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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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像了,這劍舞分明帶著那人的痕跡,簡直“同出一脈”般,俱是一樣的路數(shù),只是經(jīng)過了巧妙的“改良”,使之更適合女子輕盈舞動,更顯衣袂飄飄,靈秀非凡。 這暗藏的“玄機”,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更不會聯(lián)想到別處去,但多年習(xí)武,心思細膩,又對青州那一仗記憶深刻的杭如雪不同,他不僅一眼認(rèn)出,更是在電光火石間,將許多東西串聯(lián)在了一起! 當(dāng)下,他眸光復(fù)雜不定,緊緊盯著場中,視線隨那道紅衣身影而動,每一個動作都不放過。 旁邊席上,趙清禾拉拉姬文景的衣袖,小聲對他道:“阿雋的劍舞實在太精彩了,你看,那杭將軍眼睛都沒眨一下呢,之前那段鼓上舞,他就不怎么感興趣,低著頭都沒看呢……” 姬文景側(cè)過身,故意笑道:“不錯嘛,你也學(xué)會我的招數(shù)了,懂得觀察這些東西了?” 趙清禾臉一紅:“我,我只是替阿雋高興,我瞧陛下也看得很入神呢,阿雋先前還擔(dān)心自己駕馭不了這段劍舞,這下可以放心了……” 姬文景看向場中,點點頭:“是不錯,一般女子舞劍,或多或少都會帶些胭脂氣,矯揉扭捏,不夠爽利大方,但今夜這段劍舞,一招一式都別出心裁,既有女子的靈秀,又不失劍招本身的力度,看來著實是番享受,這野蠻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br> “是啊?!壁w清禾也感慨道:“說來駱師弟真是厲害,手把手地教著阿雋,每個招式都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阿雋也學(xué)得快,他們一琴一舞,相得益彰,真是再默契不過?!?/br> “我們不也是一樣嗎?”姬文景低低一笑,月下眉目溫柔。 趙清禾臉一熱,心跳加快,像只小兔子似地垂下頭,不敢再望姬文景。 他二人說者無心,卻并不知道,此番話若是傳入杭如雪耳中,當(dāng)真會“聽者有意”,落實杭如雪心中的那份猜想。 所幸曲聲飛揚,劍舞翩翩,月下那份瀟灑俠氣,將他們的對話全然蓋了過去。 另一桌的付遠之也是目光深深,一直追隨著場中那道紅衣身影,他旁邊的聞人姝不甘咬唇,幾次三番想湊過來,卻又心生膽怯,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挨近付遠之,委屈道:“付,付師兄,之前你在外頭聽到的那些話,其實,其實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被五meimei冤枉,才會口不擇言,故意說那些氣話的,我,我其實并非你所想的那種人……” “我所想的是哪種人?”付遠之扭過頭,一雙眸清清冷冷,語氣無波無瀾。 聞人姝被這一反問,霎時漲紅了一張臉,美眸泛起波光,一派楚楚可憐的樣子,付遠之卻似乎心生厭倦,別過頭,一眼都不再看向她。 他在夜色中只低聲說了一句:“月下望井,人是何樣,井中倒影便何樣,與旁人所思所想毫無關(guān)系?!?/br> 聞人姝心頭猛地一揪,抬首看著付遠之,雙眼泛紅,難以置信。 愚蠢如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對待遠之這種聰明人,她惺惺作態(tài)的一套根本就不管用,與其一味示弱,還不如壞得“光明正大”,或許那樣他還能對她“另眼相看”。 這邊,場中的劍舞已將至尾聲,就在眾人準(zhǔn)備撫掌喝彩之際,月下那道白衣忽地將琴弦一按—— 曲聲戛然而止,只見他輕巧將琴身一個翻轉(zhuǎn),那后面竟然藏著一支長長的毛筆! 修長的手一拂袖,將毛筆一抓,飛掠而出,眾人還不待反應(yīng)過來時,那身白衣已在月下掃過全場,朗聲笑道:“在座諸位俠士,誰借我美酒一壇?” 他將在座師生俱稱作“俠士”,詼諧打趣,又契合他今夜琴聲劍舞的主題,全場會意而笑,不少人正要“借酒”時,首座上的梁帝忽然出其不意地開口道:“朕的酒借你一用!” 他文秀的面龐在月下染了層清輝,唇邊揚起愉悅的笑意,揮袖拋酒間,動作瀟灑不拘,顯然也被帶起了一腔江湖豪情。 場中那身白衣亦不客氣,伸手將酒一接,揚眉而笑:“多謝陛下賜酒!” 