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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農婦山泉有點田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這樣,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周敏和劉家父子。

    劉叔還站著,周敏開口招呼道,“劉叔,坐下說話?!?/br>
    這樣一來,就算劉叔略有些遲鈍,也明白周敏這是要跟他們說話的意思了。他看了看兒子,拘束的在位置上坐下, 而后才帶著幾分遲疑與期盼,看向她,“大姑娘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劉叔是爽快人,我也不繞彎子。不知道以后的事, 你們父子二人是怎么打算的?”周敏問。

    劉勇心直口快, 道,“我們如今家也回不得,蒙大哥施恩救好了我爹, 我當初許了要賣身為奴, 回頭寫了契書,就留在這里幫忙便是。”

    “就算如此,但你爹可沒有許過賣身為奴?!敝苊裟托牡牡?。

    劉勇面色微變, 還想說話,被他爹按住了。劉叔道,“如今我們背井離鄉(xiāng),哪里還能打算什么以后?大姑娘有什么吩咐,直說就是?!?/br>
    “吩咐不敢當。”周敏微微笑了笑,“劉叔也不用緊張,咱們家只是普通農戶,并不做那些作jian犯科的事。問你們的打算,也沒有別的意思。你們既跟著石頭來了這里,我也希望你們能將此處當做是自己家,安居立業(yè)?!?/br>
    她說著往外頭看了一眼,道,“昨天來的時候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對面的山腳下建了不少屋子,實不相瞞,那些都是這兩年才到村里來定居的,你們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安排你們在那里建屋居住,再在山里開上幾畝地,想來日子也還能過。”

    “那些都是新搬來的?”劉勇吃了一驚,“那你們村里原本的人呢?”

    “村子原本并不在這處。”周敏道,“其他人都住在前頭,還要走上一刻多鐘才能到。因我們家搬到這邊來,這里又建了碼頭,開了地,所以這些新搬來的人家,也就落戶在了這邊。你們跟著石頭,不知聽沒聽過黃金米的名頭?這東西就是我們村里出產的。”

    劉叔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不知大姑娘,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劉叔這話是什么意思?”

    “其實我們父子并不擅長種地,過去也不是以此為生?!眲⑹宓?,“若是勉強去種,只怕也種不好?!?/br>
    跟來的時候他們就想過齊家應該不錯,否則石頭出手也不會如此大方,也猜測過齊家會是什么樣的人家,但結果卻跟他們的猜測全然不同。

    齊家山的氣象不小,但還遠不到殷實地主的程度。畢竟懷州所見的地主,哪個不是有幾十上百頃土地?豪門富戶更是作用數千頃的土地,而且都連成一片。光是租種土地的佃戶,就足以組成好幾個村子。

    相比起來,齊家山還差得遠。

    對于要不要拿出自家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來這一點,父子兩個私底下自然也議論過,都覺得若主家仁厚,也不是不成。畢竟他們當初在懷州,說是專門侍弄苧麻,但那其實也不是自己的地,給誰做工不是做呢?

    萬萬沒想到,父子兩個今天一早就起身,將整個齊家山都轉遍了,卻根本就沒看到半點苧麻的苗子!明明征懷二州都是產地,聽說家家戶戶都種麻的,這回所見,卻全部是這么回事。一時不免也踟躕起來。

    周敏聞言,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但不知你們從前是做什么的?若你們愿意留在我家,讓你們仍做舊日的營生也可?!?/br>
    “我們從前是種苧麻的,大姑娘你家根本沒種這東西,留我們有什么用?”劉勇?lián)屩鴨枴?/br>
    周敏說,“以前沒有,不見得以后沒有。之前沒種,也是因為家里沒人懂得侍弄,若是兩位能勝任,今年就種上幾十畝便是?!?/br>
    劉家父子聞言,不由面面相覷,片刻后,劉勇深吸了一口氣,問“大姑娘,此事你做得主么?”

    實在昨天他們到了這里之后,注意力就都在齊老三和安氏這兩位主人家身上,周敏這位大姑娘,自然沒怎么在意。畢竟任誰也想不到這家里居然是讓姑娘當家的。這會兒聽見周敏這樣干脆許諾,歡喜的同時也不免生出疑慮。

    “這你可就問著了?!敝苊粜α似饋?,“從前我爹身子不好,所以這家里的事都是我在管。如今爹身體雖好了,但我們做兒女的,也不愿讓他老人家為這些事煩心。凡我們能做的,自然都先做了。兩位放心,你們想要什么樣的條件盡管開口,我若應了做不到,你們再翻悔不遲?!?/br>
    劉叔當即道,“姑娘既這么說,我們自然沒有不信的。如此,我們情愿簽了契書留在你們家,幫忙打理苧麻園?!?/br>
    周敏原以為他們是想抬身價提條件,卻見劉叔根本沒有提到這個,不免有些奇怪,“劉叔還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便是。”

    “沒什么要求,姑娘信得過我們,能有吃有穿有住,就已經很好了?!眲⑹逯斏鞯牡?。

    周敏微微皺眉,“那你們從前在懷州的時候,又是怎么算的?”

