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老話說得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琳瑯這通脾氣突如其來,紀(jì)忘川毫無招架之力,何時連情急之下救人都成了過失? 紀(jì)忘川說道:“若以后再遇上這種情況,我一定見死不救。” 琳瑯悶悶不樂,說不出的愁苦,總覺得會有事發(fā)生。“長安城府尹見了都要下跪的女子,左不過公主和郡主,你擎等著當(dāng)駙馬吧?!?/br> 琳瑯的通情達(dá)理在這一刻完全退居二線,紀(jì)忘川的暴脾氣也壓不住,冷嘲熱諷說道:“我當(dāng)駙馬了,你可就歡喜了?” 眼淚瞬間裹滿了眼眶,兩個人變成了兩只刺猬,用互相刺痛的方式提醒對方就在身邊?!笆前?,我就巴望著你當(dāng)駙馬,別再糾纏我,咱們各自婚配嫁娶,不拖不欠。” “月琳瑯,你的刀捅不死我,但你的話可以?!奔o(jì)忘川拂袖震怒,“既然你心里有了打算,那便遂了你的意,一刀兩斷。” 琳瑯抱著雙臂抵靠在墻壁上,哆哆嗦嗦地哭泣,憋著一口氣,誰都不愿意先投降?!耙坏秲蓴啵詈貌贿^?!?/br> 寒津津的袍子越發(fā)黏搭在身上,琥珀色的眸子無限茫遠(yuǎn)。過分的悲憤牽扯動了胸膛上的刀口,他冷了一臉,忍痛按住了胸口,默不作聲轉(zhuǎn)身離去。 琳瑯跟在他身后走了兩步,自覺理虧,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成了一片片的利刀又一次把他的心割得支離破碎。琳瑯扶著墻,她又何嘗不是痛心疾首,知道了真相的她,怎么能待他以初心? 兩個人一前一后,步伐走得緩慢,可彼此還是越走越遠(yuǎn)。琳瑯捂住心窩,真的非要走到物是人非,才能承認(rèn)自己可以原諒嗎? 琳瑯心里亮似明鏡,紀(jì)忘川不過只是千千萬萬個劊子手之中的一人,要滅月海山莊的人隱藏在背后,那人可以調(diào)動當(dāng)今的神策大將軍,可見必定勢力滔天,她連紀(jì)忘川都?xì)⒉涣耍螞r要?dú)⒛莻€始作俑者。 她被仇恨壓彎了腰,以至于連伸手挽留的力氣都沒有了??粗o(jì)忘川的背影走出了窄巷,這一別,今后各自成了天涯和海角。 陸白羽和錦素找到琳瑯的時候,她木訥地坐在墻角,頭擱在膝蓋上,眼睛瞪得很大卻很暗。 紀(jì)忘川一直坐在屋檐上看著琳瑯,嘴上說得決斷狠辣,可心里的牽掛無以復(fù)加,直到確認(rèn)她的安全,才能夠放心離去。 明月當(dāng)空,照在離人的臉上,隔壁的聽音閣里五湖戲班唱起了《鵲橋相會》,臺上哀哀凄凄,臺下掌聲雷動。 府兵一列列經(jīng)過長安大街,長安府尹在前開道,一頂華美的羽蓋內(nèi)坐在非富即貴的人物。陸白羽聽路人說起神策大將軍出現(xiàn)在曲江池畔,不由心慌失措,連忙與錦素一同去找琳瑯。看琳瑯一臉的憔悴,不用問也知道一定與紀(jì)忘川有關(guān)。 陸白羽蹲在琳瑯跟前,撫了撫她沾濕的碎發(fā),“五湖戲班開戲了,咱們看看去。” 錦素給陸白羽使了個眼色,琳瑯眼下虛乏的樣子,哪里還有力氣去看戲?!按笮〗?,你這一身怎么濕了,還是趕緊回府上去換身干的?!?/br> 琳瑯扶墻站起身,勉強(qiáng)笑了下,“羽哥,咱們?nèi)ヂ犚糸w。難得出來一趟,怎么好因我而掃興?!?/br>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張李戴(二) 陸白羽包下了二樓一間廂房,從洞開的窗口望下去,臺上牛郎織女正演出鵲橋上相會的一幕,旁白凄凄婉婉地唱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br> 琳瑯凝淡道:“只要心心相印,哪怕一年只見一面,總好過時時怨懟,一生悔恨?!?/br> 陸白羽和錦素面面相覷,不好置評,唯有各自捧了杯茶飲上一口。陸白羽能猜到琳瑯與紀(jì)忘川之間一定發(fā)生過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他看著琳瑯一天憔悴過一天,自從琳瑯回府陸府后,從來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過,每一次都是戴著面具的敷衍,她笑得很好看,卻笑得沒心沒肺。 他不敢直接問琳瑯,怕紀(jì)忘川對琳瑯始亂終棄,大姑娘抹不開面子,以后沒臉見人。借故把錦素使了出去,問道:“琳瑯是不是被紀(jì)忘川那廝占了便宜去?” 錦素曉得陸白羽把她調(diào)出來肯定沒好事,只是沒想到陸白羽想歪了,可她不好解釋?!斑@……奴婢不知?!?/br> 陸白羽情急之下說了重話?!白屇愀宅樥湛此故前涯銘T壞了,連你家小姐都看不住,留你有何用!” 