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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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qū)W會了反唇相譏。 周漾剛冒出的話頭被她掐了回去,一時再也無話。 夜晚路況還算不錯,一路開到林軟居住的小區(qū)樓下,并沒有花多長時間。 車停下來。 林軟頓了兩秒,想起要解安全帶下去,可手還未搭上按扣,周漾就問:“能留個電話嗎?你哪天有空,我想請你吃飯。就當(dāng)是……就……” 他半天說不完一句話,林軟卻直接從包里拿了一張名片,塞在他副駕的儲物柜里:“過幾天我要出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有空再……聚吧?!?/br> 她的聲音至始至終都很輕,神色也很平靜,最開始見他時掉的那滴眼淚,好像只是假象,并不存在。 很快,她就下了車,下車前還禮貌地留了一句謝謝。 周漾也跟著下車,在她身后喊了一聲,可她腳步只稍微一頓,就往里走。 *** 一路走進(jìn)小區(qū),走至自家單元樓下,按電梯,開門。 林軟才像是卸下所有用來偽裝的力氣一般,沿著門板緩緩下滑,坐到了地上。 她曾設(shè)想過很多種再見周漾的情景。 經(jīng)年久別,在街頭偶遇。又或是在舊日朋友的婚禮上,他們同坐同學(xué)一席。 可重逢來得猝不及防,讓她有些無從反應(yīng)。 手機(jī)傳來微信的聲響,她下意識以為是周漾,轉(zhuǎn)瞬想到她塞進(jìn)去的是工作名片,她這才去拿。 微信是李曉薇發(fā)來的: “魚頭出差回來跟我說,前兩天他遇上周漾了。” “你說巧不巧,在飛機(jī)上遇上的。” “周漾那會兒說很快要去帝都?!?/br> “對了,你是今天在帝都簽售吧?我過兩天休假來帝都找你玩啊?!?/br> 林軟不知道要回什么,最后就回了一個“好”字。 倒是李曉薇絮絮叨叨起來。 李曉薇和喻子洲一起去雍城上的雍大,大一那年就在一起了。 期間鬧過幾次分手,分手分得最長的那次差不多有大半年,兩人還各自找了新的男女朋友。 當(dāng)時林軟都以為,他們真的要散伙,可最后還是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那之后的小打小鬧也不少,兩人都是嘴不饒人的性子,可心思還是很誠實。 鬧歸鬧,罵歸罵,但都是只有自己能動手動口,別人說句不好,就開始毫無下限的護(hù)短了。 林軟覺得他倆很合適,最好趁早結(jié)婚,生個孩子圍著孩子去轉(zhuǎn)悠,省得再去禍害別的大好青年。 只是李曉薇這絮叨可不是圍繞她家喻子洲,而是圍繞消失七年又突然出現(xiàn)的周漾。 “聽說周漾現(xiàn)在混得蠻不錯的欸,啊不行,我這個腦子不行,一點(diǎn)都記不住那些高大上的詞匯?!?/br> “魚頭還說周漾好像是家里出了事,但他問周漾的時候,周漾沒說。其實他也是從楊洛那兒聽來的,楊洛你還記得吧,你初中同學(xué)啊,他去帝都大學(xué)當(dāng)過半年交換生,那時候他碰上周漾了,隨口問了問周漾家里,周漾就一直避而不談?!?/br> “他還問到你了,他問……” 林軟只聽著,也不接話。 準(zhǔn)確來說,是不知道接什么話。 *** 夜色深濃。 周漾將車停在林軟小區(qū)外的車位上,就一直沒挪動。 他打開車窗,下意識地一根又一根點(diǎn)煙,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煙盒空了大半。 他皺起眉頭,擰開礦泉水,灌了大半瓶。 煩躁的時候,長時間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好像就怎么也壓制不住。 喝完水,他靠在座椅上,又砸了把方向盤。 他不知道為什么,預(yù)備好的話,面對林軟的時候,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水瓶隨意扔在副駕上,他的手先于大腦反應(yīng),先一步觸碰到了煙盒。 銜煙點(diǎn)火,這樣的動作幾乎已經(jīng)成為一種本能。 恍然間想起七年前他剛學(xué)抽煙的時候,吸一口,好像就能嗆出眼淚。 第61章 02 周漾從小就被人稱為天子驕子。 在家長口中, 他是故事里“別人家的小孩”那樣堪稱為模范的存在。 在同學(xué)口中, 他是成績好,長相好, 家庭背景好, 總被羨慕的存在。 大多數(shù)時候,周漾也覺得老天爺對他不錯。 當(dāng)然, 如果他的爸爸再對他親近一點(diǎn), 那就更好了。 可能是他奢求太多,老天爺覺得他太不知足,所以想給他一點(diǎn)苦頭吃吃。 高二那年的暑假, 他爸周海濤自殺了。 不是車禍,不是什么其他意外, 是自殺。 他不想活了。 