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但不等石頭把人拎出來,外間已經點燃了松木條照明,同時一群人齊齊涌了進來。 周敏這才忽然感覺冷,然后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只穿了中衣。雖說這衣服也不暴露,但就像現(xiàn)代社會很少會有人穿著睡衣出門閑逛一樣,畢竟不太合適。 她伸手往后一撈,將被子撈過來蓋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索性被綁起來的人太奪人眼球,所以也沒什么人注意她的動作。已經有兩個人上前代替了石頭的位置,將那人拉了出來。然后周敏便聽見有人驚呼,“齊阿水!” 她連忙抬頭看去,果然,那被抓住的倒霉小賊,不是齊阿水又是誰? 這會兒的齊阿水十分狼狽。手腳都被捆著,連站都有些站不穩(wěn),只能任由左右兩邊的人扶著。衣裳和頭發(fā)也有些凌亂,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他衣襟上的一大片血跡! 到這時候,才有人游目四顧,很快看到了周敏抓在手里的剪刀。然后小小房間里立刻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周敏視線一掃,在人群中找到了齊老三和安氏,這才揚聲道,“今晚齊阿水入室行竊,已經被制服了,多謝各位鄉(xiāng)鄰過來幫忙!石頭,你現(xiàn)在就去把族老們請過來,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第21章 審問 七嘴八舌的議論不由一停,但旋即變得更加熱鬧。 很顯然,一旦將族老們叫來,事情就會鬧大了。不過既然連入室盜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也沒人會替齊阿水求情。 ——今日進的是齊老三家,焉知來日不會去自家?這種事是絕不能夠姑息的。 而這個時候,齊老三也總算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揚聲請屋子里的人到外面去坐下,待會兒等族老們來了,請他們?yōu)榻裉斓氖伦鰝€見證。然后把人都招呼走了。 周敏有些擔心齊老三的身體。要知道這是冬天,大半夜里氣溫更低,那么多人屋子里也決計坐不下,只能安頓在院子里,他作為主人,是必定要陪著的。才好了一點的身體,可別折騰一遭又弄壞了。 但她也沒什么好辦法。雖然她曾經對人宣稱這個家她做主,而且齊老三目前也很支持她。但身為女孩,年紀幼小,在族老們面前注定說不上話。齊老三還活著能動,他這個當家的就不能不出面。 胡思亂想著,周敏換了衣裳出來,發(fā)現(xiàn)眾人已經自發(fā)的弄來了蹲在屋檐下的木柴,在院子里升起了篝火,這才松了一口氣。 好歹齊老三不至于站在外面受凍了。 她想了想,又去灶房里翻了姜塊出來拍碎,又用大陶罐接了水,架在火上燒,一面對眾人道,“今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大晚上,待會兒請各位長輩們都喝一碗姜湯,免得受寒。” 這考慮十分周到,眾人答應著,不免又將她夸了又夸。還有人好奇追問她抓住齊阿水的過程,被周敏敷衍過去了。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能讓眾人有個忌憚就可以了,細節(jié)沒必要披露。 因為人多,聚在一起話題一個接一個,倒是不顯得無聊。齊阿水被綁著押在一邊,已經沒幾個人關注了。 等了一會兒,族老們便都來了。萬山村里的齊氏宗族,并沒有族長存在,萬事都是五位族老商量著來,日常小事則是大伯公和九叔公負責,他們兩人是親兄弟,所以上回周敏讓人去請他們。這一回是族里出了敗類,不是小事,所以五位族老都來了。 聽齊老三將事情說了之后,大伯公便道,“放心,這件事我們替你做主。那個敗類呢?” 立時有人將齊阿水押了上來。 其實村里雖然盜寇之事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以前也出現(xiàn)過。 這種事,身為被盜的主人,很多時候就算沒有證據(jù),其實也多少會有個懷疑的對象。畢竟誰知道你手里有錢,丟錢的時候又有誰來過,這些心理總是有數(shù)的。 