    “算是短工,按天時給錢的,有活兒的時候,分做什么,一天從十個銅子到五十個銅子都有?!眲⒂碌?,“我爹會得多,手藝精熟,從來都是拿五十個銅子的。我只能拿三十個。”

    “這么便宜?!”周敏吃驚了,“吃住呢?”

    一天五十個銅子,一個月就是一兩半銀子,而且還不包食宿。這還是頂級熟練工種的工資,最低等的一個月只有三錢銀子。而且還不是每個月都有,是有活兒做的時候才發(fā)錢。

    雖然從前萬山村這些種地的,一年也連銅板都見不到幾次,看起來劉家父子已經很好了。但他們是自己種地,一切都可以自給自足,只要年成好,基本上都能吃飽飯。劉家父子卻要租賃房屋,柴米油鹽樣樣都是從里頭出,日子未必會好多少。

    “姑娘說笑了,短工哪有管吃住的?”劉叔道,“我們拿這樣的價錢,這已經算是東家厚道了。別家苧麻園的工人更苦。”

    劉勇“哼”了一聲,“只可惜那東家也是個慫包,聽說我們得罪了程家,立時三刻寫了契書將我們轟走。還讓下頭的人不能賃屋子給我們,若非如此……”

    “小勇!”劉叔轉頭瞪了他一眼,“過去的事休要再提!”

    “提一提也沒什么?!敝苊舻?,“程家很了不起么?再得意也是在懷州,管不到我們征州來。如今我們勢單力薄,就不說什么替劉家妹子報仇雪恨的話了,但天理昭彰,那程家橫行無忌,早晚有人收拾了他們?!?/br>
    “就是!”劉勇道,“可憐我那妹子……早知如此,該當早早的替她許了人家,不叫她去拋頭露面……”

    說著便抹起了眼淚,連劉叔也受他感染,眼圈泛紅。

    想來至親遭難,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這兩人心里也不會好過。周敏琢磨著回頭跟唐一彥打聽一下那程家是個什么情況,彼此關系如何,如果有可能的話,設法叫他們暗地里吃個虧,也算是給這父子倆出一口氣。

    不過這種事,做成之前還是不要說了,免得抱了希望最后又不成,倒成了她胡亂夸口。

    這樣想著,周敏便道,“這樣吧,回頭你們挑個山清水秀之處,給劉家妹子立個衣冠冢,或是將來設法將她墳塋遷來也可。然后在屋里立個靈位,好歹逢年過節(jié)叫她有地方去吃供奉香火?!?/br>
    “這……”國人素來講究“事死如事生”,此時祭祀更是一家一族的大事,連史書上都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民間自然也有敬神法祖之風。死后若不得香火供奉,在所有人看來無疑是非常凄慘的。所以劉家父子聞言,十分意動,但劉叔還是克制道,“這不好罷?”

    “不打緊,你們在廂房供奉,齊家的祖先供奉在堂屋,互相沒有干礙?!敝苊舻?。

    “多謝大姑娘?!眲⑹宀铧c兒就給周敏跪下了,嚇得她連忙把人扶起來,“快別如此,您這樣豈不是要折我的壽?”她硬是把人塞回座位上,“咱們還是接著來說待遇問題吧?!?/br>
    “吃住自然都是在我們這里,此外就要看你們的意思。我這里有兩個方案,一個月總共給你們五兩銀子,或者等布織好賣出去之后,再拿紅利分成。”周敏道,“你們看呢?”

