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徐歆秀沒太聽懂。 但半刻鐘后,徐歆秀從這法陣一進一出, 便從無常河畔瞬間跨越到焚天宮大門前時, 她便明白了杜小琴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現(xiàn)在的小孩兒都這么厲害了?”徐歆秀小聲嘀咕,罕見的生出兩分心虛來。 卻說此時焚天宮前,站著的并非只有杜小琴和天劍宮一行人, 而是或明或暗地圍著好些許修士。 就如同青十四衛(wèi)預計的那樣,在秦汀芷與長風等人離開焚天宮后,一些被陸修澤壓制許久、心懷不軌的惡徒,便悄悄地趕到了焚天宮四周,既能在見機不對時隨時能夠撤離,又能隱隱對焚天宮形成合圍之勢。 而在這合圍之勢形成幾天后,這些魔修的膽子也就越發(fā)大了。 因這些惡徒很清楚的知道,若焚天宮真的有高人駐守,那么按照焚天宮的一貫風格,他們必然不會容許他們在焚天宮四周覬覦。 可焚天宮忍了下來。 這就必然代表焚天宮如傳言那樣,正是守備空虛之時! 于是,這些惡徒們便不再按捺,放任一些嘍啰現(xiàn)身叫囂挑釁,對焚天宮進行最后一次的試探。 然而此時此刻,焚天宮內只有十數(shù)修為筑基到金丹不等的青衣衛(wèi)固守,雖然在門前叫囂的嘍啰也不過金丹初期,可兩廂交手下,必會露出端倪,暴露此刻焚天宮的底蘊,于是駐守焚天宮內的青衣衛(wèi)首領之一的青七衛(wèi),面對這樣的境況不由得在心中生出躊躇來。 是打?還是不打? 就在青七衛(wèi)猶豫的當口,在焚天宮這劍拔弩張的地方,一群陌生人竟是憑空出現(xiàn)! ——他們從何而來?他們因何而來? 焚天宮內的青衣衛(wèi)們驚疑不定,就連焚天宮門前那態(tài)度囂張的惡徒,都不由得后退兩步,警惕地望向來人。 徐歆秀作為元嬰修士,自然感受到了焚天宮四周那些竊竊的注視,而杜小琴雖然修為低下,但卻膽大包天,因此她看也不看焚天宮門口叫囂的一群傻蛋,風風火火地就往焚天宮門內走去。 “站??!什么玩意兒?竟然對你爺爺這樣不敬?” 嘍啰之所以會被身后那些惡徒推出來當炮灰,正是因為他們沒有半點兒眼見力。這不,見杜小琴這區(qū)區(qū)筑基修士敢無視他們,臉上便露出暴怒來,手中法器向杜小琴后腦一砸,就要叫杜小琴就地了賬。 可一旁的天劍宮弟子可不是吃素的。 甚至都不必徐歆秀出手,之前曾攔下杜小琴的少年見這人出手歹毒,于是想也不想,長劍一蕩,借力打力,將這法器一撥,便叫它怎么來的怎么回去了。 那惡徒?jīng)]想到杜小琴身畔那稚氣未脫的少年竟然是這么個身手靈活的角色,因此猝不及防下,被自己的法器砸的一個踉蹌,險些在眾人面前跌個跟斗、出個大丑! 不過他這模樣也足夠好笑了,于是從沒有過同伴愛的魔修們,毫不客氣地哄然大笑,倒將這手比腦子快的惡徒笑得面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 他惱羞成怒,全然沒去設想這位能將他法器輕松丟回來的少年是個厲害角色,只被怒氣沖昏了腦袋,反手就要好好“教訓”下這少年。 “哪來這么多廢話?!?/br> 徐歆秀對這一攤子嘍啰的爛賬毫無興趣,見這人還要不依不撓,頓時懶怠多言,驀然拔劍橫掃,于是剎那間,青色劍氣磅礴而出,如長虹貫日,彗星掃月。而后,她收劍歸鞘,無數(shù)頭顱紛紛滾落,而后熱血便如瀑布噴涌,瞬間染紅了焚天宮門前的土地。 ——只不過眨眼間,這群圍住焚天宮的惡徒便化作無頭之鬼,帶著一肚子的糊涂,去往了幽冥地獄。 又或者是徐歆秀將地獄帶來了人間。 即便杜小琴對劍修的手段早有耳聞,可瞧見這一幕時,還是不由得呆愣了一下,背后發(fā)緊,心中咂舌。 “走罷。”徐歆秀看也不看這血腥一幕,面色如常,走向了杜小琴。 杜小琴被徐歆秀這樣一喚,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心中底氣大盛,臉上也帶出笑來:“好勒!徐姨,來,往這邊走!” 焚天宮內的青衣衛(wèi)們也終于反應過來,雖然不明白明明應該離去的杜小琴為何會回來,可見她帶來如此強援,心中還是生出了振奮之情,高高興興地打開宮門,就要將杜小琴與天劍宮一行迎進門內。 可就在這時,一聲長笑驀然響起,瞬間便從極遠的地方來到眾人身前。 “沒想到啊沒想到,天劍宮果真是沒落了——堂堂正道五宗之一的天劍宮,如今竟然淪為了魔道的走狗!倘若徐少商還活著,也不知他瞧見這一幕時,心里頭如何做想!” 原本神色懶怠的徐歆秀面色一冷,驀然回頭,卻見一面容蒼老的單臂老者杵著長杖,立在眾人身后,吊三角眼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嘴邊噙著意義不明的冷笑。 這老者周身氣勢詭譎,面容更是似曾相識,于是徐歆秀哪怕心里被這老兒撩撥得怒火大盛,卻也按捺下來,冷聲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來者何人?”那老兒桀桀怪笑,陰森森地說道,“不過區(qū)區(qū)十年未見,你便不認得我寇飛了?” 徐歆秀面色一變:“你是寇飛?!” 十年前,寇飛聯(lián)手徐少陽,里應外合,為天劍宮設下陷阱,不但害死了當時的天劍宮宮主徐少商,更是在離開時撕開赤血煉真圖,放出無盡惡鬼,將天劍宮化作萬鬼山,迫使天劍宮弟子遠走他處。 要論起徐歆秀最恨誰,那必然是寇飛無疑。 這些年來,徐歆秀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從未忘記過寇飛的臉,只盼有一天能報仇雪恨!可是她萬沒有想到,只不過區(qū)區(qū)十年未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寇飛,便已經(jīng)變得如今這般垂垂老矣,像是與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而徐歆秀沒有想到,寇飛又哪里能夠想到呢? 十年前,寇飛與陸修澤交手之時,雖在被魔火沾染上的第一時間,便狠心斬斷了自己的手臂,最后更是將自己最大的底牌也拋了出去,阻住了陸修澤的腳步,可是這些年來,他卻仿佛還在那個戰(zhàn)場上,還在同陸修澤交手,而那古怪的黑火,也在無時無刻地啃食著他的一切——無論是他的修為,還是他的生命! 這些年來,寇飛已經(jīng)用盡了辦法,吞噬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卻也無法阻止自己邁向死亡的腳步,無法阻止自己越來越衰老的身體。他眼睜睜看著陸修澤在修行之路上越攀越高,眼睜睜看著自己因陸修澤的緣故每況越下,他的心也日復一日地扭曲,腦中除了恢復自己的修為外,便只剩下向陸修澤復仇這一個念頭! 可他卻萬不是陸修澤的對手。 所以,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本該抱著瘋狂又絕望的心,在黑暗中沉淪,茍延殘喘到最后一刻,直到化作塵土??墒?,或許上天也在憐憫他,叫他在死前看到了復仇的希望。 ——焚天宮。 他的確毀不了陸修澤,但他能毀了焚天宮! 懷著這樣的念頭,他感到了焚天宮前,潛伏多日,只待給焚天宮最后一擊!