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林也沒再問她，湊過去看了一眼她本子上的題目。

    有些無奈地“嘖”了一聲道：“錯(cuò)了，小數(shù)點(diǎn)后面的也和前面一樣要進(jìn)位的?！?/br>
    喬小雨低頭看著自己本子上的鬼畫符。

    捂著腦袋“嗷嗚”了一聲，重新趴在桌上，一邊望著指頭一邊壓著草稿，使出喝奶的勁算了半天。

    抬頭看見方成林一臉嚴(yán)肅盯著自己的樣子，眼淚都要出來了，“咚”的一聲把額頭撞在桌面上。

    破釜沉舟地喊了句：“我不會做！”

    方成林見她實(shí)在憋的難受，嘆口氣坐過去。

    靠在她身邊，提筆給她演算了一遍，然后偏頭看著她，輕聲開口告訴她：“下一道，你自己來?！?/br>
    喬小雨看著方成林筆下行云流水的數(shù)字，只覺得這個(gè)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為什么一道題到了方成林手里，結(jié)果出來就是輕輕松松的正確答案。

    而自己卻跟走迷宮似的，連滾帶爬，最后好不容易算出來一個(gè)數(shù)字，大喊一聲“是2.2！”

    然后一臉興奮的去看下面提供選擇的答案：

    a）12

    b）4.5

    c）3.2

    “我去你奶奶豬小腿的吧！”

    方成林看見喬小雨那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低著腦袋差點(diǎn)都沒笑出來。

    拍拍她的腦袋，輕聲安慰了句：“沒…沒事的，至少我們努力了?！?/br>
    喬小雨大腦瓜子又“咚”的一聲撞在桌子上，小臉蛋貼著桌面從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到左邊，無比彷徨地喊：“還有什么是比自己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但還是錯(cuò)誤，甚至連個(gè)選擇項(xiàng)都沒有更難受的吶！”

    說完，又坐直了身體，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眼淚汪汪地哭訴：“我才五年級而已啊，這么小的身軀，這么簡單的頭腦，明明還是祖國的花骨朵，為什么要經(jīng)受這樣的人生打擊?！?/br>
    然后“咚”的一聲又靠在了桌面上，生無可戀地念叨著：“數(shù)學(xué)這個(gè)東西，總共就1到9這么幾個(gè)數(shù)字，它們?yōu)槭裁匆氩婚_除來除去彼此傷害，你說那些讓它們亂搞的人缺不缺德啊?！?/br>
    方成林都被她的話給逗笑了，靠過去，摸著她的頭說：“沒關(guān)系，你這里只錯(cuò)了一點(diǎn)，下次我們改掉就對了?！?/br>
    說完，見喬小雨還是一臉傷感。

    又眼神閃爍地加了一句：“我們把這一頁的寫完，等下就去我姥爺那里好不好，我昨天做了個(gè)夢，夢到你埋在后面的那個(gè)東西開花啦。”

    喬小雨平時(shí)特別喜歡方成林姥爺機(jī)電廠后頭山上的那個(gè)小池塘，那池子里有一群特別漂亮的錦鯉，顏色好看的就跟畫兒里的一樣，旁邊還有一群不知誰養(yǎng)的花花草草，喬小雨之前上自然課，問老師要了兩根花苗，也一并埋了下去。

    撐起身子，終于十分哀怨地點(diǎn)了個(gè)頭，低頭看著眼前的數(shù)字，又皺了皺鼻子吐起泡泡來。

    等兩人做完作業(yè)收拾好東西從書店里出來，時(shí)間眼看著已經(jīng)是六點(diǎn)五十多。

    顧有文的司機(jī)在書店外頭一直默默地等著，方成林出來看見他也沒有說話，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轉(zhuǎn)身就拉著喬小雨往旁邊停著的公交車上走。

