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果然,聽到聞景的名頭后,陸修澤神色緩和了幾分,可下一刻,他又問道:“你見到你聞景師叔了?” 陸燼連忙點頭,將一切合盤托出——并且再三跟陸修澤強調(diào)乖巧的自己是如何被杜小琴慫恿才離開焚天宮的——直到說到聞景被杜小琴召喚、后又離開時,才安下心來,覺得自己這次應(yīng)該不會再被師父責(zé)罰了。 事實上,陸修澤這會兒的確沒有心思理會他,甚至連感慨這番陰差陽錯的功夫都沒有。 陸修澤道:“那符箓可還在你身上?” 陸燼一愣,這才明白陸修澤說的什么:“在……在!” 陸修澤道:“撕開它。” 陸燼眨了眨眼,不明白陸修澤明明在眼前,還要他撕這玩意兒做什么,可很快的,他便反應(yīng)了過來:原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竟是陸修澤的神識! 難怪出現(xiàn)得這么突然…… 陸燼不敢多言,從身上摸出符箓就要撕開。 但就在這一刻,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從極遠的地方擴散開來,剎那間拂過這個世界,從所有的靈魂之中穿過。 噗通。 就像是來自世界的心跳在眾人耳畔響起。所有的修士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抬起頭來,望向了同一個地方。 “這是……什么?” 輕微的震顫從大地深處傳來,土石浮動,灰塵彌散。 噗通。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就好像生于混沌的生命見到第一縷光,又像是深海的人魚第一次踏上大地。 陸燼忍不住惶恐起來,望向了一旁的陸修澤,卻見這時地陸修澤死死地望著某一處地方,神色難看,牙關(guān)緊咬。 “原來——如此!” 陸燼順著陸修澤的目光望去,但除了一片虛無的空茫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要開口詢問,但不等他開口,一片耀眼的金光驀然在這個世界點亮,以無匹之勢橫掃四野,肆無忌憚地將光芒擴散到世界的每一處,叫天上的太陽,都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這……這是……這是什么?!” 陸燼順著那金光望去,卻見一座連綿起伏的山脈從地面升起,緩緩浮上天空。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碎石從那山脈上滾落,但落至一半,便又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回到仙山一側(cè),環(huán)繞拱衛(wèi),就像是傳說中身軀數(shù)萬里、飛起來遮天蔽日的龍神! 但那不是龍神,那是山脈。 所以……這是神跡嗎? 這定然是神跡吧! 否則山脈怎會化作仙山?! 陸燼心潮澎湃,難以言喻,忍不住向著那仙山升起的地方走了幾步。 可就是這幾步,陸燼驀然發(fā)覺,那仙山并非是仙山,而是一個他并不陌生的地方。 ——聞道宗。 那竟是聞道宗? 那正是聞道宗?。?/br> 但那怎會是聞道宗??。?/br> 陸燼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而下一刻,那如同龍神再現(xiàn)的仙山光芒更甚,撕開虛空,整個地飛了進去。 光芒湮沒,仙山隱匿。 一切恍若夢幻泡影,但在聞道宗遺址上,卻留下了一條巨大的裂谷。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第216章 交手(七)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樣的法力, 才能使得綿延萬里的山脈拔地而起,如龍騰飛? 關(guān)于這件事情, 聞景自然也想要知道。 然而此刻的他卻不得不躲在叢林深處,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腳下的山脈一道飛入虛空之中。 ——該死! 即便涵養(yǎng)好如聞景,這時候竟也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一句。他用力摁著自己的脖子,竭力阻止脖頸傷口下的鮮血噴涌而出, 但即便如此,不斷滲出的鮮血還是鉆出了他的指縫,將他上衣染紅,發(fā)出了令人不安的血腥氣息。 只不過,令聞景不安的, 并不是這足以令凡人致死的傷勢,而是血的氣息。 ——這樣的血氣, 怕是會把“它們”引來吧? 聞景回首來路, 卻見來路風(fēng)平浪靜,而那些追捕著他的東西,一時半會兒并未跟上。 聞景松了口氣,但心中卻越發(fā)驚疑不定:那些東西……究竟是什么? 在他身后緊追不舍、將聞景逼入樹林深處的, 既不是將他打傷、險些用劍劃斷了他脖子的回音,也并非是另一個世界的魔君——說起來, 那人似乎一開始就不在聞道山上, 也不知去了何處,做了何事——甚至不是原本聞道宗內(nèi)被他忽悠的那些弟子! 它們從外觀上看起來,像是人, 然而它們卻是白霧凝出的人形,雖然栩栩如生,但聞景一劍下去后,它們會如同霧氣一般潰散,一會兒后,又會再度重聚人形,再次悍不畏死地向聞景沖來! 它們是什么? 是妖魔嗎? 自然不是。妖魔各有實體,就算偶爾會有兩個異于常類,但絕不可能出現(xiàn)這么多! 那么是精怪嗎? 不,也不是。精怪乃是天地天地亂想凝聚成型,雖然與這些“東西”在外觀上有些許相通之處,但精怪有自己的神智,絕不像這些“東西”一樣渾渾噩噩。 那么,是鬼嗎? 這就更不可能了。