周漾得到消息是在競賽完之后, 出了考場,他心情不錯,本來是想先給林軟打電話, 手機(jī)劃過通訊錄,看到“爸爸”二字,他下意識撥了出去。 回應(yīng)他的卻是機(jī)械女聲冷冰冰的一句:“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 周漾眉頭一皺,又給他媽打電話。 電話那頭陳碧秋的聲音已是在勉力保持正常, 卻還是被周漾察覺出些許不對,他說比賽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的時候,陳碧秋的反應(yīng)似乎過于冷淡勉強(qiáng)。 很快,他問了句:“爸呢, 我打他電話沒接,他這幾天不是休年假嗎?” 就是這句問話,讓陳碧秋徹底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一哭,周漾心頭狂跳。 有時候人太聰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喉嚨發(fā)緊,強(qiáng)迫自己不去起最壞的念頭,可他的大腦反應(yīng)過于敏捷,他知道,沒有幾件事,能讓陳碧秋哭成這樣的,沒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聽到陳碧秋痛哭之中一句模糊不清的話:“你爸…你……你爸,去了。” 周漾直到趕回家才知道,他爸爸去世的原因是自殺。 服用過量安眠藥,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沒有氣息。 他的死亡時間是周漾競賽第一天結(jié)束的晚上,家里瞞著沒第一時間告訴他,不想讓他放棄第二天的競賽。 陳碧秋告訴周漾,他爸爸已經(jīng)不對勁很久了,應(yīng)該是不知道競賽有兩天,一直拖著,恐怕就是想等他競賽結(jié)束。 所以她悲痛之下,仍然是選擇了暫時隱瞞。 那時周漾眼圈發(fā)紅,卻不置一言。 因為他根本就不想相信,他爸爸就那么突然地,毫無征兆地過世了。 在周漾的印象里,他爸爸周海濤一直是一個寡言少語、處事嚴(yán)謹(jǐn)?shù)哪腥恕?/br> 大多時間他都撲在了工作上,恨不得一年365天全年無休留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 連最親近的妻子和兒子他都不太親熱,對周漾的外公外婆,已是稱得上冷淡。 小的時候周漾并不大理解,后來長大,他漸漸理解了一些,因為他家,是典型的女強(qiáng)男弱。 上學(xué)的時候,喻子洲總說他家有錢。 很明顯,他的穿著打扮,所用物事,都是沒錢供不起來的。 他家也確實有錢,但他爸爸并不有錢。 他爸爸只是一個醫(yī)生,工資不低,但比起外公的家大業(yè)大,那點(diǎn)工資就只能算得上是九牛一毛了。 而他mama陳碧秋,從小就是金湯匙里養(yǎng)大的公主,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做事也要講排場和體面。 純靠他爸的工資,買個包包都得攢兩三個月。 他外公外婆就他mama這么一顆明珠,到頭來也就他這么一個外孫,自然是怎么都疼不過來。 而看周海濤這個女婿,是怎么都看不順眼。 不過周海濤有一點(diǎn)好,他是個孤兒,沒有拖家?guī)Э谝淮蠹易痈F親戚往上頭趕。那到最后,他和陳碧秋的兒子,不管是姓周姓陳,最后總歸只能是陳家人。 這也是當(dāng)年陳碧秋鬧得天翻地覆之后,兩老松口同意她嫁給周海濤的原因之一。 在這個金錢權(quán)勢也許不是萬能,但沒有是萬萬不能的社會里,拿不出傍身的資產(chǎn),就永遠(yuǎn)矮人半截。門第的差距,讓周海濤在陳家不是那么能抬起頭。 偏生他也是個不肯低頭的人,三番五次拒絕周漾外公的安排,一心只想當(dāng)好他的醫(yī)生。 隨著年齡的增長,周漾漸漸明白他爸爸的自尊自傲,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覺得家里有錢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后來再有人問他家里,他也大多選擇了掠過話題。 其實周漾一直都還挺崇拜他的爸爸,只是越長大,父子之間的交流就越來越少,有時候同桌吃飯,也是半晌無話。 聽說周海濤這段時間休了假,周漾還想,等競賽完,一家人出去旅旅游,散散心,拉近拉近距離。 大多數(shù)的計劃好像都要被“沒想到”三個字終結(jié)。 陳碧秋強(qiáng)撐了一天,等周漾競賽結(jié)束,他回來,她也徹底垮了。她察覺到了周海濤的不對勁,卻從沒想過他會選擇自殺。 外公外婆趕到的時候,陳碧秋歇斯底里,不讓他們進(jìn)門:“都是你們!你們不同意我嫁就不同意!為什么都同意了,這么多年你們還總要對他指手畫腳挑三揀四!逼死他了你們開心嗎!你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