還有個顧安時不是嘛，雖然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很別扭很奇怪就是了。

    蔣京明的手搭到她的腰上，她滯了滯，隨即揮開了他的手，“不舒服?！?/br>
    他沒說什么，五指蜷縮。

    李深低頭看手機，忙著和對象發(fā)短信，壓根就沒看他們幾個奇怪的氛圍，“你們怎么不吃?。縿涌曜影?，老子要餓死了。”

    蔣京明沒胃口，夾了菜放在她的碗里，啞聲道：“吃吧?！?/br>
    陳慢一沒碰，而是學著他的樣子給李深夾了菜，“你不是餓了嗎？趕緊吃，餓壞了我會心疼的。”

    李深：“.……”他想抱緊自己，蔣哥掃過來的眼神好可怕。

    “我忽然就不餓了?！?/br>
    陳慢一似是了然，點點頭，“那你陪我聊聊天?！?/br>
    蔣京明忽然出聲，“你想聽什么？我陪你聊?！?/br>
    “李深，你家有多少資產(chǎn)？”她裝沒聽見蔣京明的話，對著李深道。

    李深被嚇得夠嗆，因為蔣京明這會的面色是真不好看，煞白煞白的。

    如果說剛剛的氣氛里還有點人氣，這下就全消失了，一丁點都不剩，只剩刺骨的寒。

    李深連大口喘氣都不敢，更別提不知死活的回她的話，他又不瞎也不糊涂，才不會去當他們兩個人中的炮灰。

    “別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