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原本搖搖欲墜的焚天宮,竟然迎來了新的援手,而且還是他的宿敵天劍宮! ——世事果然如此! ——果然連上天都要他在這里將他所有的敵人毀滅?。?/br> 想到這里,想到他這些天為了毀滅焚天宮而在暗中做下的一切,他便不由得看著徐歆秀,露出一個瘋狂又惡毒的笑意來。 “天劍宮的余孽……你們來得正好?!?/br> “跟焚天宮一起消失吧!” 第229章 終局(一) 寇飛手下用力, 長杖便在焚天宮前堅硬的地面上敲出一個深洞,叫那長杖沒入地面兩尺有余! 而隨著他的這個動作,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響起, 雷光四射,以焚天宮為中心,由遠至近, 連綿不絕,地動山搖! 原來,這寇飛竟趁著陸修澤秦汀芷等主事人離開的這短短幾天時間里,在爻城這累積了數(shù)代人的智慧與努力的城池中,埋下了無以計數(shù)的雷符! 在察覺到這一點瞬間, 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當然,他們擔憂的不可能是區(qū)區(qū)的雷符。即便這些雷符數(shù)量龐大, 全向一個人扔去時, 哪怕是元嬰修士都得好一陣灰頭土臉,然而偏偏這些雷符分散四處,難以對任何一個稍有修為的人造成重要傷害,只能用來破壞無法閃躲的地基與建筑罷了——然而重點就在這里。 無論是爻城還是焚天宮, 他們所在之處,都是千米之下的地底, 雖有法陣鞏固地基, 但這片巨大的地下空間之所以存在,卻絕大部分是靠各種地基與建筑支撐起來的。 說得更明白一些就是,除非爻城內的這群修士能夠及時制止雷符的破壞, 否則他們便只能面臨兩個選擇:拋棄爻城這個魔道圣地,離開地底,從此以后再也不能回來;又或是跟這處地下世界一并埋葬! 到了這時候,哪怕是各種混不吝的魔道修士,都忍不住向寇飛怒目而視,更有人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厲聲呵斥道:“你發(fā)什么瘋?!你想要毀了這里嗎?還不快停下!” 寇飛咧嘴一笑,顯盡老態(tài)的臉上露出瘋狂之意,大笑道:“發(fā)瘋?!沒錯!我早就瘋了——我在十年前,在更早的時候,在我所能抓住的一切都離我而去的時候就瘋了!既然如此,憑什么你們還能好好活著?!” 對于魔道修士而言,抱著寇飛這樣寧可損己也要不利于人的心態(tài)的修士并不在少數(shù),甚至于很多時候他們還會鼓勵這樣的情緒蔓延。然而此時此刻,當這情緒生出的利刃刺進自己心窩時,這感覺卻分外窩火。 卻聽一聲利器破空之聲響起,利芒閃過,而后寇飛應聲而倒。眾人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一柄長劍被人自極遠的地方投來,不偏不倚,直刺寇飛心臟,將他仰面朝上地釘在地上。 眾人心中一凜,暗道這投劍之人修為定是極高,否則寇飛不可能連閃躲都做不出來,便被這樣像是牲畜般釘在地上! 然而其中反應最大的,卻是一旁的徐歆秀。 幾乎在這一劍在天空閃現(xiàn)的瞬間,她便驀然抬頭,凝視著那劍飛來的方向,目光如刀,穿過無盡遙遠的距離,似乎要將這劍的主人像寇飛一般,釘死在原地! 若是往常,杜小琴定能注意到徐歆秀此刻的反常,然而此刻爆炸的轟響依然連綿不斷,原本被固定在地下空間頂端的微光苔蘚在這樣的地動山搖中大片大片落下,黑暗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開來,因此杜小琴完全來不及去瞧一旁的徐歆秀,而是飛奔到半死不活的寇飛身旁,大聲質問道:“為何爆炸還沒有停下來?” 