說著,他揭開紅色封布,抓住那酒壇,仰頭便痛快暢飲,月下酒水澄清,香氣四溢,眾人心神皆蕩漾不已。 那身白衣手持毛筆,將嘴中的酒水盡數(shù)噴出,濕潤了筆豪,開始在地上寫起字來! 眾人恍然大悟,只見那身白衣一手抓著酒壇,一手握著毛筆,寬袖飄飄,筆走龍蛇,月下舉止間瀟灑不羈,當(dāng)真似個江湖俠士般。 他一邊寫著,一邊飲酒,不時以酒水噴濕筆豪,身旁的紅衣少女也未停下,伴著他翩然舞劍,兩人一書一劍,月下便如一對江湖眷侶般,風(fēng)華奪目。 “好一出書劍并舞,精彩,實在精彩!” 梁帝看得熱血沸騰,在首座上興奮撫掌,場上師生也個個心神激蕩,看著月下那靈動的書法與劍舞,聞著風(fēng)中飄來的陣陣酒香,頗有一番酣暢淋漓,快意平生的奇妙滋味。 唯獨杭如雪,一雙眸依然緊盯場中,復(fù)雜如許,深不見底。 終于,地上的字寫完了最后一筆,一壇酒也見了底,眾人伸長脖子望去,不由齊聲念出——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br> 兩行字飄逸靈動,大氣疏朗,筆鋒渾然天成,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瀟灑之意,真真是字如其人,滿堂師生無不為之折服,紛紛喝出一聲“好”! 白衣書生信手將毛筆一扔,與身旁的紅裳少女齊齊跪下,向首座上的梁帝一施禮,揚聲道:“愿我大梁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永享太平盛世?!?/br> 梁帝心潮起伏,禁不住從首座上站起,連連撫掌,激動道:“好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朕一生夙愿,便是大梁盛世太平,永無戰(zhàn)火,百姓安樂無憂,永不做喪家之犬!” 他言語間眼眶微紅,風(fēng)中動情不已,一眾師生也皆受感染,不由齊聲道:“吾皇圣明,仁義天下!” 當(dāng)梁帝平復(fù)了情緒后,在首座上望向在場師生,溫聲道:“其實,朕今夜前來,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br> 他將視線落在了月下駱秋遲與聞人雋二人身上,唇帶笑意:“數(shù)日前,朕收到了扶桑國君主發(fā)來的信函,他們那也有一座很出名的學(xué)府,扶桑君主希望讓兩國的優(yōu)秀弟子進行切磋,舉辦一場學(xué)府之間的大賽,共結(jié)兩國友好。” “屆時,他們將派出一批弟子,遠渡重洋,來到我大梁,與我宮學(xué)子弟進行比拼較量,朕此次前來,便是想托付陳院首這樁任務(wù),在宮學(xué)中選拔出優(yōu)秀的子弟,代表大梁前去應(yīng)戰(zhàn)?!?/br> “但現(xiàn)在,朕改變主意了,無需托付陳院首了,因為朕心目中已經(jīng)有了合適的人選。” 此言一出,全場似炸開了鍋一般,無論師生皆心潮澎湃,激動無比,這可是兩國學(xué)府之間的對決大賽,能代表大梁前去參加的,該是多么大的一份榮耀??! 他們將目光聚集在了風(fēng)中駱秋遲與聞人雋二人身上,猜想他們方才一番表現(xiàn)大為出彩,梁帝贊賞有加,這大賽人選之中,一定有他們二人的一方席位! 果然,梁帝將陳院首招至身邊,一番耳語后,陳院首喜上眉梢,連連點頭,看向月下并立的駱秋遲與聞人雋,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風(fēng)中,付遠之的一雙手緩緩握緊,呼吸急促,他遙望高臺上的梁帝與陳院首,心弦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忐忑。 只見陳院首一步步走向臺前,望向在場所有人期盼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高聲宣布道:“陛下圣明,慧眼識俊才,在我宮學(xué)之中挑中了一批優(yōu)秀子弟,下面我念到名字的,都請離席站出來,你們將代表大梁前去應(yīng)戰(zhàn),與扶桑弟子切磋技藝,進行一場學(xué)府間的比拼大賽!” 付遠之霍然抬起頭,雖然極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緒,但他仍是心跳不止,一雙眸緊緊盯住陳院首,聽到他面向眾人,在月下?lián)P聲道: “這幾人分別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yù)告:試探阿雋 ☆、第七十二章:試探阿雋 “這幾人分別是——駱秋遲、聞人雋、付遠之、聞人姝、姬文景、趙清禾、孫左揚、孫夢吟?!?