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司機離開去抽煙,莊雯口渴,徑自上樓拿了瓶礦泉水后,看寧微瀾睡得那么安穩(wěn),索性她的戲晚上才開始拍,就守在車門口讓她多睡一會兒。 剛仰頭喝了口,視線里倏地闖入一人,那人顯然也看見自己,頓了頓,信步走過來。 “齊總。”莊雯擰好瓶蓋,叫。 齊昭遠瞥了眼緊閉的車門,“剛回來?” 莊雯點頭,順便報備了一下寧微瀾最近的行程,“這段時間剛好碰上宣傳期,她還算是新人,所以能讓她參加的活動我都沒幫她拒絕,還有一些通告,時間安排一下基本趕得及?!?/br> 聞言齊昭遠未作一聲,透過保姆車灰黑色的玻璃,能清楚看見后座側(cè)躺著睡得正熟的人,他靜看片刻,突道:“有些無關(guān)緊要的通告,直接推掉,不需要在這種沒有任何宣傳效果的小節(jié)目上浪費時間和精力?!?/br> 莊雯愣了愣:“……好的。” 氣氛就此陷入沉默,齊昭遠還要回片場,抬步便打算離開,然而恰在此刻,似是有什么感應一般,他側(cè)目同時看見后座的人,突然就眉心緊擰緊咬下唇,有一絲絲血色從唇瓣滲出,他皺眉,拉開車門。 寧微瀾夢到了好多年前,那個天崩地裂的時刻。 腳下很晃,難以站穩(wěn),四周全是刺耳的尖叫聲,破碎的水晶燈從高空砸下,一幅幅古典壁畫從墻壁上脫落彎折,努力往門口逃竄的人們……還有面前瘋狂推搡的兩大一小。 突然,“轟”的一聲,整個世界都變黑了,有石頭敲到她的頭,所幸石頭小,她只昏了一會兒就醒過來。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她開心了一秒,又想起母親,驚慌地站起來尋找。 四周很黑,難見天日,唯有頭頂一小束光打進來,她瞇眼適應了會兒,方舉目四盼。 可她看到了什么? 母親就坐在離她兩米遠的地上,一根極長的鋼筋從胸口破胸而出,露出的那一截全部被紅色沾染,鮮血還在滴答地流,她看見母親費勁地抬頭對自己笑了下,無聲地說: “微瀾,別怕?!?/br> 十指無意間收緊,指甲將柔軟的掌心掐出了深深印痕,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血味也不肯停止。噩夢還在繼續(xù)一遍一遍重復播放,她驀地驚醒,淚眼朦朧間看見莊雯,沒做多想便抱住。 …… 車后座空間很大,她便蜷縮在角落,渾身可見的發(fā)抖,齊昭遠蹙眉坐下,正想叫醒她,忽然整個人便被環(huán)抱,他怔住。 她抱的很松,手臂幾乎沒有什么力氣,眼睛還閉著,不斷有眼淚從眼角溢出,浸濕身下皮椅。他垂眸看著,沒有掙脫也沒有動,半晌,輕輕在她手臂上拍了拍。 情緒漸漸平穩(wěn)下來,寧微瀾松開手,捂住眼睛喃喃:“謝謝你,莊雯?!?/br> 聽見這個名字,齊昭遠停了一瞬,頓時明白她方才的舉動,說不清此時此刻的情緒,碰巧手機振動起來,他拿出看了眼來電顯示,沉聲平和。 “嗯,好好休息?!?/br> 寧微瀾:“……” 手一移開,入目便是他下車走遠的背影,寧微瀾后知后覺地回想起自己方才所作所為,尷尬壓過其他心思,也顧不得眼睛里還有晶瑩,直接埋入毯中。 她都做了什么…… 偏偏此時—— “微瀾,睡醒啦?”莊雯抱著劇本坐進來,看她鴕鳥一樣的姿勢,奇怪地撇撇嘴,“你干嘛呢?” 寧微瀾怕被莊雯發(fā)現(xiàn),含糊其辭說自己還有些困,硬是熬了許久才肯出來。 “怎么眼睛這么紅?沒睡好?” 她忙不迭點頭。 莊雯不疑有他,率先下車:“那我們?nèi)コ燥埌?,吃完好準備拍攝。” “好。”兩人先后上樓。 *** *** 過了忙碌的宣傳期,緊接著便是在山區(qū)拍攝的最后一場戲,也是劇中男女主角的感情進展極為重要的一幕。 她飾演的鳳煙離,為了救蕭塵淵不幸重傷,昏迷時被蕭塵淵帶至屋中,喂完藥后,額上落下他克制的一吻。 從背到這幕戲的臺詞開始,寧微瀾就沒有停止過緊張,其實和他一路合作下來,偶爾的一些肢體接觸早就已經(jīng)習慣,可這樣親密的吻額……卻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從箱子里拿了瓶水,擰開喝半,他拿著劇本至寧微瀾對面坐下。