旁人訓(xùn)斥還好受些,偏生陸白羽紅口白臉地斥罵她,讓她心里窩著一團(tuán)怨氣。錦素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陸白羽于她而言就是天,不論這天是晴天霹靂也罷,烏云遮蔽也好,畢竟是一片天,她永遠(yuǎn)是地上泥,世上沒有天梯,除了仰望,只能把心意收藏。 錦素默默地咽下眼淚,在大少爺跟前,哪有侍婢流淚討歡喜的道理?!芭敬_實(shí)不知大小姐與大將軍之間的糾葛,大少爺若是有疑問,不妨自己去關(guān)心大小姐,何必從奴婢這里旁敲側(cè)擊?!?/br> 陸白羽叱道:“真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br> 兩人吵嚷聲驚動了附近聽?wèi)虬g內(nèi)的客人,與陸白羽的廂房相連的一間房簾子撩開,走出來一位貴公子,笑瞇瞇地?fù)u著骨扇,骨頭輕飄飄地?fù)纹鹨患{紅色綾羅圓領(lǐng)錦袍,見了陸白羽眉飛色舞道:“我當(dāng)是誰在外頭嚷嚷,原來是陸家大少爺,你這好好的戲不看,跑門外訓(xùn)奴婢來了,就這點(diǎn)驕矜狂妄的派頭,咱們真是望塵莫及!” 王世敬一出房門,身后跟著一串蝦兵蟹將,都是平素跟他吃吃喝喝的公子哥兒,眼瞅著有好戲瞧,連忙跟出門外霸定個好位置,既可以看戲,又可以給王世敬搖旗吶喊。 陸白羽和王世敬一早就結(jié)下梁子,陸白羽目露兇光,隨時都想捏斷王世敬的脖子,無奈力有不逮,又是眾目睽睽,不好發(fā)作,而且他私自帶著陸府上女眷出門,一旦惹上事非,怕琳瑯在陸府上更加難以立足。 錦素曉得陸白羽那焦躁的毛病,甚至得罪王世敬的利害關(guān)系,退到陸白羽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口,壓低聲音道:“大少爺,咱不跟他一般見識,回房去看戲?!?/br> 王世敬合上骨扇,拿扇柄子撓了撓癢,散漫說道:“相請不如偶遇,這么就走了,是不是太不給面子了?!?/br> 陸白羽敷衍說道:“國舅爺真是看得起在下,不打擾你的雅興?!?/br> “這女婢看著面善?!蓖跏谰瓷锨皽惤\素細(xì)看,恍然大悟笑道,“我說這么眼熟,這是琳瑯跟前貼身伺候的女婢吧?!蓖跏谰床粦押靡獾刭\笑,朝包房的門簾飛了一眼,說道:“幾日不見佳人,思念得緊,我的好舅爺,你還真替我圓了心愿,讓我跟琳瑯來個鵲橋相會,應(yīng)景,太應(yīng)景了!” 王世敬沾親帶故的說辭,嚇得陸白羽一陣哆嗦,聽個戲都能惹上這個絕世瘟神,真是走霉運(yùn)走到家門口了。 陸白羽一個箭步擋在包房門口,攔出一臂,說道:“國舅爺言辭輕薄,還望自持身份,別讓旁人看了笑話去?!?/br> 圍觀的公子哥們各懷鬼胎,一些人想看長安城的混世魔王和長安城首富的不孝子來場狗咬狗一嘴毛,還有些人想看看王世敬話里話外思念至極的琳瑯到底長得哪般天仙美貌。 身后有個聲音喊道:“國舅爺,掀簾子” “掀簾子?”王世敬故意作出征詢的模樣,“未來舅老爺堵門口呢,我這一掀,怕惹他不高興么?!?/br> 陸白羽說道:“王世敬,你這般造次,也不怕褻瀆了成國公的威名。琳瑯畢竟是清白的姑娘,讓她在這般浪蕩子面前露臉,荒唐之至!” 起哄的聲浪此起彼伏,邪聲yin笑不絕于耳。 王世敬才不管什么道德禮教,姑娘家的聲譽(yù)哪里及他酣暢淋漓的取樂,伸手扯上門簾,陸白羽眼明手快抓緊王世敬的手,兩人僵持不下。錦素跟在一旁干著急,陸白羽前陣子惹事上了大理寺,好不容易才放出來,這回要是再被王世敬逼上梁山,他一閉眼一跺腳沒準(zhǔn)就不管不顧落草為寇了。 門簾撩起來,琳瑯探出白皙的柔荑,一張如月華圣潔的臉上,泛著隱隱落寞的蒼白,淡然清純、不惹塵埃,目光疏疏離離地看了眼王世敬,落在了急紅了臉色的陸白羽身上?!坝鸶纾问氯绱私乖??” 王世敬一手推開擋在他跟琳瑯中間的陸白羽,露齒一笑,“我的好琳瑯,上天有眼,咱們可算是見面了。這幾日見不到你,我簡直就是那啥……那啥……怎么說來著?”王世敬突然想文縐縐來一句博點(diǎn)好感,可書到用時方恨少,話卡在喉嚨里,吞不下倒不出。身后稍有點(diǎn)墨水的男子湊在他耳邊咕嚕了幾句,王世敬連忙補(bǔ)上,佯作一臉誠摯。“我真是為你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國舅爺,當(dāng)真是清減了?”琳瑯掖嘴輕笑,“只是不太明顯?!?/br> 王世敬喜難自禁,笑容都快彎到眼尾了,手上動作也不肯落下半分,遇上看上眼的姑娘總免不得摸摸小臉,攬攬小腰,占點(diǎn)便宜。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歸來晚(一)