/br> 陳院首的話響亮回蕩在月下,全場振奮不已,議論紛紛,夾雜著一片“果然如此”之聲,大家望向那離席站出的幾道身影,齊齊露出心悅誠服的眼神。 梁帝在首座上,亦是面含笑意,尤其在望向正中間那身白衣時,微微點頭,倍感欣慰。 陳院首站在風(fēng)中,心潮澎湃,高聲道:“你們八人將代表大梁應(yīng)戰(zhàn),與扶桑國弟子比試,據(jù)悉此次學(xué)府大賽,內(nèi)容涉及到天文地理、琴棋書畫、刀槍棍棒,乃至庖廚烹飪等技藝,可謂是無所不囊,你們的對手來自扶桑國最優(yōu)秀的學(xué)宮,他們經(jīng)過幾輪嚴(yán)格篩選,才得以脫穎而出,遠渡重洋,來到大梁與你們進行比拼,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你們切記不可輕敵,這不僅關(guān)乎宮學(xué)的百年聲譽,更關(guān)乎大梁的赫赫國威,望你們明晰肩頭重擔(dān),全力以赴,不負宮學(xué)期許,不負陛下厚望,不負身后屹立之家國,聽清楚了嗎?” 陳院首這番話激昂熱血,將滿座師生的情緒都帶動了起來,月下的八人齊聲應(yīng)是,孫家兄妹吼得尤其帶勁:“是,聽清楚了,一定全力以赴,只許勝,不許??!” 滿場熱血沸騰間,杭如雪眸光深沉,為自己斟了杯酒后,一飲而盡,起身悄悄離了席。 夜涼如水,回院舍的一路上,聞人雋拉著趙清禾說說笑笑,兩人俱是掩不住的興奮,卻在經(jīng)過一方假山時,一道人影從里面慢慢走出,眉目清冷如雪: “五小姐,別來無恙?!?/br> 月光灑了那人一身,他面容白皙俊秀,分明一個再英挺不過的少年郎,卻因那份過于清寒的氣質(zhì),顯得與年齡模樣極不相符,倒像個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個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 “杭,杭將軍……”趙清禾有些結(jié)巴,臉上滿是吃驚。 杭如雪卻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徑直走到聞人雋面前,低沉道:“有幾句話,我想單獨跟五小姐說說,不知可否方便?” 聞人雋身子微微僵住,從杭如雪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她心就狂跳不止,有種強烈的不好預(yù)感,可眼下面對著這個不知來意的“玉面戰(zhàn)神”,她只能強作鎮(zhèn)定,點頭道:“好?!?/br> 趙清禾被支走先一步回院舍,整個人還有些懵懵懂懂的,夜風(fēng)拂過她的長發(fā),她嘴里無意識嘀咕道:“杭將軍來找阿雋有什么事呢……” 她冥思苦想,月下喃喃自語道:“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事才對,看杭將軍對阿雋還挺客氣的,再說御前獻藝時,他就一直盯著阿雋看,明顯是很欣賞阿雋的劍舞,其他人登場時他都沒怎么抬過頭,只有阿雋不一樣,啊等等,杭將軍他,他不會是……不會是喜歡上阿雋了吧?” 趙清禾福至心靈間,一下捂住了嘴,感覺自己觸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心撲通撲通地跳著,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難怪宴席一散,他便悄悄等在假山下,他,他不會是來找阿雋表露心意的吧?” 假山下,聞人雋忽然打了個噴嚏,對面的杭如雪眉心一皺,不易察覺地往后退了退。 聞人雋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腦中陡然冒出了坊間的一個傳聞—— 傳聞大梁的一代戰(zhàn)神,馳騁沙場,手下鮮血無數(shù)的天才少年將軍,杭如雪,卻是個極愛潔凈,纖塵不染的人,換句話說,他有“潔癖”。 果然凡事都眼見為實,到了此時此刻,聞人雋可以拍著胸膛說了,大伙們,這個傳聞千真萬確啊! 月光下,她感受到了杭如雪的嫌棄,臉上訕笑著,主動與他拉開了距離,小心翼翼道:“杭將軍,你今夜來找我,所為何事?” 杭如雪深深盯著她,許久,低聲道:“五小姐今夜的劍舞令杭某大開眼界,一招一式都翩若驚鴻……” 聞人雋忽然道:“叫我阿雋就好了?!?/br> 她聽著一聲聲“五小姐”,莫名心里發(fā)怵,好像獵人在不露痕跡地給獵物下圈套一般。 