寧微瀾明白要對戲,連忙合上劇本。 兩人把接下去要拍的都對完,見場上還在準備,齊昭遠干脆就坐在這兒等待。他不說話,寧微瀾自然也不會主動,其實她本來是想問問那天,除了把他誤以為是莊雯抱住,還有沒有說其他的話,比如……她深藏的噩夢,她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害怕自己潛意識里說出去。 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思來想去還是作罷。 兩人就這么安靜的對坐等待,直至場務將場景布置好,她跟著他走至場中央,等副導演的“a”一起,說完臺詞慢慢閉眼往地上倒。 眼睛閉著控制不好力道,倒下時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摔,還好戲服厚,疼倒也不是特別疼,她感覺到齊昭遠慌亂地將自己抱起,結(jié)實有力的長臂,踉蹌往前,和記憶中中暑的那一晚不太一樣。 躺在床上,嘴里隨后被灌入了些“藥”,冰冰涼涼,味道委實不是太好,她抿唇忍著,聽見他極其壓抑而克制的叫她“煙離”,然后,溫熱的吻落于額上,相觸極暖。 分明是按照劇本,可她竟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一跳,似鐘鳴,余聲回響。 第二十章 吻下一刻離開。 隨著副導演一聲“cut”,片場逐漸響起掌聲,如同浪潮接連不斷,夾雜著細碎的討論,寧微瀾睜開眼,他已經(jīng)不知去向。頂著眾人八卦的視線,她強自淡定地走進更衣室,關(guān)上門的那一剎那,才泄氣般靠住。 心跳還是很快,一下一下錘擊著胸口,她也不知道此刻涌蕩著的都是些什么情緒,只知道堵塞的讓她有些微窒息。獨自調(diào)整了會兒狀態(tài),她換下長裙換上便裝,然后開門出去。 片場保持著她離開前歡快的氣氛,監(jiān)視器前副導演看見她出來了還招招手,揚聲喊:“微瀾,過來過來?!?/br> 副導演喊完,坐在他身側(cè)的齊昭遠也循著看來,明明離得很遠面容模糊,那溫涼目光卻猶如實質(zhì),她腳下僵了僵,還是走過去。 副導演和齊昭遠之間有很大一段空位,便指揮著場務給她在中間加了個椅子,她坐下,正好監(jiān)視器里開始回放方才拍的那一幕,她聽見自己摔在地上時不輕不重的響聲,然后便是副導演輕“嘖”了一聲,跟著: “摔得疼不疼?不是跟你說了,慢一點小心點,你看看,這一跤摔得可真實在。” 她連忙扯開一個笑:“不疼,謝謝副導演?!?/br> 副導演見她這么說,就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寧微瀾認真聽著,直到副導演被人叫走,才抬起眼睛。監(jiān)視器上恰恰定格著齊昭遠抱著她腳步凌亂的畫面,可惜定的是側(cè)影,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準備走了?” 他的聲音猝不及防打破靜悄,寧微瀾恍然想起他也在,轉(zhuǎn)首點頭。 突然又覺得不回答一個字不好,于是斟酌語句:“我在這里的戲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莊雯給我安排了一些通告,等會兒就要去機場?!?/br> “幾點的飛機?” “四點半?!?/br> 他沒有回答,反而拿手機看了眼時間,正值一點,從這里到機場還需一個多小時,不算上堵車的時間,現(xiàn)下的確是該出發(fā)。 恰巧莊雯過來:“微瀾,我們該走了。” 寧微瀾應好,順勢起身:“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齊昭遠頷首,目送她繞過椅子朝莊雯走去,忽的,他想起什么:“莊雯?!?/br> 莊雯“哎”了一聲停下,見老板好像有話要說,便指了指保姆車的方向,讓寧微瀾先過去。 待寧微瀾走遠,他方淡著聲音說:“路上買盒暈機藥,她暈機比較厲害。” 莊雯:“……哦。” 