寇飛當真是老了,也當真被這一劍傷得太重,因此當他瞧見杜小琴這般“蹬鼻子上臉”的舉動時,并不能如往常那樣給杜小琴施以顏色,而只能憋屈地仰望杜小琴這小輩的臉,叫他心情如同怒火燎原,恨不得當場就叫杜小琴血濺五步!可另一方面,杜小琴緊張的面容,以及四周來自爻城的混亂哭叫,卻又叫他心中舒暢,如同摧毀的并非是爻城而是陸修澤一般,快意無比,因此他也不吝于回答杜小琴的問題,大笑道:“停不下來了!” “不說是你是我,哪怕是大羅金仙來了,都不能叫這被引爆的雷符停下來!” 寇飛心中被扭曲的快意覆蓋,忍不住大笑起來,即便這笑牽動了他心口的傷勢,讓他一刻更比一刻痛苦,可他的笑卻怎么都停不下來。 杜小琴全然沒有料到還有寇飛這樣要命的變故,記得直抓頭發(fā),而一旁的魔道修士在聽寇飛此言后,遲疑片刻,便拋卻了對焚天宮的所有垂涎,以及對爻城僅有的半點留戀,頭也不會地向爻城的出口飛去。 且不說隨著眾魔道修士爭先恐后的離開,會在爻城的出口處造成怎樣的混亂與爭執(zhí),這一頭,聽完寇飛的回答后,杜小琴猶不死心,反復向寇飛質問,然而這時的寇飛已經(jīng)閉嘴不言,顯然無法再問出更多的東西來。 杜小琴失望地直起身來,終于意識到一切真的已經(jīng)無法再挽回了。 盡人事,聽天命。 可她還未來得及盡人事,便已經(jīng)不得不聽天命了。 杜小琴心中又是失望,又是失落,心中預備的無數(shù)的計劃,這一刻竟沒有一個能用上的,于是直到這時,杜小琴終于再一次意識到了什么叫做“人力有時盡”。 她是個天才,沒錯。可天才也總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不過,唯一能夠值得她安慰的是,她好歹保住了僅有的這些青衣衛(wèi)。 杜小琴深深吐出一口氣,在這樣的情況下,果斷地舍棄了焚天宮,帶著焚天宮內的所有人員,以及一旁的天劍宮弟子,按部就班地撤離爻城。 離開之前,她望著地上半死不活的寇飛,沉默片刻,而后拔起劍,將寇飛從無法動彈的狀態(tài)中釋放出來。 寇飛抬頭看她,心中剛生出奇怪來,便見利芒再閃,下一刻,他的人頭便與身軀分離,重重倒在地上。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起來了。 杜小琴丟下劍,拭干衣裳上濺上的血漬,面色平靜:“我們走吧。” 一行人有序地撤離了爻城。因天劍宮弟子的存在,杜小琴一行人還是頗具威懾力的,因此撤離時并沒有怎么受到其余魔道修士的阻攔,然而待到一眾人來到地面后,杜小琴聽著爻城崩塌的聲音,和一眾幸存的普通人的抱頭痛哭,目光流轉間,驀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徐姨呢?” 杜小琴扭頭,望向一旁那位她最熟悉的少年劍修。 那少年神色有異,吞吞吐吐道:“代宮主說,有事,要,要先……離開一下……” 這少年實在不適合說謊,這不,只不過一句半遮半掩的謊言罷了,他卻說得結結巴巴,目光閃躲,臉皮紅透。 不過知道徐歆秀是自己離開的,杜小琴也沒再剖根問底,畢竟大家是兩個門派,便是再親近,也該有度才是。 只不過注意到徐歆秀離開的人,卻不僅僅是杜小琴。 卻見在這個幸存者的喜極而泣和痛失所愛的絕望共存的時刻,一道陰影悄無聲息地向焚天宮一行人爬來,在離杜小琴半尺時驀然躍起,化作惡鬼,向著杜小琴面門撲來! “誰?!” 一旁的少年劍修率先反應過來,封魔三十二式的第十六式出手,劍勢凌厲,瞬間便將這惡鬼一劍劈開,把杜小琴險險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