    “這也太多了些?!眲⑹逵行┎话玻皩嵅徊m姑娘,我們父子只有侍弄苧麻的手藝,采收剝麻挽線都能上手,搗練也勉強可以做,但這開織機的活兒,卻是做不來的?!?/br>
    周敏微微一怔,待細細問了,這才發(fā)現自己完全是被石頭誤導了,才會以為這兩個人就能完成從種植到織布一系列的工藝。

    實際上光是普通的麻布,采收之后就要分別進行浸麻,剝麻,漂洗,績麻,成線,絞團,梳麻,上槳,紡織等十幾個步驟,才能織成。若是上等細布,則只需要再搗練即可。如果是想要染色做花緞,工藝還會更加繁復。

    而后面這幾步,通常都是女性進行。尤其是在小作坊式的家庭之中,男主人負責體力活兒,這種細致的活計多半就是由女主人負責的。

    所以說,這兩個人也許懂得整個流程,可以成為指導技師,但是要完成這整個工藝,還需要再請人。

    劉家原本那位姑娘,倒應該可以勝任接下來的工作,但她卻又出了事。

    或許劉家父子跟著石頭離開也有幾分這方面的緣故。畢竟沒有了劉姑娘,就算還有麻園肯收下他們,也根本無法完成整個麻布制作過程。只能去給別人幫工,收益又會減少許多。

    “也就是說,家里還得添置至少一臺織機,培養(yǎng)或者外聘一位織匠,除此之外,真正忙起來時,還要臨時再請一些短工,是嗎?”周敏總結了一下。

    劉叔點頭,“是這么著?!?/br>
    劉勇補充道,“不過大姑娘,外聘估計不成。懷州府設有朝廷織造衙門,民間但有好手藝的織娘,多半都叫他們給請走了。我那妹子遲遲不愿婚嫁,也是存了想進織造衙門的心思。”

    周敏總算明白為什么纻絲的價值那么高,但民間卻鮮有出產的。畢竟工藝實在是太復雜了,而且就算做出來,競爭力也必定遠不如織造局所出的產品。畢竟他們只能做白纻,但織造局所制的卻都是各種花緞閃緞金緞。

    懷州有織造局,估計他們在自制的同時,也對外收購白纻,所以那邊才會有民眾以此為生。但征州府卻沒有這樣的好處,所以高順縣當年才能搗毀無數麻園。

    要重新將這門生意給做起來,最大的競爭對手竟是各織造局,其難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周敏的預料。

    恐怕就連石頭,沒有深入研究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其中所隱藏著的陷阱吧?

    不過這倒也不能說是石頭眼光不行,還是因為對情況不夠了解的緣故。畢竟織造局這種衙門還是有點冷僻,雖然有清朝曹家在江寧經營數十年那種例子在,但畢竟是少數。

    而且,也不是有了織造局的存在,這生意就完全沒法做了。

    周敏并不打算就此放棄。

    織造局所出的各種緞類,必定都是最頂級的作品,是供皇室和百官之家所用。但普通白纻卻是不禁買賣的。民間總有沒有官身的富戶和殷實人家想買,也能能買得起。懷州有織造局,可以供給這些東西,但征州府這樣的地方,卻難以找到門路。

    如果只有周敏自己,她也沒有門路,這生意估計會很難做。但若能拉唐邱兩家入伙,又不同了。

    唐家名下就有不少店鋪,除了做飲食生意,糧店和布莊也不少,天然就是最好的鋪貨線路。生產出來的布料直供店鋪,又減少了在外頭采買的各項開銷,對彼此都有好處。

    只不過這樣一來,這件事就得先跟他們商量,而且利潤也必然要分潤一大半出去。當然最重要的是,規(guī)模不可能只是齊家的幾十畝了,一切都得重新計算過。

    所以周敏歉然一笑,對劉叔父子道,“怪我,沒有先問清楚情況。若是這樣,只怕又要重新計較一番了。”她想了想,又問,“不會開織機倒也不打緊,不知這織造的具體工藝,劉叔你們是否知曉?”

    劉叔猶豫道,“只是在一旁看人做過,也知道一匹布當用多少絲,別的只怕……”

    “這就夠了。”周敏道,“若我請了織娘來,讓劉叔你在織機旁指點著如何做,想來沒有問題吧?”

    “若有織機在,定能想起來?!眲⑹暹€在皺眉思索,劉勇已經利落的答應了。相比較劉叔而言,他從小就和meimei一起跟在母親身邊玩耍,不懂事的時候也拿過梭子,對織機反而更熟悉。

    “好?!敝苊舻溃斑@生意還要讓別人加入,分成的事我恐怕做不了主,所以還是每月給你們總共五兩銀子,可以嗎?”

    “太多了?!闭f那么多就是為了說服周敏減少報酬,她怎么還是堅持要給五兩?雖說他們原來一個月看似也有二兩四錢銀子,瞧著并不少,但實際上,懷州一年收三季麻,算下來一年只有七八個月的工時。但周敏許的是月銀,也就是說即便沒什么活兒的時候,他們也照樣可以拿錢。

    這樣豐厚的待遇,讓父子兩個都十分不安。

    周敏失笑,“劉叔,勇哥,你們應該知道咱們織的不是普通的麻布,是白纻吧?”

