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預(yù)備計劃中,為了盡量減少意外,他們并不準(zhǔn)備帶上其他人一塊兒走,然而這個時候,徐歆秀卻從眾人中走出,道:“你們要去莒洲,對吧?” 陸修澤先是向四周的天劍宮弟子掃視一眼,最后才落在徐歆秀身上,道:“沒錯?!?/br> 徐歆秀笑道:“那不如帶上我,如何?” 徐歆秀的手下意識放在了腰間,并不是準(zhǔn)備攻擊,而是另一種奇怪的姿勢。 杜小琴注意到徐歆秀的腰間多出了一柄劍。 ——這是什么? 杜小琴注意到的,陸修澤自然也不會忽視。 但不同于杜小琴的不解,陸修澤卻是認(rèn)出了這柄劍來,于是有一瞬間,陸修澤的神色分外凝重。 尋天劍,莒洲,天柱,魔族…… 陸修澤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因?qū)ぬ靹υ?jīng)撞倒天柱的豐功偉績,可是在陸修澤想了想后,卻又決定將所有的變數(shù)攏入手中。 “可以?!标懶逎牲c頭,道,“動作快,我們沒有時間耽擱?!?/br> 第231章 終局(三) 法陣啟動之后, 空間穿梭這件事,就顯得格外容易了。 走進法陣的徐歆秀只覺得眼前一花, 就一個低頭抬頭的時間, 眼前的景色瞬間變幻,月光下蒼茫凄冷的白沙,眨眼間便被無窮無盡的深藍所取代, 而在他們腳下的,也不再是松軟的沙地,而是堅硬的鯨骨甲板,以及……無數(shù)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誰!” 幾乎就在三人現(xiàn)身甲板之上的瞬間,一道凌厲劍氣破空而來, 原來是這艘船上修為最高的長風(fēng)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同為劍修的徐歆秀見獵心喜,道一句“來得好”, 便拔劍出鞘, 劍芒暴漲,向那道劍氣撞了上去,于是剎那間,狂風(fēng)排浪, 云散月現(xiàn),這船上的諸人都不得不伏低了身子, 以免被這驀然卷起的狂風(fēng)掀入海中。 ——只除了一個人。 “夠了?!?/br> 只見陸修澤皺眉抬手, 長袖一卷,也不見有什么驚人聲勢,可長風(fēng)與徐歆秀二人卻偏偏就這樣被輕易分開, 顯得方才的狂風(fēng)巨浪竟如同兒戲一般! “你還想去莒洲嗎?”用一句話定住蠢蠢欲動的徐歆秀后,陸修澤又轉(zhuǎn)頭同愕然的長風(fēng)道,“連我都不認(rèn)識了?” 陸修澤積威甚重,多年前對長風(fēng)的連環(huán)坑也讓長風(fēng)永世難忘,因此他只不過短短一句話,長風(fēng)便立時召回了長劍,低頭道:“見過魔君?!?/br> 直到這時,一旁神色愕然的秦汀芷才終于理清了思路,迎上前來,關(guān)切道:“師兄,你怎的與小琴一塊兒來了?發(fā)生了何事?還有這位——” 秦汀芷目光轉(zhuǎn)向了徐歆秀,神色微微柔和下來:“徐姑娘,好久不見?!?/br> 當(dāng)初徐歆秀與葉靈書幾人在擇日宗里蹭飯多年,最熟悉的人,除了聞景和廚房火頭,也就是跟秦汀芷最熟悉了,于是這會兒,見到秦汀芷后,徐歆秀向來桀驁不馴的臉上也難得出現(xiàn)些許溫情,點頭道:“好久不見。” “寒暄暫時放在一旁。”陸修澤打斷了二人的敘舊,向一旁的杜小琴伸出手,同時對秦汀芷道,“如你所想,有些事發(fā)生了,而我正準(zhǔn)備解決它們?!?/br> 也不用陸修澤過多囑咐,杜小琴見他伸手,便立即從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密封玉盒遞了過去。 秦汀芷正色道:“何事?” 