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琳瑯聽到此處已經(jīng)明白了陳其玫的大半弦外音,陳其玫想要陸白羽迎娶他人,而陸白羽一顆心都拴在月琳瑯身上,陳其玫這一召見正是想探一探琳瑯的底子,看她有沒有攀附陸家的念頭。 琳瑯溫婉微笑道:“大少爺若是與尚書令千金結(jié)秦晉之好,郎才女貌必定是長安城的一段好姻緣,這是再好不過了?!?/br> 陳其玫見琳瑯容貌平和,探不出她心里真實的籌算,到底是大戶人家生出來的底子,這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鞍子鸬男乃寄銘撉宄?,他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了,昨夜他跟我提了,說要迎娶你過門,你是怎么個想法?若是真的兩情相悅,我也不是跟紅頂白、勢利眼的人,等你陸叔叔回府,就請他成全了你們的好事。” 琳瑯拿捏好了尺度,道:“夫人,琳瑯絕對沒有那非分之想。十年來,陸府上下悉心照料琳瑯的生活起居,琳瑯一早就把陸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對大少爺只有兄妹之情,絕無男女之愛。大少爺對琳瑯一直以禮相待,怕只是模糊了誤會了,其實他對琳瑯只是兄妹之間的關(guān)愛,并無其他?!?/br> 琳瑯這一番說辭,聽得陳其玫心里舒潤,春雨入心,灌溉了一片干涸?!澳愕囊馑际牵闩c白羽絕無可能?” 琳瑯信誓旦旦道:“琳瑯只當大少爺如兄長,尊敬萬分,絕無越雷池的半分念想,不然天誅地滅?!?/br> 陳其玫把茶碗放在桌上,打量琳瑯道:“既然對白羽沒有念想,那可有何心上人?” 琳瑯鄭重回道:“并無心上人?!?/br> 陳其玫自有盤算,不能讓月琳瑯留在陸府上誤了陸白羽的前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婚配出外。“去年已及笄,滿十五了,再過幾個月就該十六了,按理應該是許人家的年紀了,我要是耽誤了你,怕被人指著脊梁骨說我不會當這當家奶奶?!?/br> 蓉姑姑適時湊上前,說道:“琳瑯生得一副好相貌,人面廣著呢,茶莊二掌柜的早幾個月不是向夫人您提了提他的心思了么?!?/br> “蘇二掌柜?”陳其玫挑起眉,好似剛想到這一茬。主仆兩人做戲的嘴臉都落在琳瑯的眼內(nèi),蘇大掌柜年近不惑,一副色中餓鬼的腔調(diào),每次借故來陸府都要打百花園經(jīng)過,想方設法在琳瑯身上討點便宜再走,捋一捋長發(fā),摸一把小手,哪怕打量一眼都不虛此行?!岸乒襁@年紀……” 蓉姑姑又加重了勸說的分量?!澳昙o怕啥,年紀大,才知道疼人。雖說有了一房正室,一房妾侍,但這倆老娘們都是沒屁眼的母雞,生不出兒子。只要琳瑯一進門,對蘇二知冷知熱,再趕緊生個兒子,保不齊就當了平妻,那就前途無量了?!?/br> 陳其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說自話道:“俗話說,嫁生不如嫁熟,知根知底些總好過外頭瞎子摸象,沒譜?!?/br> 琳瑯一早猜到會有盲婚啞嫁這個下場,只是讓她心寒的是,她們表面上端著為她做主的幌子,實際上恨不得把她推下懸崖絕境,讓她永世不能翻身。誰不知道蘇二掌柜的一妻一妾母老虎的威名遠揚,這么多年即便兩人都生不出兒子,也互相制衡,不讓第三房入門。如今陳其玫讓她嫁給蘇二掌柜,就是籌計著讓兩只母老虎來扒琳瑯的皮。 “婚姻之事,本是長輩做主,輪不到琳瑯開聲說個不字,只是夫人體念琳瑯,來問一問琳瑯的心意,琳瑯真是感激不盡。要說蘇二掌柜是個好人,只是妻妾多了難免彼此有些嫌隙,琳瑯自當盡力相處?!绷宅樤掍h一轉(zhuǎn),態(tài)度已經(jīng)伏低做小,“陸家的茶莊將來是大少爺掌管,大少爺一直把琳瑯當成meimei關(guān)愛,到時候就要指望著大少爺提拔蘇二掌柜?!?/br> 陳其玫被琳瑯看似無心的話,驚了一哆嗦。本想作踐琳瑯隨意配個人品猥瑣之人,卻忘了蘇二掌柜是陸家茶莊的人,陸白羽一旦接手茶莊,第一個要發(fā)落的就是蘇二,依著陸白羽強橫獨斷的性子,要是來一出強搶蘇二妾侍的戲碼,就成一輩子抹不去的污點了。 蓉姑姑意識到琳瑯話中有話,看陳其玫的臉色僵硬,被這小妮子有意無意中將了一軍。這琳瑯吃定了陸白羽對她鐵死的心,要打發(fā)月琳瑯,橫豎一定要配一家陸白羽拿捏不到的門戶。 “我有些乏了,春困。琳瑯,你的婚事,我鐵定放心上,容我再好好想想,你且別心急,一定給你覓一戶好人家?!?/br> 陳其玫打發(fā)起琳瑯,琳瑯朝她屈膝一拜跨出門檻。 陳其玫嘆了口氣,道:“這妮子不好對付,要把她配了也難,保不齊白羽就發(fā)瘋搶人?!?