不過,村子里經常被懷疑的,卻不是齊阿水,而是另一個閑漢劉老五。 萬山村里齊姓是大姓,但也不是只有姓齊的,另外還有四五戶雜姓,有當初一起避戰(zhàn)禍過來的,也有這些年因為逃荒等緣故搬來的。這年頭人口生聚是大事,村子自然越興旺越好,有人來定居,只要查訪過手腳干凈沒什么惡習,自然會被接納。 但姓齊的畢竟太多,這些人雖說在村子里安居下來,但等閑也不敢跟姓齊的掰腕子,所以顯得很低調。 有人丟了東西,懷疑是劉老五做的,就把消息傳揚了出去,以至于劉老五在村子里被人疏遠,也沒人說什么。卻沒想到,賊卻是從齊姓之中出來的。五位族老得知此事,都震怒不已,自然不可能輕輕放過。 大伯公見齊阿水跪在那里,前襟都被血浸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不由皺眉問,“孽障!你說,這是要做什么?誰不知道你三叔家里日子不好過,你是讓什么東西迷了心,偷到他家里來了!” 齊阿水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哼了一聲,“他家從前日子不好過,但從地下起出那么多銀子,還會不好過?” 族老們皺了皺眉,而齊老三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家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當著族老和眾人的面分派,這你不知?” “那二十兩是當著眾人的面分派了,但我卻不信地里起出來的只有這些!”齊阿水梗著脖子道,“若真的只有二十兩,你會這樣大方,一多半都分了出去?” 周敏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皺眉。 尤其聽到周圍嘩然的聲音之后,心情更是糟糕。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自家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恐怕會有人懷疑更多銀子被瞞下了。畢竟以常人的想法而言,怎么都不會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但她覺得就算有人想到,也最多嘀咕幾句,不會有什么行動,畢竟只是猜測。 卻沒想到齊阿水居然能夠做出半夜入室盜竊這種事來。 他為什么能言之鑿鑿,確定他們一定藏了別的銀子? “地下起出來多少銀子,當時冬叔一家也在場,能替我們做個證?!敝苊糸_口道,“不過我想,就算我這么說,你也不會信。但平常人就算猜測,也只是猜測罷了。我只問你,你冒險入室盜竊,憑什么確定我家還有銀子?” 這個問題立刻得到了不少人小聲附和,尤其是其中本來也猜測齊老三自己留了銀子的那些人,畢竟他們最能體會這種心態(tài)。 齊阿水惡狠狠的向周敏看來,冷笑道,“那自然是有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就好笑了?!敝苊粽玖似饋?,走到齊阿水身邊,“莫說我家沒藏銀子,就是藏了,又與你何干?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那是祖上傳下來給我們的!你做出這姿態(tài),倒像是這銀子該有你一份似的。你問問周圍這些人,世上可有這樣的道理?” 話說到這里,她心下不由微微一動,生出了一個念頭來。 如果真的藏了銀子,齊阿水當然沒資格分,但有人有資格啊! 第22章 處置 要說如果還有個人能理直氣壯的覺得這銀子該有他一份,那就只有齊老四了。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從前對自家不聞不問的齊老四,最近卻頻頻登門,一副要重修舊好的模樣。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只是懷疑自家還藏了別的銀子,所以過來打探情況。 不過以齊老四的精明,這種事情,在確定之前,他可不會自己親自擼袖子下場。 所以挑動一個人跳出來將這件事揭開,也就很正常了。 而還有比行事沖動不過腦子,卻又貪婪無比,還跟周敏發(fā)生過沖突的齊阿水更適合的人選嗎?不過,估計齊老四也沒想到,齊阿水能夠做出入室盜竊這種事來吧?而且還被抓了個現(xiàn)行。 腦子里轉著這些念頭,周敏開始在人群中尋找齊老四的蹤跡。