    公交車上這會兒人還不少，喬小雨被擠得靠在方成林肚子前面，軟乎乎的覺得挺舒服，咧嘴一笑，忍不住臭不要臉地說了句：“方胖胖同學(xué)，你的小肚肚好舒服呀，都是rourou呢?！?/br>
    方成林被她說的臉上一紅，小聲嘟囔著：“我以后會瘦下去的?！?/br>
    喬小雨沒有聽清他的聲音，湊過去問：“??？你說什么？”

    方成林搖搖頭，聞見喬小雨身上牛奶似的味道，十分義氣的又把她往自己懷里撈了撈。

    可他那會兒個(gè)頭比喬小雨還矮呢，不但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男子氣概，還讓整個(gè)動作看起來可愛滑稽極了。

    兩人在方成林姥爺家里吃了點(diǎn)好吃的。

    趁著老爺子不注意，轉(zhuǎn)身就往山上的那個(gè)小池塘跑。

    要是夏天的時(shí)候，他們廠里的人吃了飯就喜歡散步到山上納涼去。

    可這會兒時(shí)間已經(jīng)是深秋，路上行人無幾，喬小雨跟在方成林走過去的時(shí)候，整條路都只有他們兩個(gè)人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直到他們來到小池塘，喬小雨咋咋呼呼地跑過去，才看見那里蹲著的劉小明。

    劉小明是住在電機(jī)廠的小孩兒，比喬小雨大一歲。

    以前方成林帶著喬小雨過來的時(shí)候總是遇見，所以也算得上是半個(gè)朋友。

    喬小雨笑嘻嘻地走過去，彎腰看著劉小明問：“劉小明，你在干什么呀？”

    劉小明抬起頭來，透過路邊的燈光顯示出一點(diǎn)兒可憐兮兮的表情，小聲道：“我姥姥說我之前種的花死了吶。”

    喬小雨雙眉一皺，很是詫異地問：“什么！你種的花死了嗎？”

    劉小明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旁邊已經(jīng)香消玉殞的花苗子，一臉憂郁道：“死的透透的了?！?/br>
    喬小雨湊過去一看，只覺兩眼黑成一片，蹲在地上就開始哭：“啊，花苗苗你死的好慘?。　?/br>
    劉小明沒想到喬小雨平日里看著挺缺心眼兒一傻大妞，內(nèi)心竟然這么善良，他自己種的花死了，她倒是哭得跟去了姥姥似的。

    忍不住嘆一口氣，很是唏噓說到：“哎，也是它的命啊，我明明每天都給它澆水的吶?！?/br>
    他這話說完喬小雨哭的更慘了，大聲嚎著：“廢話！你他媽澆的是我的花苗苗啊，而且人家叫仙人掌??！”

    劉小明這會兒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下來。

    也不憂郁了，“嗝”了一聲，湊過去小心地看上一眼。

    咽了口口水，縮著脖子小聲地問：“不、不會吧？”

    喬小雨趴在地上只覺世界都黑暗下來。

    把旁邊的土好好地埋上去，鼻涕滴在地上，還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數(shù)學(xué)本子，撕下一張紙，上書“喬小雨花苗苗之墓”幾顆大字貼在上面，用一個(gè)大石頭壓住，隨風(fēng)一飄，都顯得無比凄厲了。

    劉小明見狀是真心里愧疚起來。

    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拍拍喬小雨的肩膀，小聲道：“喬小雨，你…你節(jié)哀啊。”

    說完，也跟著蹲了下去，想要伸手去抹喬小雨臉上的眼淚，被后面走上的方成林一把抓住了手，低聲問了句：“你干什么。”

    劉小明撓著頭有些尷尬地說：“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啊，要不，要不喬小雨你去我家里吧，我把我最近買的漫畫都給你看，你不是說你喜歡看漫畫嗎?！?/br>
    喬小雨這會兒還沉浸在自己花苗苗早逝的悲傷中呢。

    聽見他的話剛想說話，方成林就在旁邊涼涼地開口了：“喬小雨都在書店里看過了，而且，你把她的花苗弄死了，她現(xiàn)在這么傷心，哪里還有心情去看你的漫畫，她這人最重感情了。”