杭如雪頓了頓,勉強喊道:“阿雋姑娘?!?/br> 他不愿再多廢話,直入主題道:“我也曾見過不少女子舞劍,卻大都平平無奇,遠沒有今夜這段劍舞來得精彩絕妙,我是個好武之人,所以特地想來問一問阿雋姑娘,你的劍招是跟誰學(xué)的?” 問話一出,聞人雋后頸的汗毛便霍然豎起,她本能覺察到一股銳意,一股靠近她……不,是靠近駱秋遲的危險。 她終于知道,知道杭如雪來找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只怕那日在樹林之中,與跋月寒過招之際,她的老大,就已經(jīng)“暴露”在這位玉面將軍眼前了! 盡管心中已是驚濤駭浪,聞人雋面上卻依舊是淺笑吟吟的模樣,她望著杭如雪審視的目光,極自然地答道:“跟我娘學(xué)的呀,她嫁給我爹之前,是個名頭響當(dāng)當(dāng)?shù)慕b女,有‘?dāng)卦码p刀’之稱,杭將軍是好武之人,應(yīng)當(dāng)也有所耳聞,只不過我娘使的是一對彎刀,我使的是一對短劍罷了,但都是同宗同源,盡數(shù)從我娘那習(xí)得,我今夜一直緊張不已,生怕給我娘丟臉抹黑,所幸連杭將軍都贊不錯,那么我便也能稍許放心了?!?/br> 少女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夜風(fēng)中,聽不出一點心虛,一絲破綻,連唇邊的笑都是真誠無比的,毫無心機的模樣,就像大多數(shù)天真單純的官家小姐一般。 杭如雪眼眸深深,一時看不出情緒:“是嗎?” 他望著眼前俏生生的少女,一時難以作出判斷,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給出這樣的回答,只有兩種可能。 一,她說的是事實。 二,她演技過人。 不,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她太在乎那個人,那個可能是東夷山君,可能是駱秋遲,更可能兩者兼具的人。 幾番想法在心中顛來倒去,杭如雪不動聲色,清清嗓子,目視月下清麗的少女,又接著道:“說來我與阿雋姑娘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青州,不知道阿雋姑娘,可否還記得一個人?”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緩緩?fù)鲁鏊膫€字:“東夷山君。” 聞人雋身子一動,眼里是毫不遮掩的驚愕:“東,東夷山君?他不是被杭將軍打落懸崖了嗎?為什么,為什么忽然又提起他?” 她似乎還有些后怕,肩頭微顫著,各番細微處的神情都毫不作偽,杭如雪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接著不露聲色地道:“沒什么,只是今夜在阿雋姑娘的劍舞之中,看到了那東夷山君的影子,這一招一式,說來奇妙,竟與那東夷山君頗為相似,難道阿雋姑娘的母親,與那東夷山君曾是舊識?還是根本就師出同門?” “怎,怎么會呢?”聞人雋脫口而出道:“我娘怎么會認(rèn)識那東夷山君呢?杭將軍不要隨意妄言,說話前難道不要斟酌一番嗎?” 她神情帶著微微的慍怒,人反倒委屈起來,仿佛杭如雪信口開河,冤枉了她娘一般,杭如雪果真一怔,卻聽聞人雋接著又道:“我在青州時,曾看過那東夷山君舞劍,當(dāng)時未想太多,只覺得劍招瀟灑不盡,很是漂亮,我頭腦中可能無意識就將它記了下來,等到我跟我娘學(xué)劍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將它融了進去,這樣才帶了些東夷山君的影子,你說是不是,杭將軍?” 杭如雪薄唇緊抿,神色似信似疑,聞人雋也不動,就那樣大大方方抬著頭,任他看著。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再說話,夜風(fēng)拂過他們的衣袂發(fā)梢,月下看起來倒像一對“含情脈脈”的情侶般。 付遠之趕來時,撞見的正好便是這一幕,他瞳孔驟縮,耳邊不由回蕩起趙清禾支支吾吾的聲音:“我,我沒跟阿雋一起,杭將軍來找她了,像是想跟阿雋表……不不不,我什么也沒說,我不知道,付師兄你別問我了……” 他原本等在院舍門口,有滿腔的話想與那道清雋身影說,卻沒想到只等回了獨自一人,低頭不住碎碎念的趙清禾,他湊上去,竟聽到她在念著什么:“杭將軍居然喜歡阿雋?天啊,杭將軍居然喜歡阿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