她雖然不了解這位四叔,但從聽過的那點傳聞來看,周敏覺得他應該會來。 聰明人不只有周敏一個。聽到周敏這番話,九叔公不由微微點頭,對齊阿水道,“當日挖出銀子,是請了我和大哥來主持的。阿冬可以證明,挖出來的就是二十兩銀子。卻不知你為何如此肯定齊老三家里還藏了銀子。莫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 這會兒周敏已經就著篝火的微光找到了齊老四,他站在人群最外面,并不怎么起眼。聽到九叔公的話,面色微變,又悄悄往人群中退了幾步。 這件事肯定跟他有關系! 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里,周敏差點兒直接喊了出來。好在理智還在,知道空口無憑,這話不能說,這才按捺住了,只將期待的目光落在齊阿水身上,希望他能咬出齊老四來。 按理說,九叔公這種帶著明顯引導和暗示意味的詢問法,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后攛掇,齊阿水之前想不到,這會兒也該回過味來了。他能做出這種事,可見是不管不顧的性子。被抓了現(xiàn)行,驚動了全村的人,他自己得不了好,也不會讓背后的人好過。 然而齊阿水卻是半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只道,“這還要旁人說?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九叔你可以問問周圍這些看熱鬧的人,有幾個不是這么想的?” 他這一攀扯,周圍的人臉色都是一變。人心這種東西,真正的高貴完美純潔無瑕是不可能存在的,自然都免不了想過,甚至跟親近的人議論過,畢竟這在村子里也算一件大事。但被齊阿水點破,就不一樣了。 周敏見狀,連忙站出來道,“你不用胡亂牽扯別人,抓賊這種事一向是論跡不論心,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這銀子挖出來,我們并沒有昧下,四叔那里分到了,族中也盡了意思,修了祠堂,好處是大家的。你仍舊不知足,編排我們私藏銀子也就罷了,還入室盜竊,天地祖宗都不能容!” 看樣子齊老四應該是沒什么首尾留下。要從齊阿水這里牽扯出他來,已不可能。 既然如此,就要對齊阿水進行嚴懲,以儆效尤。畢竟齊阿水說破了這件事,恐怕也說動了不少人的心思,接下來必然有人蠢蠢欲動,須得將這種事杜絕。 她三言兩語說完,然后才轉向五位族老,“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請長輩們做主?!?/br> 大伯公沉吟片刻,才道,“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就是這做三只手的,也有行規(guī),那就是不對本鄉(xiāng)之人出手!今齊阿水既然犯了這樣的事,這村里是容不下了。明日便開祠堂,將其從族譜除名,不許住在村中!其他人也要引以為戒,若有犯者,嚴懲不貸!” 這話一出,別說是村人,就是一心想著嚴懲的周敏都嚇了一跳。從宗族除名,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可以說得上是最重的懲罰了。從此之后他必會人憎鬼厭,再無容身之處。除非背井離鄉(xiāng),改名換姓,否則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幾位族老對視一眼,榮老太公便開口道,“這處罰會不會太重了?” 大伯公哼了一聲,“就是要罰得重,才能讓人記住這個教訓,心存忌憚,不要亂伸手!” “即便如此,也罰得太過!”榮老太公道,“畢竟是我們齊家的子孫,況且老三家又沒有損失,若為此就把人逐出去,難以服眾。再說,空xue來風未必無因,說不定是老三家自己行事不謹,這才讓人生疑?!?/br> 周敏聽到這個論調,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聲。什么叫又沒有損失?還非得要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時才來做馬后炮,才算公正? 而且絕不是周敏的錯覺,總覺得這位榮老太公好像對自家老爹不太滿意。這番話跟受害者有害論有什么分別?就差沒直說“那么多人都覺得齊老三私藏了銀子,他一定是私藏了”。 這還是德高望重的長輩呢! 