    喬小雨聽見這話，那是就算想去看也不好意思說了。

    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里的鼻涕，小聲念叨一句：“就…就是啊，我傷心著呢。”

    說完起身想要走，沒想劉小明剛才在旁邊放了塊石頭，原本是想給那“喬小雨花苗苗之墓”添磚加瓦的，這會兒喬小雨沒長眼睛，轉(zhuǎn)身往上面一踩，直接“哐當(dāng)”一聲扭倒在了地上。

    劉小明伸手去扶，被方成林一把推開。

    他“哎喲”一聲，也不知道方成林這個(gè)小胖子怎么有的這么大力氣，摸著自己的屁股，只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方成林蹲在地上，倒是沒有再看他。

    而是伸手揉了揉喬小雨的腳踝，湊在燈下看了兩眼，蹲下來，小聲說到：“上來吧，我背你下去?！?/br>
    喬小雨聽罷，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她可憐的小苗苗。

    皺著鼻子還是上了方成林的背，小聲問了句：“你…你可以嗎，要不，我讓劉小明…”

    “我可以的！”

    說完，方成林像是想要迫切地證明自己，直接悶哼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

    回頭看了劉小明一眼，裝作個(gè)小大人似的，很是冷酷地說了句：“你別跟著我們，喬小雨現(xiàn)在看見你就想到她的花苗苗，心里特別難受。”

    喬小雨這下還真入了戲，低頭“嗯嗯”兩聲，埋著腦袋把鼻涕都抹在方成林白白的衣服領(lǐng)子上，一直到劉小明都看不見影子了，她還在那憂郁著呢。

    悶在方成林背后，格外深情地哀嚎著：“胖胖，我好桑心啊，我的發(fā)發(fā)死了，我感覺我的世界都灰暗了?！?/br>
    方成林微微喘著氣，笑著回她：“它不會怪你的，真的，它來這世上看一眼，能有你這樣的好主人為它傷心，其實(shí)就很幸運(yùn)啦?！?/br>
    喬小雨把頭抬起來，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地念叨：“你說的好難懂哦，我只是希望它可以長大一點(diǎn)，至少長成書里的那個(gè)樣子，樹上那個(gè)圖里面的仙人掌可好玩啦，好多小小的刺呢，yingying的，以后尤勇要是再扯我的辮子我就拿那個(gè)去扎他的屁股?！?/br>
    方成林微微地縮縮脖子，喬小雨說話的熱氣噴在他脖子上，有些癢。

    笑了一聲開口問：“喬喬，你以后想要成為怎么樣的人啊?！?/br>
    喬小雨想都沒有想，直接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我??？我想要成為一個(gè)可愛的人啊?！?/br>
    方成林聽見她的話，微微一愣，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然后扯著背上微微酸澀的肌rou，又不得不收斂了一些。

    喬小雨聽見他的小聲，有些不解地問：“你為什么笑呀？胖胖你在這個(gè)世上想要成為一個(gè)什么樣的人吶?！?/br>
    方成林沒有說話，背著身后的人，還是一步一步繼續(xù)往下走著。

    家屬區(qū)的燈光這會兒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背后的喬小雨久久沒有得到方成林的答案也開始有些睡意昏沉起來，靠在他肩膀上很是平靜地呼吸，帶著點(diǎn)兒若有似無的奶香。

    方成林不覺得累，他甚至覺得心里有些無比踏實(shí)的快樂著。

    他自覺平時(shí)是一個(gè)很少會去關(guān)注周遭或是憧憬些什么的人。

    他的世界太枯燥了，涼薄的天性讓他連想要的東西也顯得不那么多。

    只是在那一刻，或許也僅僅是那么短短的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背著的，好像就是他的世界。

    而在這個(gè)世界里，他想要成為的，只是一個(gè)可愛的人。

    本書由 夏離紫殤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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