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回駐清閣的路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初秋一層一層泛起微涼。 錦素感嘆道:“白羽少爺是個可憐人吶,自負(fù)驕傲,難當(dāng)大任。不像從白少爺,心存大志,臥薪嘗膽?!?/br> 琳瑯打趣問道:“你可是看上從白了?” “哪能吶,我是什么身份?” 琳瑯審時度勢,一針見血道:“最好是別動那個心思,他不簡單。表面上和風(fēng)習(xí)習(xí),誰知背后是不是蛇蝎面孔。有些人出生就注定榮光無限,不必努力就能得到一切,比如陸白羽,有些人卻要費勁心思從別人手里搶過來,比如陸從白?!?/br> 錦素嘴上計較了下?!拔铱茨阋宦飞细鷱陌咨贍斢姓f有笑,以為你真要跟他站一堆去了?!?/br> 琳瑯作勢要打錦素,“瞧你亂說什么。我哪里跟他有說有笑了,不過都是虛情假意的敷衍話,他想拉攏我,以圖他用,我又何妨拒人千里,沒準(zhǔn)他對我也有用?!?/br> “琳瑯?!卞\素凝重地看她,“你咋這么多花花腸子?” 琳瑯低頭淺嘆一聲,“沒準(zhǔn)我們是一類人,他想要陸氏茶莊的繼承權(quán),而我想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br> 這些話聽了錦素心里不好受,拉著琳瑯欲言又止。琳瑯的聰明勁兒超越她的想象,總有一天她能抽絲剝繭找出真相,只是現(xiàn)下就撕開紀(jì)忘川的面目讓她看清楚,任她再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也抵擋不住愛情天崩地裂的絕望?!鞍子鹕贍斂峙乱粫r半會兒也出不來,你在這頭擔(dān)心也沒用。” 琳瑯說道:“明日是羽哥被關(guān)押的第四日了,你等著看,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出面,但是女人不會坐以待斃?!?/br> 陸彥生做生意幾十年,用鐵齒金牙的信譽(yù)擦亮招牌,他有底線和骨氣,為了陸白羽已經(jīng)拉下老臉奔前奔后疏通關(guān)系。奈何,成國公不賣他面子,一連拒絕他三日,到了第四日,只能從別的辦法入手。果不其然,陳其玫托人向成國公府上公子遞了拜帖,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王世敬。 琳瑯陪陸彥生在博之堂里圍棋對弈,陸彥生總是心不在焉地遠(yuǎn)望著窗外,窗外的風(fēng)景是看了千萬遍的綠樹垂蔭。琳瑯悶聲不響拿著白棋子落在棋盤上,“爹爹,該您落子了?!?/br> 陸彥生尷尬地笑了下,雙指捏起黑子,舉棋不定。他在等一個人,或者在等一個消息。晨時時分,陸彥生以與琳瑯對弈為由把她叫到博之堂來,可他一臉焦灼的愁色,騙不過琳瑯的雙眼。 千呼萬盼的人終于來了,陳其玫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臉上勻出難得的一抹笑色,看到琳瑯在博之堂的一剎那,有點始料未及的況味,只一瞬,那抹笑色就悄無聲息地夷平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陳其玫跨進(jìn)博之堂,“老爺,羽兒的事有眉目了,有眉目了!” 陸彥生霍然起身相迎,琳瑯緊隨其后,陳其玫是她名義上的娘親,該有的禮數(shù)一分都不落下?!胺蛉?,坐下慢慢說?!?