難怪之前分錢的時候,爹單讓自己請大伯公和九叔公。 果然不等大伯公開口,九叔公已冷笑道,“榮哥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明明是有人貪心不足造謠生事,怎么就成了空xue來風未必無因?那十兩銀子用來修祠堂,在場之人都能受惠。不思感激也就罷了,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可笑!” 這話跟直接嘲諷榮老太公也覬覦齊老三家的銀子沒什么兩樣,他勃然大怒,于是五位族老反倒自己吵了起來。 齊阿水父親早就去世,家里只有個寡母。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之人去把他娘給弄來了。老太太一來就跪在地上哭,弄得爭執(zhí)中的五位長輩都頭皮發(fā)麻,不得不暫時息了紛爭,來安撫她。 于是到最后,族譜除名的事沒人提了,至于逐出村子,考慮到如今大冬天的,他也沒個去處,最后改成了派他今年進山燒窯的活計,干滿一個冬天,算是贖罪,若是表現(xiàn)良好,等開春之后仍舊許回村居住。 有除名逐出的處罰擺在眼前,后面這個處置,人人都覺得是開恩了,就是齊阿水和他娘也無話可說。 于是此事就這樣定下,眾人各歸各家。 等人都走了,周敏連忙讓齊老三回去休息,自己則和安氏石頭一起將院子收拾了,火堆熄滅,然后才回去繼續(xù)休息。大概是折騰得太累了,她只覺得才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下一瞬又睜開,天就亮了。 從周敏穿過來,習慣了這邊的作息時間之后,早睡早起就成了習慣。畢竟七八點睡,五六點怎么也該醒了。就連賴床這種行為,也幾乎沒有再出現(xiàn)。 但這一天,或許是太累了,她躺在床上,暫時不想起來,索性裹緊被子舒舒服服的躺著,思量著這兩天發(fā)生的事,還有接下來的打算。 不知過了多久,竟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直到被石頭叫醒,周敏這才感覺身上十分不舒服,頭重腳輕,耳中一片轟鳴。 她病了。 第23章 嚇著了 說實話,這具身體雖然營養(yǎng)不良,但周敏一直還覺得自己挺健康的。 至少能跑能跳,背著背簍爬山都沒問題,比她在現(xiàn)代時越來越宅,走幾步路就喘的身體可要好得多。 但越是平時看著健康不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那就真是病來如山倒,完全招架不住。 何況,周敏覺得自己身體好,只不過是表象。畢竟這具身體又瘦又小,很明顯的營養(yǎng)不良。再加上齊老三病后,一家人的擔子都落在了她身上。原身之所以會消失,從山上摔下來是□□,但根本原因,恐怕也是因為承受不住。 就算周敏穿過來之后,左右騰挪,終于讓齊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但不能不承認,壓在她心上的事情仍舊既多又雜。周敏作為一個成年人,扛起這些責任自然不成問題,但她的意志可以接受,身體卻未必扛得住。 再加上昨天半夜發(fā)現(xiàn)有賊人進入自己的房間,又設法把人制住,精神本來就高度緊張,又吹了半晚上的風,不病倒才是奇事。 一開始并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都只以為她是睡得太晚所以沒起來,一家人也都默契的不去打擾,甚至在外間的活動都盡量放輕手腳,以免把她吵醒。直到安氏準備好了朝食,她的房間里還是沒有動靜,齊老三這才讓石頭去叫人。 被石頭叫醒時,周敏還恍惚了一會兒。待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無力,頭重腳輕,臉頰發(fā)燙,耳中也是一陣陣轟鳴聲,這才意識到不對。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嗓子也干得像是要冒煙兒,發(fā)出來的聲音細若游絲,“石頭……” 這一年來家中所有的變化,都是從父親的病開始的。所以石頭對這方面十分敏感,見周敏這樣,瞪大眼睛伸手在她額頭上一試,發(fā)現(xiàn)有些燙手,便拔腿往外跑,“爹,阿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