向前走了幾步,莊雯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不對啊,老板怎么知道的? 道路兩旁的行道樹以勻速向后退,寧微瀾坐在后座,偏頭抵著玻璃,她無事可做,又不想睡覺,索性就這樣發(fā)呆。突然,車子靠著路邊停了下來,緊接著莊雯快速跑下去,兩分鐘后又回來,朝后丟了一盒藥和一瓶水。 寧微瀾撿起一看,居然是暈機藥。 “現(xiàn)在吃吧!”說罷,莊雯嘀咕,“不過老板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明明沒有一起坐過飛機啊……” 剛把藥吞下去,寧微瀾沒聽清莊雯的自言自語,順口接:“你說什么?” 莊雯:“……沒什么?!?/br> 她哦了下,沒放在心上,繼續(xù)倚著車窗出神。 沒有人想到的是,吻額這一幕被難得出現(xiàn)在片場的編劇抓拍了下來,當做新出爐的劇照放上微博,這下子可算引發(fā)熱議。熟悉或不熟悉齊昭遠的圈中人皆知道,他這個人出了名的冷漠不近女色,以往接拍的劇中,別說接吻,連擁抱都難得有幾個,被粉絲無奈調(diào)侃為“真正的清水劇”,可現(xiàn)在居然有吻額…… 不得不說編劇也是膽大,居然敢寫這一幕讓他演,而且還成功了。 “拋去腦殘只知道人身攻擊的粉絲,這次評論的走向還算不錯,”莊雯抱著平板,把自己微博轉(zhuǎn)給寧微瀾看,“這一幕本身也是原著小說里的經(jīng)典場景,書粉大多都還是抱著期待的,喏,你看看?!?/br> 接過平板,誠如莊雯所說,雖然出現(xiàn)了齊昭遠出道以來第一個“半吻戲”,但底下也沒把她罵上天,相反更關(guān)注劇本身,趨勢的確不錯,寧微瀾再翻了幾條,還給莊雯。 現(xiàn)在是在拍攝平面硬照的休息間隙,寧微瀾喝了幾口水,腰側(cè)忽然被莊雯捅了捅,她眼帶征詢,看見莊雯一臉八卦地壞笑: “這可是我們齊總確定意義上的‘屏幕初吻’,作為它的擁有者,你有什么感想?” “……” 莊雯顯然沒打算放過她,見她不答,就笑嘻嘻一直追問,寧微瀾被問的也是無奈,還沒想好怎么搪塞,手機就響了,她瞬間有了借口逃跑,自己尋了個角落接起。 因她良久才接,易祉言便先問了句:“在忙?” “沒有,中場休息呢,有事?” “聽別人說你在國都商業(yè)中心拍平面,正好我上次去j市那邊買了你想吃的火腿,給你送過來?!?/br> 話一落寧微瀾睜大眼:“你來了?” 易祉言笑出聲:“沒有,我讓助理送的,他出去好一會兒了,大概馬上到了。” “這樣啊,辛苦你和你助理了。” “沒事。”你喜歡就好。 因之前在山區(qū)的拍戲,易祉言許久未見她,這會兒抽空打上電話,只覺想說的話怎么也說不盡,重點挑了些趣事說,他想起微博上看到的那張劇照,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微瀾……” “嗯?”她應聲,陡然聽見不遠處莊雯在叫自己,大概是要開拍了,邊往回走邊低聲,“我這邊要繼續(xù)了,謝謝你的火腿,我先掛了?” 易祉言無言:“好,再見。” 從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單指拉開拉環(huán)丟入垃圾桶中,易祉言回到沙發(fā)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里灌,寂靜沉默。 *** *** 終于結(jié)束一個雜志訪談,連軸轉(zhuǎn)了兩個多星期,累的她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吭谝伪成系冉?jīng)紀人,寧一純無事爬上去刷微博,刷著刷著,就刷到了《一世煙離》編劇發(fā)的那條劇照微博。 她霍地坐直,點開大圖。 圖片拍的有一些糊,但不影響寧一純看清齊昭遠和寧微瀾的動作,這個吻是真實的,和她們慣常的借位截然不同。她看的暗惱,正希望在評論里看見攻擊寧微瀾的話語,卻沒想到一派和諧,并不是她想要的粉絲怒罵,最好讓滾出娛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