/br> 正文 第一百十章喜悲從(二) 琳瑯給陳其玫斟了杯茶,陳其玫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喝了口茶,陸彥生把琳瑯叫到博之堂就不準(zhǔn)備瞞她,她也就不拐彎抹角把跟王世敬之間的一通談話都前后左右一個彎兒都不轉(zhuǎn)地倒出來?!皣藸?shù)脑捳f白了,朱念安再好也是外人,比不得自家人親近,若是咱們羽兒是他的舅爺,他有什么忙不能幫!還說成國公盼他正正經(jīng)經(jīng)娶個媳婦,收收貪玩的性子,趕緊生個嫡長子世襲爵位。他府上雖說姬妾如云,到底都是浮云過眼,都不拿真心對待,只要咱們陸家千金肯進(jìn)門,他可以許她平妻身份,心里愛她敬她,當(dāng)心肝寶貝兒寵著。” 陸彥生兩只眼干澀地眨了眨,他不敢往琳瑯身上瞟,干咽了口水,問道:“那你應(yīng)承了?” “能不應(yīng)承嗎?羽兒的前途性命還攥人家手里呢?!标惼涿禌]陸彥生這么好脾性,她覺得白養(yǎng)活琳瑯這么久,又許了她陸府長女千金身份好生伺候著,該是結(jié)草銜環(huán)報恩的時候了。“琳瑯,咱們娘倆把話說開了吧。國舅爺看上陸府千金了,只是眼下還沒過納彩問名這些步驟,但看國舅爺?shù)恼\意,怕是也等不了多久?!?/br> 琳瑯把臉轉(zhuǎn)向陸彥生,從陳其玫身上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倒是陸彥生這廂,畢竟云淓是他一脈相承的親女兒,要想嫁個高門大戶,嫁入成國公府上倒是不屈就,算得上是高攀。“承蒙國舅爺錯愛,只是,爹爹,國舅爺看上陸府千金,不一定是琳瑯,也許是云淓呢?!?/br> 陳其玫臉色不悅,礙于陸彥生看著,只好苦口婆心地勸說:“王國舅那里在仰賢樓對你青睞有加,只是匆匆一眼就魂牽夢縈。再說,云淓琴棋書畫都只是半桶水,論長相更是庸俗普通的姿色,國舅爺哪能看上他不是,男人的眼睛比毒蛇還厲害,好不好看,他還能不清楚?!?/br> 陸彥生嘴上不說,心里頭不是滋味,琳瑯與云淓明眼人都能區(qū)分高下,一個淮南橘,一個淮北枳,論誰都喜歡汁多味美賣相好看的,偏偏自己的親生女兒云淓是那個淮北枳?!凹热荒愣紤?yīng)承下了,琳瑯,爹爹想聽聽你的意思?!?/br> “在琳瑯心里,羽哥是親哥哥,一切都以羽哥的安危為重。爹爹和娘親若真想讓琳瑯嫁給國舅爺當(dāng)平妻,琳瑯即便心里不情愿,也斷然不會說出半個‘不’字。俗話說,親娘不及養(yǎng)娘大,是陸府養(yǎng)大了我,這份恩情沒齒難忘,若要以琳瑯半生幸福來換羽哥一世太平,琳瑯萬分愿意。”琳瑯的話說得干脆漂亮,表面上言辭懇切都是感激之情,實際上這十年來,在陸府上任勞任怨、受盡冷遇,陳其玫肚子里都清楚。 陸彥生說道:“婚姻之事,容我再想想。” 在父母做主的婚姻大事上,閨閣千金素來沒有發(fā)言權(quán),陸彥生征求琳瑯的意思,實際上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橫豎都全看他們怎么拿捏權(quán)衡。 陸彥生枯眉深鎖,王世敬仗著陸府有求于他不敢拂他的意,提出要娶琳瑯,簡直就是趁火打劫。從福州城把琳瑯接回長安城,表面上紀(jì)忘川與琳瑯只是主仆關(guān)系,但是自己曾經(jīng)怦然心動過,豈會看不穿紀(jì)忘川望向琳瑯時留戀無奈的目光里藏著深沉的愛意。他一方面曉得不能得罪王世敬這個小人,另一方面又怕得罪紀(jì)忘川這位君子。 談話間,知文興沖沖地一路飛奔,大步跨進(jìn)博之堂,陸彥生起身免他那套下人見主子的虛禮?!翱煺f,是不是大少爺有消息了?” 知文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老爺,大理寺有消息了,大少爺一案,暫無頭緒,成國公不再追究,讓咱們未時去大理寺接人?!?