生者與死者之間,有無法跨越的鴻溝,而鬼魂一般無法顯現(xiàn)人前,擊散后難以重聚,身上的鬼氣更是無法遮掩! 既然如此……它們又是什么? 妖魔鬼怪四類被依次排除后,它們還能是什么?難不成還是人嗎? 想到這里,聞景腦中隱約有什么閃過,然而不待他捉住這縷靈光,他心中卻又生出其他的憂慮來:也不知此刻莫兄如何。 那聞道宗真正的主人,來得太快了。 在聞景的預(yù)計中,那人聽聞聞道宗遷宗的消息,而后再從莒洲趕來,路上起碼要耗費半月的時間——這還是往快了計算。若是消息傳遞得慢,那人過個一年半載才來到聞道宗也不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 真正難以想象的,是聞景宣布遷宗的消息還未過三天,那人便來了! 這怎么可能?! 他怎會來得這樣快???! 但不管聞景如何難以置信,那人還是來了,而且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不但差點將他一劍梟首,更是將莫兄打落山底——一般來說,修士落下山是沒有大礙的,特別是莫言東這樣有著傀儡之身的人,可偏偏那時候的聞道宗已經(jīng)拔地而起,飛入高空,最后甚至直接沒入了虛空! 雖然到了此刻,那綿延萬里的山脈已經(jīng)從虛空中脫離,然而聞景壓根不知道這座山脈此時已到何處,更不知道莫言東在方才那次虛空穿梭中是否已經(jīng)脫離…… 聞景心中焦慮難安,但他思來想去,也沒能在那緊急關(guān)頭看到更多關(guān)于莫言東的結(jié)局,于是他只能在心中暗道一句吉人自有天相后,暫時將這件事放下。 ——所以說,為什么那人回來得這么快? 聞景嘆了口氣,想了想后,又嘆了口氣。為了不叫自己把這輩子的氣都給嘆完,聞景又轉(zhuǎn)而試探著松開自己脖子上的手。 作為元嬰修士,聞景自然不會因為被割斷了喉嚨而死去,再加上他又是半神之體,愈合速度遠非尋常修士能及,因此就在這短短片刻,他脖子上那深深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大半,就連血也止住了,但從外觀上來看,聞景依然是被割斷喉嚨的恐怖模樣。 為了加速愈合,也為了固定好自己的腦袋,聞景只好扯下自己身上原本用來偽裝的繃帶,一邊將它們一圈圈纏上自己的脖子,一邊苦中作樂地想那聞道宗的主人可能也是因為老是受傷的緣故,這才干脆在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以備不時之需……看,他這不就用上了。 但真的是太奇怪了。 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無論是那位神君的打扮,還是他的目的,又或者是驀然騰飛的聞道宗,以及那些突然冒出來的非妖非魔非鬼非怪非人的……東西。 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太奇怪了! 從未見過,從未聽過,從未想過! 聞景覺得自己腦仁開始發(fā)疼,可在當最后一圈繃帶也纏好后,他便果斷將這些紛亂無序的猜測拋之腦后,迅速做下了決定。 “果然還是要去查探一番才行?!甭劸班哉Z,聲音雖然一時嘶啞難聽,但聲帶卻赫然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 聞景微微扭了扭脖子,在感到自己腦袋應(yīng)該不會半路掉下來后,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去找那位神君的麻煩了。 “就讓我來看看,你究竟在弄什么鬼!” 聞景這番前去,自然不會是去送上自己的大好頭顱,甚至與之相反的,他在方才與神君交手的短短片刻時間里,已經(jīng)摸清了一些關(guān)隘之處,心中已經(jīng)有了絕大的把握! 而與此同時,聞景也相信,若非神君攻擊出其不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就在方才的交手中,他說不定能活捉他——以天子之名! 想到這里,聞景竟是忍不住興奮起來,一拍腰間化作血色長劍的三棱開月鉤。 “一會兒可要好好表現(xiàn)??!” 血色長劍發(fā)出了嗡鳴,似乎如聞景一般興奮。 但此時的聞景沒有料到的是,在他隨著聞道宗那蜿蜒萬里的山脈,一同從琨洲消失后,外頭的陸修澤險些將整個琨洲都掀翻了! 這的確是聞景沒有料到的情況,就像他沒想到神君是怎樣從莒洲飛一樣地回到琨洲,他也絕沒有料到,聞道宗整個宗門投入虛空的那一幕,恰好映入了陸修澤眼中。 而這一幕足以令陸修澤發(fā)狂。 當看到聞道宗那萬里山脈投入虛空時,陸燼心中又是驚愕,又是不可思議,如同見到神跡。 但當他被身畔陸修澤散發(fā)的驚天殺氣拉回神智后,陸燼卻又將這些情緒統(tǒng)統(tǒng)抹去,心中已經(jīng)只剩下了懼怕。 ——陸修澤氣瘋了。 在那一刻,陸燼的確是這樣想著的。 甚至還有那么一瞬間,陸燼以為陸修澤殺盡眼前見到的一切生命! 還好,在聞道宗整個投入虛空的瞬間,有什么東西從高空落下,引走了陸修澤的注意力,讓他飛速追了上去,不然陸燼真怕陸修澤真的會在一怒之下,大開殺戒! ——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陸燼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陸修澤頭上頂了許許多多個稱呼,甚至于在各種隱晦暗指的戲劇話本流傳后,很多不明真相的修士都對陸修澤抱著一種善意的心態(tài),覺得這位魔君其實并不恐怖。 但這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