陸修澤道:“我們要用更快的速度到達莒洲?!?/br> 秦汀芷道:“我能做什么?” “拆船?!?/br> 秦汀芷一愣,一旁的長風(fēng)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要開口,卻又被秦汀芷瞪了回去。 秦汀芷道:“還有呢?” “在海面上鋪出足夠的、能承載陣法的介質(zhì)。”杜小琴插嘴道,“大概半里長寬吧?!?/br> 秦汀芷眉頭微皺,道:“能夠承載陣法的東西,需要帶有靈力。但我們的船雖大,能用以承載陣法的介質(zhì),也不過僅有這鯨骨甲板與漆上荒魚血的船殼罷了,想要鋪出半里長寬,那是遠遠不夠的。” 陸修澤接過杜小琴手中的玉盒,道:“不必那么大,甲板足矣?!?/br> 杜小琴詫異看陸修澤:“什么?這怎么夠?我們過來時的陣法可足有一個焚天宮那么大,如今說的半里長寬已是縮小后的極致了,一個甲板怎能承載陣法?” 陸修澤道:“因為我已想到了更好的符文來替代陣法線路,也明白了我們方才使用的陣法,有八成以上的線條都是蕪雜而無用的?!?/br> 杜小琴:“……” 杜小琴如遭雷殛,但僵立片刻后,卻又振奮起來,纏著陸修澤解釋。而因陸修澤也需杜小琴的助力,于是他耐著性子,盡量言簡意賅地剖析這個陣法。 “最初的陣法之所以那么大,是因為我們要跨越的距離太遠,靈力消耗太大,所以才需要非常多的陣圖線路來聚攏靈力,可是就在方才,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思路完全走入了岔路……縮地成寸,將距離壓縮到極致,將兩個點之間連成一線——這是我們最初的思路。但如果我們跳出距離的桎梏,你待如何?” 杜小琴瞬間明了,驚喜道:“是的!不是直線,而是跳躍!不是平面,而是曲面!我明白了!” 秦汀芷等人:“……”不,我們完全不明白! “這樣的話,那么一些符文也是可以去除了?!倍判∏倏拈_玉盒的蓋子,將里頭如同流水、但卻又帶著太陽般光輝燦爛的液體潑灑在甲板上,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趴在甲板上就開始迅速地繪制起了符文。 隨著她的動作,一個個玄奧的文字成型。 “沒錯,還有陣符與陣圖,它們本就不必那樣復(fù)雜。”陸修澤也沒有閑著,用靈力勾連出大量的金磷水,向四周如蔓藤蜿蜒爬行,只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一個隱約的陣圖便在甲板上呈現(xiàn)。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秦汀芷等人也按照陸修澤的命令,將船首領(lǐng)路的海獸放生,同時動手暴力拆船,將除了甲板之外的一切,都統(tǒng)統(tǒng)拆下,沉入大海。 片刻后,那艘巨大如同深海巨鯨的海船,已只剩下一塊鯨骨甲板漂浮在海面,上頭陣圖紋路交錯,每一筆每一畫都精妙絕倫,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出自人手。 ——就像是那座蔓延萬里的三重法陣。 陸修澤想到那兩個人,神色越發(fā)冷了,但來自龍神的提示卻讓他還能勉強維持冷靜。 天佑天子。 作為“天子”的聞景,是絕不會死在除“叛逆者”外的“人”的手上。所以,只要回音和阿澤還是人身,那么他們二人就絕無法輕易奈何聞景。 這才是陸修澤最后的底氣和鎮(zhèn)定。 可同時,陸修澤心中也并非沒有隱憂,因為他深知,以聞景的性子,絕不會滿足于相互對峙、相互無法奈何的狀態(tài)。 那么……他會做什么? 阿景他會做些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一定要等著他來才是。 “等我?!标懶逎稍谛闹心?。 “一定要等我?!?/br> · 雖然阿澤在方才以人身對峙天子之劍時,受到隱傷頗重,然而這并沒有太過拖慢回音的腳步。 從此刻的聞道宗聞道山,去往天柱,將近萬里的距離,在兩人腳下也不過片刻間。然而,當(dāng)他們二人離天柱只有數(shù)千里之遙時,回音卻突然心有所悟,停下腳步。 “阿澤,”回音輕聲道,“你在這里等我罷?!?/br> 阿澤奇怪道:“為何?” 回音道:“你此時有傷在身,若再過分趕路,日后將養(yǎng)回來,也要花費更多的功夫?!?/br> 阿澤歪頭笑道:“這又什么打緊?只要跟阿音在一塊兒,受傷便受傷,再者,阿音會照顧我的,不是嗎?” 回音微微笑了起來,神色柔和,像是惆悵,又像是釋然。 “但我會心疼?!被匾舻?,“阿澤乖,在這里等我,好嗎?” 阿澤雖然心覺不對,但卻并沒怎么放在心上,想了想后,點頭道:“那好吧,你去吧?!?/br> 回音轉(zhuǎn)身欲走,阿澤卻又開口,喚住了他:“阿音,你定要早些回來?!?/br> 回音沒有回頭,道:“好?!?/br> 回音答應(yīng)得干脆,阿澤卻越發(fā)覺得心悸難安,又上前兩步,道:“定要早些回來,阿音可不要騙我!” 回音道:“我何時騙過你?” 阿澤想了想,終于放下心來,笑道:“也是?!?/br> 兩人就此分別,阿澤再不逞強,席地而坐,調(diào)理內(nèi)息?;匾魟t是越走越遠,越走越快,直到他站在天柱面前,直到他與阿澤的距離哪怕是窮盡目力也瞧不見半分時,回音才終于回過頭去,看著自己來時的方向。 他張了張嘴,可能是想要說些什么,可在這個時刻,他卻只剩沉默。 回音并不是一個擅于表達的人。從很多年前他就學(xué)會了將一切深埋心中,獨自承當(dāng)一切,獨自決斷一切。而這一點,在他成為回音后也沒有改變。 因為回音知曉,他正獨自走在一條前人從未走過、后人也不會再來的路上,世上并沒有能夠讓他傾訴的人,更沒有能夠為他分擔(dān)的人。這個世界的聞景與陸修澤不能,阿澤也不能。 是的,阿澤也不能。 因為他其實從沒有理解過“聞景”,也沒有理解過“回音”。 孤獨至此,孤獨至死。 然而這一點,其實早在他向阿澤自稱“回音”時就已經(jīng)明白,因為所謂的“回音”,本就是終將消失的殘響。 于是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調(diào)轉(zhuǎn)頭來,穿過天柱的裂縫,進入了天柱深處。 但出乎回音意料的是,即便他已經(jīng)走得這樣快,可當(dāng)他來到天柱深處時,卻還是有另一個人早早到了,在那兒等著他。 “你果然來了?!甭劸靶Φ?。 “你也是?!被匾舻f著。 二人面對面站著,就如同鏡子的兩面。 氣氛在這一刻沉冷下來,只有天柱中心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絢麗光芒如瀑布落下。 冷不丁的,聞景說道:“你快要消失了?!?/br> 回音沒有低頭,但也知曉自己包裹在重重繃帶下的身形消散到了什么地步。可他沒有問聞景為何會知曉這件事,也沒有做任何回答。 對面的聞景又道:“若你能用籌謀的時間來為你自己續(xù)命,想來你早就擺脫這樣的境地了——但為何你沒有這樣做?” 回音道:“你來到這里,就是想同我說這些嗎?” 聞景皺眉道:“我相信你,卻并不全然相信你,可我還是想要相信你?!?/br> 聞景這話說得繞口至極,但回音還是聽懂了,道:“你還想聽我的解釋?!?/br> 聞景道:“是。” 回音道:“你覺得我還是隱瞞了什么?!?/br> 聞景道:“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