/br> “太好了!”陸彥生憂心忡忡的老臉上浮現(xiàn)釋然的笑影,“夫人,你快去準(zhǔn)備火盆柚子葉,羽兒回來頭一樁要緊事就是跨火盆,再備上一大桶香湯,用柚子葉洗個澡去去晦氣。還有……還有哪些事要準(zhǔn)備?對了,讓廚房準(zhǔn)備羽兒喜歡吃的菜,準(zhǔn)備一桌子,咱們一家團(tuán)聚了,終于一家團(tuán)聚了!” 陳其玫按耐不住心情,催促道:“老爺,我這就去準(zhǔn)備。您趕緊命人去接呀!” “知文,你跟我去,午時去!不,咱們現(xiàn)在就去!” 陸彥生激動得前言不搭后語,陳其玫喜極而泣,整整四夜輾轉(zhuǎn)難眠,直到這一刻才能肯定自己還是活著的。唯有琳瑯一面替陸白羽逃過一劫而慶幸,一面要替自己擔(dān)憂泥濘難行的前路。 陳其玫與陸彥生有說有笑,琳瑯插在兩人之間生生成了多余的外人,她知情識趣地告退,前腳剛跨出門檻,知武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差點磕在她身上,幸虧候在門外的錦素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才躲過一劫。 知文戳著知武的腦門心數(shù)落道:“你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干啥,差點撞傷小姐?!?/br> 知武來不及反駁,直說道:“老爺,不好了,又出岔子了!” 陸彥生臉上的笑色驟然凝固,陳其玫慌忙地一屁股摔在椅子上,“快說,一句話給我說完整了!” “少爺?shù)陌缸用魅彰_堂審理!” 猶如晴天霹靂,一切本來井然有序,突然橫生枝節(jié),到底問題出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 陳其玫破口呵斥:“王世敬那廝反水了?” “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風(fēng)聲,神策大將軍親自過問此案,大理寺卿不敢違抗大將軍的意思,只能開堂審理。” 知武把打聽出來的情況直統(tǒng)統(tǒng)地倒出來,眾人聽得一驚一乍得。 悲喜只在一瞬間,上一秒滿心歡喜,下一秒就給她沉痛一擊,陳其玫傻了眼,神策大將軍到底是上輩子跟他們結(jié)了什么仇怨,要斷了她的香火?!澳睦锏米锪诉@祖宗,這是要咱們羽兒的命啊!成國公都不追究這件案子,他一個正二品大將軍瞎湊什么熱鬧!” 陸彥生極不樂觀,愁云慘淡?!笆治丈癫呤I的軍權(quán),他可比當(dāng)朝正一品更狠!”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何所生(一) 一夜無眠,博之堂亮了一整晚的通燭。 陸彥生長吁短嘆,在堂上來來回回踱步,神策大將軍橫插此事,必定是收到了陸白羽殺人案的風(fēng)聲,他本是座山觀虎斗,根本無關(guān)他的痛癢,偏偏王世敬想以此要挾打起了琳瑯的主意,紀(jì)忘川對琳瑯的心思他本就是猜了個七八成,如今更是坐實了他心里的想法。 把琳瑯許配給王世敬這件事情上的確疏于考慮,可陳其玫滿口答應(yīng),臨時反悔恐怕成國公不會就此作罷。如今王世敬又虎視眈眈,紀(jì)忘川懷恨在心,陸白羽卯正過堂問審,他落得里外不是人,要是個娘們,沒準(zhǔn)一時想不開,逼急了抹脖子就吊死算了。 陸彥生踟躕了大半晌,為了親兒子,再難拉下的面子也得扯下來,琳瑯陪坐在紅木圈椅上,正等著陸彥生開口?!傲宅?,有句話,為父說,恐怕不合適,可迫在眉睫,只能委屈你幫一幫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