/br> 蓉姑姑趕緊附和,上了年紀的自梳女,總有種欲求不滿的刻薄勁兒?!罢媸莻€掃把星,說話那輕蔑的口吻,還當自己是個含著金鑰匙的大小姐呢?!?/br> 陳其玫捏了捏太陽xue,總覺得有事要發(fā)生?!鞍子鹉??” 蓉姑姑道:“清早出門去聚寶齋了,說是去淘寶貝了?!?/br> 陸白羽意氣風發(fā)地駕馬回府,躍下金縷馬鞍,徑直往百花園走去。 越過繁花勝景的百花叢,穿過青石板路,繞了整整一圈,未見琳瑯的蹤影。 青萍居是陸府上丫鬟休息的地方,只有等級高的姑姑們住在青萍居明間正室中,其他品級較低的丫鬟住在左右兩排的丫鬟廡房里。 正文 第十六章亂鴛鴦(二) 琳瑯的床褥位于廡房內(nèi)最外側(cè)靠窗靠門的地方,清晨初生的旭日會第一個曬到她的臉上,入了夜,廡房里點起了小蠟燭,她總是離光明最遠的人。琳瑯坐在床褥上,緣墻靠了一身,借著自然光縫著那雙磨破底的迎春花紋布鞋。 琳瑯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走,陳其玫的多番試探讓她精疲力竭,她如今敢耍點嘴皮子的心計,全仗著陸白羽對她的鐘情,有朝一日陸白羽對她因求而不得而厭倦,那么她真的只能成為甕中之鱉,由得陳其玫任意拿捏。 琳瑯籌算好要逃跑需要一雙牢靠輕便的鞋子,她趁著現(xiàn)在廡房里只剩她一個人的機會趕緊縫好一雙。這些年在陸府當差伺候百花園,每月的月錢她分文不用都存下來,后半夜已經(jīng)縫在隨身的褻衣內(nèi)袋里。在陸府當差出門的機會少,長安城除了陸白羽經(jīng)常去的坊街,其余的地方她一無所知,因為知之甚少,所以無法規(guī)劃逃出陸府后安頓的地方。 正是因為不知,才讓她心底更向往。她時常仰望的藍天,自由自在掠過的飛鳥,她一直隱忍著等待羽翼豐滿的那一天。 縫好了一只鞋底,琳瑯抬眼望了望窗外,正看到陸白羽往廡房方向走來,她把鞋子往床底下塞了塞,撣了撣衣服上散落的線頭,挽起了和善的笑臉走出廡房。 陸白羽拎起一側(cè)的袍角,快步朝琳瑯跑過來,琳瑯隱隱察覺到,也許離她逃出陸府只欠一個時機,而陸白羽便是給她帶來時機的人。 陸白羽拉起琳瑯的翠衫盈袖,張望了四下無人,帶著琳瑯靠著朱漆抱柱邊坐下,眉峰凝聚?!拔覄?cè)チ艘惶司蹖汖S。” 琳瑯問道:“大少爺,又淘了好寶貝?” 陸白羽匆忙從外趕來,說話還帶著些微的氣喘。“要說好也好,不好也不好,關(guān)鍵在于,摸不清路數(shù),不知道真?zhèn)??!?/br> 琳瑯打趣說道:“大少爺鑒寶無數(shù),什么稀罕的東西能夠難倒你?” 陸白羽斂容道:“人皮。” 琳瑯心里咯噔撞了下,說不出喜怒,只是這藏寶圖來得未免太輕巧,不免讓人生疑。世上的好事即便多,也不至于摩肩接踵往陸白羽身上趕。 陸白羽看琳瑯一時凝重,面上無反應,以為姑娘家膽子怯?!敖鹄习寤艘蝗f兩重金從一個江湖雜耍藝人手上買下來的。那雜耍的,人可真夠精明的,要不是金老板認出那兩張人皮,現(xiàn)在還捆在桌腳上墊著地呢。可金老板開口要賣,雜耍的行走江湖一看金老板就是款主兒,有錢有眼力勁兒,就坐地起價,把墊桌腳的兩片玩意兒硬是叫價到了一萬兩?!?/br> “墊桌腳?”琳瑯掩口葫蘆,“那人皮上的圖案還能辨嗎?” 陸白羽說道:“倒是比之前那張清楚點。我粗略看了一遍,兩張圖案縫在一起,有點像長安城附近的山脈?!?/br> 琳瑯只管聽著陸白羽的分析,江湖雜耍會有人皮藏寶圖,金老板看重了會賣一萬兩的高價,聽這些段子就跟唱戲文里的請君入甕似的。 春風起,飄來木葉的清香。 琳瑯靜靜地聽著陸白羽的一言一句,這靜謐的畫面,在陸白羽眼里,比之任何工筆白描都要細膩。 “琳瑯,我有一個想法。”陸白羽抿了抿嘴唇,他猜不透琳瑯對他的心意,好似全無愛意,又好似應該有些情愫。陳其玫吃了秤砣鐵了心要他迎娶尚書令的千金,他跟琳瑯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而琳瑯對他的愛意完全是一潭死水微瀾。陸白羽要爭取用這段僅存不多的時間讓琳瑯把心完全放在自己身上,還有什么比兩個人相互扶持,朝夕相對更能增進感情?“不管這藏寶圖的真假,既然有了這點眉目,不如我們?nèi)ヌ揭惶?。?/br> 這就是琳瑯等待的時機,還有什么比跟陸白羽一起出陸府更輕便的方法? “大少爺?!绷宅槼谅暼缗?,“什么時候動身?” 陸白羽沒想到一直溫溫吞吞的琳瑯,卻對這個建議報以十二分的感興趣,他立刻把動身的時間盡量前移?!昂筇?。明天我會籌備好出行的物資,后天借機帶你出去。只是……這一趟恐怕會惹怒娘親,等回來以后她老人家肯定會遷怒于你。你可有后悔?” 琳瑯搖了搖頭,咬了下唇,似是給陸白羽吃了顆定心丸?!敖^無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