    “這是自然。”提到這個,劉叔面上也露出幾分笑意,“那可是用來做朝服官衣的料子!聽說織造局出的龍鳳紋的緞子,那是要用來給皇帝做龍袍的?!?/br>
    雖然他們這樣的身份,估計一輩子都穿不上一件纻絲的衣裳,但這些東西畢竟是從自己手里出去的,所以提起來亦是與有榮焉。

    周敏道,“正因為東西貴重,價錢自然也不會低。咱們的規(guī)模大,往后還得招人,到時候得你們二位帶著人忙活,給的這些酬勞自然不算多?!?/br>
    “若只是幾十畝的麻園,我們父子兩個辛苦些,盡顧得過來?!眲⑹逵行┮苫蟮牡?,“姑娘說的是多大的規(guī)模?”

    周敏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窗邊,劉家父子自然也跟了過來。周敏指了指不遠處的碼頭,“你們來的時候走的就是這條河,路上的光景應該沒忘了吧?從清平鎮(zhèn)過來,到這條河,沿岸的幾座山頭,大部分都是我們家的。”

    劉叔和劉勇低頭想了想,心下不由十分震驚。原以為齊家不過是坐擁這幾百畝地的小山頭,勉強算是個殷食人家,卻不料竟有這樣的底蘊。

    周敏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笑著道,“除此之外,村子周圍還有幾座山已經被別人買下,如無意外,應該也會用來種植苧麻?!?/br>
    說起來,也幸好石頭帶回來了將近二百兩銀子,否則接下來要投資麻園,她恐怕也只能拿土地來占股了。那樣一來,勢必要控制規(guī)模,畢竟這跟溫泉不同,苧麻園作為齊家的根基產業(yè),周敏是一定要占大頭的。

    “我的天……這樣大的規(guī)模,一年要出多少匹布?”劉勇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劉家父子原本擔憂只是幾十畝地的麻園,一年收益合共幾百兩,卻要給他們分去六十兩,外加管吃管住,這待遇未免太豐厚。但若是一年成千上萬兩的生意,他們拿的這一點就不算什么了。

    既然對待遇沒有疑問,接下來自然就是簽訂契書了。

    不過這事周敏還是叫了齊老三回來主持。

    齊老三方才在后面照看栗子。

    這頭牛在齊家,可以說日子過得非常滋潤。原本在周敏的計劃中,養(yǎng)上兩年之后,就該給它穿鼻繩下地了。但因為唐一彥和邱五爺都在這生意里插了一腳,以至于如今的齊家山乃至萬山村,整個都成了一門巨大的產業(yè),齊家的資產也是每年都在成倍增長,索性直接添了兩頭能直接下地犁田的牛,竟沒它什么事了。

    所以到現在,它還是一頭非常自由的牛,沒有穿鼻繩,也沒有下地學過如何犁地,每天的日子都十分悠閑。

    不過齊家人對它都很有感情,并沒有因為不干活就嫌棄它,仍舊照料得很好。逢年過節(jié)還有額外的加餐,越發(fā)養(yǎng)得皮毛油光水滑,紫得發(fā)亮,看上去顏色更接近剛采下來的新鮮栗子。

    周敏從牛棚把人叫回來,當即寫了契書,雙方簽字畫押,按上手印,事情就算是成了。

    見齊老三毫無疑義的樣子,劉家父子這才信了家里的事情周敏就可以做主,對這位大姑娘更充滿敬畏之心。這個時代,尋常女子難以掌管家大權,但每一個能掌權的也必定都有自己的厲害之處,不可輕視。

    雙方簽訂的是雇傭契書,不是賣身契,但年限也定得很長,是三十年。

    不過劉叔父子對此都不在意,反倒在簽訂了契書之后,才總算是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往后他們就能夠踏踏實實的在這里扎根,將來劉勇若娶了本地的女子,開枝散葉,若干年后也就跟本地人沒有任何分別了。

    這一次的事也給周敏提了個醒,雖然她已經盡力思慮周全,但總不免有遺漏的地方。再加上這一次的計劃并非小事,而且她是打算讓齊家為主導的,所以定下契書之后,便立刻去了書房,打算寫一篇計劃書出來。

    石頭自然也跟來了。

    路上周敏將事情說了一遍,嘆道,“到底不是自己了解的東西,若不是今日問得細,險些出了丑?!?/br>
    “是的我錯才是。沒有調查清楚,就將這事推了出來。”石頭有些窘迫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